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諾德亞恆星的光輝輕輕揭去黑暗的面紗,在艾法霍爾帝都的最內層軌道上,一座嶄新的、純白的宮邸已絕大致成形,它有着優雅並雄偉的外形,遠遠看去,就像用一整塊白玉雕琢而成的精美藝術品。
在宮邸正面的重力廣場上,銘刻着一塊巨大的“黃金之翼”的紋章,象徵着此乃夏蘭十三根源氏族之一,海特蘭德家的所有物。不過與其它根源不同的是,在黃金之翼的紋章的周圍,還圍繞着閃電與火、鐮刀與十字、薔薇之盾等七個更小一些的紋章,它們分別代表着從屬帝國之翼的七個眷族——這是整個帝國中只有海特蘭德家才擁有的榮耀,即使是皇族的亞諾萊維涅家,也不過只有四大王家各自的紋章環繞而已。
而考慮到在海特蘭德家開始復興的現在,以後眷族有陸續增加的可能性,所以那塊廣場上還留出了相當部分的空地。
露瑟麗娜搭乘着交通艇,從不同角度欣賞着這座代表夏蘭空間藝術最高水準以及自己歸宿的宮邸,心中涌起某種昂然的感情,尤其是看到廣場上那些空地的時候,她不禁開始希望有朝一日上面能夠出現代表穆法的紋章,事實上,這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自彼安軍敗退同盟以來,以阿爾法恩家爲代表的諸南部商會捐出所有財產來補償自己在戰爭中犯下的罪,因此成了消逝在歷史中的名詞,而露瑟麗娜則被最高議長委託處理這筆鉅額資源。通過穆法商會過去的網絡,她將這筆鉅額資源活用到了最大限度,並在短短半年的時間內,完成了最艱難的移民安置工作。…ap.bsp;至於來自帝國的種種援助,也按部就班地進行得如火如茶。其中司掌“開拓”的方舟之長,埃塞林納家當主修亞恩大公,更是顛覆了蒼穹之民與大地絕緣的常識,在兩百多顆半廢棄的行星中找回生涯第二次的青春熱情。
不過對於露瑟麗娜來說,這卻是件讓她相當困惑的事情,她再怎麼樣也無法像義父那般,若無其事地將這位身份尊貴的根源氏族之長當作助手來使用。雖然修亞恩大公本人倒是毫不在意。
在同盟復興期間,穆法商會似乎也在不知不覺中完全取代了過去阿爾法恩家的位置,成爲同盟南部諸邦和中部諸邦最具影響的勢力。
雖然有心懷惡意的人因此而指責她有假公濟私的企圖,但露瑟麗娜卻完全沒放在心上。畢竟同盟併入帝國已經是不可逆轉的事實。而一旦帝國正式掌握了同盟的權力,不論是穆法商會還是林氏商團,其所有權利都會在同時喪失殆盡。當然,倘若這支配同盟的兩大勢力聯合起來,是有可能拖延或停緩此過程的,但作爲這兩股勢力的實質管理者,露瑟麗娜反而比任何人都熱切期待着迴歸眼前這座宮邸的時刻。至於另一位,將林氏商團的所有責任強推給兒媳的同盟最高議長閣下,則每天都在同盟軍總司令的督促下,過着與昔日悠閒完全絕緣的生活,所以應該是更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快辭掉這項職務纔對。
不過橡艾琉雅義母的私下透露,就算在同盟正式併入帝國後,特別行政區地第一任行政長官,似乎還是這位一心一意想要擺脫這份責任的義父大人。而作爲對穆法商會功續的補償和褒揚,穆法家將會被帝國冊封爲世襲伯爵,並且現在南部諸邦的一部分區域將成爲穆法伯爵家的封地。
雖然前一個消息讓露瑟麗娜不由得對義父抱以深切的同情,但後一個消息卻使得她本身也爲之困惑,不過多虧了這次伴隨着同盟最高議長的帝都之旅,她似乎在眼前找到了最理想的解決方案。
“小姐,現在着陸嗎?”身後響起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來者是前康定星系政府外務府長、目前擔任穆法商會的執行官的南宮-定信,他是露瑟麗娜最爲信賴的助手,而在得知定信和夫君的關係後,露瑟麗娜更是對這位盡力輔佐自己的長輩多了份敬重。
“好的,那就麻煩您了,定信叔。”露瑟麗娜轉頑看向定信,微笑着點了點頭。不過定信卻注意到,在那清楚的微笑中似乎隱約搖動着膽怯的痕跡,於是不禁大笑了起來。
“呵呵,拜見長夫人的事情,果然還是會不安呢?小姐。”
“並、並不是不安……”露瑟麗娜像是被說中心事般困窘地低下頭,“我……只是有點緊張而已,修尼雅公女,不知道會不會歡迎我呢……”
“咳,不用擔心,小姐不是連見面禮都準備好了嗎?”定信勉強壓下了笑意,試着安慰她,“據我所知,長夫人也是位通情達理的溫柔女性,小姐是按照康定禮儀正式拜見她,應該不會不歡迎的。”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露瑟麗娜的聲音明顯沒什麼自信。
“要不然,等姑爺回來後再請他替小姐引見?”定信如此建議着,不過身爲天空義父的他在稱呼“姑爺”的時候,卻不禁生出種相當奇妙的感覺。“不,不能連這種事情都麻煩夫君。”露瑟麗娜搖搖頭,回想起那位向自己承諾幸福的人時,不可思議的勇氣從她心中涌出,就連表情也跟着堅強起來,“這是必須我自己面對的問題,定信叔,讓這艘聯絡艇着陸吧!”
在海特蘭德宮邸的外部構造逐漸完整的同時,其內部佈置也在亞姬的精心運營下以極快的度完善着。雖然短時間內無法恢復到昔日海特蘭德數代先祖耗費一世紀的時間經營出來的“幻之四季”的水準,但作爲帝國之翼的宮邸,至少在優雅的品位上,已絕不亞於其它十二個根源氏族了。
從得知露瑟麗娜將要正式拜訪這座宮邸的時候起,身兼海特蘭德家執事及影之當主的亞姬,便開始擔心這座尚未完善的宮邸會給貴重的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雖然她也想盡可能對那些尚未完工的部分加以處理,但在家臣們尚未全部返回前,宮邸內並未有足夠的人手來完善她的想法。
因此,當露瑟麗娜的交通艇登陸時,亞姬也只好帶着這些許地遺憾前往迎接這位將來的家人。
“小妹在此見過大姐,區、區區薄禮,不成敬意!”讓亞姬感到欣慰的是,初次見面的家人也是位知書達理的賢惠女性。只是不知爲何顯得異常緊張,而且一見面便奉上貴重禮品的動作,更是讓她錯愕了好一陣子。
“呃……”亞姬困惑地眨眨眼睛,跟着注意到露瑟麗娜身後的那位中年男子,嘴角在微微地抽筋,而且肩頭聳動,似乎在極力抑制着笑意。
“嗯,謝謝你,露瑟麗娜小姐。”後來回想起這應該是康定大地的風俗,亞姬才小心翼翼地收下了禮物,並慎重地至上謝意。而露瑟麗娜似乎也總算終了口氣,兩人的交流跟着慢慢趨於順利。
領着兩位客人漫步在裝飾着盆栽和壁畫的通道前,亞姬以熱情的聲音替他們介紹着有關這座宮邸和擁有這座宮邸的家族的種種,在說到海特蘭德家自帝國曆四百二十三年後,也就是某地上少年被不良父親拐來帝都後的歷史時,不論說者或聽者均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萬年及格生?原來夫君竟然……”露瑟麗娜掩口輕笑着,但在心中卻爲亞姬的寬容所折服。
毫不在意地和自己分享她與夫君共同擁有的回憶,對其它人來說,或許會被解釋爲某種炫耀的行爲,但露瑟麗娜卻能感覺到,眼前這位女性是確實愛着夫君,以及夫君所愛的一切的。
這樣的女性,是遠遠越嫉妒以上的存在。自己先前的憂慮,可以說是相當無禮的……露瑟麗娜不禁在心中向亞姬至上歉意,卻又同時感到一股奇妙的安心感——那是種讓她懷念的感覺,就好像小時候被母親擁在溫暖的被窩裡。
“露瑟麗娜,你比較喜歡哪種季節呢?”亞姬突然轉頭看向她,目光溫柔而恬靜,讓露瑟麗娜不禁生出種自己似乎已經被這家族所接納的錯覺。“嗯?啊,季、季節嗎?”露瑟麗娜以慌慌張張的聲音回答着,“並沒有特別的偏好,不過要選擇的話,我更喜歡秋天涼爽的氣候。”
“秋天嗎?和公子一樣呢。”亞姬抿嘴輕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的房間安排在‘秋楓之間’,可以嗎?雖然那裡的植被目前也還在規割中,不過我會盡快安排人手把它完善的。”
“我、我的房間……嗎?”露瑟麗娜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聽公子說,等同盟那邊的事務告一段落後,你就會到這座宮邸長住的。”亞姬偏着腦袋,露出疑惑的表情,“難道不是這樣嗎?”
“不,是這樣的。但是,我……”過驚喜的心情混亂了露瑟麗娜的語言能力,掌握着同盟大半資源流通的穆法商會長,此刻幾乎要喜極而泣——自從阿爾法恩家破散後,那些只能在回憶中隱約觸摸的家族的溫暖,現在正在她的面前,對她敞開了懷抱。
似乎有些理解她的心情,亞姬帶着溫柔的微笑守在她的旁邊,定信則輕嘆了口氣,反而退後了兩三步的距離。
“唔?”定信的目光在一瞬間轉爲銳利,並擡頭看向了天頂的方向。
“接招吧!喝啊!”下一秒鐘,伴隨着童稚的喝聲,一直潛伏在天頂夾層裡的人影,看準時機驟然躍下,手中的木刀帶起呼呼的風聲,全力劈向定信……當然,這位康定武者只是簡簡單單地伸出手,輕易便抓住了那毫無力道的未刀。
“哇啊啊啊!”手持木刀的少年在慣性作用下被扔了出去,而在其即將墜地的時刻,定信抓住他的領子,將他提在了半空中。
“希、希瓦?”亞姬以愕然的目光看向那尤在空中掙扎的少年,表情漸漸轉爲氣憤,不過在她有所表態前,定信卻先一步將希瓦提到面前,以趣味盎然的聲音詢問道,“真是有趣的小鬼啊,居然躲在那種地方偷襲……難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當然知道!你就是兄長說的,比他還屬害的那個人!”被從身後提住衣領的希瓦不斷掙扎着,毫不畏縮地瞪視着定信,“所以只要打敗你,我就等於打敗兄長了!”
“比他還屬害……那小子是這麼說的嗎?”看着正試着用腳去鉤那把木刀的少年,定信突然回想起過去訓練另外兩小鬼的時候,不禁笑了出來,“原來你就是那傢伙的另一個兒子啊,叫希瓦是吧?我可是你父親的結拜兄弟哦,算起來,你還得叫我一聲叔叔呢?”
他將希瓦放到地上,不過卻沒有駱閩手,轉而向亞姬請求道:“修尼雅公女,我可以拜託這位小少爺當嚮導嗎?呀,因爲你們聊得似乎挺開心的,所以我就不跟在旁邊打擾了。”
“啊,好、好的……”亞姬似乎也有些不知道如何對應,“請、請手下留情。”
“沒問題,交給我好了。”定信重新把希瓦提了起來,帶着他向通道另一處拐角走去,“跟我來吧,小鬼,就讓我們爺兒倆來好好進行一次男人的對話吧!”
直到希瓦那不甘心的抗議漸漸消散在通道的一側,兩位女性才從這起奇妙事件中回過神來,不過卻只能相視苦笑,很有默契地不再去推測可能降臨在海特蘭德家幼子身上的悲慘遭遇。
“對了,亞姬姐,”露瑟麗娜想起什麼來似的,輕身請求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去拜見一下若琉亞夫人……”
“這個,”亞姬不知爲何苦笑了出來,好一陣後,才以猶豫的聲音說道,“若琉亞夫人,還有公爵閣下,此刻都在帝宮參加緊急會議,要不然他們在一開始就會出來迎接你的。”
“緊急會議……是嗎?”露瑟麗娜遲疑着確認道,同盟最高議長現在應該正在帝宮,所謂的緊急會議,應該不會與他有關吧?
“嗯,似乎子揚公每次到帝都來,都會爲我等帶來意外的驚喜呢……”亞姬以無奈的聲音確認了她的推測,“只不過,這次他似乎也是受害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