舞語仙想阻止幾人,已經晚了,她趕緊看了看榭北行,擔心他當場崩潰。
早幾年,她對自己這位姨媽的死因,就很懷疑。
傳染如此嚴重的病症,整個太子府都沒有發現第二個人。
況且她當時剛剛產子,整天在室內連風都不能吹,如何接觸到麻風病患呢?
如今聽見這些人說出實情,她倒也不算驚訝。
劍南楓也緊張地看了看王爺,搶先一步問道:“你們可不能信口雌黃,什麼大人物,什麼正妻,說話要有根據!”
一聽到要細細追究,幾個人互相看了看都不再說話了。
“這些也是以前的守軍聊天說起的,至於是哪一位,人家也不願意細說。”
“我們確實是道聽途說的,還請劍大人別怪罪。”
“也可能是沒有的事情,即便是有,我們也沒有見過。”
像是早就知道他們會這麼說,榭北行臉上依舊是一片寂靜:“那就返京吧。”
“這就回去?”劍南楓看了看面前一片狼藉。
“安頓好百姓,我們就回去。”榭北行轉過身向叢林中走去,劍南楓少有的沒跟上去。
“王妃,王爺心裡一定難受極了,要不,您去勸勸?”
身爲柳沛涵時,舞語仙只見過榭北行流過三次眼淚,都是與先太子妃有關係。
這母子緣分淺,可是思念卻無比綿長。
雖然心中氣惱他,居然懷疑自己與太后去世有關,可舞語仙還是忍不住走上前去。
這也是她用如今的身份,第一次看到榭北行的眼淚。
即便他一直都沒有轉身,即便他連肩頭都不曾顫抖一下。
冷風吹過樹梢,傳來嗚咽聲,像是在替他嚎哭。
也可能,是在替這山坳裡枉死的所有人,哭泣。
“她,也埋在這裡嗎?”
許久,榭北行聲線穩定地問道,只是帶着幾分嘶啞。
“沒有證據,可是應該……應該是在這裡。”舞語仙猶豫了片刻,覺得騙他沒有什麼意義,也騙不過,“畢竟,這裡是京都附近唯一一個隔離麻風病人的地方。”
榭北行仰起頭,深吸了口氣:“你也懷疑,他們說的是真的?”
“王爺應該心中確認了答案,我一個外人,不方便多做猜測。”這話是舞語仙的真心話。
榭北行從未將她當作家人過,即便是二人有三年的婚姻,還有一雙兒子。
他也從未真正打開心扉接納過自己,更別提放她在心上了。
猛然轉過身,看着舞語仙一臉倔強,榭北行無奈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我置氣?”
“小女子不敢,我哪有資格生王爺的氣。”舞語仙撇了撇嘴。
“那你跟過來幹嘛!?你走啊!”榭北行壓着嗓子,眼睛都紅了。
舞語仙轉身就要離開:“是,小女子告退!”
轉身的一瞬,身後突然涌過一陣熱潮,等她回過神來,人已經落在榭北行的臂彎之中了。
“我是不該懷疑你,可是當時的情況,實在沒辦法不多想。”榭北行破天荒的解釋了自己的行爲。
狠狠咬着嘴脣,舞語仙恨自己不爭氣。
這幾天,被綁架,被暗殺,面對重症麻風病人,在北山山坳之中九死一生。
她從沒有感覺過委屈,這是醫者應盡職責。
可是,榭北行只是情緒激動之下,對自己胡言亂語了幾句,委屈就如潮水一般,將舞語仙僵硬的外殼溶解殆盡。
沒留下一絲支撐。
感覺到懷裡的小人在抽泣着,榭北行的擁抱從僵硬逐漸柔軟起來。
他可以想見,這幾天,舞語仙在城外都經歷了什麼。
若不是自己那日決絕至此,她可能就不會匆忙回家,經歷這麼一場變故。
“對不起……”
這三個字,就好像從天邊傳來的,舞語仙驟然愣住,隨即心潮澎怕,讓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冷落她三年,這個男人從不曾假以辭色。
生子死遁,他也只是掘墳刨墓,確認自己死了沒有。
返京治病,迎來一頓毒打,禁止她見兒子。
他做了爲人夫最狠的事,卻從來沒正眼瞧過她。
從未應付過這種場面,舞語仙哭的無法自已,這讓榭北行束手無策起來。
“你,受傷了嗎?”
“哪裡不舒服?”
“別哭了,到底怎麼了?”
舞語仙悲悲慼慼擡起頭,看着面前手足無措的男人,突然笑了。
她想起自己還是柳沛涵的時候,有一次跟在他身後跑,磕破了膝蓋,疼的冒淚時,榭北行也是這張臉。
有十年了吧,這男人的眼神,一如當時少年。
二人都冷靜下來,舞語仙分析道:“當年,先太子妃應該是被人下了藥,造成麻風病的假象。配合外界的疫情,所以無人懷疑。姨娘爲了你,爲了先皇安危,自請出宮隔離醫治。”
榭北行的目光從悠然深思,轉爲疑惑不解,他看着舞語仙的臉。
感覺到對方異樣,舞語仙皺起眉頭:“你不會又要懷疑我吧!?當時我可還沒出生呢!你要賴到我頭上,總得講點道理啊。我,我魂魄都還沒投胎,就想着害你!?”
榭北行盯着舞語仙的眼睛,這種熟悉的感覺,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你剛纔叫我母妃什麼?”
“什麼?先太子妃?還能是什麼?”舞語仙說得情真意切,根本不記得自己一時失察,將姨娘兩個字叫了出來。
榭北行沒有揭穿,他覺得自己的懷疑簡直愚不可及,他這是思念沛涵已經到了魔怔的程度了嗎?
可是,方纔,她分明叫母妃姨娘啊。
語氣那般自然,沒有絲毫猶豫。
這個世界上,能叫她姨娘的,除了柳尚,就只有沛涵了。
“你到底怎麼了?我方纔說什麼不敬的話了嗎?”舞語仙被看的有些發毛。
語過無痕,榭北行也只能作罷。
“沒有,可能是我聽錯了。”
舞語仙看他神色黯然,也懶得語這傢伙計較,繼續道:“但是現在知道是有人的陰謀,那此事的意味就不同了,說句大不敬的話,你可曾懷疑過,先太子出巡的意外,可能也不是個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