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存的神色從驚詫變成不屑,低聲喝道:“這個老匹夫,要不是我父王,他能坐上醫會會長的位置嗎?年年都以醫會名義,各種打秋風,如今還敢對我下毒!?父王人呢,你沒告訴他!?”
舞語仙聽出了這話裡的意思,李厚實之所以這麼多年穩坐京都杏林界第一把交椅,背後竟是晉王府在做推手。
但是奇怪的很,按理來說,晉王幫助李厚實成爲醫會會長,他手裡又有吉祥醫館,斂財無數,不給晉王上供,年節也該有所表示,但是爲何反過來,是晉王府每年打點着醫會呢?
說是資助醫會,這些錢財十之八九都是落進了李厚實個人的錢袋子。
可是晉王這麼做,圖什麼呢?
看着舞語仙發呆並不回答,榭存顯然不滿起來,可他周身不能動,只能靠喊的。
“問你話呢,這麼大的事情,你沒有並告我父王嗎?舞語仙,舞語仙!?”
被驚動回過精神,舞語仙在榭存的小圓臉上狠狠掐了一下:“你還有沒有點禮貌了,我好歹算是長輩,你怎麼能直呼我的名字啊?”
“哼……”榭存瞥了她一眼,“叫你全名已經是本世子給足了面子。”
“不然呢,你還想叫什麼!?”舞語仙看着塔上這個小娃子,默默摩拳。
“賤女人,下堂棄婦……你還要聽嗎?你在京都裡什麼名聲,自己沒數嗎?”剛說了兩個,榭存感覺到一束冰冷的目光投射過來,他下意識嚥了咽口水,剩下更難聽的話怎麼也出不了口了。
雖然膽寒,可榭存不想舞語仙發現自己慫了,梗着脖子說完了下面的話。
舞語仙笑而不語,輕輕將榭存頭頂的一根銀針拔了下來,他立刻感覺眼前一陣模糊,整個頭都昏昏沉沉起來。
“你,你幹了什麼?”榭存感覺胃裡翻江倒海,冷汗不由自主便冒了出來,“你幹了什麼!?”
“你摔了頭,不是靠我這幾根針吊着,早就五感盡失了,還敢罵我!?”舞語仙看了看臉色發白的榭存,冷冷說道。
眼前越發模糊,小孩終於緊張起來了:“你,你,你趕緊想辦法啊,本世子看不見了!”
“不僅如此吧,你現在應該頭腦發脹,太陽穴就像是被人吹鼓了一般,隨時都要爆掉一般,對不對?”舞語仙攥着手裡的銀針,聲音尖銳。
這個穴位原本是控制頭部供血的,以防榭存顱內出血過多,對生命造成威脅。
現在見他會罵人會瞪眼顯然沒有大礙,拔針之後,頭部血壓驟然上升,頭暈眼花是自然會有的反應。
“你,你,你這毒婦!”榭存徹底慌了。
“我毒婦?對你下毒的人,晉王府奉爲上賓,我好心救你,反倒成了毒婦!?這輩子想不想再看見,就看你的態度了,橫豎我是無所謂。”舞語仙重重坐下,不以爲意道。
聽見這女人在如此境況下居然坐下了,榭存一顆小心臟砰砰亂跳起來。
看不見可太慘了,他還有好多地方想去呢。
“你,你要怎麼才肯救我?”
舞語仙淡淡道:“救了呀,不然你是怎麼能說會道的?”
抿了抿嘴,榭存終於放柔和幾分道:“舞大夫,你要怎麼樣才肯幫我治眼睛?”
“眼睛?”舞語仙用手輕輕在榭存面前晃了晃,見他真的毫無反應之後,差點笑出聲,“你這眼睛不用治,只要你誠心實意說三遍謝謝舞神醫,我就替你求求神明,自會賜你光明。”
“什麼?”榭存眼睛瞪成了兩個鵪鶉蛋,他從未聽過如此無稽之談,“你騙我,你真當我是三歲小孩?”
“說不說看你,這眼睛要是半柱香功夫不得見光,這一輩子就廢了。我不着急,你隨意。”
榭存小小的五官瞬間收緊,臉上的表情只剩下驚恐。
舞語仙悠悠開口,又加了一句:“不過你不說也行,因爲這個法子需要誠心,日後你再有任何對我不利的壞念頭,還是會失明的。早瞎晚瞎都得瞎,不如你早點適應一下黑暗裡的生活。”
“別別別……”固執如石頭一般的榭存終於服軟了,“我說,我說!”
“你可別勉強啊,我是無所謂。治病救人本就是本分,你領不領情我真無所謂。”舞語仙刻意阻攔。
她越是這麼說,榭存越是急切。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就在他下決心要說出感謝舞語仙的話時,眼前的混沌稍稍透出幾分光亮來。
這現象更加堅定了榭存道謝的信念:“榭存謝謝舞神醫出手相救,榭存謝謝舞神醫出手相救,榭存謝謝舞神醫出手相救!”
舞語仙憋着笑,點頭應聲道:“好說好說,世子不必客氣。”
“我說完了,你快替我求求神明保佑啊!”榭存着急道。
舞語仙觀察着榭存面色,看他充血之狀正在逐漸消退,知道這小娃的眼睛即將能看見。
“神明自然什麼都知道,你誠心感謝,他自會降幅。”
話音剛落,榭存驚喜叫到:“我能看見了,我真的能看見了!真的!”
看着他喜出望外的模樣,舞語仙擔心這小子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叮囑了一遍:“藥神可不是開玩笑的,既然因你誠心感謝換你光明,日後若再對醫者恩將仇報,這就是欺騙,神明定會降下更嚴重的懲罰!”
“不會不會,舞神醫,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舉世無雙的聖手!”榭存一身冷汗這才消退,眼前的一切尚未徹底清晰,哪敢造次。
舞語仙微笑點頭,這小頑石,終於收拾服帖了。
正在此時,門外一個小廝提着燈籠,引着一個身着官服的男人急急走來。
舞語仙拔了銀針,恢復了榭存的自由,低聲道:“你可別亂說話,今晚的事全是咱倆的秘密,不能讓別人知道!”
抖着尚且僵硬着的手臂,榭存很是費力地比劃出三根手指,做了個發誓的動作。
片刻間,二人已經走了進來。
“舞姑娘,這位是宮裡來的醫官,來爲世子診病的。”
“臣陳暉見過世子!”
陳暉?!
舞語仙低頭輕笑,這宮裡到底是沒人願意來,還是將這傢伙大發出來了。
“有勞陳大人,你下去吧,這裡有我們就行了。”舞語仙退了小廝,湊到陳暉跟前輕笑道,“你還真是太醫院的背鍋俠啊,什麼地方龍潭虎穴你就來什麼地方。”
陳暉整了整官帽,顯然很是不適應這麼全套的官服:“舞坐館,咱倆就別五十步笑百步了,彼此彼此啊。”
這話一出,舞語仙有種一巴掌扇到自己臉上的鈍痛,立刻變了臉色。
看了看面色紅潤的世子,陳暉知道這小子沒有大礙,湊到舞語仙近前又加了一句:“不知舞坐館方纔和世子說的秘密,指的是什麼呀……”
這傢伙,狗耳朵嗎!?
舞語仙擡眸怒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