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到也猜測不出陳緣在扭頭看到身後的陳洺時是什麼樣的神情，更不知道陳洺剛剛聽到了從我嘴裡說出的那些話會是什麼感覺。
他應該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一向除了在家帶孩子就只會惹事的我竟然隱藏了那麼多的秘密。
他本以爲我跟這些事情毫無關係的。
這邊，我們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林薇在水下扯了扯我，示意現在趕緊走。
我們倆朝着我來時候的通道爬了去。
在水裡冷的麻木，一出了水面立即就有要溫度失衡的感覺，渾身都不可抑制的發抖。
趕緊脫了外套，和林薇在原地不停的跳跳蹦蹦，試圖回回溫度。
期間，空中傳來了陳緣的聲音，她語氣有種說不出的悲哀：“你要殺了我是麼？”
陳洺沒有回答。
陳緣無奈的笑了一聲：“真沒想到我們倆之間會有一天會是這樣的方式相見。”
“你可以不必讓自己這樣的。”
陳洺的聲音第一次帶着那種恨鐵不成鋼的心疼語氣。
“你明明可以不讓自己這樣的！！”他加重語氣重複了一句。
“那我要怎麼樣？！”陳緣反問他：“陳洺你說！我要怎麼辦？眼睜睜的看着我爸因爲完不成任務被他給.....”
陳緣的話說到這裡突然戛然而止，她似乎在顧忌些什麼，不再接着說下去了。
“你可以跟我說，我可以幫你。”
“你能怎麼幫我？”陳緣語氣十分苦澀：“陳洺，你自己都自身不保了，我怎麼能去找你？”
在聽他們說話的期間，林薇在其中一個房間裡找到了兩件白色外套，還挺厚，見我在原地發呆，她給我披在了身上小聲道：“聽聽就好，別多想。”
我輕笑看了林薇一眼，握住她的手，感覺到了些許的溫度，覺得她能活着簡直太好了：“沒多想。”
林薇加重力氣握住了我，也笑：“那就好。”
陳洺嘆了口氣，似十分無奈：“我會竭盡全力護你周全，只要你開口，我就一定會。”
“你現在有兩個孩子，有妻子，有一家子老老小小，你渾身都是責任，怎麼竭盡全力護我周全？你要怎麼護？以前的你都護不住，現在你想讓我忍受自己心裡的自責接受你的庇佑？對不起陳洺，這種事除了你妻子，誰都沒資格。”
“陳緣！！”陳洺突然壓低聲音，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我不想讓你死！已經死了太多人了！我不想看着你再離開。”
“這就是你最不如鎖天的地方。”陳緣說這句話的時候帶上了濃濃的鼻音。
我有些發愣，她哭了........
“陳洺，你要學着像鎖天那樣，老闆喜歡他比你多就是因爲這點，他無論面對任何事都能冷靜，不帶上任何私人感情，但你總是不行，陳洺，你當初到底是怎麼從老闆的訓練中活下來的？”
“你別跟我說這些！”陳洺打斷了她：“我不想！我累了！我做不到，做不到看着同生共死的兄弟一個個因爲那些亂七八糟的混賬理由不明不白的死去！鎖天可以我不行！我對何默狠不下心，對任何人都一樣，如果能選擇，我寧願幾十年前就在那場破實驗中死了，也不想拼了命活到現在卻被逼着活成行屍走肉的模樣！陳緣，你聽好了，那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我，我這個怪物！活了將近一百歲還沒死的怪物！下次想知道什麼直接來問我，我都會告訴你！別折騰何默了。”
陳洺這一段話無異於在我面前丟了個重磅炸彈，震的我皮肉都疼。
他從沒有.....和我說過這些話。
林薇注意到我的表情，加重了握着我的手的力道。
她一定也被陳洺這番話給震的不輕，就算事實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被陳洺給親自說出來還是有種難掩的震撼。
許久，那邊都沒有人再說話，久到我甚至都以爲那邊是不是把音頻設備給關上了的時候陳緣開口了：“不會再有下次了。”
她似乎走動了兩步，才接着道：“陳洺，太遲了，我救不了我爸，救不了自己，你也救不了我們，我以爲躲在這裡，好歹可以支撐多一點的時間.......可那些人太厲害，陳洺，我們根本就鬥不過，註定了只能像是奴隸一樣的活着，不停的接受那一條條苛刻異常的任務，以前我們毫無辦法，現在我們一樣毫無辦法......剛剛那些話，以後你千萬不要再說了，不然你的何默...可能會有天大的麻煩。”
她的話說完，那邊傳來了輕微的衣料摩擦的聲音，不需要親眼看到我也猜到陳緣應該是抱住了陳洺。
她的聲音再次哽咽：“陳洺，我好害怕，你知道麼？這麼長的時間，我跟我爸就好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兩個溺水者，四周都是水，漆黑的水，水下面是龐大的威脅，我們恐懼，害怕極了，毫無辦法，躲藏到這陰暗潮溼的小地方想盡一切辦法救自己的生命。其實今天就算你不來，我也根本活不了多久，他已經找到這裡了，何默都能找到他自然更輕易，我跟我爸犯了那麼大的錯，他不會容我們倆活着的.....”陳緣再次帶上了哭腔，聲音還帶着顫抖，她一定害怕極了：“我好想你能救救我，幫幫我們，陳洺...我不想死，我怕極了，眼睛一閉上世界都是黑漆漆的，永遠走不到盡頭的漆黑，陳洺...”
她最後一聲喊陳洺的名字，滿滿的都是無奈和痛苦，夾雜着別的我不懂的情緒，我無法表達那種感覺。
還沒等我從她最後那聲哀求般的話中回過神來，那邊突然傳來了砰的一聲刺耳的槍響。
我和林薇嚇的整個人一跳。
空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中。
陳緣的屍體是被陳洺抱出來的。
和入口不同，我們出來的地方竟然是後排那幾棟無人的別墅中，那裡的地板是空的。
房間裡都是灰塵，一看就是長久無人問津，門都是從外面鎖上的。
陳洺將陳緣的屍體放到了地上後就坐在了一旁落滿灰塵的沙發上靜靜看着一動不動的陳緣發呆。
他眼眶紅紅的，卻不哭。
我跟林薇在旁邊站着，或許是被陳洺渾身上下的難過影響了，鼻子竟然也酸酸的。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林薇上前脫掉外套蓋住了陳緣煞白甚至有些開始發青的臉，對我們道：“走吧，找個好地方，把她葬了。”
一直一動不動的陳洺聞言，將臉埋進了手掌中，沒說話。
我扯了扯林薇，對她搖了搖頭後牽着她到了別墅後面的小院子裡。
這地方沒人住，院子裡到處都是雜草，看上去荒涼破敗。
無論多好的地方只要沒了人煙，就沒了任何意義，鬼氣森森甚至不如有人的橋洞來的敞亮。
到了院子裡，林薇深深的喘了口氣，轉過頭對我道：“何默，你知道我在那裡面知道自己可能要被淹死的時候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嗎？”
“什麼？”
“在想，如果能有下一輩子，我一定還當林薇，生一個孩子，嫁一個老實的男人，沒什麼本事，可能偶爾還會因爲菜做的鹹了淡了跟我吵架，孩子會很調皮鬧騰，惹我生氣，但是隻要他們都在我身邊，那就夠了，我還想當林薇，卻不想像這一生這樣，似乎什麼都還沒來得急做，就已經到頭了。”
我看着林薇：“然後呢？”
林薇往前方的雜草裡走了走，回頭看着我：“看了太多太多，替太多人累，其實你想過沒有，陳緣死了...其實對她來說或許是好事。”
我苦笑：“死了就結束了，一切都沒了，怎麼會是好事。”
“如果你能切身的體會到她臨死前說的那些話，就會明白了，死...是她目前可以解脫自己唯一合理，合適的方式，她太絕望了，陳洺救不了她，誰都救不了她，她害怕，恐懼，無處可藏...已經走投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