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全世界都是水,沒落水過的人永遠也體會不到當你整個人被淹沒的時候那是怎麼樣一種絕望感,周圍無力的一切死死的勒住你讓你窒息。
渾濁的江水流速十分的快,我幾乎在落水的瞬間就被整個淹沒,隨即身子立即被一種無法抗衡的巨大力道在水下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快速的移動着。
我不停的撲騰着想要在這像是充滿了全世界一般的水流中找到哪怕一絲能讓我抓住的東西,但是我不會有那麼好的運氣,老天爺這次像是鐵了心想要我的命,在水裡撲騰了許久,只覺得肺部都要爆炸的時候,才終於在水流中微微露出了頭,結果還沒來得及緩口氣,整個人就又被淹沒。
在露出頭的瞬間,我看到了現在自己身處的情形,水流不需要看,自己就能感受到,十分的快,這和前幾次在急流中不一樣,那兩次雖然驚心,但我總有一種強烈的自己能活下來的感知覺,但是這次在寬長的長江中,光是這個氣勢就讓我整個人失去了一半的力道,身處在江水中,在露出頭看向周圍的瞬間才切身的知曉自己的渺小和無力,兩岸的連山和我之間隔了那些端急的江水,就好像隔了一個世界一樣。
我十分害怕自己一個人,那種被世界遺忘的感覺,能讓我發瘋。
絕望歸絕望,傻子纔想死,我仍舊在水中撲騰着,畢竟曾經落水過兩次,好歹算是有了些經驗,這江水面雖然寬廣,但是流速也沒比那激流快,我很快找到了感覺,起碼能在水面上勉強保持自己的腦袋能露出來呼吸。
太陽已經斜到了西方,再過不久就會暗下來,狠狠的咬了下牙,如果天黑之前再沒法上岸,那就真的死定了!
願主能拯救你的子女出於水深火熱中,今日遭受這樣苦難,願慈善的父能帶領走出困境,指引前方光明的道路,感謝主,阿門。
在禱告了之後,我的心裡果真是安定了不少,之前就說過我是忠實的基督教信徒,其實說起來挺矛盾的,我看不起那些藉助各種邪惡信仰來依靠着心靈的懦弱人,自己在遇到苦難時卻也希望主耶穌能來拯救。
當下一秒在前方遠遠的看到一艘小船在江岸邊貼近着陸地緩緩飄行以及坐在小船上遠遠的看着我的人時,瞬間頓悟了,我們的信仰有着本質的不同,害人和愛人,這就是我們信仰的最大不同。
那個人似乎早就已經注意到了我,試圖看清,我對着他大聲喊叫:“救命,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在話喊出的瞬間,那個人立即就聽到了,開始返身在船身內找尋什麼東西,隨即起身手中拿着一大團的繩子,對我揮了揮之後大聲喊道:“千萬抓住了!”
“好!”回答他的話的時候,不知是因爲激動還是什麼,總之我又沒出息的想哭,在水中狠狠的揉了兩下眼睛,終於能理解那些落水的人爲什麼在抓到救他們的人時會不顧一切的死不鬆手,以至於導致救人的人也一起溺斃,那是因爲水中給人的那種絕望感實在非常人能承受,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希望就想徹底的離開。
在我漂到跟那個人角度稍稍靠前一些的地方時,那個人猛地把繩子朝着我拋了過來,他的力氣很大,繩子準確的落在了我前方稍稍靠裡一些的地方,拼命的扒拉了幾下水,努力的控制着自己身子靠近,可那水流也同時帶動着繩子朝着前方飄去,我驚駭極了,生怕眼前這唯一一根救命的繩子會在眼前消失,又死死咬着牙朝前猛的一躍身子,在手裡實在的握到那根繩子的時候,我激動地也不知是哭是笑啊的一聲大喊了出來。
那個人見狀立即大喊了聲:“抓緊。”就開始把我朝着岸邊拉了過去,那個人的力氣十分的大,我幾乎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被他飛快的扯到了岸邊,在靠近江邊的時候,水流果真是慢了許多,也在同時看清了那個已經下到一旁陸地上的人,出人意料的是十分年輕的一張臉,棱角分明,不同於鎖天略帶着和性格不相符的五官清明,眼前這個人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實在感覺。
一把將我從水裡扯出來,在整個人趴在岸邊猛烈的喘息的時候,那個人緩緩的收起了繩子,卻在繩子剛收好的那時候,那個人突然開口了:“那個是你朋友?”聲音帶着低啞。
“什麼?”我順着他看過去的方向看了過去,果不然,在江水中相對靠近我們這邊的地方,徐淑露出腦袋在江水中起伏,她應該也看到了岸上的我們,卻並沒有出聲喊話,只是轉着腦袋看向這邊。
“快快快,那是我的朋友,快丟繩子給她。”說完之後,我又對着江面上大喊:“徐淑!抓住繩子!我們拉你上來!”
話剛喊完,那個人就猛地將手中的繩子丟了出去,這一次十分的穩準,直接丟到了徐淑的腦袋上,她猶豫了一秒才伸手抓住了繩子,我立即上前和那男人一起拉扯繩子,期間他轉頭看了我一眼,掃向肚子的時候眼神頓了下,開口問道:“你懷孕了?”
聞言我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又加重手上拉扯繩子的力道。
在徐淑被扯上岸的時候,臉上並沒有獲救的欣喜,似乎小璞給她的刺激還並沒有過去,這會癱坐在地上整個人十分的頹然。
那個人再次收好繩子纔對我開口問道:“後面還有人麼?”
我怔了下後搖了搖頭:“沒了。”轉身面向他,誠心的鞠了個躬後開口:“實在太謝謝你,今天要不是你我們倆就都得在這長江裡當水鬼了。”
那個人聞言瞄了眼江面,對着我不輕不重的開了個玩笑:“我的兼職是抓鬼。”
輕笑了一聲,我對他伸出手介紹道:“我叫陳煬,這位叫徐淑。”
那人聞言挑了挑眉頭,伸手握住:“孫思邈。”
這下輪到我挑眉頭,有些驚訝的開口:“孫思邈?你這還取了個藥王的名字,夠霸氣啊。”
自我介紹之後,我開始轉頭打量這周圍的環境,古文中所謂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說的大概就是這裡,延綿不絕的山體一座接一座,幾乎是沒有缺口的。
我們身處的位置是一座小型的山腳平臺,延伸的坡度比較緩,所以能在水面邊上充當陸地站着。
在左側的位置有一個不大的捕魚池子,過去看了下,裡面還真有不少的魚。
又四下看了圈,發現並沒有找到路,纔對着那個人開口問:“這裡沒有路,你是怎麼過來的。”仰頭看了眼幾乎和河面垂直的山壁,除非是壁虎,不然的話從這裡下來估計不太現實。
孫思邈指了指河邊上的小船後開口:“坐那個,靠着河岸邊走。”
點了點頭後,孫思邈在船裡找出了一個竹筐,跳進了捕魚池子裡開始徒手逮那些魚。
藉着這個機會我走到一旁依舊呆坐在地上的徐淑身邊,沉吟了一下才開口:“你還好麼?”
好一會她才轉回頭看向我,良久幾乎發白的嘴脣才微微動了動對着我開口:“對不起。”
要說一時之間能原諒徐淑那是肯定不可能的,畢竟我是個記仇的人,被她說了那麼多不堪入耳的話,還給那麼胖揍了一頓,暫時這股子氣是不可能消下去的。
見我沒回答,徐淑沉沉的嘆了口氣,盯着江面看着怔怔的開口:“我跟小璞一起生活了十五年,就像陽陽對你來說一樣,他對我來說也是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不可替代的那種,自從知道他做錯了事,我的思想就有些極端化了,自從被你們發現,聽到鎖天說隨時會要了他的命,我整個內心都失控了,我太想向所有人證明,他已經學好了,他已經不會犯錯了。”
點了下頭,我沒接話,示意她繼續說。
“可是陳煬,你對他的防備太明顯了,你實在不是個會演戲的人,一切我都站在一旁看在眼裡,覺得自己無力改變你對他的認知,久而久之,小璞果真沒再犯錯,但是你對他的防備還在,我就鬼迷心竅一般,荒唐的把一切過錯都歸結到了你的身上,壓抑了那麼久之後,宋美靜聯合小璞演了那麼一出寡淡的戲碼,都能讓我瞬間深陷。”
聽了徐淑的解釋,我試圖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我是徐淑,陳璞是陽陽,同樣的情況下,我確實不能保證自己做的比徐淑好到哪裡去。
說過無數次,這個末日裡,大家都需要依靠和安全感。
我自然是幸福的,擁有鎖天,擁有孩子,還擁有弟弟,但是其他人不同,大家只能將自己的安全感寄託在集體上,所以當徐淑發現,這個集體中的人似乎並不在信任認同她最親的人時,平靜如她也沒法再讓自己繼續冷靜。
嘆了口氣,我拍了拍徐淑的肩膀,說到底就是一句話:“關心則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