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敗伸手觸到了長春子的腰帶,正要一拉。忽然間長春子大袖鼓起,一股勁風向獨孤敗吹來,獨孤敗後退了數步。
獨孤敗拍手道:“長春師兄,你輸了!”
長春子臉色發青,面有奎怒,瞪着獨孤敗,鬍鬚捲起,道:“胡鬧!”
他怒意上衝,也忘了獨孤敗修爲全無,長袖一揚,罡風蕩起,周圍紮根極深的翠竹都被罡風連根拔起,在空中裂得粉碎,竟似比粉壁還脆。
空中渦輪亂旋,狂飆颶風蘊藉無數風眼之中,如無數魔君張牙舞爪地嘶吼,就要破臨塵世,肆掠天地。
獨孤敗大驚失色,這一擊下來自己哪裡還有命在?
罡風獵獵而至,獨孤敗腳下一個趔趄,想要逃走也是不能。
這時玉陽子長身掠過,左手扶穩獨孤敗,右手長袖展開,竟然不動聲色地將長春子的罡風收入了袖中。猶如春風入林,宿鳥歸巢,不着半點形跡。
玉陽子怒道:“輸就輸了,你想殺了無爲師弟麼?”
長春子也悔悟自己不該向獨孤敗發功,但他被玉陽子這麼一叱,心中更是憤憤,一拂衣袖便掩身消失在竹林深處。
獨孤敗道:“長春師兄好大的火氣!”
玉陽子笑道:“若是換了我,火氣可能比他還大!你也夠胡鬧了,幾千年來,沒有人敢這麼整長春子。不過,師弟你無緣無故怎麼幫我這麼大一個忙?”
獨孤敗故作厭惡之色:“還請師兄把手拿開,兩個大男人,而且是兩個得道高人,這樣成何體統?”
玉陽子這才驚覺,自己爲了保護獨孤敗,幾乎是緊緊將獨孤敗摟在了身前。他哈哈一笑,放開了獨孤敗。
獨孤敗道:“師兄請我喝酒,我自然要報答!對了,玉陽師兄,我給你吃的丹藥味道怎樣?”
玉陽子露出古怪神色:“那是什麼丹藥?”
“七情六慾丹,大師兄煉的。滋味因人而異,說說你的滋味如何?”
玉陽子若有所思,似乎在回憶滋味。過了片刻,他才道:“滋味不好說,飄渺無定,微有辣意,舌下生津,時而躥到舌下,時而又到舌根,迴環數週。味道雖不好,卻也回味無窮,忍不住再想嘗一嘗。”
獨孤敗笑了笑,試着解道:“辣意?一定是師兄你好武成癡,執着於勝敗之念的緣故。辣意甚微,說明你心胸開闊,雖然當時不能超脫,但轉頭就會對勝負釋懷。飄渺無定,則徵兆師兄心如流雲,隨心所欲耳。回味無窮,想要再嘗,說明師兄你一輩子都要在勝勝敗敗中打滾。”
玉陽子點頭道:“有理,有理!”
獨孤敗道:“卻不知長春師兄的滋味如何?”
“長春子性烈如火,嫉惡如仇,更與我一時瑜亮,閒來沒事就跟我比試。想必滋味也和我相差無幾,只不過可能會辣的狠一些。”
獨孤敗道:“你們經常比試?”
玉陽子道:“也不是經常。只是有的時候一比就是幾日幾夜,就算比個一年半載也不稀奇。”
“回味無窮的滋味,一定是你們此生將要一直比下去!”
兩人相對大笑,豪邁無羈,猶如流雲疏袖,又似浪子放歌。
獨孤敗忽然道:“那日師兄前來開導於我,是誰在竹林中刻的
字?”
玉陽子吃驚道:“有人刻字麼?我不知道。”
獨孤敗道:“想裝蒜?好,就讓你看證據,這裡每一根竹子都可以作證……”
獨孤敗忽然停住,因爲他一邊說話一邊轉過頭看旁邊的竹子,上面卻並無半個字跡。
“咦?奇怪……”獨孤敗又察看了幾根竹子,上面的刻字卻如生了翅膀,都已飛走了。
獨孤敗回到玉陽子面前,道:“你不說也成,我把咱們私自飲酒的事告訴師父去!”
獨孤敗似笑非笑地看着玉陽子,看他怎生反應。
玉陽子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不惜和我同歸於盡!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那人不想讓你知道他幫了你而已。但是我也沒有答應替他保密。”
獨孤敗催促道:“快說!”
“終南山上一共十人,此人與其餘九人大是不同,我只告訴你這麼多。”
獨孤敗心道:“與其他人不同……難道是師父?他與我們不同,他是重陽宮掌教……不可能,如果是師父,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玉陽子也不能說得這麼輕鬆。是鐵匠鐵師傅?我們都是道士,鐵師傅卻是鐵匠,正可謂大有不同。似乎也不對,那傢伙對我向來是有話直說,教訓起我來一點也不含蓄。難道是……清淨散人?我們都是男人,而她是女人,豈非是大大的不同!”
獨孤敗回憶竹節上的字跡,娟秀工整,正是出於女人的手筆。
“師弟!”一聲呼喊令獨孤敗吃了一驚。
獨孤敗回過思緒,只見長春子又出現在了面前。
長春子道:“適才師兄多有得罪了!”
獨孤敗裝模作樣地道:“知罪就好!”
長春子轉向玉陽子,道:“玉陽師弟,我又想出一極好的比試方法。你敢不敢比?”
玉陽子豪氣沖霄:“有何不敢?”所謂“請將不如激將”,長春子若是問“願不願意”或是“意下如何”,玉陽子未必就會答應的這麼爽快。但問的是“敢不敢?”,玉陽子又豈能示弱。
獨孤敗發現長春子正不懷好意地對着自己笑,他心中一涼,就想要跑路。
天知道長春子會不會報復自己。
獨孤敗想要開溜,才邁出一步,便被長春子叫住:“無爲師弟,留步!我們這次比試還要你相助。”
獨孤敗乾笑道:“好說好說,我做見證。”
“不是見證,是工具!”
“工具?”獨孤敗和玉陽子齊齊驚道。
長春子哈哈一笑,顯得神采飛揚。獨孤敗卻覺得他笑得很詭異,自己多半是難逃一劫。
長春子道:“玉陽師弟,我們比隔山打牛的勁力。你從無爲師弟左手灌注勁力打我,我從右手打你。如果一方被震脫了手,或是令無爲師弟受了傷,就算輸,怎樣?”
“好!”玉陽子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獨孤敗只有在心中叫苦,這二人比試起來難分軒輊,什麼也不顧,只怕重陽子親來也勸不住的。
獨孤敗仍作笑臉,卻已是苦笑。
三人站定,玉陽子右掌抵住了獨孤敗的左掌,長春子的左掌抵住了獨孤敗的右掌。
過了半晌,獨孤敗卻無絲毫感覺。這樣一來卻比烈火炙心更令
他驚訝:“看來二位師兄修爲早已到了化境,不動聲色地使用隔山打牛的勁力,我竟然絲毫都察覺不到。”
隔山打牛,並非什麼非常了不起的功法,一般羽化境的人便能施展得出。此套功法的要旨在一“隔”至。隔山打牛,牛被震死,而山無損,方是至高之境。至於若能使“山”巋然不動,這份功力則是更驚世駭俗了。但是獨孤敗現在的情況卻還要驚世駭俗到離譜,他根本感覺不到有真氣流過自己的體內,現在的自己感覺上跟平常沒有什麼兩樣。
果然是有道之士!獨孤敗嘖嘖稱讚。
只見玉陽子和長春子頭頂各生出橙色和綠色的煙霧,嫋嫋而上。
獨孤敗更是驚駭,頭頂能冒出白色煙霧的倒是見過不少,能冒出彩色煙霧的卻是聞所未聞!
二道頭頂冒煙,具是到了關鍵時刻。轉瞬就可決出勝負。
二道比試起來,興奮激動自不必說,更有一種瘋狂之意。到了此時,二人竟忘了中間的是自己的師弟,只管狂催真氣,迭加而至。
二道雖然無傷人之意,但滔滔如江、汪洋若海的功力一經發動就不可收拾。二人均覺隔山打牛難以奈何對方,竟然同時運轉玄功,直直的將真氣打入獨孤敗體內。
這樣一來苦的就是獨孤敗,他漲得滿臉通紅,全身如鼓漲的氣球,就要爆裂。他只覺胸中煩悶,大腦一片混沌,其餘肢體竟似失去了知覺。他只想張口狂呼:“兩個混蛋,想要殺了我麼?”
他沒有呼出來,他已出不了聲。
獨孤敗呼吸都變得極爲艱難,還如何能出聲?
只片刻間他心中忽然明悟,生死何必掛在心上,只是不料被兩個混球糊里糊塗地就送了性命,死得有些不明不白而已。
想到此節,獨孤敗心中卻也十分坦然了。他全身發脹,懷裡一隻瓷瓶被漲得露了出來,漸漸被擠出了衣袂。
“叮!”
瓷瓶跌碎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音,猩紅色的丹藥滾了一地。
玉陽子和長春子被聲音一驚,陡然醒悟,連忙收手。
兩人陡然收手,獨孤敗便如一個空麻袋軟了下去。
玉陽子和丹陽子都不及調息,各自捉住獨孤敗的脈搏搭脈,兩人頓時就臉色如土。
長春子與玉陽子功力爲終南七子之冠,難分軒輊。兩人的功力又是一脈相承,本來獨孤敗體內兩股真氣互爲對立,相互抵住,獨孤敗還不至有生命危險。
但是二道忽然間同時收手撤力,留在獨孤敗體內的兩股同源真氣陡然合二爲一,化爲一股大力亂衝亂撞,便要炸裂開來。
好在獨孤敗體內筋脈潰散,真氣找不到通路,因此內臟未有損傷。但是這股真氣衝突不出,獨孤敗隨時都有可能爆體而亡。
唯一的方法便是以強大的真氣先壓制住這股逆亂之氣,但這也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下次發作將更爲難治。況且這是二人合力的真氣,單憑二人又怎能壓制得住?
只有重陽子能壓制住。
但是師父本來元氣尚未恢復,若要再冒險施法,只怕會對自己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長春子和玉陽子一時拿不定主意。
忽然間二人對望一眼,點了點頭,攜着獨孤敗一晃身,就消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