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了身,“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
秦淮沒有做聲,連她的去向都不多問一句。
站在醫院門口,頭頂是漫天的紅霞,夕陽如血,溫心悠想到張晶的那張蒼白的臉,胸口裡剛剛舒緩的鬱悶又加劇。
憑着電視臺記者提供的信息,她很容易的找到了張晶的醫院。
一直搶救到了夜晚九點,張晶才從急救室裡面出來。
蘇敏跟溫心悠一直守在張晶的牀邊,等了一個小時,張晶幽幽醒轉,哆嗦着發烏裂開的脣,“秦淮呢?”
溫心悠心口一窒,想說實話,卻又不忍破滅了她脆弱如紙的希冀,畢竟張晶剛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
蘇敏先一步,說出了實話,“張晶,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就是真死了,秦淮也不會出現。”
張晶眸光破碎,淚光閃爍,明明就要崩潰,卻還強撐着,“不會的,你胡說,他一定是不知道我自殺了。”
蘇敏騰地一下站起來,“你丫都鬧上新聞了,他會不知道?”
溫心悠握住在暴走邊緣的蘇敏的手,“張晶,我不知道你跟他到底怎麼回事,可是爲了這麼一個男人要死不活,太不值得了。”
張晶蒼白的臉上浮出了不正常的紅,眸光如刀,“你當我是你嗎?隨隨便便就能拋棄自己相戀十年的男友,哪怕他慘死火場,你也能灑脫放下,秦淮絕對不會像你那麼寡情!”
好心來探望她,怕她會承受不住,可她現在還能對自己反脣相譏,顯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你敢亂說,別以爲你躺病牀上我就不敢抽你!”
蘇敏吼着就要撲上去抓張晶的頭髮,被用力抱住,拖出了病房。
“看吧,我就說她就是一個生命力超強的綠茶婊吧!跟畫皮的女妖精似的!好心好意還惹來一身騷,以後她就算是真的死了,也別可憐她。”
回到了住處,蘇敏還在憤憤不平。
溫心悠摸了摸蘇敏的頭頂,細聲哄她,“好了,好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
第二天早上,溫心悠特意起了個大早,買好了早餐,往醫院裡去。
剛從的士上面下來,眼前刺目的燈光一閃,下意識地擡手去擋,立刻無數個人圍了上來,“溫心悠小姐,聽說你與秦二少訂婚,是因爲你的爸爸即將升職嗎?”
“你是官二代,因爲不滿秦二少在外面的緋聞,所以親自出手,把秦二少原先的女朋友逼得不得已自殺?”
一個比一個犀利的問題向她砸過來,爭先恐後往自己面前湊的話筒,幾乎都要戳到了她的嘴上。
甚至有記者伸手去奪她提在手裡,恰好擋住臉的早餐,滾燙的豆漿在混亂中砸落到她的腿上, 濺起一道浪花,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快閃閃開的記者卻絲毫不想放過她,再一次涌上來,逼問她。
推推嚷嚷的人潮中心,熱氣憋悶,就在她以爲自己即將困死在這個風暴中心的時候,忽然間人潮分開。
幾個身形彪悍的黑衣男子把那些記者給隔開了。
有人在她耳邊快速說一句,“溫小姐,快點上車。
”
這一聲像是天籟,溫心悠想也不想,鑽進了停在身後的那輛黑色奧迪。
車門關上,那些記者瘋狂的嘴臉都被遠遠地拋開了。
終於脫身了。
溫心悠低着頭,將自己的臉埋在掌心之中,腦子裡一片混亂,不知道爲什麼,一覺醒來,這莫名其妙的事情,怎麼就跟自己扯上了關係。
“溫小姐想去哪裡?”
前排一直安靜的司機說話了。
溫心悠這才從自己的世界中走出來,迷茫地看了眼外面陌生的街景,她無力地靠到在座椅上,沉默了許久,纔開口,“回秦家吧。”
車子還沒有靠近秦家大門,遠遠地就能瞧見重重疊疊圍堵在鐵門門口的記者們。
這個時候,兜裡的手機響了,後媽樑婉秀的號碼在囂張閃爍。
不用想,必然是一頓破口大罵。在樑婉秀的眼裡,溫心悠的任何解釋都是掩飾,只要是掩飾,不是一耳光,也會是一頓罰跪。
按了靜音,將手機塞回兜裡。
她想回蘇敏那裡,可又想到那羣記者,此刻怕是蘇敏也不得安生了。
天地之大,她居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了。
“溫小姐,到了。”
司機沉穩的聲音傳來。
她只好下了車,立刻有人迎了過來,把她從底層坐電梯到了頂層。
門一打開,就是一間寬大的房間,最吸引她的是巨幅的落地窗外,高樓林立的宏偉景象。
這一處,俯瞰了全城的景色。
她一人站在玻璃窗前發呆,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轉身,就看到了正從二樓穩步行來的男人。
她訝異出聲,“怎麼是你?”
厲惟奕今天一身純黑色手工西裝,精緻的剪裁,顯露出他身材精壯,雙腿修長的優點。他嘴角噙着柔和的笑意,濃眉直入凌厲的短髮鬢角。
溫心悠幾乎是控制不住地往後倒退了一步,身子貼上了透明的落地窗,感受到陽光照射太久之後的溫度,卻無法溫暖她此刻突然間發冷的背脊。
他知道她的所有事情,爲什麼還能笑對着她?
她倒是寧願,這個男人能夠像上次一樣,撕開重重的華麗僞裝,不再玩所謂的遊戲。
厲惟奕直接坐在大廳裡的真皮沙發上,身子往後一靠,陷入沙發中,那一雙狼一樣的琉璃眸子,緊緊盯着她,漂亮的脣角勾出的笑意越發邪魅,似乎在嘲笑她的負隅頑抗,嘲笑她的自投羅網。
“那你以爲是誰?秦二少?秦家?或者是你父親,冷正則?”
他的聲音醇厚清冽,一字一句,精準無比地戳破冷卿心裡的氣泡。
這些人,她都曾經想過,卻只是想想而已,剛纔在那輛黑色奧迪車上,她連問一句是誰替她解圍的勇氣都沒有。
或許不是因爲太疲憊,或者是太慌張,僅僅是因爲不敢問。
她清楚,自己其實早在兩年前就已經無法救贖了。
以至於她好不容易來一次的連自我解脫都變成了一種奢侈。
溫心悠闇中將手撐在了熱度驚人的玻璃上,被燙之後掌心,讓她陡然間
生出一股勇氣。
“你滿意了吧?”
她不是傻子。
上一次在色調的包廂裡,這個人對自己的警告還在耳邊,他說了,他會讓自己更享受這種豪門生活。
豪門生活,風吹草動,自來都是狗仔隊關注的重點。
厲惟奕漫不經心地拿起遙控器,電視機液晶屏幕亮了,記者誇張到讓人以爲是發生地震的聲音刺激着人的耳膜:“根據目擊者證明。昨日在某醫院的花園裡,輕生女子曾經在花園裡向這位溫小姐下跪求饒,可當時那位溫小姐卻避之不及,連扶她都沒有。兩個人一個跪着,一個蹲着,說了一番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番話,才讓這個原女友不惜結束自己年輕的花樣生命呢。”
啪地一聲,電視屏幕關掉了。
“你笑什麼?”
厲惟奕的聲音讓冷卿回過神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脣角,這種指鹿爲馬,顛倒黑白的髒水潑下來,她居然還有心情笑,不知道蘇敏曉得了,會不會氣得把電視都砸了。
張晶以爲死,是最可怕的事情,可是在她看來,活着,纔是最艱難的。
“我在笑,這些八卦記者想象力驚人,不寫狗血電視劇,可惜了。”
她難得的同厲惟奕開了句玩笑。
可惜厲惟奕不買賬。
“你威脅了這個女人?”
厲惟奕的左手屈起,輕擊着沙發的扶手,在空曠的房間裡發出一聲聲地輕響。
身體裡忽然間生出一股倦意,她轉過身去,重新俯瞰着城市林立的高樓,“沒有。”
“我說我沒有,你信不信?就在昨天爲止,在醫院裡面,我才知道她原來是秦淮的女朋友。不對,應該說是 包養 的 情人 。”
背對着厲惟奕,不用再看他似笑非笑的臉,便不會想起他滿臉陰翳地說那一句話,“我替溫予涵不值。”
然後她才能順暢的說話。
身後傳來厲惟奕的冷哼,“那個女人的身份,重要嗎?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你是什麼身份?官二代!這一條,足夠讓記者們咬着你不放。”
官二代?
溫心悠的嘴角彎起諷刺的弧度,眸光放空,喃喃低聲,“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聲音極低,近乎耳語。
雲層初升起的太陽忽然間完全跳出了雲層,大放光彩,璀璨光線直入她眼底,眸光忽然間迷茫,變成了那個少年的臉,一向陽光的他,在她的面前露出了幾分灰頽,未染俗世塵埃的眸底就連失意也是極爲透澈的。
那一次是溫予涵贏了小提琴比賽,拿了區第一名,他的努力得到了肯定,卻不高興。
“有人說我贏得比賽,是因爲我爸爸的關係。說我是官二代,所以纔會奪得第一。”
那個時候,她的父親還只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科員,溫予涵的父親卻已經是重要部門的一把手。
她在旁邊安慰溫予涵,“用實力說話,我知道你的水平,我的小提琴都是你教的。那些人,純粹是在嫉妒。輸了就是輸了,我們拿了獎,總不能不給他們自我安慰說酸話的機會吧?別在意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