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大事,獨孤敗向來是不怎麼認真的。
不存在什麼喜不喜歡,他似乎十分的無所謂。
在佛的眼中,所有的紅顏不過是一副白骨;在獨孤敗眼中,所有的白骨也都是紅顏。
應該說,只要不是太難看的女孩子,他都十分喜歡的。
並且是無差別的喜歡。
混蛋絲毫不會以自己的此種想法爲羞恥,百鍊成鋼,千錘百煉的混蛋,第一着,就要不知羞恥。
無恥之恥,無恥矣!
但他這樣一個無恥的混蛋卻偏偏時常會做出一些驚人的事情來,比如說,迎接新娘抱下花轎之後,站在喜堂中央,朗聲對衆人宣佈:“各位盡興,小子我少陪了,春宵一刻畢竟是值千金的!”
一語擲出,猶如巨石激起千層浪。
樂師們忽地停止了奏樂,撒花的少女們也停止了動作,觀禮的人們也停止了大聲祝福與低聲細語。
久聞獨孤敗放浪跳脫,卻不曾料到區區婚禮幾乎也只當作兒戲一般,堂還未拜,禮還未成,他卻要着急着洞房了!
“咳、咳!”
一身大紅喜袍的蕭院長咳嗽了數聲,想要緩解一下冷場的氛圍。
獨孤敗見衆人如此反應,也不以爲意,道:“獨孤敗成親,豈能跟凡夫俗子一般講究這許多繁文縟節?天地爲證,我獨孤敗生生世世對思思不離不棄,那也就不必做許多過場了!”他瞟了瞟蕭凡,笑了笑,“另有一事,蕭院長自今日起就是我夫妻倆的乾爹了,今日雙喜臨門,各位朋友不必多敘那恭賀之辭,獨孤敗心領衆位之情!諸位自當盡興,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大家同樂……樂師,繼續奏樂!”
於是鑼鼓之聲又起,嘈雜人聲又響,蕭凡忙着跟衆人應酬,他這老丈人老幹爹可是忙壞了一時。
恭賀之言不必多敘,倒也其樂融融。
獨孤敗幾乎是趕開喜娘丫鬟,就橫抱起柳思思,大步而走,要進洞房了。
就在這時,一聲與喜慶場面極不和諧的話音傳來:“獨孤敗做事果然是出人意表,在下這一份大禮還沒有送,還請你收了再入洞房不遲!”
陰冷的聲音,怪異難聞,顯然是心存不善。
獨孤敗放下柳思思,橫眼一掃,就發現了說話之人。
事實上王許恨出現得十分囂張,白衣如雪,頭裹喪巾,手裡還持一根哭喪棒,活脫脫一副給人奔喪送終的模樣,就那樣大模大樣的站在那裡。
獨孤敗一臉的笑意,走過去相迎,道:“王兄若是來觀禮祝福的,我還可以請你喝一杯酒,若是要來搗亂,我就讓你立刻頭頂開花!”
“我是來送禮的,而且是一份大禮!”
“哦,大禮?”
“狼人這一份禮,夠不夠大?”
王許恨寬袍一拂,袖中鑽出一隻八角鏡,接在手中,再往地面一照,綠光灑出,星星點點的光輝中就逐漸顯現出了一隻巨影。
面目猙獰,獠牙崢嶸,巨kou含血,黑煞之氣不斷從周身四萬八千個毛孔冒出,不是狼人是誰?
與往日不同的是,狼人周身都被妖獸蹄筋搓成的粗繩給綁了個嚴實,光亮的粗繩有部分嵌入了狼人粗糲的毛皮之下,咯出綠血來。更可惡的是繩索上還生滿了微不可查的細密倒鉤,鉤入狼人毛皮之中倒鉤即生長變長,可想而知狼人究竟是忍受着怎樣一種劇痛!
狼人充血的眼睛,
兇惡狠毒,瞪着王許恨。
登時,羣情聳動,竊語紛紛,指手畫腳,狼人可是害人不淺,世間魔物啊!
乘龍學院的人更是氣惱憤恨,日前傳聞狼人擊殺學院衆多高手,犯下滔天罪行,看來也非虛了!
一瞬間,獨孤敗便轉過無數個念頭,許多纏繞在腦中的紛雜不明之事也都一併澄清了。
近日陪伴狼人,奔馳月下之時,總覺有一種古怪,渾身大不自在,想必定是王許恨在跟蹤自己與狼人了。
而後與大鵬王作戰,狼人消耗甚巨,獨留山林,才爲王許恨所乘。不然,再修煉個一千年,他也不是狼人的對手。
甚至那大鵬王能發覺狼人的所在或許也與王許恨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王許恨雖然近來剛剛步入羽化之境,但也不容小覷,城府之深實乃罕見,連真神大鵬王都成了他向獨孤敗報復的工具。
想明瞭這一些關節,獨孤敗也不指望能善罷,便道:“王兄此禮是何用意?”
“大家聽好了,”王許恨義正辭嚴,朗聲道,“我來問你,獨孤敗!狼人殘忍行兇,施暴作惡,屠戮長者高人,可有此事?”
獨孤敗承認:“確有此事!想必你接下來還要指證我,狼人是我豢養,圖謀不軌,心存不良罷?我都承認!”
“好,你倒是爽快!”王許恨講話頭一轉,俯下身子向酒桌旁站定的蕭凡拜去,“王某請示蕭院長,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蕭凡將質疑的目光投射向獨孤敗,似有痛惜,聲卻決絕:“將狼人就地正fa,至於獨孤敗……暫時收押,再做處置!”
獨孤敗笑,不語。
笑已有些冷,話早已說僵。
王許恨從地上站起,又掏出那面八角鏡,朝狼人身旁一照,瑩瑩的幽異綠光之下,又出現了兩具血淋淋的蛆蟲遍佈的無頭之屍!
衆人面有不忍,更有不少人見了蛆蟲添血、聞了腥臭之氣而不住乾嘔。
“千幻鏡裡的無頭之屍乃是五柳殿的陶然、孟古兩位前輩。諸位都能瞧見,這等梟首獸行乃是狼人所爲!可諸位還不知道,這狼人如何能在學院裡縱橫自如,來去如入無人之境,擊殺名宿如探囊取物?”他陰陰地瞅着,忽然又伸指指向獨孤敗,“就是因爲獨孤敗!他怙惡不悛,豢養狼人,並出手擊殺名宿高人、劫掠無辜百姓,再將這許多無辜之人,供給狼人作爲食物!請院長主持公道,萬不可因爲已收了獨孤敗爲義子而徇私枉法!”
如此重的罪狀,蕭凡即便是再如何偏向獨孤敗,也不可能不給在場諸人一個明確的交待了。
蕭凡瞧了瞧新娘子,火紅蓋頭之下看不出表情,身子有些微微發抖,再瞧了瞧新郎獨孤敗,是一臉的冷笑。
蕭凡厲聲道:“獨孤敗,你可承認王許恨所指?”
獨孤敗啊,你可別傻到鑽入王許恨的圈套中,不是你做的就不要承認,切不可爲了狼人而自陷其中。就算是你所做,你大可將一切罪行都推到狼人身上。
——這是蕭凡的心聲,他對獨孤敗一向是護愛有加甚至接近於偏袒溺愛了。要不是這樣,獨孤敗也不會心甘情願拜他爲乾爹了。
獨孤敗竟然還在笑:“諸位想要怎麼認爲,便怎麼認爲就是,獨孤敗就算說不是他乾的,大家未必就會相信了!”他的表情忽然一沉,聲音也變得冷如冰雪,“只不過,今日誰想動狼人一根汗毛,獨孤敗就要讓他血
濺三尺!”
寒光一閃!
一閃,如星。
衆人還沒來得及感受到他渾身的氣質變冷,還未聽完獨孤敗平穩的話語,獨孤敗卻已動了!
可衆人卻又覺得他從沒動過一般,除了劍尖上一粒如櫻桃的血滴,以及一聲慘呼才能讓人意識到他竟然動過!
“啊!——”
彷如被一刀切入腹中的猛虎吼嘯,聲音是從王許恨的喉嚨裡發出來的,人倒在地上不斷翻滾,染紅了一片桃花。
他的右臂齊肩而斷,血注噴涌,將還穩穩把持着哭喪棒的右臂給噴射到數丈之外才落地。
那一刻,衆人的呼吸幾乎停止,一言不合,拔劍斷臂,天下竟有如此狠毒兇殘之人!
來去無跡無影,這竟是人能擁有的速度麼?
那流星,那電光,也不過如此吧!
獨孤敗的劍淡淡回鞘,他走到柳思思身邊,揭開火紅的蓋頭,凝視如花的面靨:“看來今天有些麻煩,洞房想必是要延上一延了!”
他的話聲平穩如昔,柳思思卻戰慄得更加厲害了,渾身幾乎冰涼,她從獨孤敗裡的眼神看到了從未有過的色彩。
——那是對血的興奮,對恨的渴望!
不在沉默中滅亡。
深深隱藏,在沉默中爆發!
他輕描淡寫,一步步走出,圍觀着的各路英豪一步步後退。
眼神裡,睥睨六界,視天下英雄如無物!
就連天神,他都視之如草芥!
天地之大,六界之廣,還有何物能入得了他的眼中?
獨孤敗靜靜走到狼人身旁,同樣狠戾的目光相對,似有冥冥的呼喚,來自遠古的記憶深處。
不需要任何言語而交流——你懂的,我懂。
超越了人性,迴歸了真實。
獸性豈非才是本性?
這一刻,誰纔是野獸!?
“我實在很沒興趣殺你!”
看也不看,獨孤敗一腳撩開還在痛苦翻滾的王許恨。
王許恨還在**,還在扭曲,嘶聲嚎叫:“院長要替我、替死在狼人手裡的人主持公道啊……”
狼人不死,衆怨難消!
獨孤不死,院長只怕也是難以交待了!
獨孤敗輕撫狼人的獠牙,讓自己的血順着獠牙的弧度滴落。
璀璨,光明,血的顏色。
當不會流淚之後,血就熔鍊了最痛苦、最神聖、最純潔的光明。
似乎,唯有痛苦,唯有血淚,纔是真實,才能真正的聯繫狼與人,祖與後。
狼人低沉地嘶吼,眼裡的光泛出嗜血的興奮,獨孤敗的瞳孔裡,是與狼人同樣的孤獨:“別害怕,只要有師父在,就沒有人能傷害你。”
蕭凡已到了獨孤敗的面前,臉上是威嚴和正義,第一學院的院長,懂得如何鎮定:“你這樣包庇徒兒,只會毀了你自己,回頭吧!”
“我或許可以回頭,可你們誰會給辰狼回頭的機會?”
一劍如星落,束縛狼人的獸筋繩索便被斬斷,狼人高大的身軀豁然聳起,毛髮如刺,魔氣翻騰,目光如血,似要擇人而噬!
獨孤敗牽着狼人的獸掌,狼人似乎很快安分下來,隨着獨孤敗的腳步,一步步向外走去,迎面的人,很主動的哆嗦着分出一條道來。
蕭凡叱道:“我叫你留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