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的鐵匠鋪子已成爲了瓦礫與廢墟。
獨孤敗站在廢墟前。
明日纔是取劍之日,他只是想要看看鐵師傅是怎樣鑄劍。
終年不斷的打鐵聲已經斷。
是緣分斷,還是紅塵斷?
鐵師傅從半空裡走來,渾身傷痕,他遠遠呼道:“無爲子來得正好,我已備齊材料,需要你助我鑄劍!”
獨孤敗答應。
於是兩人並肩到了山腳,山根四面環水,汪洋無盡。
其中有一塊巨巖,兩人選在上面鑄劍。
鐵師傅從袖中取出爐子,柴火,以及一應打鐵的器具。
獨孤敗道:“你就用這些普通的工具鑄劍?”
鐵師傅道:“只有返璞歸真纔是鑄劍的最高境界,因爲你根本無法想象當年爲鑄軒轅劍軒轅武所花費的代價,我們付不起這種代價,而且也不願付那樣慘絕人寰的代價。所以我們就用最普通的器具,不過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
獨孤敗道:“特殊的材料?”
鐵師傅道:“浮竹劍給我。”
獨孤敗遞交上浮竹劍。
鐵師傅架好爐子,生起炭火,將浮竹劍放在上面煅燒。
浮竹劍上面的血還殘留,那是忘憂的血,獨孤敗並沒有想要清洗。
竹質的劍被火焰一煅燒,就變得漆黑,成爲了黑色的枯炭。
鐵師傅道:“這口劍有你當年勵志掃除不平和苦難的心願,是你的心劍所在,所以我們以它爲本。”
獨孤敗點頭。
鐵師傅又從懷裡取出四隻玉瓶,一隻血紅,一隻透明,一隻天藍,一隻棕黑。
其中透明的玉瓶裡,已盛滿了晶瑩透亮的五色**。
鐵師傅指着透明玉瓶,道:“你嚐嚐什麼滋味?”
獨孤敗用手指沾了一些玉瓶裡的**,送入口裡,稍稍吮吸,而後道:“苦的。”
鐵師傅神秘一笑,取過血紅的玉瓶在手,說道:“這隻瓶,應用來裝你的淚,可惜你已沒有淚。你曾不止一次說過,你只有血可流。請流血!”鐵師傅又遞過一隻雪亮的匕首。
獨孤敗毫不猶豫朝右手小臂上一割,血急涌,落入血玉瓶。
玉瓶血滿,然後止血。
鐵師傅道:“你再嚐嚐。”
獨孤敗照舊嚐了一滴血,緩緩說道:“還是苦的。”
鐵師傅輕輕嘆息一聲,將血色玉瓶放回,又取天藍的玉瓶在手,說道:“這是用來裝你的骨髓的。”
獨孤敗眼也不眨,左手匕首一送,鑽入右手大臂骨頭之內,血與骨髓具出,而獨孤敗毫無痛楚一般,臉硬得像是大理石。
鐵師傅用一根針管,吸取獨孤敗的骨髓,然後注入天藍色玉瓶之內。
往復許多次,注了大半瓶。
獨孤敗不等提醒,用手指沾取少許,嚐了滋味,說道:“苦的。”
鐵師傅又取棕黑玉瓶,裡面亦已裝了**,紅色的血,獨孤敗嚐了,依舊道:“苦的。”
鐵師傅重重嘆息:“四隻玉瓶,本來對應着人生的酸甜苦辣,而你只能嚐到苦味。”
獨孤敗道:“未嘗不是好事。”
鐵師傅道:“你可知第一隻透明玉瓶裡的是何物?”
獨孤敗不知。
鐵師傅道:“是你傾心相愛或是傾心愛你的女子爲你所流的眼淚。”
獨孤敗不爲所動。
鐵師傅又道:“而最後的棕黑玉瓶,則是因你而死的女子的精血所化。”
獨孤敗無有表情,只是道:“你如何得來?”
鐵師傅一笑:“這
二日,我穿破時空,到過去之時,過去之地,取來了這過去之物。”
獨孤敗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大神通者,可以突破時間界限,重回過去,然而他們與過去的因果已盡,只能觀看,而不能改變。若是改變或獲取什麼東西,必須要付出代價。
代價就是生命。
鐵師傅的生命之力已經近乎完全消耗殆盡,現在幾乎是只憑着一股意志拖着一具已死的屍體,站在這裡。
鐵師傅將四隻玉瓶裡的**先後澆在浮竹劍上。
那些**穩穩地附在浮竹劍的表面,然後一點不留地浮竹劍所吸收。
浮竹劍的顏色還是漆黑,看不出已有了什麼變化。
鐵師傅吩咐獨孤敗拉風箱,然後他自己就看着眼前的汪洋。
“選在此處鑄劍,就是要將潮音鑄入劍內,這是苦海,衆生的苦海潮音。”鐵師傅面對汪洋,喃喃道。
“這也是我的苦海,無涯的苦海。根本難渡,縱然回頭,我已無岸。”獨孤敗的眼眸發灰。
——灰色的眼眸,豈非是死人獨有的色彩?
獨孤敗不只是心如止水,只怕已是心如死灰。
“一日一夜,日生日落,我將萬物的輪迴,鑄入這一口劍裡。”鐵師傅的聲音顯得渺遠。
“輪迴是苦,何苦爲人?逆旅人生,我是行人。”獨孤敗的聲音也顯得遙遠。
☆☆☆☆☆
一日過去。
鐵師傅看着劍,漆黑的爐中劍:“不知有敗,何以知勝,你可明白?”
獨孤敗道:“不明白。”他的聲音苦澀:“若真的明白時,我想我不必再持劍。”
“這是我們共同鑄的劍,你給起個名字。”鐵師傅微笑着,投身跳入了火爐之內,一瞬間,火勢大漲,巨焰熏天。
獨孤敗手裡不停,快速拉動風箱,語聲依舊蕭索:“你的命,我的劍,容我叫你一聲師父。”
風呼海嘯,天象陡變。
海浪排空而來。
一個大浪打來,卷熄了火,捲走了打鐵的一切器具,剩下的是獨孤敗和他手裡持着的一口劍。
漆黑的劍,蒼白的手!
舉劍的左手,朝天,振臂。
驚雷四起,鬼神嚎哭。
天雨粟,鬼夜哭。
鐵師傅的犧牲令人感動,可惜獨孤敗已沒有淚,他和他的劍同樣冰冷。
“從今以後,你的名字叫做苦劍!”
獨孤敗的雙眸愈加灰暗。
鐵師傅的最後一聲嘆息在海水中響起。
爲了所謂衆生,犧牲了自己,也毀了獨孤敗。
作爲鑄劍師,自己完成了絕世之作,可以帶着鑄劍師的榮光死去。
可獨孤敗呢?他得到了什麼?
這一口劍,已是逆天而成的劍。
爲此,獨孤敗只能永墮苦海之中,永遠漂泊,沒有岸。
苦海,也苦不過他的心。他將永遠在苦這一味中輪迴。
永遠孤獨的,是他一個人的苦海。
爲了擊敗軒轅劍,獨孤敗義無反顧。
然而沒有人會感慟他的犧牲,沒有人將他奉爲英雄。
衆生所見,獨孤敗就是那個指掌軒轅劍罪不容誅的人,是曾經那個天地難容的黑殺,他將遺臭萬年。
誰爲他解釋辯白?
至少他自己不想要解釋。
誰在乎?
至少獨孤敗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如何保全六界的安定。
英雄永遠孤單,不孤單的英雄算不得是英雄,留下了英雄之名的,遠算不得真正
的英雄。
被憎恨的英雄最偉大。
“從今往後,我獨孤敗就是所有人的地獄。第一個將要永墮地獄的,就是楚山孤!”
“我化身在黑暗的地獄裡,我將用我的黑暗,來吞噬消滅天下所有的黑暗!”
獨孤敗的誓言,只在心裡,說給自己聽。
他已完全強大,所以變得完全獨孤。
☆☆☆☆☆
乘龍學院內,蕭凡正在布星辰棋局。
蕭凡一口乳白色的仙氣吹到棋盤之上,上面的黑白雙方的棋子便自動地行動起來,每一着棋,都是秒到顛毫,殺破狼形勢瞬息萬變。
棋臺之下是一個小小的陣法,有無數微塵,構成浩瀚星空般的模樣,此陣能溝通星辰之力,並使天空中的貪狼星和破軍星正控制着棋盤上相應的黑白二子。
以蕭凡龍聖的神通,就算要直接推算出未來之數也不困難,可是他卻不敢動用龍聖的神通,以免驚動了那恐怖的天棄之人。
而那天棄之人,似乎對六界的局勢沒有半點興趣,似乎只想一心一意獵殺十聖。
所以,蕭凡這只是略施小法,觀測殺破狼星象與棋局。
“咦,這幾天情況逆轉了不少!”蕭凡面有喜色。
這幾天晚上蕭凡夜夜觀星,推演棋局。
三天前,蒼穹裡的貪狼星已經完全黯淡,破軍星不斷地吸收着整個星空的星光。而棋局上也顯示,貪狼黑子被圍困,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必死之局。
可是接下來這幾天,每天星象棋局都略有變化。
兩天前,夜空裡完全黯淡的貪狼星應該墜落纔是,可事實上貪狼星穩如磐石,毫無隕落的勢頭,而殺破狼棋局也有了微妙的變化,貪狼黑子在必死之處出現了生機,雖然微弱,但不可忽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天前,破軍星仍是蒼穹最亮之星,但貪狼星的光明竟有了迴轉之色。對應的殺破狼棋局,貪狼黑子已從絕處逢生,必死之局已經被隱隱突破。
今夜,貪狼星的光芒完全恢復了光明,與那破軍星的光亮相持不下,二星斗明,反將一旁的七殺星的光明完全擋住。對應的殺破狼棋局,貪狼黑子已走出頹勢,漸漸有枯木逢春的勢頭,反客爲主的希望。
☆☆☆☆☆
而這三天,六界的形勢也大有變化。
楚山孤不單是向妖魔人冥四界進軍,竟然妄自朝第六界修羅界進軍。
神界大軍在修羅界小有挫折,不過蒙du孤敗指掌軒轅劍前去伐敵,竟然反敗爲勝,勢如破竹。
而妖魔冥三界各界之人都是衆志成城,殊死抵抗,但仍抵不住有軒轅劍助攻的獨孤敗,這三界淪陷的領地已各達十分之一之多。
人界的情形最是糟糕。人界的實力本來就是六界最弱,再加之界內勢力各不相容,於危難之時還是一盤散沙,被神界大軍緊逼,淪陷的界地已有三分之二之多。
六界形勢黯然,尤其人界內亂不休,不斷有人向楚山孤投誠。
楚山孤手裡,一員大將獨孤敗,加上聖器軒轅劍,這纔是他的王牌力量!
要想取得勝利,首要的就是戰敗獨孤敗,這比消滅億萬神界軍隊都更要重要,可是,四界無人,只得任由獨孤敗猖獗。
獨孤敗加軒轅劍,所向披靡,就算是真的十聖出手,未必就能擋得住!
這個時代呼喚着英雄,振臂一呼羣雄響應,英雄一出獨孤必敗,就像當年天聖獨孤龍城獨抗陰陽子,妖聖雲樹擊斃玄黃生,劍聖斬滅冥靈子一樣。
六界惶恐,岌岌可危。
英雄,何時纔會出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