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秘密跟蹤
一
“休沐”這一天的上午,太史令司馬談家中來了一位年輕客人,這年輕客人
就是他兒子司馬遷的好朋友霍光。
太史令司馬談與霍光同朝爲官,身爲前輩父輩,十分喜歡霍光,極力贊成兒子與他做好朋友。見霍光“休沐”前來拜訪,自是十分高興,熱情接待。
此時,司馬遷與霍光正在他家書房聊談。
“司馬兄長,你家裡書真不少啊!”霍光看着書架說道。
“這都是父親大人的藏書。”司馬遷說。
“你都看了嗎?”
“看了,有的讀過數遍。”
“真佩服你。可我就是看不進去書。”
“霍光弟,你若有空閒,還是看看好。”司馬遷誠懇勸道。
“司馬兄長,休假天來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霍光面帶愧色說道。
“霍光弟,我們同在朝廷共事,又是好朋友,你怎麼這麼說啊!”司馬遷同情地看着霍光說:“你哥霍將軍前些年病逝了,如今你愛妻也離開你走了,你閒時要多到我們幾位朋友家裡走走纔是。”
兩個月前,霍光又失去了一位親人,妻子難產生下一個女兒大出血去世了。
“是啊!可如今我們四位朋友,李陵兄因他二叔的死與我產生了隔閡,雖說沒有斷絕來往,可心裡總是有了嫌隙。上官兄一到休假時總是與他的另一些朋友出門遊玩打獵,難於找到他的人。”霍光傷感地流着淚說。
“別難過,霍光弟。”司馬遷上前拍拍霍光肩膀說。
“沒什麼。我今天來主要是一件事要請教兄長。”霍光用巾帕擦乾眼淚說。
“什麼事?”司馬遷坐下關切問道。
“你說,皇上怎麼這麼寵信方士,竟然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嫁給了這個欒大,還把自己也弄得煩惱不安。這事不好與他人談,只有來打擾你司馬兄。”
霍光說的所謂方士,就是一種自稱懂得神仙之術以欺世盜名的江湖騙子。根據史料記載,方士始於周朝,興於戰國,盛於秦漢。到武帝時,他不滿足已經享有的人間榮華富貴,妄想長生不老或成仙昇天。於是,自秦始皇后已沉寂冷落的方士又得以招搖過市、大顯身手。
“唉,這話說起來就長喲!”司馬遷嘆了口氣說。
“你入朝時間比我早,學識深厚,給我講講吧!”
“聽我父親講,皇上即位後不過幾年,便十分寵信方士。元光年間(公元
前134至前129年),長陵縣有一婦人因生孩子死去,其妯娌稱其魂魄附身,能預知禍福兇吉,將其像供奉家裡,稱其爲‘神君’,讓衆人去祭祀。皇上聽說後,派人將‘神君’像迎入宮中供奉祭祀,據說祭祀時能聽見她講話聲,但見不到她身影。”
“有這麼神乎?”霍光打斷司馬遷的講述驚奇問道。
“後面就越來越神乎了。”司馬遷接着講:“不久後,一個叫李少君的方士聞知後,來到長安宣揚自己懂得不死之術,已得道成仙。消息傳入宮中,皇上親自召見他。李少君對皇上說,祭祀竈神就可以獲得神異之物,有了神異之物就可以將丹沙煉成黃金,煉成的黃金製成飲食器皿就可以使人延年益壽,延年益壽就可以見到蓬萊仙人,見到蓬萊仙人就可以長生不老。可正當皇上按其所說操作時,李少君卻病死了,而皇上還認爲他是化身昇天了。”
“唉,看來那個時候皇上就已經對方士癡迷了。”霍光不由嘆道。
“是啊!”司馬遷對霍光說,“霍光弟請用茶。”
司馬遷自己喝了幾口茶繼續說:“到了元狩年間(公元前122年至前117年),齊郡人少翁以方術得到皇上的信任。他先是在夜間裝神弄鬼、以假亂真,使皇上隔着帷帳隱約看見了他非常想念已病死的寵姬王夫人,被封爲文成將軍,得到很多賞賜。後又建議皇上在甘泉宮中築建臺觀,在臺室中畫有天、地、泰一等鬼神,使皇上拜祭以迎候天神。時過一年,天神不來,少翁便又耍了一套把戲:事先將帛書摻在飼料中讓牛吃下,後說觀察此牛肚裡有奇物。殺後得到帛書,皇上看後懷疑爲人所寫,追查落實,少翁被秘密誅殺。”
“那皇上就應該不再寵信方士了啊?”霍光放下茶杯問道。
司馬遷搖了搖頭說,“按道理說,應該是這樣。可是,過了一年,武帝大病,召了很多巫醫診治都沒有治癒。聽說上郡有個巫能通鬼神,皇上派人迎入。這巫向皇上傳達神君的話,說只要到甘泉宮便可自愈。你說也巧,皇上聽後十分高興,一到甘泉宮,果然康復,於是宣佈大赦,建造壽宮,供奉神君。皇上齋戒以後進入壽宮,通過巫與神君通話。神君所說的話,全憑這個巫傳達,皇上派人記錄成書,名爲畫法。”
“哦,原來如此。”
“到了元鼎四年,也就是你回老家暗訪皇上迎寶鼎於甘泉宮的當年,有人上書給皇上,就是推薦這個叫欒大的方士。此後發生的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了。”司馬遷笑了笑說。
“那是。”霍光也不由笑道。霍光幾乎天天在武帝身邊,確實比司馬遷清楚。
這個欒大,本是膠東王劉寄的家人,曾與少翁同一位老師學習方術。他長得高大英俊,擅長言詞,精於計謀,並且敢於吹牛皮說大話而神色自若。他先是向武帝誇下海口,說可以煉成黃金,堵塞黃河決口,求得不死之藥,招來神仙,然後隱晦責備武帝不應該誅殺少翁,在掌握武帝急於求得方術的心理後又提出錢財地位等方面的要價。爲了消除武帝的疑慮,他又玩了讓棋子在棋盤上互相撞擊的遊戲。武帝正爲黃河決口、鑄煉黃金而愁,當即封欒大爲五利將軍。
霍光清楚知道,隨後一個多月裡,又封他爲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後又下詔封他爲樂通侯,賜食邑二千戶、列侯級上等府第、一千名奴僕以及天子所用的車馬器物。武帝還把衛皇后所生的長公主嫁給他,贈送黃金十萬斤。武帝甚至親自造訪欒大的府第,前去慰問供應的使者在路上絡繹不斷,從武帝的大姑長公主到朝中將相百官都到他府中飲宴並贈送禮物。隔不多久,武帝又命刻制“天道將軍”的玉印授予欒大,意思是說他將要爲皇帝引導天神蒞臨。授印時,叫使者和欒大都穿上羽衣,於夜間站在白茅之上,以表示受印者不是天子的臣下。
短短几個月,一個方士就封侯任將、身佩六印、婚娶帝女,富貴顯赫,名震天下,以致燕、齊沿海一帶的方士無不扼腕亢奮,紛紛鼓吹自己有能使人成仙的秘方。
騙子畢竟是騙子。欒大把名利富貴騙到手後,一個天大的無法迴避的問題就擺在他面前:要爲皇帝請來神仙啊!
下一步怎麼辦呢?欒大在犯愁,朝廷官員都在觀望,武帝在着急。
“這個欒大他先是每天夜晚在府中祭祀作法,裝神弄鬼,說是與神仙通話聯繫,請求神仙下凡。隔了一段,皇上問他爲什麼神仙還沒來,他又說神仙在他仙師那裡,等過一段時間,他就整裝出行去東海拜見仙師,求接神仙來到宮裡。”霍光講道。
一晃半年過去了,到了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欒大還是沒有動身去東海迎接神仙,白天與文官武將擺宴飲酒作樂,晚上擁抱公主這個“金枝玉葉”求歡,神仙沒有請來,可他過得卻比神仙還要神仙。
“皇上已經煩了吧?”司馬遷問道。
“是啊,現在皇上已經再也耐不住了,一再要我們催促欒大趕快動身。欒大眼見再不起程就要引起皇上的懷疑,只好說要選擇一個吉日出行爲好。依我看,他是往後拖一天算一天。”
“霍光弟,你說得對。你是皇上十分信任的近臣,你一定要見機揭穿這個騙子。不然,他將會給皇上和朝廷帶來更大災難。”司馬遷站起身來說道。
“對,所以我今天特地來把方士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以便好提醒皇上。”霍光隨即也起身回道。
“不過,你一定要把握好時機,千萬不要讓皇上生你的氣啊!”司馬遷叮囑說。
“謝謝司馬兄,我一定注意好。”霍光點頭應道。
二
武帝在急切等待神仙到來的同時,仍繼續享受神仙似的生活。
散朝後,霍光陪同武帝來到上林苑遊玩。
武帝觀看了犬臺宮、走狗觀、走馬觀、魚鳥觀、大象觀、白鹿觀。以往,武帝每當看到這些,總是喜笑顏開。今天,霍光不時窺看到武帝臉色陰沉,心不在焉,便說:“皇上,去看看昆明池吧!”
“好,走!”武帝應允道。
昆明池是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所鑿,在長安西南,周長四十里,原是爲了練習水戰之用,後來變成了皇室泛舟遊玩的場所。池旁有兩個石人,爲牛郎織女立於池的東西兩邊,作爲天河的象徵。池中有豫章臺,還有石刻石鯨,長度爲三丈;戈船數十艘,樓船一百艘,船高十餘丈,船上四周豎立刀戈矛戟,垂插幡旄葆麾,十分壯觀。
霍光見武帝應允後,立即跑步前去安排。
武帝來到池旁時,只見龍首船池中泛舟,宮女們在船上隨着音樂翩翩起舞。
這年初,武帝下令將宮中樂府改組,擴充了蒐集、整理、改編民間音樂的人員。除了樂府令丞總負責一般的行政事務,還設了“協律都尉”一職,由樂工出身的著名音樂家李延年擔任,負責音樂的改編和創作。
這是一支規模很大的綜合性樂隊。樂府中有司馬相如等幾十位有名的文學家負責作詞,有專業音樂家張仲春等人作曲,有分工不同的樂工上千人演奏。
改組後的樂府設在“上林苑”裡。
霍光側頭瞧見,看着嫋嫋細腰的宮女揮動長袖款款旋轉的舞姿,武帝臉上露
出了笑容,可是很快就收斂了,兩眼直盯着遠處的山林。
霍光知道武帝心裡憂思什麼,走近輕輕說道:“皇上,欒將軍什麼時間動身去迎接神仙來京都啊?”
一聽霍光這話,武帝馬上回過神來。
原來,武帝確實開始懷疑欒大了,剛纔就正在想着此事。一想到如果欒大是個騙子,武帝心裡就好比吞了個蒼蠅,實在不是個滋味……
李廣身經百戰,出生入死,到死沒有封侯。欒大沒有寸功,就輕易封他一侯五將軍,還動用皇帝絕對權威,不顧皇后和女兒痛哭哀求,硬是強迫皇后同意將長女嫁給他。他的待遇超過了衛青和霍去病,朝中百官包括丞相都在與他套近乎、獻殷勤。如果真是個騙子,自己作爲天子的尊嚴將受到極大的嘲弄和損傷,將如何面對皇后、公主、朝中百官及天下百姓?
一想到這,武帝就心煩神惱,方寸大亂,粗聲對霍光說道:“霍光,我回宮後,你馬上去傳朕的旨令,要他務必明天動身去東海迎接神仙。”
“是啊,應該動身了。”霍光附和道,“大臣們已經開始議論,懷疑他會不會又是個騙子。”霍光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武帝的臉色。
武帝哼了一聲,輕聲對霍光說道:“朕這次安排你去辦件事,欒大動身之後,你在後面悄悄跟着,看他如何動作。記住,這事不能讓欒大察覺,更不要告訴任何人,明白嗎?”
“微臣明白。”霍光點着頭說,接着問道:“那讓誰來負責您的出行呢?”
“就叫你的侄子霍嬗來吧,讓他在朕身邊歷練歷練。”武帝說罷,轉身向後揮手命令道:“不看了,馬上回宮!”
因明天就要離京秘密跟蹤欒大,霍光等到霍嬗進宮入殿後,向他仔細交待囑咐完應當注意的事情,便出宮回家了。
兩個月前,霍光家裡發生了一件大事,妻子難產生下一個女兒大出血去世了。雖然結婚五年,他與妻子相處生活在一起只有一年多點時間,而在這當中,霍光還要宿值宮中、出行外地陪護皇上,兩人朝夕相處的時間實是短暫。一想到這,霍光心裡就十分難過,深深懷念貌美舉嫺、溫柔惠良的愛妻。
“大人您回來了。”一進家門,婢女霍顯跑上前熱情打着招呼。
“霍梅呢?”霍光急切問道。
“她剛睡着。”
霍光徑直走到霍顯房內,深情地注視着這個一出生就沒有了母親、長得酷似自己的女兒。
“大人,那個張氏奶水很足,她的孩子和霍梅都能吃飽。”霍光妻子死後,在不遠處找到了一個正在哺乳的中年婦女,一開口提出,人家就答應給他孩子吃奶。
“那好。給她還加點錢。”
“還加錢?”
“加錢。人家‘小產之家’,也是個善良之家,不容易。”
“好。”霍顯見霍光這樣講,說:“也是啊,她每次都是先讓霍梅吃了,再才喂她的孩子。”
“好人啊!那你就與她商量,讓霍梅與她孩子結爲姐妹吧。”霍光動情地說,“哦,提這要客氣些,不要讓人家感覺我們是居高臨下,強加於人。”
“她孩子能與我家霍梅結爲姐妹,高興都來不及呢。”霍顯自得地說。
“話不能這樣說。”
“是。”霍顯應允道,“大人,您更衣吧。”
西漢服飾從形制上看,主要有上衣下裳制(裳指下裙)、深衣制(把上衣下裳縫連起來)、襦裙制(襦,即短衣)等類型。其中,上衣下裳的冕服爲帝王百官最隆重正式的禮服;深衣袍服爲百官及士人常服。
“我明早就出遠門辦差了,你給我收拾準備下吧。”霍光對脫着自己深衣的霍顯吩咐道。
“大人要去哪裡啊?去多久啊?”霍顯邊掛着霍光的衣服邊問道。
“你不要問這些。”霍光說完,轉身進入室內。
更衣後的霍光步入自己室內,躺在牀榻上,閉着眼睛思考着如何跟蹤欒大的事情。
隔了一會,霍顯端着一盆熱水進來,“大人,您擦擦臉泡泡腳吧!”
霍顯嬌悅的聲音把霍光從沉思中喚回,他直身坐在牀榻邊上。
霍顯近挨着霍光爲他擦臉,豐腴胸脯緊貼霍光,一陣女性體香繚繞着他,令他心曠神怡。
給霍光擦完臉,霍顯彎下腰捲上霍光褲腿,解開繫於足脛的襪帶,脫下尺餘長的皮襪,將霍光雙腳放入水中後問道:“大人,水不是很燙吧?”
“蠻好。”
聽到霍光回答,霍顯便將裙裾掀起,蹲下給霍光揉搓雙腳。
西漢那時男女穿的褲子皆爲無襠的管褲,僅有兩條褲腿套到膝部,用帶子繫於腰間,名爲袴。將士騎馬打仗穿全襠的長褲,名爲大袴。無襠的管褲這種服飾不能外穿作爲正式的禮服,因爲無襠的褲子不用外衣掩住,內褲就會外露,特別是在夏天,這被認爲是件極爲不恭不敬的事情,所以外出要穿着曲裾深衣。
霍顯掀起裙裾,張開雙腿面對霍光蹲下,在搖曳的燈燭下,白色的絲質內褲直入霍光眼簾,令快一年不近女色年輕旺盛的他心搖神動,面赤臉燒。
這一切都讓霍顯感覺到了。心裡一陣暗喜:“有戲了!”她一邊不輕不重地揉搓霍光腳上的涌泉穴,一邊含情脈脈地注視着霍光。
霍光也看着霍顯,呼吸不由急促起來。
“大人,您在宮裡勞累一天,明天又要出遠門,讓奴婢給您按摩一下吧。”霍顯見霍光望着自己不說話,便擦乾霍光雙腳,將霍光扶躺在牀榻上,然後脫掉下裙,爬上牀榻,跪蹲在霍光身體上方,雙手從霍光前肩開始撫摩。
隨着霍顯雙手下移到肚臍下處,霍光已是心醉神迷。
“大人,您應該有個女人了。”霍顯邊按邊說。
“嗯。”霍光聲音迷亂。
“大人!”
“顯!”
時間凝固了,只有燈燭搖曳,牀榻律動……
抑制近一年的放泄 ,一會,霍光就進入心滿意足的半睡狀態。
躺在旁邊的霍顯卻緊張地悄悄挪開,瞧見牀單一片紅色,方纔放下心來。原來霍顯在來京前與村裡一個小夥偷偷好上了,一次兩人晚上在路旁草叢裡欲要品嚐男女之歡,剛要入港之時,被路邊行人驚罷,令霍顯一直擔憂自己還是不是處女之身。
“大人!”霍顯側身輕輕喊着。
霍光睜眼一看,霍顯正掩面低聲抽泣。
“怎麼啦?”霍光驚訝發問。
“大人,您看這。”
霍光側身移頭一看,牀上一片血跡。
“大人,我把女兒之身交給您了,我以後……” 霍顯又掩面低聲抽泣。
霍光一下明白了,“以後,你以後就是我的妻子,就是霍梅的娘。不行嗎?”
“大人!”霍顯一聽,欣喜若狂地雙手抱住霍光……
三
面對武帝的再三催令,欒大再也無法推託,只好硬着頭皮上路了。
一路上,憑着他駙馬、將軍和特使的身份,受到了沿途官員的盛情接待,品嚐名酒佳餚,遊玩名勝古蹟,走一天停兩天,他說是去迎接神仙,可他卻已經是神仙而且勝過神仙了。
在他過着神仙般的生活時,霍光卻過着乞丐樣的日子。爲了不讓欒大察覺,霍光裝扮成一個小商販,遠遠地跟着他。這可苦了霍光。有着皇帝近臣的身份,負着皇帝交辦的秘命,卻不能享受朝廷官員的接待。只能住着簡舍,吃着陋食,有時當欒大酒醉飯飽進入夢鄉之時,因在附近找不到食宿,只好蜷縮在廢棄的斷壁殘垣裡,飢餓寒冷,蚊叮蟲咬。他神經時刻高度緊張,既怕跟遠了跟掉了欒大,又怕跟近了讓欒大發覺,欒大大搖大擺,他卻像鬼魂幽靈一般。
遠遠望着逍遙的欒大,霍光握緊拳頭咬着牙齒暗暗說道:“欒大啊,欒大,你騙了皇上,害了長公主,也苦了霍光我啊!”
欒大終於姍姍來遲到了海邊。
早上,霍光見欒大步出驛舍登車向海邊行去,他趕緊抄小路帶小跑搶在欒大到來之前來到海邊。
清晨的一輪紅日浮在水平線上,將光芒柔媚地灑向溫和的大海,海面波光粼粼,船帆點點,海浪輕拍海岸,海鷗貼近海面飛翔,發出愜意的吟唱交響。從未見過大海的霍光對這美麗的海邊景色不能細欣慢賞,只可匆匆一瞥,發現離路口不是很遠的海灘高處有幾隻殘破漁船,他踩着海灘上柔軟細沙,快步向漁船走去,挑選一隻便於觀察的漁船,彎腰爬進躲在裡面,兩眼直盯着岸邊的路口。
不一會,一輛馬車出現在岸邊。欒大從車上慢慢下來,伸了伸懶腰,轉着腦袋向四周張望了一會,往下走到一大片平坦的海灘上。他打了個哈欠,再次向四周望望,然後向大海遠處望着……
霍光彎腰半蹲俯在漁船內弦板上,腦袋緊貼竹棚,用手將竹片間隙扒大,眼睛從洞裡向外注視着,一動也不動。
欒大欣賞了一會兒海景,雙腿跪下來,向着已升在半空的太陽拜了幾拜,起身走到離霍光藏身的漁船附近,欣賞了一會兒礁石海浪,便回到車上走了。
欒大的車一走,霍光就從船裡爬了出來,臉頰被竹片劃破流血,他顧不上擦,趕緊小跑到岸上,繼續尾跟着欒大。
霍光跟着欒大來到附近一個小鎮。這個小鎮不大,雖說偏僻,來往人員卻不少,大都是經營海產品的商人。
欒大的馬車來到一座兩層木樓前停下。他剛一下車,只見兩個妖豔女子跑出來,一左一右挽着欒大。欒大側過頭向街兩頭望了望,便將頭歪在右邊女子肩上,由兩個妖豔女子攙了進去。
霍光來到木樓旁邊,看見大門上掛着“賽神仙”匾牌,看到對面有個小酒店,飄着“勝蓬萊”的酒幌,他走到門口,見一個頭裹青巾、腰繫白布的夥計在擦着飯桌,便問道:“師傅,請問對面是客棧嗎?”
“是客棧!那是專讓男人快活的客棧,賽過神仙啊!”夥計一邊擦着飯桌一
邊笑着回答。
“那是?”
“客家,你真不懂?就是妓女店啊!”
“哦。”霍光點了點頭,轉身準備離去。
“我看客家是個外來生意人,怎麼不進去快活快活、享受享受?”夥計笑着向霍光說道。
霍光轉過身來,向夥計拱拱手,笑着說:“本家小本生意,哪有錢財享受,謝謝啦!”
“吃海鮮長大的姑娘都很靚鮮,又不是很貴,進去樂一樂,划得來。”夥計抖着擦布大聲調侃。
“近水樓臺先得月,師傅你快去吧!”霍光也調侃迴應。
他在附近尋找到一個便宜小客棧,可以看到“賽神仙”大門又不讓“賽神仙”內的人看到他,心想: 欒大真是個狗東西,玷污了長公主金枝玉葉,還在外面尋花問柳。聰明至極的皇上,竟讓這王八蛋給騙了。
接連幾天的風和日麗。欒大都是上午在海岸邊遊玩,下午在“賽神仙”鬼混,吃住在驛舍,好不快活!
霍光每天尾隨他去尾隨他回。霍光面對眼前煙波浩渺、蔚藍壯闊的大海,見欒大沒有駕船出海去迎接神仙,也不見什麼神仙從海上飄來,心裡想道:“狗日的大騙子,老子看你這次回去如何向皇上交待!”
欒大雖然每天在海邊過着神仙般的生活,可他心裡還是喜歡華麗的皇宮、寵臣的派頭、嬌美的公主,特別是那位已經眉來眼去快要勾搭到手的宮女牡丹,她那高聳的胸脯、突翹的屁股,用手碰摸的感覺太好了,一想到這,心裡就麻酥酥的。
五天後的早上,他踏上了回京之路。
途中,他來到泰山祭祀鬼神。原來,欒大知道這次沒有接到神仙,回去後難以向武帝交待,後果難料;而且隱約總感覺身後有個影子在跟着他,心中很是不安,想祈求鬼神保佑。
看着欒大走入祠內,霍光悄悄走到他的車旁,拿走他放在車上的拂塵,心裡笑道:“平日你拿着這東西裝神弄鬼,這回看你如何折騰!”
霍光深知武帝正在焦急地等着欒大能否接回神仙,他日夜兼程,儘快趕回了京都,入城後裝扮都沒換,就直奔宮裡。
“皇上,我叔回來了。”霍嬗走到正在批折的武帝旁邊說道。
“啊!霍光回來了?”聽說霍光回來了,武帝連忙放下手中的硃筆,站起來對身旁的霍嬗說道:“快請他進來。”
“皇上,我回來了。”霍光跪在地上說道。
“快起來讓朕看看。”武帝看着擡起頭來的霍光,差點認不出來了,心中不禁一動。臉白庭滿的英俊青年,變得如此黑瘦憔悴,臉上還有不少紅疙瘩。
“你受苦了,坐下吧 !”武帝拍着霍光肩膀說道。
“謝皇上!”霍光彎腰走到旁邊。
“欒大接回神仙了嗎?”武帝沒等霍光坐下來焦急問道。
霍光望了望霍嬗,轉向武帝說道:“這……”
武帝明白霍光的意思,揮手叫霍嬗出去了。
“霍嬗是去病的兒子、你的侄子,讓他知道沒有關係。”
“皇上,還是不讓他人知道爲好。”
“嗯。你真是把爲臣之道注意得太好了。”武帝向霍光投去讚許的目光,心想:這小子很忠,連我的寵臣、他的侄子都不讓知道。
隨着霍光的彙報,武帝的臉色由黃變黑、由黑變白,手不禁抖動起來。
“皇上!” 霍光趕忙起身問道:“叫太醫吧?”
“不要緊!” 武帝擺手道,“你回家休息吧,讓朕靜一靜。”
霍光退到門外,對霍嬗說道:“在我接換之前,你一定要細心照看好皇上;如有情況,立即派人喊我。”
時隔兩天,欒大回到宮中。
“欒將軍,這次爲什麼沒有接來神仙啊?”欒大問安坐下後,武帝平靜問道。
這個欒大早想好了答詞,也平靜地回道:“皇上,實是不巧,半月狂風暴雨,海上波浪滔天,神仙來不了,恐怕要等到春天再去聯繫。”
“哦。”面對這個騙子,武帝一陣冷笑,隨即喊道:“霍光,出來吧!”
“皇上!”站在旁邊小室內的霍光,出來拱手向武帝致禮,然後走到欒大面前問道:“欒將軍,你這一趟忘不了‘賽神仙’,還有‘勝蓬萊’吧?”
欒大臉色一下慘白。
霍光從身背後拿出從欒大車上偷拿的拂塵問道:“欒將軍,這是你經常拿在手裡的吧?”
欒大一看,趕忙跪在地上面向武帝哀求:“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哈!哈!哈!”武帝一陣狂笑,“來人,將這個妄想殺朕謀反的傢伙拖出去斬了!”
望着被拖出去的欒大,霍光感到,在朝廷殺一個人,最厲害最便捷也最說不清楚的罪名就是謀反。
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欒大——這個武帝時期最大的騙子被腰斬於市,那個推薦欒大的樂成侯丁義也以謀反同夥被當衆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