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四壁都是潔白無暇的,只是當中桌子上的一個銀灰色掛鐘顯得相當礙眼。我一言不發地看着那鍾,大約足足發了個把小時的呆,忽然聽到靜唯疑惑地問:“那東西很好看嗎?”
“他們說包上這層錫紙就可以隔絕這種裝置的運作了,我有點不相信。”我頭也不回地答道:“你說我把這層紙拆開試試看怎麼樣?理論總是有偏差的,我覺得應該用實際行動來測試一下這玩意是不是能夠把怪物吸引過來。”
“該不會真想那樣做吧?無聊的傢伙。”
“少說兩句吧,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力氣責備我。”我轉過臉看着她。經過緊急處置和及時救治,靜唯這次的毒傷不像上次那樣嚴重。
僅僅一夜,她下巴附近的皮膚已經結痂脫落,露出下面新生的嫩皮。除此之外的全身都給沾滿藥水的繃帶密密麻麻地纏住,連右眼都給包紮住了,但沒有傳說中繃帶少女的那種巨大吸引力,而是活像個木乃伊。大約是給我看得難受,她轉過臉來看着我,問:“你在幸災樂禍些什麼?”
“沒,我只是有點好奇,爲什麼你這樣的高手每次會傷得那麼慘。”
靜唯露在繃帶外的那隻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意思再明顯不過:“靠新練神功的巴斯克冰救了小命的你沒資格對我說這種話。”可畢竟現在躺在VIP病房裡的是她而不是我,於是我還是露出一種勝利者的微笑把她看着。又看了約莫十多分鐘,她終於發出了失敗者的悲呼:
“我真不明白,你有那麼多大事不去做,跑到這裡來看着我幹什麼!”
聽到她的絕望呼聲,我終於放棄了從心理上騷擾她的念頭,說:
“你可以當我不存在。我只是想來聊表關懷而已,畢竟我們不僅僅是上司和保鏢的關係,對嗎?有些話我一直想問你。”
見靜唯沒有反對之意。我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嵐丫頭沒有跟我說清楚,就只來了你一人。身爲無忌軍長崎家的公主。竟然不帶一兵一卒一毛錢,就這麼一個人單騎過來。除了佩服你的膽量和武藝,我想不出這樣作地意義所在。如果你們想在星空上找到一席之地,找到我是沒錯的。但如果不付出些實際地,我恐怕也無法慷慨大方地付出你們想得到的東西。”
“我覺得,這些話你應該在辦公室就對我說,而不該是在病房裡。”
“我只是偶感而發,你可以不回答的。反正你這保鏢也當得挺盡責。”
等了兩三分鐘。靜唯都沒有出聲,我甚至以爲她已經睡着了。就在我已經準備放棄這段話題,想出去走走的時候,她突然說:“只是一種試驗而已。”
“嗯哼?”
“派出一名無關緊要的廢棄公主,前往具有成爲未來戰略重點的地方觀察,直到確信有價值時纔出手,這是世故的老人們理所當然的決策。”
我被她地話吊起了興趣:“你可不可以說得清楚些。什麼叫廢棄公主?”
可是靜唯似乎覺得自己失言了,再不肯出一言。我又在她身邊待了一會,覺得實在無聊,方纔離開。一出門便遇到虹翔,他見我象遛鳥的花花大少一般把那個怪鍾拎在手中,立即變了顏色。吼道:“你無聊得很是不是?萬一把殘餘的怪物引來了怎麼得了!”
“你太緊張了,用不着那樣的,現在緊張的該是別人。”我好整以暇地問:“會議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就是來招呼你過去的。”虹翔略略收了臉色,招呼身後的勤務兵把我手裡地怪鍾奪了,又把他們遣到遠處。才嘆道:“這件事出了之後,我才感到雷隆多的形勢複雜得令我喘不過氣來!現在我連提都斯的四○四系統都信不過了,所以親自來接你。再出什麼事,可沒人挺得住了。”
我難得見他緊張嚴肅的神情,便以呻吟的口氣跟他唱反調:“你得堅強,你得在想象不到的困難前挺拔不倒。”
“黃二,我看這會是不是推一推?”虹翔定住了腳步:“精神科在那邊,我帶你先去看看?”
跟虹翔胡言亂語了幾句後。我終於給他扯回雷隆多政府大樓地地下機要會議室開會。這個會議室修在一千五百米深的地下,理論上可防人類世界的一切威猛武器集中攻擊十分鐘以上,比現代級還耐打。唯一的不便是前往這個會議室開會得坐上近八分鐘的電梯。萬一有壞分子跑來搗亂破壞了電力系統,沿那個近兩千米的六十度斜坡電梯道爬回地面也不是一般人類幹得出來地。因爲那裡實在太遠,我們沒事也不會隨便往那邊去,這還是政府新址建成後我第二次到這個地方來。
電梯吭哧吭哧地向下降,速度慢得讓人有把地板踩破直接滑下去的衝動。我和虹翔沉默着靠在電梯內壁的兩側,就着燈光看着放在地板上的怪鍾。過了也不知多久——我竭力忍住看手錶的衝動,對他說:“快到了吧?”
“應該快了。”虹翔不自然地鬆了鬆襯衣的領口,低頭看着怪鍾問:“你究竟是怎麼看這件事的?”
“怎麼看,馬上不就知道了嗎?”我曬笑了一下:“調查結果雖然不至於出得那麼快,但想必現在下面的人已經能給我們一個大致地結論了。”
“他們查出了什麼,我暫且不管。”虹翔掏出煙來點上,深吸了一口,邊冒悶煙邊說:“我想知道你心裡是怎麼看待此事的,也就是說,直覺裡,你覺得這件事是怎樣的。”
“我們不應該相信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我微笑道:“一切以證據爲準,纔是作大事者應有的風範。”
“現在就我們倆,你也在不停地唱高調,真是沒救了。”虹翔撇撇嘴說:“依我看,這件事與……”
“不要說了。”我豎起了手掌:“就算預言和直覺最終被證明是對的,我們還是必須得接受證據證明的事實。不僅從法理上是如此。現實中我們也唯有如此。”
“你不糊塗嘛。”虹翔欣慰的笑了笑:“我還以爲這幾個月你當中央幹部當得智力下降了呢。不過,我也得警告你啊。你開的那種高層會。十個裡面有八個是完全沒意義的,會造成正常人地智商迅速下降。你必須得經常過來跟我們這些人喝個酒、賭圈牌,才能最大限度地減少這種負面影響。”
談興正起,這時電梯卻到了底,門自動打開了。幸好雖已開始胡說八道,卻沒來得及扯到找小姐上去。因爲門外便是表情嚴肅的寒寒、提都斯等人,在這當口談這些自然相當不雅。我倆迅速收斂了臉上的輕鬆神情,作出一付沉重表情率先走入了會議室。
“我來報告一下這一夜來突擊調查的結果。”提都斯率先發言:
“雖然還不全面。但是可以得出那樣一個結論:五.二九事件絕對是有人故意作爲的結果,將這個怪獸誘導裝置埋在愷撒皇宮的花園地下,又把怪獸母巢投放在中心區外,造成數十萬怪獸奔襲中心區的重大災難。”
“一時難以徹底調查,我們只有從企圖刺殺總督閣下的那個殺手身份入手。經查,他確係羅馬教團的護教騎士,具備護教證書。在新羅馬方的配合下。我們也查到了他的戶籍和教籍資料……”提都斯略微停頓了一下,聲音突然低緩了下來:“此人已在兩年前因涉嫌參與正義教團邪教活動被羅馬教團除名,他的護教證書因此早已過期。但是入港時檢查人員只看到那個證書就產生了敬畏心理,沒有仔細檢查便放行了。
這是邊境檢查人員的疏忽,我建議事後予以單獨追究。但是,此人來港之前之後的行蹤。都無法調查得到。”
“總之,以現有的掌握情報信息,無法準確判斷此次事件的背後究竟是何方勢力,出於何種目的。這一點讓下官也頗爲困擾,因爲據分析,與總督閣下交往不睦地勢力不少。但會想到取總督性命的卻屈指可數。雖然種種跡象表明只是一起邪教狂熱分子的個別行動,但此時便確信此結論還爲時過早。”
提都斯說到這裡,清了清喉嚨,似乎還想繼續彙報下去。我伸出指頭點了點桌子,阻止了他的發言:“不管來人是什麼身份,出於何目的,被何方勢力所差遣,現在他們的圖謀都被粉碎了。我們無需在如此緊要地關頭花時間在這些東西上。以後注意即可。另外,四○四的那夥人腦袋裡是不是集體長了腫瘤?一點不知道進退,生死關頭還衝我喊口號——那是特務機關,專門機關!你得好好整頓一下,把那些濫開會、唱高調的風潮起碼在四○四系統裡給我徹底按下去,不然真到要用人的時候,我要一夥吹鼓手有什麼用?”
想到頭天晚上在觀測站山上遇到四○四那幫活寶的情景,我不由心中惱怒,說話聲音也大了起來。提都斯連聲稱是,低下頭迅速在筆記本上作起了筆記。我無心追究他究竟是在抄襲我的指示還是在筆記本上畫符,轉頭看向寒寒。她迅速收起了手裡地記錄,朗聲說:
“情報局的結論已經整理清楚了,具體材料我親自審查過,沒有任何問題。他們截獲了一組來自天頂門外的費里亞信號。此次的信息量之多、信號之清晰,都創造了一個新記錄。包含很多方面,其中甚至可能包括費里亞空域星圖。現在已經組織了專家組進行重點破譯中。我現在要報告的,是他們最先從這組信號中剝離出的一個重大情報:費里亞出現了內戰。”
我對此發出了一句被極度歪曲後的理解:
“也就是說,來自彼方的侵略可能性大大減少了是嗎?”
“自然……是減少得多了。”寒寒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幾乎一時岔了氣。好容易定下神來喝了口水,輕託着下巴看着我:“但我們同時得看到那樣一種可能:這個消息對人類也許是一個好消息,但對三星軍來說卻絕對不會是那樣。正面地說,考慮到非對稱時差地因素,那場大內亂也許會使費里亞的侵略腳步拖延相當長的時間,甚至在我等的有生之年內,都可以享受到由此所得的和平。但那將使三星軍的重要程度一落千丈。被撤裁編制只是個時間問題,而且這種決策主星肯定下得尤其地快;可是。反面考慮地話,也許會有人認爲這是個取得先機的機會,動員三星軍主動進攻費里亞呢?”
“誰會這麼想?你嗎,還是提都斯?”我冷眼掃描着他們幾個,最後把目光定在虹翔身上:“那準是你!一將功成萬骨枯,可憐無定河邊骨,尤是深閨夢裡人。你這個野心大大地傢伙,爲了自己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私利和威名。便要策劃這場搖動天下的大戰,將百萬、千萬、乃至全世界數十億人都推入戰爭的泥潭裡嗎?”
我又在他們面前講古典故,這些傢伙一聽見就歪着頭捂着腦門作出了痛苦掙扎狀。待我把這頂大帽子牢牢地扣到了虹翔頭上,他才反應過來跳了起來,大叫:“黃二,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啊!你少在那裡栽贓陷害我。我還是剛剛纔知道這詳細情況的!”
“那你現在也開始醞釀這種限億萬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大戰略了,即使還不成熟,也已經在你心裡開始描繪。”我當仁不讓地繼續把這頂帽子給虹翔按了下去,側目看向寒寒:“怎麼辦?都說自己不那麼想,那提出此項觀點的你倒跟我解釋解釋,究竟誰會想策動我們現在這麼點可憐家當。勞師遠跋地跑費里亞地盤去反踩一氣?”
名義上地雷隆多總督助理,實際上執行雷隆多總督權力的女強人給我逼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啞口無言地瞪着無辜的眼神把我看着。
會議室因此突然沉默了兩分鐘,最後我吐出一個菸圈,開口打破了僵局:
“不要那麼看着我嘛,人家會不好意思地。你們都這麼有誠意地看着我。看來各位是暫時不具備那麼大的野心了。那麼請誰告訴我,哪位猛人具備如此的野心和雄心,還有那種以不足五位數艦隊征戰光年級宇宙戰的自信心?說起來,這邊具備如此雄心魄力的好像只有一位勉強夠資格,就是咱第二常委奧維馬斯閣下嘛。”
“總督,依我看,茲事體大,奧維馬斯大人雖平時作風剛毅。卻也是帶兵多年地老將,斷不至於不加仔細分析考慮便立即作出此等妄斷。”提都斯重重地嘆了口氣:“但是,我深深憂慮的是:主星上極端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以及日益惡化的主星與三星間關係,最終恐怕會將我們逼向一種不願意去接受的未來。最近到主星上走了幾次,所見所感,不敢誇大地說:歐美也好,東京也罷,甚至南京地界也不得安寧——民間的求戰意志之高,已經達到了令人憂慮的地步。”
“民族主義是雙刃劍,不管傷敵多深,最後一定會扎自己的手的。
雖然我們利用這種東西取得了很大的好處,但現在也不得不被這種無法控制的情緒所左右。身不由己,身不由己。”我苦笑了兩聲:“反擊費里亞、以血還血的豪言壯語是我發出地,那邊人民的情緒是你煽動的。自作孽啊……”
“且慢感嘆吧,你們都說完了吧?讓我來說兩句。”虹翔終於逮到了說話的機會,攤開本子噼裡啪啦的報了起來:“兩個造艦工廠試運行已經結束,情況正常。增量生產技術運用得力,沒發現有異常情況。
紅艦隊現在的規模已經達到了二百二十艘,再增就超過行星攻擊艦隊的編制了。說實話,連這個編制都沒解決,還都只是我們自己在說!三星總局的數據庫裡,雷隆多艦隊還只是個五十艘編制的行星守衛艦隊。奧維馬斯閣下說得好聽,這點事就不給我解決……”
“少廢話,我不是來聽你羅嗦這些地。有牢騷自己對他去發,中將閣下。難道我能給你生出編制來?”我沒好氣地頂了回去。
“好好好!”虹翔連聲答應了,翻了翻本子後,把本子啪地合上了,鄭重地說:“各位,以現在的生產能力,如果不出問題的話。在保證雷隆多經濟健康運作的前提下,我們艦隊一年內能超過一千艘。”
但奧維馬斯不會無視這種情況。在那之前。三星總局的調查組就會跑來調查違禁大量擴軍的案件了。然後呢,順勢把三星總局給的資金、亞當斯地鉅額轉移支付款全部凍結:呵,你說窮窮窮,給你那麼多錢,結果你去違計劃超編制造艦,盲目擴充軍隊?那叫窮兵黷武!帽子能扣多大就扣多大。而且在這件事上,奧維馬斯鐵定會與我爲難。第五常委的威風,畢竟是耍不過第二常委地。既在事實上嚴重違法亂紀。
又在高層找不到穩固的靠山和同盟軍,我這場政治鬥爭不用想也是必敗無疑。
“按民兵的編制配,在這段時間裡,抓緊把第二分艦隊的將領編制定下來,有什麼事我負責。”我拋開心中的不快,看着虹翔的臉,一陣疲憊感忽然襲來。卻不得不問:“真的開戰的話,你認爲勝率能有幾成?”
“黃二,現在不適合說這些。這些都爲時過早,還得看情報局能不能分析出更有價值地具體情報。現在我們眼前是一片漆黑,只知道費里亞在天頂門外。他們有多少軍力,還有怎樣的無知武器。地理位置情況如何,全都不知道。這樣的仗肯定是沒法打的。如果知道了其中的一些關鍵數據,我倒可以作個大概的估計。不過,我覺得無論怎樣,能不在五年內全面開戰最好。我用最最樂觀的估計吧:用五年時間抹平與主星地一切摩擦,把移動要塞星造出來。然後奧維馬斯和我們一共裝備上五千艘以上主力艦,三十艘以上現代級的聯合艦隊——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就敢對你黃二說:‘打吧!’到那時,無論出現怎樣的情景,最壞的情況不過是空手而回。”
“說得好,你來當GDI全球聯合會主席好了,改名叫虹翔.亞當斯吧。”我皮笑肉不笑地向他譏諷道:“這種美夢人人會作。可惜,這種於二百萬三星系統軍民絕對有利的設想,在三十億主星人民的熱情沙漠風暴吹拂之下。實現地可能性可以向○趨近。此事的重大程度已經遠超過我們可以掌控的範圍。我想到一個餿主意,各位聽到了不要鄙視我啊。爲了全人類的一致幸福,我認爲應該扣留此情報,留匿不發。
主星不知道這個消息,那大家軍照擴、馬照跑、舞照跳,豈不皆大歡喜?”
“如果你一開始就這樣設想的話,那就根本不該去救援觀測站。”
寒寒以呻吟的語氣說:“這條消息已經擴散開來了。三星總局和奧維馬斯艦隊都在向我們催要具體情況,壓是絕對壓不住地了。”
“哎呀,原來說到底都是本座的錯。錯殺了壯士,千古之恨也!”
我應聲唱了起來。
計劃沒有變化快,那些天尤其如此。這件事出了之後,無論主星、奧維馬斯或是我這邊,許多之前的計劃和謀略都給完全破壞了,一切都得迅速在無緒混亂中重新建立。對於一般人民和基層官兵來說,費里亞內戰則是一個巨大的利好消息。雷隆多民間、月球基地和主星上逐漸出現了大規模的吃喝運動。一年多以來,全世界人民都沉浸在一種被來自宇宙的巨大威脅壓得喘不過氣來。現在突然得到了這樣的喜訊,放浪形骸自然難免。可惜這種喜悅輪不到任何一個正營職以上軍官的頭上。
即使再愚蠢,聽了幾次含義曖昧地通氣會報告後,也該對現實情況有個比較清楚的瞭解了。
寒寒原來預備好了要給我組織一個盛大的二十六歲生日慶祝會,招待社會各界和主星高層人士前來,有拉攏民心和趁機勾兌關係的用意。
可是離生日不到一週,居然出了這樣的大事,只好把一切都丟到腦後了。沒過兩天,三星總局便發來通知,要三星前線的主要領導回三星總局開會。
三星總局的總部設在阿拉斯加羣山之中,我們開會時便可透過落地大玻璃窗直面白令海的沖霄浪濤。可惜,雖然景緻如此之好,會議卻開得非常沉悶。三星總局的局長,戰研委第一常委林宗盛大人說得話非常少,基本是第三常委瑪利亞.格蘭特女士一個人在宣讀那十幾份緊急通知,第四常委宋厚德少將是個三十年軍齡的寧派老將,雖然與我同爲華人,卻因派系相左而對我非常不感冒。雖然並排坐在一起幾個小時,卻連香菸的煙霧也不向我這邊飄過來一絲一毫。
瑪利亞女士一口氣唸了兩個半小時,奧維馬斯閣下終於挺不住了,敲了敲桌子:
“請恕我打斷一下。政治思想學習這種事當然非常重要,我們艦隊一直由第二領導張寧同志大力抓此項工作,予以了足夠的重視,所以我看不用再重複那麼多了,直接說主題吧。”
奧維馬斯閣下發話便比我打連天呵欠有效得多。瑪利亞常委停下了她地閱讀工作,一臉不閱地向他看去:
“閣下,在有重大變化的情況下,我認爲應該多讀多學些組織上地最新決議和思路,纔有助於你、黃總督、永尾總督、提都斯代總督及三星前沿所有軍民與時俱進的跟上形勢。”
雖然瑪利亞是三星總局最高領導班子中專門抓政治工作的,免不了會比較酸,這席話還是把奧維馬斯閣下惹惱了。眼看他瞪眼發飆。局長林宗盛終於發話了:
“閣下,這是最高級別會議,請你自重。違反會議紀律也算違紀,對於你這等身份的人來說,不太合適吧?”
同爲三星總局的同僚,大家卻談得不太愉快。開了一下午會。奧維馬斯給林宗盛警告了五次,彼此面上都非常不好看,象兩尊門神般黑着面孔一先一後率先離開了會議室。
當第五常委有個好處,便是上面的四個常委都不太把我當回事,有那些勾心鬥角的勾當發生時,經常把我當作透明的。而底下的官兵卻把我大大地當一回事,對我惶恐之極。開了一下午會,我只管喝茶打哈欠,反正也沒人要我發言。會議結束後,我纔在單獨相處時向提都斯解釋道:“只管坐山觀虎鬥就是了,讓猛將大叔跟他們殺個你死我活先。”
“可是,我認爲一味地退居二線也不太妥當。”提都斯沉吟道:
“某些時候,還是要顯示自己地威力和影響才能獲得更大的收益的。沒有風險就沒有高回報。”
“這個我自然明白。”我打着哈哈說:“不過。現在暫時由更強的人去煩這些事吧。我只用在這三天會議期間好好享受一下這裡的雪山和溫泉就足夠了。”
正在此時,靜唯進來通報:
“閣下,有一名叫郭英雄的訪客求見。”
提都斯微笑着提示道:“那是郭少將,奧維馬斯閣下面前的紅人,以後遇到要注意禮貌。”
“讓他進來吧。”我大大咧咧地答應了,待她還未轉身去回覆時又發話:
“我說你啊,也不要整得太誇張了。傷都沒有完全好,又跟着我跑回來開會,其實我沒有你想地那麼弱,需要你寸步不離地保護。再說,來到了GDI的核心部門,你還戴着那付銀面具幹什麼?太醒目了,是不是改一改?”
靜唯低聲嘀咕道:“我纔不給以貌取人的傢伙以取笑的機會呢。”,轉身便出去了。
我只得看着提都斯苦笑。他假惺惺地勸了我兩句:“有性格是好事。”這廝實在太假,我懶得跟他說太多,所幸小郭來得快,立即把虛僞的對話扯回了裸的殘酷現實。他向我和提都斯行禮之後,坐下便說:“我有一個消息要帶給兩位總督閣下:奧維馬斯大人已經啓程往鎌倉去了。時下形勢不好,我們前沿衆人應該上下一心,齊心協力地抱作一團。只要我們齊心,主星就不可能對我們作出很不利地決策。”
我饒有興致地問:“他去鎌倉幹什麼啊?”
面對我這種不好了解官場內幕,卻又愛開黃腔顯露自己無知的傢伙,小郭不由得一時語塞,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其實,這個典故對三星總局團級以上的衆人都不是什麼秘密,只是我從來懶得去打聽,反正這些事都有寒寒和提都斯幫我辦,所以反而顯得孤陋寡聞得可笑。這時,提都斯插話了:
“閣下,奧維馬斯大人畢業於新京都的帝都軍事大學宇航系。時任校長,也就是奧維馬斯大人的授業恩師,名叫北條正成。”
這個名字太熟悉了。我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仍舊不可得。提都斯才說:“大人你不應該不知道鎌倉居士吧?”
經他這麼一說,我終於想起來了。也不能怪我,這老傢伙運氣好得出奇,大時代戰爭末期以十二歲稚齡進入司徒王衛隊作衛兵。因爲身手了得,屢立功勳,到大時代結束時便成爲了司徒王的衛隊副隊長,甚至還經常參與軍務討論。當然,無論他怎樣優秀,那時都還不是他這種年齡地人嶄露頭角的時候。可是戰後他便威風了,在日本軍政界迅速飛昇,成爲與司徒王相抗的勢力代言人。東亞分家後,他卻激流勇退地退出了前臺,隱居鎌倉,在幕後操縱一切。可是當年也不算很老的司徒王已經辭世近半個世紀了,他還堅忍不拔地活着,操持着日本的事務嗎?
我還是聽韋小寶提過此人的,反而在這種小道消息橫行的三星系統裡一無所知,不由有些汗顏。乾咳了兩聲,說:“他老人家還沒死啊?
怕是也老得糊塗了吧,上將跑去找他撐腰,會不會顯得太弱了點?”
三星系統的人私下裡對我有個評語,這個評語早已被提都斯傳到了我耳中,便是“什麼荒誕不經地話都敢說”。想來不會是什麼比較高的評價,可也說得算在理。小郭聽到我這樣說話,頓時苦笑得更加苦澀了。提都斯連忙幫他打圓場道:“是這樣的,宗盛局長雖然沒怎麼說話,但從他放任瑪利亞政委說話的作法便可明顯看出他的態度了。上將大人可能是覺得與他談不下去,纔回去找恩師的吧?”
“更強的靠山嗎?”我大大地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伸了個非常難看的懶腰,提議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起來還真是讓咱們這些當兵的人心煩。我提議,不如一起去泡個溫泉,邊休閒邊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