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出去嗎?”
冉念穿着睡衣,站在二樓的樓梯間,目光清澈地看着他。
顧斯野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小丑。
“你去哪了?”
他咬牙切齒地問道,一邊快步上前,抓住了冉唸的手。
“書房啊,我睡不着,就去找兩本書看看。”
她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一遍顧斯野此刻的穿着,他的頭髮都還是溼着的,“你要出去嗎?”
顧斯野冷了臉,口氣僵硬地回答,“我散步!”
冉念哦了一聲,也不再說話,目光落在顧斯野緊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我現在要去睡了,就不打擾你散步了。”
你丫半夜發神經就快點走人。
顧斯野皺了眉頭,冷哼一聲,“我又不想散了。睡覺!”
甩開冉唸的手,一個人快步先進了房間。
冉念嘆了口氣,慢慢地進了房間裡。顧斯野已經在牀上躺下了,冉念猶豫了一下,還是脫了鞋子,睡到了牀邊,打開了閱讀燈,就着從書房裡翻出的唯一一本適合女性讀的小說,《紅樓夢》。書房裡關於軍事、關於商業的書籍堆得到處都是,唯獨能用來打發時間的就是這本了。
她隨手翻開,正好是黛玉死的那一段,一句未完的“寶玉,你好,好……”看的冉念心裡疼痛與酸澀交織,趕緊又往後面隨手翻了翻,正好是說到寶玉發現自己所娶的根本不是自己心心念唸的林妹妹大鬧的那一段,又覺得這個賈寶玉太作了,不耐煩地正想要合攏書,沒有想到旁邊忽然伸出一隻手,按住了那一頁。
冉念嚇一跳,不滿地看着這個明明說要睡覺的人,此刻居然精神奕奕地支起身子,頗有興趣地就着冉唸的手,看着她剛纔看過的地方。
“吶,給你。”
她將書扔到了這個人的懷裡,自己背對着他躺了下來,想了想,覺得不對勁,又轉了過來,乾脆面對着他睡着。
背對着敵人太危險,與其腹背受敵,比如正面迎敵。
顧斯野指着那一頁,像是聊天一樣,突然發問,“你很討厭賈寶玉?”
冉念沒有搭理他,閉着眼,假裝自己已經睡熟了。
“我也不喜歡賈寶玉。”
這個男人自顧自地接了下去。
冉唸的臉上忍不住浮出諷刺的笑,“寶二哥多好啊,一個男人生在脂粉堆裡,受女人追捧,這個妹妹愛,那個姐姐疼,燕瘦環肥,羣芳環繞,可是多少男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
冉念乾脆睜開了眼,眼神灼灼地盯着顧斯野,見他臉上的神情不以爲然,脣邊還帶着淺淺的笑意,似乎心情不錯, 忍不住出言刺他一下,“難道說你不喜歡賈寶玉,是因爲他最後在婚姻一事上面辜負了林妹妹,沒有娶到心中所愛?”
牀頭的閱讀燈發出瑩白色的光線,照在顧斯野古銅色的臉上,他臉部的輪廓的影子又落在了牆上,線條分明而又剛毅。
顧斯野墨色的眸子望
了過來,目光不是清冷,而是十分專注地凝視着她,似乎要將她看透一樣。
“我對《紅樓夢》這本書的瞭解不多,我並不愛看這種書。家裡的書房之所以會有,只不過是因爲我想看《三國演義》和《水滸傳》,當時書店說做活動,買三本送一本,我就拿了回來,翻了幾頁而已。以前也聽我的那些表姐們說過。結局是這個賈寶玉出家當和尚了吧?”
顧斯野打開了話匣子,平靜地和冉念聊天,兩個人從來沒有就這些東西聊過天。冉念正好也睡不着,點點頭,倒是想聽聽顧渣渣到底想說些什麼。
“你怎麼看?”
他不回答冉念先前的問題,反問冉念。
“出家當和尚,或許是他唯一的出路吧。”
冉念斟酌了一下,引用了別人說過的一句話。
“人生在世,難免有許多的不得已。不能因爲覺得艱難,就放棄了。一個男人的身上,肩負着的責任是不可推卸的。出家,只是對他來說是最好的吧,卻不是唯一的。”
顧斯野的說法,倒是讓冉念想到了父親。同樣也是軍人出身的他,一身鐵骨錚錚,剛正不阿,一直作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光榮的犧牲了。
見冉念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顧斯野將書本合上,乾脆地關上了閱讀燈,大手一攬,將她撈進了自己的懷裡。
“睡吧。”
冉念緊緊貼在顧斯野的胸口,清晰地聽着他穩健而有力的心跳聲,閉上了眼睛,慢慢地放緩了呼吸。沒有愛,還有責任,可是當這一份責任也沒有的時候,婚姻怎麼走的下去?難道兩個不相愛的人,就要因爲一份所謂的責任,生生綁在一起,相互折磨着,形同陌路地一直鬥到棺材裡去嗎?爲這樣的婚姻,值得嗎?
冉念搖搖頭,這太可怕了,她的人生最好的年華纔剛剛開始,卻已經如同被蟲子腐蝕一空的花朵,雖然開的茂盛,卻再也不會結出果子了。
所以,她不想這樣破敗的人生連僅僅剩下的光鮮外表都失去了。
第二天中午,顧斯野跟冉念回到公寓裡。
剛一進屋,顧斯野差點就被腳底下的一個東西給絆倒。走在他後面的冉念,卻臉色不變地直接從那一堆東西上面跨了過去,走進了一樓的臥室裡。
顧斯野彎下腰,將散落一地的袋子撿起來,發現每個購物袋裡的東西都還是保持着原樣,根本就沒有動過的痕跡。
似乎這些東西從一開始買回來之後就被扔到了這裡。他耐着性子,從門口一直撿東西撿到了沙發上,發現桌子上堆得東西更加離譜。
拆開的盒子半開半合,有的是衣服,有的是香水,有的是圍巾,毫無章法地堆在那裡。
要不是這些東西上面的價籤和吊牌,顧斯野幾乎會以爲冉念是到哪裡去批發了一批貨物回來。這些東西,每一樣都價值不菲,林林總總加起來,大概就是冉念刷爆卡的緣故吧。
顧斯野將那些東西放到一邊,發現連客廳連一處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再看看玻璃小几上,
花瓶裡早已經空了,沒有了昔日白色玫瑰的蹤影,只剩下孤零零地空花瓶,蒼涼而又筆直地立在那裡。
看了一眼那個緊閉的房門,顧斯野慢慢上了樓,剛走到二樓主臥的門口,就聽到了啪嗒一聲關門的響動。
他急匆匆反身下了樓來,推開一樓臥室的房門,果然沒有了人影。白色的大牀上,放着一件性感的黑色 蕾絲睡衣。
顧斯野一怔,心裡滑過某種異樣情緒。等他翻看了冉唸的衣帽間,這才知道,自己娶回來的這個妻子,變化是有多大。
此時此刻,冉念跳上了馬路上剛好經過的出租車,急匆匆地報上了皇朝夜總會,一邊趕緊安慰着電話那頭的樂呦呦。
“有話好好說,你哭什麼啊?我馬上就過來了,呆在那裡等我,別亂走。你要是敢走試試!”
剛纔在臥室裡,她正準備換上睡衣,補個午覺,樂呦呦的電話就來了。開口就嚎啕大哭,嚇得冉淼立刻就出了門。
皇朝夜總會裡,冉念熟門熟路地在角落裡的位置上找到了樂呦呦。
“來了啊,坐。”樂呦呦下巴輕輕一點,臉上妝容乾淨,圓臉上的笑容依舊,如果不是冉念看到她略微紅腫的眼睛,她會覺得自己剛纔在電話裡聽到的崩潰哭聲是假象。
現在是中午時分,皇朝夜總會不過剛剛開門,因此客人並不是很多,整個大廳十分安靜,只是燈光昏暗。冉念直接坐到樂呦呦的身邊,握着她冰涼的手,仔仔細細地瞧着她的臉色,“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樂呦呦只是搖頭,就着杯子,一杯接着一杯的灌。
冉唸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一看居然是嶽正則打過來的。冉念下意識地看了樂呦呦一眼,看她只顧着自斟自飲,於是藉口上洗手間,跑到一邊去接電話。
“小嫂子,呦呦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啊?”
“是啊,怎麼了?”
“小嫂子,你們在哪裡?”
“魅。”
“她在幹什麼啊?怎麼手機都關機了?”
嶽正則的聲音有些焦急,冉念隱隱猜到了樂呦呦情緒失控的原因,“酒吧裡還能幹什麼,喝酒呢,一杯接着一杯白酒灌。”
“她居然敢喝酒!她一個孕婦還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該死的!”
冉念掛了電話,緊跟着過去,一把就奪了她手中的酒杯,“你懷孕了還喝什麼酒?瘋了啊!”
失去了孩子,冉念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不把肚子裡的孩子當一回事。或許做母親的機會,對她來說,窮其一生,都不會再有機會了。自己得不到,所以見不得別人不珍惜。
手中忽然空了,樂呦呦有些不滿,瞪着冉念,“剛纔是不是嶽正則給你打電話啦?躲我那麼遠,不是有鬼是什麼?你自己看看那是酒嗎?難道白的都是酒?”
冉念端起杯子去聞,什麼味道都沒有,嚐了一口,一股酸味,是檸檬水。她悻悻地放下了杯子,蹭到樂呦呦的身邊。
“呦呦,你是不是真的懷孕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