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艦隊已向全球發出了“討伐江淮軍叛賊”的通告,眼下情況雖已變化,但他們來都來了,沒理由揮之即去所以緊急轉向研討照目前形勢是否應該繼續揭露打倒江淮軍後臺幕府將軍黃某的問題。只要文章寫得好,口號喊得響亮,也算得上師出有名,理直氣壯。然而下面那支師出無名的龐大艦隊卻比他們更理直氣壯,根本不做任何的無線靜默,更有意不關閉自動信息共享系統,把自己的艦隊配置人員構成等重要軍情敞開共享給了第二艦隊。這一招立即給第二艦隊的軍心士氣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不僅因爲目睹一個強盛得不可思議的艦隊向自己撲來,更重要的是得知了這個艦隊的司令官是戴江南。
戴江南的時運實在說不上好,以戰史研究家的角度看,截至此時此刻他打過的那幾仗算不上多少分量,因此證明不了什麼真正的能力,然而在廣大人民和士兵中的影響卻偏偏是最大的。在平民眼裡,他是星空中不滅的神話;在普通士兵心中,他是所向披靡的戰神。即使是苛刻的後世軍事研究者,也不得不給他那樣的評價:“過早地在談不上資歷之時得到了名過其實的聲望,反而掩蓋了後來的經典之作——人們都認爲那是理所應當的了。”
大多數人都看不到紛紛擾擾的內幕,對他們來說,只需要知道並確信戴江南的傳奇性質就行了,戴江南要的也正是這種效果。他話都沒放一句,光用艦隊的規模和自己地名號就已把第二宇宙艦隊搞得雞犬不寧。淺野由加利不得不首先請求通話,而不是按照原定的“擊墜地面起飛地一切有阻礙我軍行動嫌疑的飛行器”計劃開火。她竭力扮得很輕鬆友好地向戴江南說:“戴將軍,如此大張旗鼓地是爲何故啊,難道前線出了什麼事不成?”
“你掌握着與遠征艦隊同級別的第二宇宙艦隊。在太空中逡巡了幾個年頭,出了什麼事的話。比我清楚吧?”戴江南笑了笑:“不管前面出了什麼事,這一次並不是興師馳援的。我的艦隊只裝填了10%的給養和彈藥,別說一路廝殺到尼布楚,恐怕掙扎到禿鷲要塞也難啊。”
淺野由加利搞不清他說這話的用意,只得淡淡一笑道:“戴將軍說笑了。”
“是不是開玩笑,信息共享系統上應該看得很清楚吧。”戴江南悠然道:“之所以那樣做是因爲黃而聯絡我太晚了,我家裡還有好些家務事沒了結,不能說走就走。所以這次只是專程討伐你等逆賊地。打完了就要回去休整。用不着帶那麼多傢什,你說是麼?”
淺野由加利沒想到他竟然一句話就把簍子桶開了,怒喝道:“你!”
戴江南呵呵笑了起來,露出了在高規格聚會上遭遇貴官名嬡時的那種公式化笑容,溫柔地說:“你我之間,你我各自代表的理念和勢力之間,許多事早該清算了。”
當天傍晚。我將南京的事交付給了霍書湘,帶了一百名衛兵乘機飛到了日本。降落之前,我忽然走起神來,想起了六年前的那次鎌倉之行。當時急急忙忙地準備與淺野由加利結婚——不,準確地說,應該是日本人急急忙忙地想從我手裡把陽泉和朝鮮抄入懷中。所以當時的見面簡直是堪稱蜻蜓點水。一觸即過。現在要我回憶與我打了那麼多交道的北條鎌倉地模樣或舉止動作,實在是半點也沒有記憶,好像他當時就只是一動不動而已吧。
這個在暗面把持地球政治半個多世紀老人近來聽說身體狀況已每況愈下,但他只要一天不死,就一天不會放手。從在三星總局開黃腔才知道他的那天開始,我已越來越多地涉入了政治的黑暗面。許許多多駭人聽聞的事實使我體會到了這個老人的能量之巨、觸手之廣。四○四局成立之後一直奉獻的一大要務就是反滲透,然而應付起來自四面八方正反兩面地無休止滲入實在還是苦不堪言。鬥得數年下來,大家都很明白了,這些人背後的線都是系在同一個垂垂老朽手中的,他就是那樣的可怕,與前日本GDL總長馬海浩之相比,我這輩人幸運的是年輕氣盛,不怕與他拼壽命;不幸的是現在去面臨了這等緊急事態,再不能被他損耗半點時間了。因此無論是否情願。到鎌倉走一趟都是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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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非得來參拜不可,氣勢就要拿足,不能象六年前那樣做土偶木像,任人安排擺佈。因此這次行動可謂大張旗鼓,由十五架先進技術戰鬥機隨行護衛,一時間使日本響起了大時代以來地首次空襲警報,首都警衛等級上升到了紅色。儘管他們也起飛了十幾架老式戰鬥機試圖象徵性地攔截一下,可看到我們的大隊後就只敢遠遠跟着,連警告都不敢發一個。因爲目前的日本正是個最敏感的時期:鄰國發生政治地震,自己這邊卻也先一步震癱瘓了,眼下連個執行首相權力出來發話的人都沒有。至於作出決斷倒是不必,只要北條鎌倉沒死,那就不是日本首相的責任。
攪亂了新京都的夜空還不算完,抵達神奈川上空後,我與衛兵們一起傘降了下去已在各個開闊地和路口嚴陣以待的日本警察全部晃過,直接降到了北條鎌倉居住地宇都宮大院內。他一向最喜清淨,所以守衛院子的只有十來個近侍,武裝警衛都在一公里之外的山門處,此時腿腳再快也趕不過來。近侍們被我們的突降衝昏了頭腦,想找些武器抵抗,可見我們已形成局部的以多打少局面,猶豫不敢動手。沒僵持多久,一箇中年女管家快步走到我面前,說:“北條殿有請將軍單獨面見。”
單獨見就單獨見,我現在可是“手握天下兵馬,麾下何止百萬”,怕得了誰?懷着這樣的心情,我隨着女管家進了內庭。雖已是仲春時節,鎌倉的傍晚依然寒氣逼人,漆黑的夜色中似乎藏有無數噬人的妖魔,竟使我適才的浮浪氣焰漸漸消去了。此時我忽然想起了東漢末年大將軍何進獨自進宮被太監圍殺的典故——這種聯想實在不好,但以我平素就喜胡思亂想的習慣而言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如果我此刻被刺客所殺,我的那些部下可會如袁紹、曹操一般縱兵報仇,然後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裡縱橫四海麼?這等壯麗的聯想,應當值得歌舞一曲“人間五十年”了。
腦裡想得不堪,實際上週遭平靜得波瀾不驚。走了十多分鐘,女管家停在了路邊,請我獨自進入北條鎌倉的居室。他的居室建在一個兩面環山、一面密林的幽靜所在,只有一條道路進出,房屋也很簡單,毫無奢華之風。北條老人正坐在堂上,待我坐定,方纔睜開眼仔細瞧了我一回。不知爲什麼,他瞧我的時候,我忽然感到一種及其強烈的壓力,就如我少年時遭遇渚先生那樣,這種感覺已多年不遇。
北條首先開口了,他年少時當過司徒王的衛兵,雖事隔已有七十多年,漢語有些不流暢,仍說得非常準確有力:“六年了,即使是我,也未曾料到會有這樣再次見面的情景。”
我裝作大咧咧的模樣說:“我以爲當時的你是在打瞌睡,從來沒看過我吧。”
“那只是你的感覺而已。”北條慢條斯理地說:“看到你時,我就知道他們一直向我鼓吹的那些美好前景都是虛幻一場。不知爲什麼,在你身上看到了熟悉的人物。”
他說到這裡停住不說了,我等了片刻,忍不住問:“難道是說我的行事爲人象司徒王老前輩麼?那可太擡舉了,GDL傳奇人物啊,呵呵!”
“不是他,司徒懂得進退有度,你不如他。把那件事搞成那樣,這些年來日中政界、民間矛盾激化到不可調和的地步,你應負大部分責任。”
我聳聳肩說:“就直說應負完全責任也沒有關係吧,反正都是現在這樣了。”
北條完全無視我的頑劣態度,眨眼間就把話題扯了回來:“你的時間應該很寶貴,不會是來找我這個老人閒聊的吧?”
我點了點頭,微微彎了彎腰:“是那樣的,需要藉助你的力量。或者說,請把你的力量毫無保留地都交給我吧。”
北條臉上古波不驚,淡淡地說:“戴江南還沒跟第二艦隊分出勝負,你就有那麼強的信心了?”
我取出了第二次亡魂公路會戰的絕密報告書,遞給他說:“那不是關鍵,相信你會理解我的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