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姑娘!”獨孤敗向來對女子都算是很有禮貌的,此時雖然不免有諂媚之嫌,但這多謝卻是發自肺腑的。他繼續道:“玉陽子在千年前就計劃好了一切,因此命我前來,解救姑娘!”
九尾妖狐冷哼一聲,道:“那傢伙爲什麼自己不來?爲何又不早些派你來?”
“玉陽子若是親自前來,只怕又會被師兄弟們懷疑,到時候姑娘可就再也難逃一死了,況且,”獨孤敗頓了頓,道,“玉陽子有能力使用這【七巧鎖心掌】,卻沒那個能耐將姑娘救活。至於爲何不派我早些來,就只得怨老天了!”
“少給我繞彎子,怎麼個怨老天?”
獨孤敗淡淡一笑:“只怨老天爺二十年前纔將我生出來,我便想早些來卻也來不了!”
九尾妖狐滿臉狐疑,似乎猶豫着要不要相信獨孤敗的話。沉吟片刻後,她像是下定了決心,轉身朝門外走去。
獨孤敗如一灘爛泥坐在牆角,忽然喊道:“姑娘難道要去找玉陽子覈實這一切?”
九尾妖狐腳步微一停頓,又重新邁向門口。
獨孤敗又道:“你知道玉陽子在何處?”
妖狐的腳步再一次停下,人影一閃,鬼魅般出現在獨孤敗面前,道:“他在哪兒?”
“不是我不想說,只是我本來就不知道,姑娘剛纔不也查過我的記憶了?不過我可以給姑娘一條建議,守在此地,玉陽子必會抽出機會前來,若是離開,玉陽子好不容易前來之時,眼中所見卻已是人去樓空了!”獨孤敗侃侃而言,心中所想卻是穩住妖狐,若將她放出去,不知會在大陸上惹出多少風波。
“好!我暫且留下,不過你也得留下,跟我妹妹永遠在一起!”
獨孤敗大笑:“在下這幅尊容,怎麼配得上令妹?”
九尾妖狐一愣,隨即會意,揮出幾道赤芒打在獨孤敗臉上,如柔和的日光般,將紅腫的面頰給撫平了。她淡淡道:“只能幫你到這個程度了,你的血液特殊,我不能幫你恢復!”
獨孤敗道:“豈止是血液特殊,我渾身上下就沒有什麼地方正常!姑娘替我治好皮外傷便罷了,要是治療我的內傷,反倒會加重我的傷害!”
“廢話少說,你願不願意?”
“我當然是求之不得,只怕令妹卻……嘿嘿,一個男人若是將女人傷得太深,那麼這道傷痕永遠也不可能恢復如初!”
九尾妖狐走到白狐身旁,輕輕拍了拍她,卻見她毫無反應,臉上表情雖然癡傻,但別有一種純潔與悽豔之美。
九尾妖狐掌力微吐,赤色紅芒將白狐完全籠罩,然後收束在白狐體內。白狐身子觸電般一顫,眼中迷茫的神色才消失,低聲叫了聲“姐姐”。
九尾妖狐附在她耳邊低語幾聲,獨孤敗耳聰目明,屏氣偷聽,卻只聽到狐吠之聲。
白狐的目中泛出晶瑩的水光,忽然對着獨孤敗道:“不!你不是他,不是他!”說完便掩面奔出。
九尾妖狐重重嘆氣:“我可憐的妹妹……”
獨孤敗望着遠去的嬌弱背影,表情凝重,一字一頓道:“我確實不
是他!”
——這個世上,到底存不存在君不息這個人?獨孤敗自己也不清楚。或許洗淨鉛華的獨孤敗的本來面目便如此,君不息還原了真正的獨孤敗。但獨孤敗註定是不肯洗淨鉛華的,他寧願在三丈紅塵內醉生夢死,也不會回到洗淨鉛華的沉靜光陰。
“既然令妹自己不願意,還請九尾姑娘饒了我大哥,至於我,姑娘就看着辦吧!”獨孤敗的話聲很平靜,方纔的凝重不知給丟在了何處。
九尾妖狐幽幽地長嘆一口氣:“我們姐妹都是苦命的人,你們走吧!”說話間向謝蒼生揮出一道赤芒,謝蒼生登時覺得體內那股躥動不休的異種真氣給煉進了筋脈之中,筋脈的金屬色澤變得愈發明顯了。
謝蒼生抱元守一,體內真氣運轉了三個周天,只覺身心舒泰無比,隱隱將有突破之勢。他收了功法,站起身來,向獨孤敗問明瞭情況,找九尾妖狐要了青雁峰的詳細地圖,便攙扶着獨孤敗離開了水晶宮。
水晶宮外,獨孤敗忽然停下腳步,道:“大哥,你先走吧,讓我單獨呆一會兒!”
謝蒼生:“你失血過多,自己能走麼?”
獨孤敗推開謝蒼生扶着的手,歪歪斜斜地走了兩步,雖不十分平穩,但勉強也算能動了。
謝蒼生明白二弟此刻的心情複雜無比,也不多說,便一人先行離開了。
水晶宮內,九尾妖狐找到了躲在暗角獨自垂淚的白狐,她俯下身,抱着妹妹的頭,輕聲道:“他要走了,你真的忍心讓他走?他到底是不是君不息真有那麼重要?”
白狐悽然一笑:“他是誰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是他自己。姐姐,你知道雄鷹與紙鳶有什麼不同嗎?”
九尾妖狐:“他是雄鷹,還是紙鳶?”
“紙鳶與雄鷹都能翱翔天際,但是紙鳶的身上繫有一條線,線的另一端是他的根。雄鷹沒有根,它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自由,若是被線繫住,雄鷹便不是真正的雄鷹了!”說這些話的時候,白狐已沒有再流淚,眼中映出的是那隻熟悉的影子。
“傻妹妹,就算他是雄鷹,你真忍心不去見他最後一面麼?向他解釋毒酒的誤會麼?”
“我……我去!”白狐站起身,雪一般高潔的身影盈盈走出。
獨孤敗望着那美麗而孤寂的水晶宮,久久不語,沒有人知道他想的什麼,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算不算一個貨真價實的混蛋。
他黑亮的眼珠映出了一隻單薄的身影,他的表情仍是很平靜。
嬌弱的身影來到了他的身前,她的聲音也很平靜:“你要走了?”
他的話聲虛假而平靜:“我必須走!”
“你會記得我麼?”
“不知道。”
她的身影似乎輕顫了一下,隨即恢復了水一般的平靜,話聲也像那冰封了一半的湖面:“其實那天的那杯酒……”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酒裡面有你的血,有毒的血。很可惜,這種程度的毒對我無效。”
她悽然而笑:“對,你知道,我本來就是一隻害人的妖精!”話聲平和,卻掩
藏着道不盡的悽苦。
她看着他,就像第一次看着他那樣。
“其實酒裡的血毒在一個對時之後纔會發作,但發作之前你我已結爲了夫妻,我便能以我的血爲介將你改造成妖,毒性便不復存在了。這樣我們就真正的一樣了。你也不會在百年後就離我而去……”她輕輕動了動嘴脣,這些活終究沒有說出來。
說出來除了平添痛苦,還能怎樣?
雪白的身影如雪般慢慢飄進美麗的水晶宮,那深鎖愁怨與孤寂的美麗的宮殿。
獨孤敗望着那道漸漸遠去的影,聽到“譁”的一聲,似乎什麼東西碎了。
他苦笑着道:“我沒騙你,我什麼都知道。我只是生在嚴寒,也將死在嚴寒的浪子。”
出離水晶宮,很快就會合了謝蒼生與澹臺兄妹。衆人領着殘廢的修士們和救出的孩子們,根據地圖,很快就出了青雁峰。
一衆修士雖然有的斷足、有的斷手、有的手足齊斷,但一身修爲還在,各御法寶,道別之後,怏怏而去。
謝蒼生將孩子們送回父母手中後,也沒有去衙門領賞。
黃金萬兩、千戶侯,對他們來說什麼都不是。重要的是孩子們平安無事。
謝蒼生在洛陽城外找了一家客棧住下,與澹臺兄妹輪流照看獨孤敗的傷勢。
他傷得很重,卻不知道心裡的傷重不重。
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其他的原因,獨孤敗一連幾日都無精打采,彷彿曬蔫的白菜。
已是離開水晶宮的第三日了,獨孤敗基本上能正常行走了,不過仍是面色慘白,力氣未復,吃飯時端碗拿筷手都有些發抖。
除非是澹臺月喂他,他寧願自己抖着手吃晚飯。
——混蛋的本性似乎已漸漸恢復。
澹臺忠自是覺得此人無賴透頂,但料想此次進山除妖多蒙du孤敗相救,因此並不向他發作。
謝蒼生心中則是大感安慰,以前的二弟總算是回來了。
澹臺月精心的照顧獨孤敗,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有時被獨孤敗無賴的話語給嗆得面紅耳赤。
謝蒼生帶着澹臺兄妹去醫館開了幾味生血培元的藥,回到客棧時卻不見了獨孤敗的人影。
房間內一面雪白的牆壁留下了幾行墨色大字:“大哥,我去也!十步之內,必有芳草。我去找我的芳草,大哥還須憐取眼前人!”
澹臺月看到字跡,羞得面紅耳赤,餘光瞟向謝蒼生,卻見他哈哈大笑,並沒有什麼異常反應。
澹臺忠看見妹妹神色尷尬,想說點什麼打破局面。霍然想起一事,便道:“少主,爲何不去衙門領賞,黃金萬兩以作資本,封千戶侯更是邁向復國的第一步啊!”
謝蒼生深邃一笑,道:“萬兩黃金和區區的千戶侯對復國大業來說微不足道,重要的是咱們此行救助孩童,博得民心,還救了那幫修士,江湖聲望得到提高,以後便多有機會結納豪傑之士。這纔是長遠之計!”
澹臺忠領着澹臺月拜倒在地,齊聲道:“少主高瞻遠矚,復我大周,指日可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