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家人的關注之下,張雲心如願睜開了眼。宋思源在旁邊握住她的手,只不過是一場手術的時間,他的鬢邊好像已經多出了幾根華髮。
“雲心,你瞞得我們好苦啊。”
張雲心虛弱地扯出一個笑,精神看着還好,“我根沒有瞞着你們啊,因爲我根本不當回事嘛。告訴你們,能有什麼作用?”
她吐字很慢,說了一段話就頓一會。
張雲心轉過臉來,目光略過了眼睛哭得紅腫的宋雯雯,在看到溫心悠的時候,眼睛裡面瀰漫出了水光,向她伸出了手。
溫心悠趕緊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不生媽媽氣了,好不好?”
溫心悠一怔,沒有想到她會對自己說這樣一句話。眼睛一酸,說不定真是昨天那場爭吵,讓張雲心累到了,纔會發病。內疚連同後怕一起涌上了心頭,壓得她擡不起頭來,“我沒有生氣,媽媽,對不起,是我的錯。”
張雲心平息了一會,伸手撫在溫心悠的臉上,慈愛的目光細細撫過女兒的眉眼。張雲心的目光忽然間轉向了立在溫心悠身後的厲惟奕身上。“悠悠和雯雯出去。”
溫心悠直起身來,想要說什麼,卻被宋思源拉着,推到了門外。她在門口緊張地徘徊。宋雯雯只是瞧了溫心悠好幾眼,難得的沒有說話。
房間裡面只剩下了三個人。
宋思源板着臉,粗着嗓子提醒這個執拗的妻子。“長話短說。你纔剛做完手術,有什麼事情,等你好了再解決。”
張雲心衝他點點頭,又轉臉去看厲惟奕,卻不說話。這個一直面相柔和的女人此刻散發出一種凌厲,也不知道是是不是因爲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有一種陰森的氣息,在空氣中瀰漫。
張雲心盯了他許久,也不見他煩躁或者是不安,這才閉了眼。似乎剛纔費了精神。宋思源以爲妻子要睡着了,準備站起來的時候,張雲心終於開口。
“我要取消悠悠和你的婚約。”
她說得很慢,一個字,一個字,輕卻鄭重。
厲惟奕還沒有反應,宋思源倒是驚到了,“老婆,怎麼好端端的說這個了?這個婚約是長輩約定好的。”
張雲心虛弱的臉上扯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是又怎麼樣?就算是撕破臉皮,我也要毀了這個婚約。”
怎麼都沒有想到張雲心凌厲起來會是這樣,完全無所顧忌。
爲什麼她非要在身體狀況極差的情形下說這件事情。這難道跟她突然間病危住院的原因有關係?厲惟奕沉吟片刻,神情也不自覺地凝重起來,慎重問出口:“爲什麼?”
張雲心卻只是疲憊地閉上眼,擺了擺手,明顯是不想再聊下去了。宋思源只好代替妻子送客,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壓低了聲音對他囑咐,“先回去吧。等你宋阿姨身體好了,再談這個事情。”權當聊表安慰。
等在病房外的溫心悠見厲惟奕終於出來了,趕緊迎上去。宋思源叮順勢囑溫心悠和宋雯雯,“先回去休息吧。”
溫心悠不願意走,攬住厲惟奕的胳膊,“爸,我和惟奕留下來陪媽媽,宋雯雯你陪着爸爸先回去休息。”
幾個人商量之後,最終仍是溫心悠和厲惟奕留下來陪着。張雲心已經在病牀上睡着了,呼吸悠長。溫心悠盯着她的臉看了許久,有時候覺得張雲心睡得太平靜了。又落到她微微起伏的胸口上,人還是在呼吸着,她懸起的心又落了下去。厲惟奕看她緊張的樣子,看得出來她還是挺緊張張雲心的。雖然相處沒有多久,可是血緣畢竟在那裡。
一夜無話。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的溫心悠從夢裡面驚醒過來,病牀上的張雲心還在睡着,她這才舒口氣,而本應該在身邊的厲惟奕卻不見了蹤影。早上醫生來查房,又給張雲心的身體做了全面檢查,結果顯示情況穩定。溫心悠才鬆口氣。特護在病牀邊守着,她這纔去匆匆洗漱了一下。行到走廊上,在窗口前看到了厲惟奕的背影。
還沒有走近,一股煙味在他周身瀰漫。她眉頭一皺,輕手輕腳地從側面走近,看到他撐在窗戶邊的手上拿着一直點燃的煙。她順手搶了過去,尋了最近的煙盅摁滅了。
“怎麼了?一大早就在這裡抽菸。”
她靠近他,仰臉盯着他的側顏,注意到他的下巴上已經隱隱冒出來青色的鬍子。鮮少見過他不修邊幅的一面,想到昨天晚上他陪着自己在醫院裡面呆了一個晚上,她覺得新奇的同時又覺得心疼,忍不住伸手去觸摸。
厲惟奕感覺她的手指的遊走,癢癢的,伸手拿下她調皮的手指,握在手心裡面。溫心悠在他肩頭靠了一會,聞到他衣服上淡淡的菸草氣味,忍不住皺眉,“你先回去吧,我媽媽這裡情況穩定的差不多了,再觀察一天,應該就會好了。”
厲惟奕沒有多說,走之前,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不一會,他又折回來了。“這個給你。我到家給你打電話。”塞到溫心悠手裡的是厲惟奕常用的那支手機。
果然一個小時之後,厲惟奕發來短信,表明已經到家。
溫心悠正想回復,牀上一直睡着的張雲心忽然間醒了。特護打來了水,要給她洗臉。溫心悠趕緊過去,把這個活攬了下來。 溫心悠的動作儘量放輕,又給她擦了手。張雲心看着溫心悠的眼神越發柔和,“你回去休息吧。這裡有特護。”
溫心悠當然不願意,“我想留在這裡,媽媽,就讓我陪着你吧。”
張雲心嘆口氣。
住院的半個月,厲惟奕一天最少來醫院裡面一次。每逢溫心悠留下來陪牀的夜晚,他也會留下來,陪着溫心悠。這個過程中張雲心待他的態度如常。好像大病手術後強撐着身體說要取消婚約的那番話不過是一場幻覺而已。
可是厲惟奕隱隱覺得,一切不過是暴
風雨前的平靜而已。
張雲心出院,修老爺子親自給她接風洗塵。宋思源本來不願意,可是張雲心卻點頭答應了。厲惟奕得知宴請的時間,就猜想,有些壓抑已久的東西,或許就會在這一次的宴席上面提了出來。
所以當張雲心當着宋修兩家人提出來要求取消婚約的時候,厲惟奕當真是一點詫異的感覺都沒有。該來的,總是會來的。這個能死死捏住商業大亨宋思源的柔和女人,怎麼會是個簡單的女人?
修老爺子只覺得眉心一跳,眼風掃到坐在自己身邊的兒子厲惟奕,他穩如磐石。目光再一轉,溫心悠臉上倒是露出了明顯的驚訝。看樣子事先居然是不知道的。
溫心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在發愣的時候,修老爺子率先發火了,“老一輩的約定,你們這是當過家家酒啊?胡鬧!上一回在訂婚禮上你們家的僞千金鬧一場,真千金上位。難不成是拿着我們修家在這個圈子裡面當墊腳石供着你們出位?說取消,就取消,你們不要臉,修家可還要臉。”
張雲心是個涵養很好的女人,被人指着罵不要臉了,也沒有翻臉,臉上還掛着溫和的笑,顯然就是預料到了這樣的一個結果。
“老爺子別生氣。這一次確實是我們宋家做得不對。宋修兩家結親,是長輩交好的結果。長輩們肯定希望後輩子孫過得好。悠悠的情況特殊,她在我身邊沒有過上幾天好日子。我當然想給她最好的。惟奕嘛,當然是不錯的。只是跟我們家悠悠不合適罷了。”
修老爺子挑眉,“你的意思是說,那丫頭跟着我兒子會過不上好日子?”
張雲心優雅地抿了一口茶,這纔開口,“有些話我一直沒能說。當初訂婚就是權宜之計。我以爲這兩人是情侶關係。可是事實上,卻並不如此。”
溫心悠心裡咯噔一跳,轉頭去看厲惟奕,他仍舊神情淡然,安安靜靜地聽着,像是一個來看戲的人。見他這個樣子,溫心悠心裡的那點煩躁,又都散去了。
厲惟奕從桌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握的親密無間,無疑給溫心悠更多的安全感。
“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我想要把她交付到一個有擔當、有能力又對她好的男人手裡。最起碼的一點,就是不能三心兩意,欺騙她。”
張雲心越說越玄。
欺騙二字入耳,溫心悠只覺得心跳莫名停了一拍。
修老爺子這會也沉下氣來,看向了厲惟奕,心裡也有些疑惑,本該主動開口詢問的,但是又怕這一主動又把一些不知道的事情給招惹出來。
場上氣氛有點尷尬。
厲惟奕開口了,“岳母,我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您大可以直接說出來,我改就是了。取消婚約什麼的,未免太嚴重了。上回帶悠悠出宋家,是我的不對,我在這裡鄭重給岳父岳母道歉。”
說完,他站起來,恭敬地九十度鞠躬,才坐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