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格子,裡面卻金光萬丈。
所有的光芒都是從佛聖身上發出的,他光明正大。
歐陽青青自覺也是光明正大,面對彌勒佛般的胖和尚,她甚至打算曉之以理:“和尚,你知道自己在造什麼孽?”
佛聖笑呵呵地搖頭:“不知道。”
歐陽青青也不急着開戰,她練的是快劍,分出勝負只在一瞬。
如果第一劍不能置敵於死地,那麼後面想要取勝的機會就十分渺茫了。
快劍,利在速戰。
歐陽青青笑聲如泉水叮咚,眼睛也如清泉明亮:“我只是覺得你並不像是一個壞人。”
“我本來就不是壞人,”佛聖笑起來就像是一個大胖小子,“但我也不是聖人,雖然‘佛聖’裡有個聖字,但我跟聖卻無緣。”
“跟勝無緣?”歐陽青青笑道,“那你跟佛則是極爲有緣了?”
佛聖雙手合十:“我就是佛。”
歐陽青青抓住了話柄,雖然知道自己的勸說會全無效果,但不妨可以作爲一種拖延時間的好法子,所以當即裝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道:“佛祖割肉爲鷹,投身爲虎,是因爲心懷衆生。而你呢?你也配作佛?”
——你充當天棄之人的手下,蠅營狗苟,實在不配作佛。
佛聖笑得還是很樂呵,就像是永遠帶着一副笑容的面具:“我問你,佛祖是如何成爲佛祖的?”
歐陽青青想了想,答道:“佛祖原來是個小王子,一直苦思不得其解,想要化解塵世的痛苦,卻難以找到途徑和答案。可是有一天,在菩提樹下,他忽然就頓悟了,就成了佛祖。”
佛聖笑得深邃:“王子成了佛祖,衆生卻還是衆生,世間還是那個世間,苦難從來不曾減少。佛祖難道也配稱作佛祖?”
歐陽青青答不上話來。
這樣的問題她從未想過,她始知佛聖的高深莫測。
佛聖卻像個虔誠的傳教徒樣,繼續傳播自己的理念:“所以說普度衆生只是一句空話。佛祖至多也只能度了他自己。”
歐陽青青心思玲瓏,接口道:“你也算是度了你自己?”
佛聖面不改色地承認:“佛從來只能度己,不能度人。我早已度了自己,但爲了繼續能度己,只得背棄我佛,歸依天棄。”
佛聖雖然說得含含糊糊,不清不楚,但歐陽青青已聽明白。
佛聖只不過爲了活下去,所以纔不得不屈居爲奴,替天棄之人做事,做任何事。
佛聖笑得更加深邃,如不見底的古井:“爲了自己的生命而戰,是一種本能。野獸都有的本能。”
歐陽青青截口道:“可惜我還不是野獸。”
佛聖哈哈笑道:“修道坐佛,本來就是一種迴歸的過程。到了極致,返璞歸真,就回復了野獸的本能。你爲了什麼而戰我不管,我憑藉着本能,爲了自己的生命而戰,無疑是一種高貴的行爲。”
“屁話!”歐陽青青有了些許怒意,“重陽子道長證得大道之果,返璞歸真想必不比你差,可他卻沒有想去做一個只靠本能活着的畜生!”
“姑娘此言差矣。佛曰,衆生平等。姑娘何必瞧不起畜生?”佛聖舌綻蓮花,自然不會被任何言辭駁倒。
歐陽青青有自知之明,她卻忽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若是向來胡說八道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獨孤敗來跟這和尚鬥嘴,究竟會誰輸誰贏?
這倒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
但她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
她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不妨儘量地拖延,明知說不過和尚,卻要裝作很努力地想要說過和尚。
“畜生就是畜生,什麼平等不平等?”歐陽青青詞窮,開始近乎胡攪蠻纏,“你幾時見過像本姑娘這麼漂亮的畜生?”
佛聖一時哭笑不得:“像姑娘這樣漂亮的畜生,貧僧確實是第一次見到!”
歐陽青青也不着惱,說道:“我認識另一個和尚,他也跟你一樣胡說八道,你猜他的下場怎樣?”
佛聖似乎來了興趣,反問:“他的下場怎樣?”
“他的兩顆眼珠,被本姑娘活生生地挖了出來!”歐陽青青的語氣,就像是帶着濃濃的血腥。
這本來是她不願提起甚至不願想起的事情,但不知怎的就在這個相識不過片刻的佛聖面前提了出來。
佛聖給人的感覺,就是沒有距離。
佛尚且高高在上,佛聖卻能完全融入任何人之中,上可以陪高雅賢士,下可以與販夫走卒同樂。
單這一點,佛聖就遠比佛更可怕。
歐陽青青忽然感覺到了自己的被動,嘴脣一下子變得刷白。
佛聖笑道:“姑娘不是想要儘量拖延麼?不說話的話,怎麼拖延下去呢?”
歐陽青青不知說什麼好。
——因爲心中的一切似乎完全被看穿,她無論說什麼也沒有半點用處。
“你放心,我們這裡的戰鬥,在一瞬間就能分出勝負,所以我們可以先隨便聊聊,最終還是有可能成爲最先分出勝負的。”佛聖的笑已顯得不分明,似乎是幾堆死肉在扭曲抖動着,“這樣,貧僧先說一個故事,然後再請姑娘說一個故事。”
歐陽青青在聽着,說道:“你請!”
“那是關於十聖和天棄之人的故事,我們實在是對不起他……”佛聖開始了自己的講述。
講述裡的每一個字,都如石破天驚。
這一個故事講述帶來的震驚,比歐陽青青一輩子加起來的震驚還要多,還要濃烈。
故事從無量劫開始。
每過萬萬載,都會出現一次無量浩劫。
浩劫之中,衆生毀滅,六界重歸原始。
宇宙生滅,周而復始。
是因緣的事實,也是“活着的”生靈的永遠悲哀——無論做了什麼,終究什麼也不能留下。
在這樣的無數次的生滅浩劫之中,卻出現了十個脫離輪迴的因素。
這十個因素,就是十聖。
只有十聖能逃過無量劫。
但他們卻幫不了其他任何人。
看着六界毀滅,宇宙坍縮,自己的親友夥伴一個個離去,自己的同類滅絕,天下的生靈毀滅,那是怎樣的一種痛苦?
十聖終於決定,要設法阻止無情的無量劫。
從最開始毫無章法地渡劫,直到某一次的無量劫,十聖終於已構建出了一套基本的對策,唯一有可能使蒼生渡劫的對策。
十聖的力量很難進一步提升,所以靠他們本身的力量是不能阻擋無量劫的。
唯一的法子,從衆生之中找出天資最高的一個人,然後由十聖親自教導,使他變得越來越強。
從一個無量劫到下一個無量劫,足有萬萬載。
而大劫後生靈產生至少需要數十萬載,再要從時間與空間的跨度內找出天資絕高的人,又需要數百萬年的時間。
即便這樣,十聖也還有足夠長的時間教導被選中的救世主。
十聖稱被選中的救世主爲無量劫子。
獨孤敗這個無量劫子出現得卻有些特殊,在距離無量劫不到百年的時間內他才誕生。
十聖也並沒有教導他,因爲他們在上一個無量劫子身上用的苦心實在太多,到頭來只得到一個莫大的教訓。
——上一個無量劫子,就是如今的天棄之人!
那個時候,天棄之人還有自己的名字,叫做蒼羽。
十聖是蒼羽的師父,蒼羽想要不飛速進步都不可能。
加之天賦異稟,他的確也沒令十位師父失望,到了無量劫將現之時,他的個人實力已遠在一聖之上。
無量劫初現,十聖便將蒼羽送上了封天疆域,獨抗無量劫。
很遺憾,蒼羽失敗,挽救不了天下蒼生。
唯一不同的是,此次逃過無量劫的,不止十個人,是十一個。
多了一個蒼羽。
蒼羽也很愧疚,自責,痛苦,悔恨。
但十聖已經開始害怕。
蒼羽已遠比他們中的每一個都強,這實在是一件不得不防的事情。
——蒼羽對付不了這一次的無量劫,自然也不可能對付得了下一次的無量劫。
所以蒼羽的存在,就變得很沒有必要。除了能威脅十聖的地位外,他實在沒有別的用處。
蒼羽已成爲棄子。
十聖如天,從那一天,蒼羽就成爲天棄之人。
師父想要設計自己的徒弟,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天棄之人輕易地被騙入了十聖聯手布成的九天十地滅絕大陣中。
十聖要滅掉天棄之人!
“師父,我爲你們勤苦修煉,捨身忘死對抗無量劫,拯救蒼生力挽狂瀾,你們爲何要這樣對我?爲何要拋棄我?”天棄之人不甘,近乎詛咒的話語在這一刻拋出,“天要棄我,我便棄天!”
天棄之人之強已遠出十聖的想象,十聖合力催動九天十地滅絕大陣竟然沒能殺死他!
但足以令天棄之人大傷元氣。
他帶着無盡的怨恨,躲入了封天疆域中,無量劫的源地,十聖也懼怕踏足的位面。
天棄之人曾在六界出現數次,追殺落單的十聖,順便屠戮衆生,以泄私憤。
他的實力尚未完全恢復,所以纔不敢大張旗鼓地剿殺十聖。
十聖也漸漸不敢發揮出十聖之力,免得引來這一顆煞星,併爲衆生帶來災難。
於是天棄之人就安心靜養,在封天疆域靜養,等着真正的甦醒。
在這期間,道聖重陽子也推測出了一樁因緣。
天棄之人乃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只要聚集七殺破軍貪狼相應三人的殺破狼命格,或許有希望除掉天棄之人。
聚集殺破狼,成爲了龍聖蕭史的任務。
這個任務完成得並不好,因爲破軍楚山孤竟然被貪狼獨孤敗給殺了。
現如今天棄之人將要出世,血羅剎獨孤勝奉命傳達天棄之人的旨意,收羅將來可統治六界的人才,至於十聖,或死或降,才成爲了如今的局面。
歐陽青青聽完這個故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又不得不相信。
——佛聖實在沒有騙她的理由。
天棄之人,本來就是十聖造出來的罪惡,該當是十聖的報應。
可是衆生沒來由卻也要遭受這無望之災,池魚之殃!
歐陽青青最擔心的還是獨孤敗,他是新的無量劫子,他會不會步入蒼羽的後塵,成爲另一個天棄之人?
歐陽青青不敢再想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