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輕描淡寫,不容置喙。
他冷冷淡淡地說完這個字,擡腳越過下屬,率先往前走去。杯子裡的解酒茶還剩一點點,他仰頭,將剩餘的那點一飲而盡,然後皺了皺眉……果然很難喝。
怪不得,她不喜歡。
“呃……”下屬愣了愣,才快步跟上,“那顧先生那裡?”
畢竟,這次的“仇家”,是顧斯庭先生的,按理來說,也應該先過問顧斯庭先生的意思。而且人家是賠罪來的,就算是要殺,是不是也該先和顧先生那邊打個招呼?
“不用管。”唐北堯直接回答,“按我的意思去做。”
“是。”
下屬遲疑着點點頭,這才離開。
唐宅安靜下來。
廚房的燈還亮着,女傭正在整理晚上的冷菜,看到唐北堯送杯子回來,她有些受寵若驚:“唐少,您放在那裡就好,我會過去收拾的。”
“嗯。”唐北堯應了一聲,把杯子放上玻璃臺,轉身離開。
“唐少。”女傭大着膽子叫住了他,“喬小姐睡了嗎?我這裡還有一些蜂蜜水,很養胃的,不知道……”她正猶豫着,要不要自作主張送上去?
因爲最近的唐少……
沒人敢招惹。
“好。”唐北堯止了步,轉過身來,“拿給我吧。”她剛剛睡得迷迷糊糊的,要是醒過來的話,他再給她喝。
“那您等一下。”
女傭面色一喜,拿出了蜂蜜水後,張羅着要換新的杯子。杯子就放在她身後的那個櫥櫃裡,但是她想拿的時候,卻發現櫥櫃打不開了。
嘗試了幾次,櫃門紋絲不動。
“怎麼了?”唐北堯不耐地催了一句。
“這個門好像出了問題。”女傭一臉的窘促,又拉了拉門把,頹然放棄,“我明天讓人過來修一下,可能……”
她的話音未落,唐北堯已走過來,示意她站到一邊。而他自己擡手,在櫃門上輕輕拉了拉,然後用雙手猛力一拽,直接將門拉開……看起來,易如反掌。
“麻……麻煩您了。”女傭磕巴了兩聲,才終於回神,連忙從裡面拿了杯子,把蜂蜜水交給唐北堯,“這個養胃,喬小姐能喝得下的話,儘量多喝一點。”
唐北堯微微頷首表示聽到,然後轉身離開。
……
廚房裡只留女傭一人。
在唐北堯徹底離開以後,她纔好奇地湊回櫃子那邊,研究爲什麼剛纔門打不開?這個櫥櫃裡放的都是杯子勺子之類的簡單餐具……啊,她看到了——
門打不開,原來是被一把西餐的叉子卡住了。
可是唐少剛纔那麼一拉,看起來也沒怎麼費力的樣子,那把叉子卻……
徹底彎了。
“這……”女傭拿出那把扭曲畸形的叉子,仔仔細細地打量了許久,甚至自己也用手試了試。半晌,她終究只能詫異地低喃:“這怎麼可能……”
…………
樓上。
喬慕已經睡着了。解酒茶並未拯救她的神志,她的睏意濃重,房間裡一旦安靜,她便墜入了夢鄉。對於唐北堯出去,又拿了蜂蜜水回來,她一無所覺。
“喬慕?”
叫她,沒反應。
“要喝蜂蜜水嗎?”
問她,不搭理。
可當他試圖扶她起來,把杯沿貼上她的脣瓣時,她卻抗拒地低吟一聲,索性裹了被子,翻轉到大牀的另外一側,順便把腦袋也蒙了進去。
唐北堯無奈。
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她的腦袋從被褥中拯救出來,然後說服她喝了一口蜂蜜水。放她躺平,把她安置好後,他自己才得空去洗澡。
可等他從浴室裡出來……
她又睡得亂七八糟。
“喬慕,”他只能自己躺上去,長臂一撈,將她拽過來護好,低下頭去輕喃,“以後再喝醉,只能把你綁起來了……”淺淡溫和的語氣,似提醒,也似警告。
若是喬慕醒着,腦子清楚着,必然能聽出他話中的危險。
但現在例外。
他的話沒進她的腦子,他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邊,只是讓人不禁覺得癢……喬慕低吟了一聲,索性整個人鑽入他的懷裡,頭埋得死死的。
唐北堯沒再說什麼,只是輕拍着她的背。
夜,這才徹底安靜下來……
…………
這一夜。
喬慕睡得並不安穩。
酒精的作用下,她一夜都是光怪陸離的夢——
夢境中,她彷彿被丟入沙漠,漫無目的地瞎走,就在差點餓死渴死的時候,她才總算找到了綠洲;然後,她好不容易補充到了水分,暫時恢復生命力,想要去找唐北堯,卻被南溟攔下,被不斷地用“沒有解藥”打擊;最後她好不容易找到唐北堯了,卻被他一次次推開……
不連續的、片段的夢境,她遇到的,都是悲劇。
爲什麼?
沒人給她答案。
喬慕着急,她在夢裡急得差點哭出來。
“唐北堯……”她想喊他的名字。
也就是在這一刻,她豁然驚醒,猛地翻身而起。
她在唐宅。
她在臥室的牀上。
牆上的時鐘顯示着,現在是凌晨三點……
……
各種細碎的信息進入她的腦海,讓她的思緒逐漸轉爲清晰,直到整個人徹底清醒。
對了!
那個梅子飲料,那個飲料肯定有問題。應該是帶酒精的,而且還是後勁很大的那種。可是……等等,讓她再想一想,她的腦袋有些亂——唐北堯接她回來的嗎?
她的腦海中只有殘缺不全的影像,也分不太清楚虛實和真假。零零總總的拼湊推理起來,事情有些不太對勁:如果唐北堯是抱她回家的人……
那不停推開她的又是誰?
難道是……
逐步理清的思路,讓喬慕的頭皮一陣陣發脹。她不得不接受某個事實:她很可能認錯了人,然後抱了南溟……這個事實真是糟糕透頂!
喬慕懊悔地敲腦袋。
她和南溟好不容易纔轉爲暫時的和平關係,恐怕如果沒有“共生”這個條件在,她那樣的行爲,現在得白白丟一條命……不過她也並不想抱他的!
慢着……
那唐北堯呢?
她身側的位置是空的,房間裡也是安安靜靜,沒有任何他存在的跡象……他不會是看到什麼誤會了什麼吧?他們之前的那些不愉快還沒解開呢!
完了。
她得馬上找到他。
她得把想說的話正式說一遍。
喬慕倉惶地從牀上爬起來,她圍着牀沿找了一圈,卻沒有發現有自己的拖鞋。她的鞋子呢?找不到算了。反正她現在也顧不上這些……
她光着腳跳下了牀。
連外套也顧不上披一件,喬慕便快步奔向書房……
書房的燈是暗的。
那客房呢?
客房是空的。
喬慕就這樣光着腳找了一圈,幾乎着急起來:凌晨三點,他不在家的話,能在哪裡?
“叮!”
廚房傳來微波爐的聲響。
喬慕反射性看向聲源,這才發現,廚房裡還亮着燈。而她找了一圈的身影,此時正打開微波爐,慢條斯理地從裡面端出一杯熱牛奶……
她像是失而復得那樣看着他。
“唐北堯。”直到他出來,喬慕才喃喃地叫他的名字,聲音有些小心翼翼。
他還在生氣嗎?
她喝醉……他肯定很氣她吧?
果然——
她看到唐北堯的目光掃過來,打量了她一眼後,眉頭明顯皺了起來,臉色也不悅地沉了下去。
“對……”不起。
道歉的話還沒來得及開始,便被他沉聲打斷:“誰讓你這麼下來的?”略帶了幾分嚴厲的話,讓喬慕不由一驚。再加上夜裡的寒涼,她不由打了個寒噤。
唐北堯已快步朝她走來。
“拿好。”他的手裡拿着那杯熱牛奶,語氣不善地往她懷裡一塞,然後直接俯身,把她攔腰抱了起來。
喬慕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她所能做的,就是緊緊攥着那個杯子,別讓牛奶潑在他身上……
他抱她進了餐廳。
把她安置在凳子上後,他去拿了拖鞋,又把沙發上的毛毯拿過來,裹在她身上。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低頭問她:“清醒了沒有?”他的目光,也在同時做着判斷。
喬慕很想搖頭。
但是下意識地不想說謊,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她清醒了。
因此……
她甚至做好了秋後算賬的準備。
“好。”唐北堯卻只是微微頷首,指尖點了點玻璃杯示意,“先把牛奶喝了。”然後他又站直了身體,重新走回某個鍋子旁,翻着裡面熱氣騰騰的東西……
他在煮什麼?
喬慕忍着沒有問。
她沉默地坐在角落裡喝牛奶,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唐北堯,半晌才鼓足勇氣,輕聲問他:“你在幹嘛啊?”
“熬粥,還得再等一會兒。”唐北堯回神看了她一眼,“你剛纔喊餓,正好我也餓了。”說完,他打開鍋蓋,勺子攪着那片熱氣,又在裡面加着肉鬆之類的佐料。
喊餓?
大概是因爲她之前那個夢……
喬慕默默地想着,同時安安靜靜地看着唐北堯:他很平靜專注地做着這一切,從最初的那句之後,他對她也沒有再嚴厲,他在熬粥……
他和以前一樣。
她陡然反應過來——
“唐北堯,你不生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