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大將軍上前,一手握住腰間的佩劍,一手撩了披風行禮,“宮中有逆賊闖入,皇后娘娘不慎遇難,微臣救駕來遲!”
皇后冷眼看着眼前的人,以及殿內充斥着的兵將。
他們阻斷了她的退路,更沒有前路。
這樣也好,反正她也沒想過能活下去,只要,只要太子無事就好。
“東都大將軍這是說笑麼,本宮還好生生地在這裡,何時遇難了。”
“娘娘這又是何必,大勢已去,您還是莫要讓微臣爲難的好。”
說完,大將軍一揮手,便有內侍顫顫巍巍地端着鴆酒,匕首,以及白綾過來。
皇后淡淡看了眼,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難得大將軍還能讓本宮留個全屍。”
大將軍低頭,“您貴爲皇后娘娘,身爲臣子,該有的尊重是必不可少的。”
其實他原可不必如此費事,直接一刀下去,也就事了。不過大抵是被她這一身氣度折服,身爲臣子,他還是願意給她一份體面的。
不錯,從始至終,皇后對他們的到來連眉頭都未皺一下,彷彿早已已經預見了自己的未來。
即使是死,也無所畏懼!
皇后因他的一番話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直到最後的仰天大笑。
“臣子?哈哈哈……”皇后站起身,身上素色的衣裳不見皺着,她目光轉向那三件送她上路的東西,笑道:“若真身爲臣子,又怎會出現在這裡。”
東都大將軍握緊了手中的佩劍,沒有回話。
皇后也抿起脣,消瘦的身形立在殿內,清冷,悲哀。
她望向外頭黑色的天空,應該,差不多了吧……
朝着內侍走去,她挑了那壺鴆酒給自己斟了杯,慢慢飲下。
哐當——
杯子應聲滑落,皇后轉過身看着東都大將軍,“大將軍該滿意了?”
言畢,她的喉頭裡翻滾出腥甜來,最後抑制不住地染滿了衣襟。
東都大將軍閉了閉眼,面無表情地起身,看着依舊站立的人,“恭送皇后娘娘……”
“終有……一日,你們會、有報應的……”
她說完,視線開始模糊起來,眼前的一切晃盪不穩,恍恍惚惚。
這一生的記憶如走馬觀花般涌現,最後直至消逝。
如果,如果有來生,她再也不要進這牢籠裡來了。
再也不要……
閉上眼,皇后的氣息終究消還是散了去,東都大將軍俯首行了一禮,命人將屍體保管好後,帶着人離開。
宮裡有一處地方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兵戎相見的聲響在這夜裡成爲了催命符。
東都大將軍很快便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立即發下命令,朝着東宮的方向而去。
紫宸殿內,二皇子負手而立,在他對面是捂着胸口喘息不停,瞪着眼瞧他的皇帝。
就在方纔,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了皇帝身邊的第一大心腹太監。
而外頭的聲響也告訴了皇帝,自己的兒子在做什麼。
他顫抖着手指,指向他,“你,你竟然……逼宮?”
蕭衡沒有看他,而是轉過身去,“並非是逼宮,父皇,有些事您狠不下心,兒臣替您做。”
“什麼?”皇帝立即想到了一種可能,“你,一做了什麼?”
他看着自己的兒子,難道說,貴妃那裡……
“這個時候,母妃應該已經出了宮門吧!”
“混賬——”
“父皇應當以江山社稷爲重,如今天下不穩,民心渙散,唯有如此才得以安撫天下之人。”
“那可是你母親,”皇帝失望地看着他,他怎麼想不到,自己這個寄託了一切希望的兒子,竟然會逼宮。
“你想要什麼,朕給你就是,可你母妃她……”
“父皇您錯了,您以爲兒臣此次的目的是皇位?”他搖搖頭,“這並非爲了皇位,不過是爲了您,爲了天下罷了。”
皇帝只覺得頭也開始抽痛起來,漸漸地,視線模糊,就連耳邊的聲音也時近時遠。
“朕,朕已將、將……”
“父皇看起來身子不大好,還是歇着吧,其他的兒臣會代您處理。”
蕭衡說完,殿門被打開,有內侍走了進來服侍二皇子,“照顧好父皇,萬不可出了差錯,否則你們都得陪葬,明白了嗎?”
“奴婢遵命,請殿下放心!”
蕭衡輕輕頷首,至於皇帝口裡蹦出的些許字眼兒他卻是沒再過問過。在他看來,無非是母妃的事情,只可惜,他是不會收手的。
這個時候,太子和皇后應該已經解決了吧,母妃也會由他的親舅舅護送前往庵中。
至於那個不詳之子,雖是他的弟弟,卻也不能留着,待到明日就可召告天下不祥之子已經除去。
思及此,他捏起了手掌,莫怪他心狠,只是這一切已是目前犧牲最小的結果了。
而此時,東宮中,兩方人馬交戰,殿內太子與連夜帶兵進宮的裴瑾琰正坐在矮几前,前者失神地望着不知何處,喃喃道:“既然他們已經殺過來了,那母后……”
裴瑾琰擦拭着手中的利劍,微微頓了下,低聲道:“抱歉,哥哥沒能保住姨母。”
這個時候,他不僅是臣,也是哥哥是親人。
“不,”太子搖頭,“表哥不必自責,該羞愧的是我,這樣懦弱無能,連母后都保護不了。”
“殿下,娘娘將一切都寄託在了您身上,千萬不可辜負了,還有,你的身後也不止一人。”
“我知道,我就是……”他搭在几上的手猛地收緊,緊緊攥着幾沿,咬牙道:“此仇不報,枉爲人子枉爲儲君!”
那雙從前總是帶着笑意的眼睛裡,此刻已經充滿了名爲仇恨的東西。
裴瑾琰看着,不免心澀,更多的是紛亂。
作爲太子的表哥,臣子,他應當義無反顧地爲他拋熱血,可作爲裴家的家主,他的所作所爲都關係着裴家的命運。
頭一回,他開始質疑了,踏進這個權利的漩渦真的是對的麼?若是就此停手,帶着太子遠盾世外,起碼還能爲他保留一絲血脈吧?
若是繼續下去,就算是贏了,那個位置太子也做不長久,屆時,又會是一片紛亂。
他,厭惡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