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封天疆域中心須彌諸山,還有一段路程。
獨孤敗與影獨孤敗正並肩緩步而行。
他們並不着急。此刻也不容他們着急。急也沒用。
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他們擁有的正是這樣的底氣。
獨孤敗忽然停下,說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該回去了。”
影獨孤敗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你以爲我只是在送你?”
獨孤敗目視前方:“你不必去,這是屬於我的戰鬥,也將是屬於我一個人的勝利!”
“她什麼都知道了。所以現在我更加不能退縮!”影獨孤敗暗暗捏緊拳頭,自顧自地說道。
“你不必做我要做的事,你不是我,所以請你離開!”獨孤敗的態度很堅決。
“離開?”影獨孤敗笑道,“你憑什麼讓我離開?我只不過履行我應盡的責任而已,我真正算是活着的這三年雖然很短,但我已經找到了活着的意義,我現在就要爲了守護這一切去戰鬥。你我可以同心同德,並肩作戰,因爲你我本來就是一體的!”
獨孤敗頗爲不屑地笑着。
在他眼裡,似乎又見到了自己的曾經。
曾經也有着影獨孤敗一樣的信念,有着澄澈的目光,滿腔的熱血以及高昂的鬥志。
然而現在他已什麼都沒了,因爲他自己選擇了放棄。
放棄一切。
只有黑暗中的孤獨者,才能走向更強的巔峰。
“你應該活着,見證我的榮光!”獨孤敗的態度很強硬,“我一個人已經足夠。”
影獨孤敗拍了拍獨孤敗的肩膀,說道:“打虎親兄弟,多一個人幫忙,就多一份希望。”
獨孤敗嘆了一口氣,說道:“看來你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聰明。非要我將事情說到細枝末葉上你纔會明白麼?”
影獨孤敗只是笑了笑:“請講!”
獨孤敗道:“我選了這樣的路,已經再也回不去。能在黑暗裡跟最邪惡的勢力同歸於盡,那纔是我想要的結局!”
影獨孤敗道:“我也想做英雄,哪怕是無名的甚至污名的。”
獨孤敗道:“我要你活下去,因爲你就是我。更重要的是,我們之中,必須要有一個人活下去,作爲無量劫子活下去!七年後的無量劫還需要無量劫子去化解,你可以在那個時候完成你的使命。而我的心早已死了,再活七年只會令我更加痛苦難熬。在我心死之前,卻已在你的心裡留下了希望的火種,你的生命,便是我的延續。你現在明白了?”
“只剩七年了麼?”
影獨孤敗無奈地笑了笑:“別人想要說服你,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你的話,似乎卻很容易說服別人。”
獨孤敗展顏一笑道:“你不是別人!”
影獨孤敗笑着揮手道:“祝你好運!”
獨孤敗應了一聲,便朝混沌深處走去。
雪白的身影,還是那樣的孤單,正如他的劍一般。
影獨孤敗目送着他的背影遠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高聲喊道:“慶功宴上,我會多烤一份羊肉串,幫你吃掉。”
——因爲你就是我!
——世間再沒有比這更荒唐的事情,也再沒比這更珍貴的事情。
影獨孤敗回了封天疆域的邊緣,準備遠離這塊位面。
因爲火種必須要保留,他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獨孤敗戰敗的打算。
他發現七殺女還在那裡,匍匐在地上,無助地像是一個孩子,饑荒歲月裡流
離失所的孩子。
七殺女從來都是沒有希望的孩子。
影獨孤敗決定爲獨孤敗做一次主張。
影獨孤敗揹負起蕭凡的屍首,然後走到七殺女的面前,看着她,說道:“他讓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七殺女擡起頭,睜大迷茫的眼看他。
那樣悽慘的目光只會令鐵石人也心碎。
“他說,如果勝了天棄之人,你就是她的新娘。”
影獨孤敗的聲音像是變得很遠一般:“相信我,這世上再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
七殺女緩緩地站了起來,臉上的神色瞬間一變,就像是籠罩了一層嚴霜,戴起了一張面具。
面具的名稱叫做冷漠和堅強。
七殺女展顏一笑:“就算你是在騙我,我還是要多謝你!”
——這是七殺女第一次說謝謝,也很有可能是最後一次。
影獨孤敗只覺得一切都還不算糟糕,說道:“所以你該跟着我出去,等他凱旋,然後證實我是否在騙你。”
影獨孤敗遣詞用句都十分小心,生怕七殺女一下子情緒失控。
七殺女顯得很是冷淡,臉上卻掛着很不自然的微笑,說道:“我就在這裡等着,他一定不會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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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獨孤敗沒有再說什麼,揹負着蕭凡的屍體,離開了封天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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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之時空,陸雲雙剛醒過來。
她全身都還因激動而微微發抖着,以抖動的聲音問道:“他去哪裡了?”
歐陽青青遙指遠方,說道:“他去給你證明了——證明他絕不會比不上獨孤敗!”轉過身,看着陸雲雙,又接着道:“他是不是真的獨孤敗有那麼重要?”
“要那麼重要?”陸雲雙迷茫的重複着這一句,不斷喃喃,似乎想要找出其中的真意。
歐陽青青閉上眼,想象着陽光照耀在臉上的溫度,說道:“如果我是你,我纔不會管他是不是真的。因爲他根本與他沒有什麼不同。”
“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他太專一,所以我就沒機會咯。”說着,歐陽青青的話中就有了爲自己惋惜的意思。
“可是……可我們卻是同母異父的親姐弟……”陸雲雙的心裡已被歐陽青青說通了,但心裡卻還有着另一個難以跨過的坎兒。
“雙姐姐,你還想不通麼?想想你自己的母親,獨孤雲。她爲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可以什麼都不顧,你爲何就沒有衝破禮教人倫束縛的勇敢呢?這一點,我倒是挺欣賞你母親!”
歐陽青青本就是敢愛敢恨的人,所以自然會欣賞獨孤雲的性格。
“就往最壞的情形想,他留給了你一隻影子,我卻連影子都抓不到。”歐陽青青還在笑着,“我也不是一無所有。他的快劍,至少我已算是初窺門徑。”
陸雲雙忽然站起來,朝着封天疆域的方向走去。
歐陽青青急忙拉住她,說道:“你要去?”
“我決定了,無論勝負,我們都要一起面對!”
陸雲雙的眼裡重有了光,那種令人羨慕的幸福之光。
歐陽青青忽見視線近處出現的人影,笑着說道:“我看你是不必再去了。”
人影由遠及近,正是影獨孤敗揹着冰冷的屍體前來了。
“院長他……”
歐陽青青和陸雲雙都爲遲暮的英雄而惋惜。
影獨孤敗卻是淡淡一笑:“因公殉職都算不上,我想揹回去之後學院最多封院長一個玩忽職守意外事故的死因……不過對英雄來
說,這已足夠了!”
“天棄之人呢?戰鬥已結束了麼?你勝了?”
陸雲雙大是欣喜,極爲關切,這樣的表現無疑是說已原諒了影獨孤敗的欺騙。
影獨孤敗搖了搖頭:“還沒完,我的本尊想必正在跟天棄之人決勝。”
“本尊?”
歐陽青青和陸雲雙的反應都顯得很是震驚。
歐陽青青一下就有些站不穩了,只覺又是耳鳴又是暈眩,陸雲雙見狀扶住了她,歐陽青青才說道:“他來了?”
“獨孤敗怎麼會令我們失望?”影獨孤敗笑得別有深意,“就算他拼命要孤立自己,其實他一直與我們同在!”
“你爲什麼不去幫他?”歐陽青青剛從激動裡恢復,便拋出了要害的一問。
“因爲我是火種,我是無量劫子,我要活着應對七年後的無量劫!”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影獨孤敗當然不是在逃避,他從來不曾逃避。
歐陽青青也做出了決定:“我就在這裡等他。萬一他失敗,就讓我繼他之後死在天棄之人的手裡!”
影獨孤敗與陸雲雙自不會左右她的決定。道別之後,他們兩人便離開了亂之位面,朝人界回去。
即便獨孤敗失敗,天棄之人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指掌六界。
影獨孤敗先下界,早作準備,大事猶可爲之。
——人心不滅,天棄之人休想順利地君臨六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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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殺女做出了決定。
她從死去的戰魔身上掏出了一塊星辰殘片,那是破軍的星辰殘片。
七殺女將發着淡淡輝光的殘片捏在手心,就像是捏緊自己的信念一樣。
蕭凡在迎戰戰魔之前說要告訴七殺與貪狼的秘密。
龍聖蕭院長的原話是:“從天棄之人蒼羽的失敗開始,十聖就對無量劫子失去了信心。一直以來十聖包括我在內都不看好獨孤敗這個無量劫子,而他自己的品行素來也很不值得稱道。只是沒想到他的成就早已出乎了十聖的逆料。十聖是失敗的十聖,我卻不想獨孤敗也成爲失敗的獨孤敗。他在跟破軍對抗的時候,踏上了一條極端的道路。能將他從這條不歸路拉扯回來的唯一辦法,就是集合殺破狼星辰殘片,組合出天之心。但是,不可避免的,需要你的犧牲。將破軍和七殺的碎片打入獨孤敗的體內,他就將重獲光明,十聖並不看好的他終將回歸。”
蕭院長的話還有另外一個信息,就是說即便集合了天心,獨孤敗的勝算還是很低。
因爲天棄之人早已脫離了命格之外,他已超脫了天煞孤星命格,殺破狼的天心已不能制止他。
——這些,當然也是自作聰明野心勃勃的鬼帝他們沒有考慮到的。
所以,七殺女即便犧牲自己,將七殺和破軍的碎片交給獨孤敗,也只不過能將他從黑暗裡釋放出來而已,對與天棄之人的勝負並起不到關鍵性的作用。
即便犧牲自己,能帶給獨孤敗的,也只不過是短暫的光明。
但七殺女已決定犧牲。
因爲她深深瞭解黑暗中生活的人的痛楚。
即便是死前一刻的光明,也足以給將死的心帶來莫大的慰藉。
而自己爲獨孤敗犧牲的那一瞬,也是自己獲得光明之時!
這樣做,值!
遠方的路,仍然混沌。
心裡的路,卻不再迷茫。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