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帝國應該不會拒絕,只是……”目前對同盟的支援已經消耗了帝國的人部分國力,所以集束器的建設或許得延後一段時間……天空本打算這樣回答共和議長的,然而按耐不住血液中沸騰的艾紐霍嘉爾之狂熱,柯蒂亞在他作出結論前便緊緊握住共和議長雙手,一口應諾了古漠的建議,“一切交給我吧!議長閣下,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呢?”
“等……”雅麗亞對如此輕率的態度卻有所擔憂,不過想來想去也找不到任何帝國可能拒絕的理由,只好同長官一樣聳聳肩膀,對同伴抱以無奈的苦笑,“這纔是艾紐霍嘉爾啊……”
確定諸務後,古漢便準備設下盛大的宴會款待三位根源氏族之子,不過卻並未如願。
雅麗亞考慮到戰爭前線一觸即的緊張形勢,打算儘早向帝國傳達這份意願,於是當晚便踏上了歸去帝國的交通艦,楚良則作爲古漢的使者同行。同時在彼安一方,古漢也派出數位五十席長老前往交涉——就如共和議長所言,古漢對彼安有着傅承文明的巨大影響力,所以或許比起帝國來還是更容易調停的一方。bsp;至於柯蒂亞,在比雅麗亞出還更早一些地時間裡,就搭乘交通艦前往了那座次元集束器。看樣子似乎在未完全理解那東西的構造原理前是不會歸來的了。
此外,雖然天空本來也打算和雅麗亞一起迴歸帝國,但考慮到還有件懸而未決的重大問題,所以不得不留了下來。不過至於到底要如此安排葵的將來,他心中卻還是沒有半點底子……
古漢將天空安排在宮殿的北部休憩,據說在過去王朝時代這裡是諸賓妃的寢宮,不過在數千年後的現在被當作爲招待遠方貴賓的場所加以利用。其內部也經過相當程度的改造,添加了不少近代設備,就算以蒼穹之民的標準來看,也不會覺得在這裡生活有什麼不便。
和降落地底都市羣的待遇不同,古漢特地安排了專門人員照顧他的起居飲食。甚至在他提出希望能夠參觀這顆古老母星時也立刻予以迴應,那態度幾乎可以用“無微不至”來形容。
預定環球之旅從次日開始。這天清晨天空很早便從興奮中甦醒,在兩位女侍的服侍下梳洗完畢,出門時卻突然注意到那在晨霧籠罩下的庭院,於是心血來潮準備到那裡去演武一番。
古漢的園林藝術偏向於人工與自然的融合,這座宮殿裡便是此種藝術的最高結晶。走在駱林小道上,被風和霧氣纏繞着,行者只覺得安然而寧靜。
“……”天空在庭院中央站定,隨即閉上眼睛,長長呼出口熱氣,跟着又將冷霧吸入肺中。待精神亦歸入空寂之時,他便放開了意識的疆界,讓五感沿着霧氣擴散出去,方圓一里內的動靜片刻後盡入其心。
在這黑夜與黎明的狹間,出來活動的生物寥寥無幾,天空所聽到的,只有風輕拂樹枝的聲響,以及溪水潺潺流動的聲音,一切都是如此空靈,如此寂靜,似乎天與地都屏氣凝神地注視着自己……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定信曾經提過的“天人合一”的境界,不過卻明顯感到某種力量在心中輕輕鳴動着。
打破這份寂靜的是某人輕踏草坪的聲音,即使在此刻萬物和諧的奏鳴中,那聲音依舊維持着自己獨特的步調,高傲而清冷的節奏,就像其主人般輕而易而舉地踏入了他的領域。
“葵……”天空睜開眼睛,凝視着那靜靜屹立在他面前的女性。
葵此刻正穿着古漢的傳統服飾,微風中長袖輕輕飄蕩,又透出某種靜謐的美麗。一縷垂下的劉海被風輕輕拂開,顯出右臉那道暗色的紋影,那是一生也洗不掉的恥辱,但從那雙幽藍的眼瞳中,他卻感覺到了屬於戰士的灼熱魂魄正在甦醒。
“子君,你又變強了啊……”葵輕輕的聲音彷彿嘆息般響起。
“你不也是一樣嗎?我看你那次輕而易舉便勝過了楚良,心魔已絕不在你的眼中了吧?”天空以微笑迴應着,隨即朝她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提出了邀請,“如何?要繼續上次的決鬥嗎?”
“身爲俘虜的此身,已經沒有與您對等戰鬥的資格……”那美貌上閃過一絲黯然,隨即卻轉爲堅毅,“因此,請允許我以唯一自由的靈魂爲賭注,向子君您請求戰鬥。”
“靈魂的自由?”天空啞然地看着她,而葵則以淡淡的聲音繼續道:“是的,我以這至今爲止未向任何人低頑的靈魂爲賭注。如果子君勝利了,我將向您奉上我的所有,每一根頭,每一滴血液,每一寸肌膚,成爲您的手,您的足,您的耳,您的口。”
“如果……勝利者是你呢?”天空彷彿隨意地問道。這並不是沒有可能,或者可以說非常可能。葵復甦的力量來源於自身堅強不屈的意志和努力,而自己新得的力量僅僅是偶然間的頓悟……雖然如此問着,但其實不論葵的答案如何,他都不會逃避這次戰鬥。“我……將向子君要求一件東西。”葵以過分慎重的表情如此告知着,“請放心,這東西絕對不會危害您的生命。”
“好的,我接受。”天空輕輕點了點頭,跟着擡起右手向葵招了招,“那麼,我們這就開始吧?”
一瞬間炸裂的氣勁驅散了庭院的晨霧,兩條高運動的人影間爆出彷彿激烈鼓點的重音。在青石板上,在駱樹林中,在流溪面上,在宮殿的屋檐廊角,激盪着碎裂與崩壞的昂然之曲,整座北宮都在這聲音中醒來!
宮殿衛隊手持武器衝到通道上,卻根本就找不到戰鬥的人影,五十席的諸長老跳上宮殿屋頂,這才現那兩個在晨曦的光輝中不斷交錯的身影。不過即使他們的目光也無法完全跟上那兩人的動作,好一陣子才勉強確認其中一人,竟然是奉爲貴賓的海特蘭德公子!
大驚失色的長老們本打算立刻介入這場戰鬥,不過卻被林壑攔下。同時共和議長也揮手驅散了聚集的宮殿衛隊,下令衆人將這場戰鬥無視過去。
“如此年紀就走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不愧是繼承林氏血脈的人啊!”共和議長從那纏鬥的人影中收回目光,轉頭看向身旁的舊友,卻不禁苦笑了出來,“可惜的是,現在的他已絕不屬於古漢了……”
“這有什麼好可惜的?就算跑了一個頑劣的孫子,我也還是有個同樣爭氣的女兒在。”厚顏如斯的林壑,以搖頭晃腦的動作強調着自己的問心無愧。而這時候,那兩人已經從他們的視界中消失,並且激斗的聲音也漸漸安穩下來,除了那些被破壞徹底的建築,宮殿的凌晨又再度恢復了昔日的平靜。
“分出結果了啊……誰贏了?”共和議長偏頭向老友確認着。
“呵呵,對那兩人來說,誰輸誰贏都是一樣的結果啊……”彷彿看透一切的邪惡源頭,朝着那片駱樹林露出近似猥褻的笑容,“雖然我告訴那小子男人就應該在關鍵時候強硬一些的,不過萬一真的……那到底應該算孫子輩呢,還是曾孫子輩呢?”
“呼,呼,呼……”天空仰臥在一堆假山崩壞後的碎石中,呼吸急促而紊亂,全身氣脈被鎖,而貼在咽喉部的那隻手則聚集着隨時能夠停止他生命的力量。
這隻手屬於葵。此刻她正騎在天空的身上,臉色也同樣蒼白,呼吸甚至比對方還要紊亂,右手彷彿脫臼似的軟軟垂下。表面上看,她的模樣要比天空狼狽許多,不過她卻依舊是最接近勝利的人。
在最後一擊中,天空以“崩牙”摧斷了葵的右手,卻也同時被“旋踢”命中胸腹,兩人隨即雙雙墜到地上。只不過,比天空更習慣痛楚的葵反應要稍稍快上那麼一瞬,無視右手的損傷,直接以左手封鎖了對方的行動,就此決定了勝負。
“我、我贏了……子君……”伴隨着紊亂的呼吸,葵如此宣告着。
“……是的,你贏了,葵。”天空吐出口濁氣,輕輕點了點頭。雖然又再度敗給這位女武神,但不可思議的,他的心中竟再也沒有出現以前那般混融着懊惱和沮喪的不甘。
現在,他只覺得寧靜。
“那……能聽聽,我的請求的嗎?”葵的呼吸漸漸和緩,但臉色卻依舊蒼白,天空看向她的目光中搖動愛憐的痕跡,“嗯,當然,這是約定好的事情。”
“請……子君,請你……”似乎決心尚未堅定般,葵一再重複着最初的話語,最後狠狠咬了下嘴脣,一口氣說出了持求的後續,“請用您的精血,洗去我胎內恥辱的烙印。”
“啥……”天空頓時僵住了動作,呆掉似的眨了眨眼睛,原本還保留着些許肅然的表情在正確理解葵這番話的瞬間徹底崩潰。
在這凝固着迷惑與愕然的沉默中,葵輕輕吻在了他的脣上,那一縷混雜着血腥味的幽香喚醒了他心中某種熾烈如火的感情,與遠古傅承的生物本能合成一股洪荒巨流,理智的枷鎖頓時被摧毀殆盡。“我不清楚如何才能確切受胎,所以子君,持照您的意思隨意使用這身體吧……”在後來模糊不清的記憶中,只有這句話被當作後來半日瘋狂的始點被牢牢銘記。
此後,直到柯蒂亞帶着心滿意足的表情從那座集束器歸來爲止,天空在地球上又呆了八天的時間。預定的環球之旅理所當然地延遲到了第二天開始,天空和葵撇下那毫無自覺、或者惡意爲之的老燈泡,搭乘着古漠提供的交通舟環遊人類最初的母星。
沿着古漢的萬里長城,到從希臘古城的阿提密斯神殿,從古巴比倫的空中花園,到古埃及的金字塔羣……天空和葵一邊享受着悠閒的時光,一邊沉淪着至極的快樂,那是比磁鐵兩極更加強力的吸引——對於靠生物本能的導引而踏入修羅之域的兩人來說,或許再也沒有比彼此身體更契合的伴侶。
旅程的終點是過去被稱作世界屋脊的高原,兩位踏入修羅之域的強者走下交通舟,沿着陡峭的絕壁一路向着峰頂飛馳,然後同時踏上那座被修整爲圓形平臺的基石。
“這就是……這片大地的最高點嗎?”凝視着下方涌動的雲層,以及在雲海中浮沉的太陽,天空突然生出種想要大吼出來的**,不過好歹在最後一刻控制了這念頭,改爲連綿不絕的低吟聲,在羣峰間來回盪漾。
“真是不可思議啊,子君……”
這時候,葵向後輕輕靠在了他的身上,右手下意識地撫摸着腹部,表情竟是從未有過的柔和,“那時候的我僅僅覺得厭惡,而現在,卻只是感到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