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
墨色的蒼龍如一條巍峨綿長的山嶺橫亙雲間,獨孤敗愜意地站在龍頭上,意氣風發。
他們正趕去摘星樓。
獨孤敗忽然道:“孽龍,我腳踏神龍,手掌神劍,如果再劍劈真神,你說我像不像傳說中的英雄?”
“昂!”咆哮如雷,驚散層雲,“本龍看你就像是絕世大妖孽!”
獨孤敗呵呵一笑。
笑聲極短暫,似乎是忽然斷氣一般。
因爲蔚藍的天空中,突兀地憑空出現了一座泰山般的山嶽,雄偉挺拔,遮蔽天空。
砰!
“嗷……”敖遊來不及收勢,徑自撞上了山頭,登時頭昏腦脹。
穩住了身形,定睛一看,山嶽竟是無端地漂浮在空中。
移山之力不很稀奇,但是此座山竟能經受住神龍一撞而不坍塌,反而將神龍撞得七葷八素,那就不簡單了。
“死人……死人跑得倒快!”敖遊發現獨孤敗已不在龍頭上,“哼哼”兩聲,顯化爲了人形。
忽覺額上一片溼熱,伸手一摸,是血!
頭破血流!
敖遊“嗷嗷”大叫:“龍大爺非得把爛山剷平不可!”
正要化爲怒龍,計算着一鞭神龍擺尾抽翻這座山,卻聽見了獨孤敗的聲音:“且慢!”
獨孤敗拍打着暗金色的影翼,不知何時已到了敖遊身旁。
敖遊嚷道:“你個死人自顧自跑了,也不提醒龍……現在本龍要報仇,你還要攔着不成?”
“我若提醒了你自己就來不及躲不開了,”獨孤敗嘿嘿一笑,“至於我阻止你,那就是另有緣故了。”
敖遊問:“什麼緣故?”
獨孤敗道:“你不覺得這座山出現地突兀?”
敖遊暴跳:“豈止是突兀,龍大爺差點沒給撞傻!”
獨孤敗道:“你撞一次撞不毀這座山,那麼撞一百次也是一樣的毀不了,你難道還想自討苦吃?”
敖遊不語,默認。
獨孤敗忽然朗聲道:“哪位大仙跟在下開玩笑,還請現身一敘!”
“桀桀!”笑聲如魅,山體竟隨着聲音而微有震動。
金光一閃,那座山霍然化作了一隻大鳥。
頭如日月之碩,翼若垂天之雲,揹負青天,吐氣成雲,昂然精睿,一對金翅如琉璃披蓋,不是大鵬王是誰?
大鵬王笑道:“小子,咱們又見面了!”巨喙吐出極強渦旋氣流,配之雙翅輕振,狂猛風力幾乎能把一塊天都給扇走。
獨孤敗極速振翅,才勉強能保持在空中,衣袂獵獵作響幾欲撕裂,扎束的頭髮也給吹得披散,隨風亂舞。
敖遊取巧,躲在獨孤敗身後,避免強風。
這只是沒有攻擊意味的風,但敖遊已吃不消。
“哈哈……”借風揚威,大笑聲中大鵬王收了法象,化而爲人,但還保留了那一對純金羽翼。
獨孤敗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禮,不過口中的話語一點也不恭敬:“不知鳥人有何貴幹?”
大鵬冷哼一聲,道:“你屢次從本王手中逃脫,叫本王顏面何存?”
第一次逃脫是獨孤敗與他打賭競速,使用詭計得勝。
第二次是劍靈開射日弓以神血羽迫退大鵬,勝之不武。
獨孤敗大笑:“只怕鳥人爲的是劍聖的劍譜吧……若是爲了討回面子你就更不該再來找我,少時我又從你手中逃了,傳出去了豈不令鳥人更沒有面子?”
敖遊在身後附和:“鳥人還是快回老家去喂小鳥吧!”
大鵬王冷笑:“就讓你們暫逞那口舌之利,反正你們已活不長了!”
敖遊的心虛已寫在臉上,面色如土,不過還是佯作大笑:“哈哈……”
大笑聲中他的面色鉅變,笑聲驟停,表情忽然扭曲,似乎遭受着很大的痛苦。
大鵬王看在眼裡,冷冷道:“四腳蛇,衝撞了本王神體,竟能支持到現在,也算不錯了!”
獨孤敗面對着大鵬以防突襲,並不回頭,說道:“孽龍,你怎樣?”
“不行……龍、龍撐不住了,讓龍大爺在你身上沉睡借玄血恢復……”說罷敖遊就化作一溜青煙,鑽入了獨孤敗衣袖中,化而爲圖騰,貼在手臂上。
獨孤敗已有怒容:“敖遊,我一定替你出氣!兀那鳥人,你待怎地?”
大鵬王叱道:“小子休得猖狂,本王還未把你看在眼裡!”
獨孤敗眼觀鼻,鼻觀心,實則在觀察如何跑路,畢竟還是沒有把握能跟真神硬碰硬。
何況大鵬王還是真神中的強者!
大鵬王似察其意,笑道:“在本王面前,還有你逃走的機會麼?”
“笑話,笑話……”獨孤敗道,“我看鳥人被射日弓傷了元氣,是以不想趁人之危而已。你以爲我真的就怕了你個鳥人?”
大鵬狂笑:“好,好,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樣的本事!”
話聲中烏雲已經密集,整片天空豁然昏暗。
語聲震動蒼穹,一道道墨色的鐵索般事物從天而降,如無數擎天之柱一般朝獨孤敗擠壓抽掃而去。
巨索所經處,空間奇異地扭曲。
每一鎖都夾奔雷之勢,音爆之聲,足可以拔山裂地,即便是最硬的金屬也會被砸成鐵餅。
間不容髮,獨孤敗起手出劍,湛瀘神劍堪堪格住最近的一隻蒼莽黑索。
鏗鏘!
鐵索斬斷,獨孤敗也被震得翻飛而出。
虎口已經震裂,鮮血淋漓。
湛瀘劍身紅血流溢,絲絲聲響,發出十分妖異的光芒和低沉的劍鳴之聲。
饒是湛瀘神劍能破黑索,獨孤敗凡人之體並毫無修爲元氣之身也萬難抵擋住。
“不自量力,竟敢硬擋本王的【困天神索】!”金光一剪,大鵬王的身軀衝了上去。
獨孤敗借一震之勢向後逃躥,二話不說就開始跑路。
他的心裡早有一種畏懼,自己以速度制勝,遇到了號稱六界第一神速的大鵬,自然只有跑路的份了。
扶搖直上九萬里。
困天繩索未追至,可大鵬王本身已如影隨行。
追上是遲早的事!
獨孤敗正惶急之時,忽聽一聲恍如天鼓般的叱吒:“鵬王助手!”
大鵬王身形頓住,臉上的表情似有不服,但卻似不敢吱聲,似乎對這叱吒聲的主人十分忌憚。
彷彿是被神秘之手輕輕一撥,滿天的烏雲盡皆散開,赫然一個人影從蒼穹中走出。
肩裹銀鱗,胸披黑甲,腰束紫金帶,頭裹逍遙巾,身披大紅袍,器宇軒昂,舉手投足間皆有凌然之蘊。
獨孤敗第一眼的感覺,就是這個人必定是慣於發號施令、統領一方的俊傑。
在大鵬王的高貴氣息面前,獨孤敗就如一土包子;而在這紅袍人的氣質面前,大鵬王也只能算是鄉莽村漢了。
“摘星樓主!”大鵬王恭敬抱拳。
摘星樓主笑道:“大鵬,你不服我?哈哈……剛剛若不是我阻止你,恐怕你已傷得不輕了!”
他又對着獨孤敗道:“我說的對麼?故意示弱,佯作逃躥,實則蓄力已久,只等大鵬王自己送到神劍面前……”
獨孤敗按住神劍,收起湛瀘揚起的詭異角度,笑道:“論速度在下比不上大鵬,也就只能冒險跟他拼一拼敏捷了,這一招委實是冒險得很……”
摘星樓主截口道:“肯冒險也是一種本事!”
獨孤敗微笑道:“謬讚!謬讚!”
兩個人竟似對大鵬王完全忽視了,說話間瞄都不瞄他一眼。
大鵬王好歹是一方真神,雖然對摘星樓主有些忌憚,可如何能受這等忽視?他沛然振翅,蕩起一股旋風,又弄得一時天昏地暗,烏雲蓋頂。
短暫烏黑中金翅一閃,大鵬已不見,餘音恨恨傳來:“獨孤小子,咱麼走着瞧!”
摘星樓主撫掌而笑,聲音遠遠傳出:“大鵬,獨孤小兄弟已是摘星樓的客人,爾敢再有不敬,便是與我爲敵!”
獨孤敗道:“多謝閣下!不敢請問閣下尊諱?”
摘星樓主道:“在下楚山孤,翹首期盼賢弟已有多時了!”
獨孤敗心中疑慮重重:“楚山孤知道我會來?他是否跟靈兒有什麼關係?又跟侍劍的下落有何聯繫?究竟是敵是友?”當下卻問道:“此話怎講?”
楚山孤似乎看出了獨孤敗的心思,說道:“勞賢弟移駕,至寒舍詳談!”
……
百畝田地,瑤草仙藥,沃野中一樓矗立,形如鐵塔,破雲直上,似能通天。
行至頂層,當能與星辰並列,摘星之名,實不爲過也。
水晶簾,綠玉毯,黃金幾,白銀壺,縷縷熱氣上騰,淡淡茶香溢出。
華麗的裝飾,素雅的清茶。
獨孤敗其實更想要的是一壺濁酒,但覺得偶爾學學高雅也並無不可。
所以他細細地品茶,很有禮貌地等待楚山孤更衣歸來。
歸來的是一身素服,頭裹方巾,腰配一塊通明玉抉,顯是家居的平常服飾。
楚山孤款款走來,道:“勞賢弟久等了!”
獨孤敗微笑道:“有好茶盈杯,多等等也無妨!”
楚山孤坐下。
獨孤敗道:“恕小弟莽撞有話直說,不知楚兄與侍劍的失蹤有何關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