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這一句話,讓在場的衆人頓時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卻唯獨有一人表現得很是平靜,那刀刻斧鑿般剛毅明晰的面龐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他就那麼泰然地坐着,好似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楚寒殤的鎮定自若,與其他人的驚訝詫異,顯得十分的格格不入。
當看着他這般篤定泰然的模樣時,皇帝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頭,威嚴的臉上浮上一抹深沉,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父皇,您一直都知道?”楚昭明只覺得不可置信,忍不住出聲詢問道,語氣中帶着些許的不悅。
父皇居然早就知道太子是個女的,可是,父皇卻並未說出來,甚至還讓楚青歌繼續當太子。
父皇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就算楚青歌是個女的,也依舊讓她當太子?將來把整個青龍國交給她?
這怎麼可以?
自古以來,哪有女人當皇帝的?
原本以爲,通過這件事,便可以將楚青歌一舉解決,奪回那個原本屬於他的太子之位。
可萬萬沒想到,自己說了這麼多,做了這麼多,拿着證據來指證楚青歌,得到的結果,卻是父皇早就知道她是女的。
而他自己,就好似一個白癡傻瓜一般。
他的心中滿是不悅和怒意,臉色也變得陰沉難看起來。
皇帝依舊微蹙着眉頭,淡然的視線投向楚昭明,他慢條斯理地說道:“是,朕早就知曉太子是女的。”
他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說出這般篤定的話語,再次深深地刺激着楚昭明的神經感官。
沉默不語,他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皇帝,整個人呆愣在當場,一動也不動。
忽然,他扯起嘴角,輕笑出聲,笑聲帶着幾分的詭異,給人一種陰冷的感覺。
笑聲越發的響亮,那一抹笑容顯得有些瘮人。
“父皇,您既已得知太子是個女的,那爲何還讓她繼續當太子?自古以來,何曾有過女人當太子的先例?”
他的這一詢問,讓皇帝頓時啞言,臉色也發生了變化,變得有些尷尬。
他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從青龍國開國以來,便從未有過女人當太子的例子,更別提女人當皇帝。
可是,到了他這裡,卻是真真實實的發生了。
楚青歌是個女的,而她還是自己親自冊立的太子。
儘管他也無法接受一個女人當太子,甚至將來繼承皇位。
但他卻無法廢掉太子的頭銜。
只因爲……
心中暗自想着,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依舊錶現得很是優雅閒適的楚寒殤,嘴裡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聲。
“大皇子此言差矣。”楚寒殤突然開口,漫不經心道,“以往沒有女人當太子的先例,不代表現在或將來不可以出現這樣的情況?誰也沒有規定,太子必須是男人,不是嗎?”
一番話,將楚昭明噎得無言以對,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找出合適的反駁話語。
垂在身側的雙手早已攥緊成拳,他緊咬着後槽牙,雙目通紅地瞪着楚青歌。
他不敢與攝政王過不去,唯有惡狠狠地瞪視着楚青歌,朝着她撒氣。
沒人再說話,一時間,整個大殿再次陷入了冗長壓抑的沉默當中,這樣的沉默,叫人心生壓抑。
楚青歌那白皙俏麗的面龐上,是一抹詫異的神情,再也無法維持一開始的平靜鎮定。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皇帝爲何早就知曉她是女的?
他是如何得知的?
知曉自己真實性別的人,只有皇叔。
雖說在朱雀國時,因爲意外,墨狂也曾懷疑過她的性別,但最終被她給敷衍了。
因此,只有皇叔知曉她是女的。
那麼,皇帝爲何會知道呢?
視線不自覺地投向楚寒殤,她緊蹙着精緻的眉頭,一臉凝重地看着他。
可他卻依舊錶現得很是漫不經心,左手端着茶盞,右手輕輕地撥弄着茶蓋子。
如此鎮定優雅的他,與整個大殿的氣氛,顯得頗爲違和。
一瞬不瞬地注視着他,楚青歌暗自沉思着,忽然間,她像是明白了什麼一般,清澈的雙眸倏地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而這時,楚寒殤也終於有所動靜,緩緩扭頭看向她,輕揚起纖薄的脣瓣,朝她露出一抹迷人魅惑的淺笑。
他的笑容溫和優美,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他的眼神深沉淡然,仿若能看出對方的心思。
輕啓脣瓣,楚青歌很想說些什麼,但心裡那早已組織好的話語,卻卡在了喉嚨裡,她無論怎麼嘗試,也無法說出口。
如鯁在喉的感覺,讓她有些煩躁。
冗長的沉默過後,皇帝長嘆一聲,低沉着聲音說道:“大皇子,朕很明白你的心情,但此事就此作罷,以後也休要再提。”
說着,他將視線投向了楚青歌,語氣放柔了稍許:“太子,你也別再整天扮成男兒模樣,既然是女孩,就該有女孩子的樣子。”
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楚青歌怔怔地看着他,眨了眨清澈的雙眸,半天沒有反應。
還是楚寒殤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才讓她回過神來。
站起身來,她垂首拱背,雙手抱拳,對着皇帝恭敬地說道:“兒臣遵旨。”
這件事就這樣解決了嗎?她的心中有些懷疑。
當然,若是能就此作罷,她自然是十分樂意的。
皇帝不僅沒有責備她,沒有處罰她,還用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讓她恢復女兒身。
這一切,都得歸功於皇叔吧?
若不是皇叔,今日的她,只怕不會這般輕鬆。
察覺到她投來的目光,楚寒殤擡眼看向她,再次向她揚起一抹溫和的淺笑。
二人的這一細小舉動,全然落在了皇帝的眼中。
皇帝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移向別處,裝作沒看見。
現如今,太子的真實性別已然公佈,那她和攝政王的關係……
唉,真是煩心事一件接一件啊。
“父皇。”楚昭明忽然再次開口,語氣嚴肅地說道,“兒臣不服。”
在說這話時,他的神情頗爲嚴肅堅決,甚至還帶着些許的大義凜然,說話的語氣也滿是凝重。
本就有些心情煩躁,如今聽他這一句話,皇帝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那你倒是說說,你有何不服?”
“自青龍國開國以來,一直是立長子爲太子,您破格立楚青歌爲太子也就算了。現如今大家都已知道,她是個女的,可您還讓她繼續當太子,這豈不是有違列祖列宗的規定?”
“放肆!”他的話音剛一落,皇帝便厲聲呵斥道,臉上也浮上了不容忽視的怒意。
他的這一聲呵斥,讓在場的衆人均是一愣,就連一直表現得很淡定的楚寒殤,也微微皺了皺英挺的眉頭。
他比誰都清楚,皇帝爲何會這般維護太子。也很清楚,皇帝心裡的想法和感受。
而大皇子的這一番話,無疑是在猛戳皇帝的痛處,還用列祖列宗來壓制他,皇帝豈會不生氣?
其餘衆人頓時正襟危坐,千代夜兄妹倆更是尷尬不已,這本是人家的家務事,他們在這裡真是太不合適了。
楚昭明也被皇帝的這一聲怒斥嚇住了,他急忙跪下,低垂着頭,低聲道:“父皇息怒,兒臣不是故意的,還望父皇原諒。”
凌厲的目光投向他,皇帝沒說話,那粗重的喘息聲,卻表露出了他內心的憤怒。
如此這般僵持了稍許,他才沉聲道:“此事就此作罷,誰都不許再提!若讓朕聽見有誰膽敢在背後議論太子,立斬無赦!”
他的話語中,充斥着不容反駁的威嚴。
縱使楚昭明再心有不甘,此時此刻他也不敢再說出任何不甘心的話語。
俯身在地,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兒臣遵命。”
原本以爲自己終於找到機會,能讓楚青歌永無翻身之地,可誰知,結果竟是這個樣子!
老天爲何這般不公?
輕哼一聲,皇帝說道:“起來吧。”
接着,他將視線投向千代夜,臉上的怒意也收斂了起來,“讓千代太子和五公主看笑話了。”
千代夜尷尬地笑了笑,客氣地說道:“陛下言重了,若無別的事,我們兄妹二人就先告辭了。”
他終於找到機會說告辭,這樣的場面,他和妹妹實在不適合在這裡呆着。
皇帝自然沒有挽留,點了點頭道:“來人,送千代太子和五公主回寢宮。”
兄妹二人趕緊起身,朝着他行了一禮後,便轉身往大殿外走去。
臨走時,千代靜忍不住看了楚寒殤一眼,可入目所及的,是他溫柔地注視着楚青歌。
那樣的柔和眼神,就好像整個世界,只有對方一人,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藏在寬大衣袖下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她緊咬着下脣,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收回視線,跟在千代夜的身後,她大步往前走去。
兄妹二人離開後,大殿裡再次陷入沉默當中,這樣的情況下,沒人敢說話。
皇帝仰身靠在椅背上,一臉的疲憊表情。
稍許後,他出聲道:“朕累了,你們都退下吧。”
他的這一句話,卻仿若特赦令一般,讓一直處於尷尬煎熬中的衆人,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起身,整齊地朝他行了一禮後,先後離開了大殿。
望着衆人離開的背影,皇帝忍不住長嘆一聲,一直在心中暗自問自己,他這麼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