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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呼出的吸進的氣體都很熱……起先以爲是這間艙室內的控溫裝置調的太高,後來才明白,我大概是發燒了,手心臉頰和身體都燙熱起來,卻沒有滲出哪怕一滴汗。意識浮浮沉沉,有時清醒多一些,有時昏沉多一些。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周突然一靜,然後猛然間有個人驚呼一聲:“攻擊開始了!”

我悚然一驚,奮力睜開眼睛朝舷窗外看,果然視野裡那些艦隊已經改變了隊型,一道道光束炮彈打了出來。這邊飛船上的人急忙加強護盾,一邊還擊對射,一邊吆喝着操作轉向要急着退入殞石帶中去。這艘堡壘的防護罩可以支撐一陣,但是他們散在周圍其他的小飛船卻只有象徵性的二級護罩,抗個擦碰,小殞石之類的還可以,被這種高能武器擊中,只支持了不到半分鐘就已經被擊毀爆炸了。

這段短短的時間裡,這已經是第二次看到這種戰鬥的情景了。上一次被擊毀的,是小謹的那艘飛船,死傷是他的那些兄弟,朋友和同伴。但是這一次情形卻倒了過來,上一次的惡人,這一回卻被打的擡不起頭來。他們畢竟只是烏合之衆,就算裝備好,數量也不少,可是被南星雲的精銳正規軍隊瞄準了追着打,那根本不是對手。不但周圍那些小飛船紛紛灰飛煙滅,化做一團團的星雲碎片和塵埃,就連這座龐大的堡壘也被擊中了兩處,每一次我都感覺到了船體在顫慄顫抖,但是顯然能源系統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這飛船依然在全力後退。等它一旦退進殞石帶裡之後,這種天然的屏障果然起了保護作用。綠飛龍軍團正在調整隊型,準備下一次攻擊。而這一波的攻勢就漸漸減緩,許多光束擊中了大大小小的碎殞石塊,並不能傷到這飛船,大概幾分鐘之後,攻勢完全停了下來。

我覺得頭暈腦漲,悶的喘不上來看。忽然間背上狠狠的捱了一下,我從椅子裡跌下去,狠狠的撞到了地下。這一次摔的也重,我擡起頭來,看着那個時刻瘋狂着的人男人正朝我一下一下的踢打,一邊順手撈起操縱檯上的金屬棒沒頭沒腦朝我砸下來,我只能儘量蜷起身體,用手臂護住頭臉,耳朵裡嗡嗡直響,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喉嚨裡有一股發腥發甜的液體倒涌上來,他叫囂辱罵的聲音,聽起來全是一陣又一陣的嗡嗡嗡嗡亂響,我什麼也聽不清楚。

也許我就要在這裡被這瘋子打死了?我模糊的想,那麼我遺憾的事就是沒有看到於長秋死在我的前頭……

那些攻擊好象停止了?我儘量的努力,眼睛只能睜開一條縫。於長秋把那人攔住了,他們正在說話,那個男人簡直象只野獸一樣瘋狂的嘶吼,手臂揮舞着臉上的表情那麼猙獰,我晃了晃頭,耳鳴稍稍減輕了一些,聽到他在罵人。

於長秋一直默不做聲,那個人說:“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你的判斷?你算什麼東西?你不過就是我的一條狗!你什麼也不是!”

他越說越激動,一揚手把手裡那根金屬棍扔出去,砸在了於長秋的臉上。於長秋沒有躲,他甚至沒有眨眼。

他被砸中的額角先是發白,然後慢慢的滲出血來。血珠沿着他的面頰向下淌。那個人怒氣衝衝喝令旁邊那些看呆了的人退出去,揮手踏腳狀若瘋虎,那些人紛紛的避了出去。於長秋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擡起手來抹了一下臉上的血。

他轉過頭來,我貼牆站着,看着他。

這個人……看起來是如此陌生。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擡起手來,我本能的向後縮了一下,但是身後就是牆壁。

他把我散亂的一綹頭髮撥到我的肩膀後面,輕聲說:“你想笑話我嗎?”

他的語氣雖然輕,可是卻有種讓人戰慄的冰冷。

“是你自己在笑話自己吧。”我說:“我的想法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嗎?”

他輕聲笑,俊美的面容,那一抹血痕,襯着他這個飄忽的笑容,看起來充滿詭異的矛盾感。

“是的,你說的對,沒有意義。”他說:“這一切,都沒什麼意義。”

“你,給我過來!”那個男人把人都趕光了,朝着於長秋喊。

於長秋沒有說話,只是唔了一聲,朝他走了過去。那個人臉上露出一點得意和猙獰的笑意,因爲於長秋的屈服,因爲他佔了上風……

然後我只覺得眼前一花,根本沒有看清楚於長秋的動作。我只看到他走到了那個男人的面前,他背對着我,一手抓住那人的肩膀,一隻手在身前,我看不清楚。

那個男人的眼睛一瞬間睜大了,他臉上流露出驚愕的神情。

是的,那一剎那只是驚愕。他來不及再有別的想法和反應,眼睛裡的光就暗了下去,身體軟軟的滑到地上,生命力已經從這具身體裡消失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根本反應不過來。

於長秋怎麼會殺了他?

他們不是有着糾纏至深的利害關係嗎?

於長秋退後一步,那個男人的身體失去失撐,軟倒了下來重重的撲在地上,再也不動了。刺眼的鮮紅的血從他的傷口噴涌出來,緩緩的在他身下漫開。那一下正中胸口,肯定是傷到了要害,一擊斃命。

雖然我知道這男人也是個該死的角色,可是於長秋……他的狠辣果決更教我心驚。

他把手裡的激光刀收起,擦着手上的血走近我。

“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不回答,他就自問自答了:“他是南星雲的前太子,李重殿下。我以爲你該認識他的。”

前太子?

居然是他?我知道這個人的存在,可是從來沒有見過他。是的,如果是他的話,這件事就很正常,那個李重從來就沒對王位死心過。上一次迷失城堡被毀,張覽還擊傷了他……

“他自從敗在秋公爵手下,失去了皇位之後,就變的這麼瘋瘋顛顛的了。我和他合作不久就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好在,現在修正過來了。”

我低聲說:“可是現在已經晚了。”

“晚麼?”他說:“或許你說的對,有時候我覺得我也和他一樣瘋狂了。”

他把我扶起來,我的身體還是不怎麼聽使喚,剛纔又被那個人那麼瘋狂的踢打,簡直象個破掉的布娃娃一樣,四膚軟垂着,被他扶挾着向前走。

走廊裡靜靜的,船上的人呢?剛纔那些人都到哪兒去了?都逃走了?還是……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有心思觀察這艘飛行的要塞。這裡的格局,用的材料……這些不是聯邦的常見構造,也不是南星雲的,應該……是與南星雲毗鄰的高嶺星系大聯盟吧?是他們在後面支持Z.D和太子李重?

於長秋彷彿看出我的心思:“你猜出什麼來了?”

我閉上嘴不說話。

“這就叫樹倒猢猻散了……”於長秋停了一下,說:“我還沒倒,他們就先跑了。”

是的,我也看到了,走廊上面的提示器,正報出一艘艘彈射離去的小飛船數。

他按開了壁上的一扇門,把我抱進去放在椅子上。自己在屋裡翻找。

“你找什麼?”他如果要殺我,完全不必費力氣再找什麼兇器了。

“傷藥。”

我咳嗽了兩聲,聲音啞的不能聽:“程……她還活着嗎?”

“不,她死了。”於長秋的聲音很低:“如果不是她把最後逃生的機會讓給了我,那麼你今天就不會再見到我了。”

“你,和她,我誰都不想再見到。”

“我瞭解。”他說:“現在,很快就要有個結果了。也許你死,也許我死,或許我們都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