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覺之前,蘇敏忽然間宣佈一件事情,“我明天去把孩子打掉。”
已經躺在牀上的溫心悠忽然間坐起來,不可思議地看着蘇敏,這個決定太突然了。可是蘇敏說完了就躺下了,踏踏實實地閉上眼,一副安然入睡的樣子。溫心悠望着她沉靜的睡顏,嘆了口氣,存了私心,卻沒有再勸了。
或許這個不撞南牆終不回的人終於明白了。跟着已婚男人是沒有出路的。
蘇敏因爲懷孕月份比較大,只能做引產手術。她從早上起來,就一句話沒有說。只是在進手術室之前,握緊了溫心悠的手,“我進去以後,你不要在這裡等着。你拿着我的手機,按照我手機裡的第一條短信去找一個人,幫我拿一樣東西。”
溫心悠心裡奇怪,“什麼東西非要我現在去取?萬一你在這裡出了什麼事情怎麼辦?”
“我能出什麼事情?烏鴉嘴別咒我。我怎麼會出事,我還沒有玩夠。快去,那樣東西很重要,我一出來,就要看到那樣東西。”
溫心悠執拗不過蘇敏的本意,又看她說得鄭重,只好點點頭。送着她進了手術室,打開了她的手機,整個手機裡面乾乾淨淨的,只有一條短信。那上面的地址就在這附近的市中心,她趕緊打的過去了。
約着見面的地點就在咖啡廳裡面,她沒有等多久,就有一個人匆匆過來,從包裡拿出一份文件遞送到溫心悠手裡。
來人戴着一副眼睛架,很是斯文,只是氣喘吁吁,顯然是跑過來的。坐下來,喝了一口咖啡,只和溫心悠說了一句話,“鑑定結果已經出來了。錢貨兩訖。”然後拔腿就走。
溫心悠連一句詢問的機會都沒有,手裡的牛皮紙密封文件袋很輕。她忍住將東西打開的衝動,塞回包裡,重回了醫院。
蘇敏這會已經躺在了病房裡面,一場手術過後,面無血色地躺着,很安靜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很乖巧的洋娃娃。好看是好看,卻沒有了生氣。見溫心悠走進來,望向她手肘間挎着的包,那眼神就是在無聲地詢問她,東西拿到了嗎?
溫心悠點頭。
蘇敏的眼神忽然間一變,溫心悠察覺到不好,身後傳來腳步聲。賀皓文已經出現在了病房裡面,同時跟來的還有楚無忌。
蘇敏要做起來,溫心悠扶着她坐起來,蘇敏的身上都是汗,顯然疼得不輕。可是她一句苦都沒有說。
她示意溫心悠將東西拿出來打開。溫心悠將報告拿出來,看着封面的那幾個字,心裡已經一跳。
溫心悠將只有一頁紙的報告接過去,捏在手裡,忽然間將牀頭的抽屜打開,溫心悠順着望過去,差點吐出來。
血肉模糊的一團,看着像是一個小小的人。她別過頭去,恰好望見賀皓文跟楚無忌的面色。賀皓文只是眉頭蹙起,而楚無忌卻是立刻就扶住了牀尾的欄杆,幾欲作嘔。
只聽見蘇敏溫柔得異常的聲音,
“我已經把孩子打掉了。這是我的孽債。”
溫心悠的聲音帶了哭腔,拖住蘇敏的手,“敏敏,你別這樣……”
蘇敏一臉堅定地說要生下來這個孩子的樣子彷彿還在她的眼前,臉上有種神聖的光彩,眼神流光溢彩。因爲她的這個神態,溫心悠當時纔會妥協。人都要奮不顧身地愛一次。可是轉眼間,這個女人就雲淡風輕地談論着她肚子裡面掉下來的那塊肉。曾經讓她幸福的源泉變成了不堪入目的孽債。
蘇敏揚手就將手裡的報告扔出去,砸到了楚無忌的身上。
“楚無忌,你看看這個孩子跟你有沒有關係。”
楚無忌哆哆嗦嗦地擡起那頁紙,好像有千斤重一樣,他把手裡的文件又扔回了牀上。
“我不看。蘇敏,你好狠的心!你就算再恨我,也不應該對待孩子。我知道你一心就想着誰。我雖然不及他有權有勢,可是我至少是家世清白,雖然不能讓你大富大貴,可是也能保你一生無憂。你就這麼看不上我?非要拿孩子去出氣?”
楚無忌很激動,可是神情卻哀慼,看着蘇敏,滿眼的傷情。
蘇敏卻是溫笑,“是,我就是一貪圖富貴的人。你能讓我一生無憂?我在他手裡過着什麼樣的日子,你能給嗎?你就一個小企業的老闆,你能讓我怎麼揮霍?”
楚無忌轉身就走。
溫心悠捂住脣,從來沒有聽過蘇敏這樣薄情,這樣勢利。
賀皓文眉頭這才皺起來,轉身欲走。蘇敏叫住他,“怎麼不看一眼就走?”
賀皓文聽出她語氣裡尖酸的笑意,覺得這個女人瘋了。自己把她寵壞了。
蘇敏捏着被子的手因爲用力幾乎發白,她緊緊盯着賀皓文的背影,“你不敢看是不是?沒有關係的,反正孩子已經打掉了。你看和不看都沒有關係了。是不是你的,都和你沒有關係了。”
賀皓文頭也不回,“無意義的事情,我不做。”
蘇敏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一樣,頹然倒在枕頭上。她的淚水已經乾涸,只是睜着一雙赤紅的眼睛,無神地望白色的天花板。
溫心悠撿起那頁紙,衝出了病房,在一樓門口這才攔住了賀皓文。
溫心悠衝到他面前,就將那頁紙塞到他手裡,因爲憤怒,語氣很衝,“你爲什麼不看一眼?”
賀皓文連眼風都沒有掃一眼,任由那張紙飄落到地上,“看與不看,都還有什麼意思?”
反正蘇敏已經把孩子打掉了。她自己都有主意,自己又何必去插手她的生活。
眼前這個男人有着分明的五官,山一樣的剛毅,這般沉穩中帶着溫意的男人,往這個醫院大門口一站,過往的醫護、病人、家屬們都會多看他兩眼。
他就是鶴立雞羣一樣的人物,跟發光體一樣。蘇敏或許也跟那些人一樣,忍不住多看這個男人一眼。這一眼,就是一輩子,陷在裡面,拔不出來了。
溫
心悠氣不過,彎腰撿起那張紙,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對,就算是沒有意思,就算是什麼都無法改變了。可是,你看或者不看,能夠表明你的態度。你要是不在乎她,你何必跑到不遠萬里,跋山涉水去那個小山村裡面找她?蘇敏爲什麼說這個孩子是你的,她有妄想症啊?蒼蠅不叮沒縫的蛋的!空穴來風!你有沒有做了什麼,你自己清楚,現在擺出這幅樣子給誰看啊?”
賀皓文許是被她的這番露骨的指責給擊中,眉峰緊蹙,“我給她太多東西了,讓她生了不該有的想法。她偏激了,不管這個孩子是誰的,我都願意幫着她,她卻偏偏用這麼不自愛的方式,極端地解決問題。我知道她跟着我是沒有出路的,小姑娘沒有多多接觸外面的人,就一心想要跟着我這樣已經成家的人。她應該多多走進社會,會知道好男人還很多。不管她怎麼選,我都會幫她。可若是……”
溫心悠打斷他,“所以你就把她推到楚無忌的懷裡是吧?你把她懷孕的消息告訴了楚無忌。說這個孩子是楚無忌的?你是真的爲蘇敏好,還是在作踐她?你可以不愛她,卻不能武斷地決定她以後的生活。你想把她推給別人,這是對她的侮辱!”
賀皓文眉心皺地更緊,“我沒有……”
溫心悠溫笑一聲,正想說什麼,忽然間眼角掃到一樣東西從天上 墜落 ,像是輕飄飄的雪花從天而降,可是速度極快,又彷彿是一顆流星從天上 墜落 。
砰的一聲響,落在了相距他們所站立的地方不過一米遠。
溫心悠彷彿能聽見骨頭砸在地面上劇烈的衝擊下碎裂的聲音,那聲音在很久以後都在她耳邊響起,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經,只要她在高樓建築下,她都要擡頭望着,生怕那上面再飄下來一朵雪花,融化的時候,變成了一朵血花。
溫心悠往那裡望了一眼,看到一個女人是仰面躺着,滿頭的青絲鋪在地面上呈扇形分開,她的雙眼緊閉,靜靜躺在迅速從身下流出的血泊裡面。
溫心悠眼前發黑,雙腳發軟,幾乎站立不住,走了幾步,就跪倒在地面上。她穿着裙子,膝蓋直直跪在生硬的水泥磚上。痛感從膝頭傳來。
溫心悠的淚水滾落,蘇敏,跳下來,一定很痛對不對?你是多絕望,纔會想要跳下來!
因爲在醫院門口,旁觀的人羣裡面發出了驚呼,立刻就有路過的醫生匆匆忙忙奔上前去,伸手在蘇敏的脖子上面一探,又站了起來,搖搖頭。
溫心悠的心涼了半截,手足並用地爬過去,抓住醫生的褲腳,“醫生,救人啊!救人啊!”
年輕的醫生臉上還是一副無能無力的表情,“動脈已經失去了脈搏,已經救不了了。尤其是她這樣仰面倒下來,明顯就是不想活了。”
說話間,賀皓文已經走到了蘇敏的面前,他忽然間跪倒在蘇敏的身邊,握住了她的一隻手,“你,你,這是……何必。”喃喃擠出這麼一句破碎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