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搶先說話,在這個成熟男人面前就會落了心急的下風。雖然先發制人,可是先發也會亮出自己的底牌。
賀皓文身上有種沉穩的氣質,那是多年的良好教育浸淫出來的。
“溫小姐認識賀燁?”
好傢伙,聲東擊西啊,這是要軟化她的戒心嗎?
溫心悠搖頭,“不認識。”
賀皓文擡眼看她,沉靜的目光讓人負重。
“今天多謝溫小姐抽空來安撫蘇敏。”
他突然間道謝了。
溫心悠神情變溫了,“賀先生,如果把敏敏接回來只會讓她這麼痛苦,你又何必把她接回來。那個村子裡條件差是差,可好在人心淳樸,沒有這麼多的破事。”
賀皓文臉色神情更溫硬,他是軍人,收了紳士風度,就變成一把出鞘的匕首,刀鋒寒光畢露。
門忽然間打開,一人大步流星地走進來,賀皓文目光轉向那人,“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忘記要拿一樣東西了。”
那人回答,蹬蹬瞪地跑上樓,很快就下來,走到賀皓文身邊坐下,“喝杯茶,快渴死我了。”
溫心悠的目光忽然間發直,一顆心都覺得快要停滯,
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涌上頭頂,發溫的同時,全身的感官都停止了動靜,唯獨只剩下視覺,追逐着對面那人的一舉一動。
那人頭微微垂着,注意力都在手中的茶杯上,仰頭喝盡了,像是渴極,才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溫心悠死死盯着他的臉,只覺得眼前坐着的這個人就是溫予涵,打完球回來,坐在自己對面,這樣子仰頭喝完茶,舉手投足都是男人的粗獷豪氣。
“溫小姐,溫小姐。”
耳邊的聲音猛然間拉回溫心悠的注意力,一看賀皓文還坐在旁邊,眸光裡流露出不解。
溫心悠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眸光遊移中又忍不住落到賀皓文旁邊的人身上。
越看越像,這個人會不會就是自己在雲南機場裡面遇到的那個人……
“我還有事,先走了。”
那人衝賀皓文擺擺手,起身離開了。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逐着那人,直到他的背影被關上的門隔絕。
“溫小姐,你沒事吧?”
賀皓文皺眉看着臉色發灰的溫心悠,覺得她神情怪異,像是在夢遊一樣,可是她面向自己的那一刻,眼神裡面有不同於任何時候的光彩。
“冒昧地問一下,那位先生叫什麼名字?剛纔那位先生看着跟我一箇舊友很相似。”
溫心悠知道這樣子會不禮貌,可是她實在忍不住不問。此刻心裡像是一鍋沸水,所有的思緒都已經理不清,想到哪裡,做什麼,都要隨着自己的潛意識走。
“哪裡相似?”
賀皓文直覺她說得舊友不簡單,否則怎麼會是剛纔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以前曾經聽蘇敏提過溫心悠,說她像是一枚古錢幣,外圓內方。
溫心悠想了想,“長相,就連神態也相似。”
賀皓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從小就認識他了。估計溫小姐你認錯了。”
他這句話直接把話挑明瞭。即使知道這個纔是最有可能性的答案,溫心悠的心底還是忍不住失望。
她垂了頭,看着自己放在膝頭的手慢慢收緊,白皙的膚色上面清晰地看到淺藍的經絡。那些靜默在回憶裡中的過往就像是這些經絡,它們潛伏在自己的血肉之內,呼吸着她的呼吸,溫暖着她的溫暖。早已經變成了自己身體裡的一部分,看到這樣一個鮮活的人在自己面前,不再是漸漸發灰的回憶,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心如止水。
賀皓文見溫心悠低頭,沉默不語,意識到自己剛纔那番話裡可能傷到了她。他審視的眸光忽然停滯,差點就忘記了,蘇敏曾經告訴過自己,她很佩服溫心悠,相守了十年的人,忽然間死去,溫心悠居然硬生生地咬牙挺過去了。
“如果是我,要是我愛的人突然死了,我一定要跟着他一起走。黃泉路上寂寞,沒有了愛人的世界,就像是下雪的荒原,我不忍獨活,也不忍他受寂寞。”
蘇敏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深沉,一向開朗的人兒臉上有了憂傷,溫言細語地說着視生死如尋常這樣的話。賀皓文的背脊忽然間繃直,心底裡莫名地涌上股煩躁,卻又強壓下去。蘇敏不過是太年輕,又沒有經歷過多少世事的丫頭,無知無畏罷了。
賀皓文掃到溫心悠站起來,客氣地挽留她,“溫小姐,吃過晚飯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溫心悠想要拒絕,跟這個人吃飯,哪裡有什麼意思。
賀皓文還想要再說什麼,手裡的電話響起來,他直接接起,“怎麼了?不會是又忘記什麼東西了吧?好,我今天晚上會留在這裡不走,你晚上回來的時候去私房菜帶一桌飯菜回來。”
房間裡安靜,溫心悠隱約聽到電話那頭有人在笑,笑聲爽朗。
掛了電話,賀皓文再一次出聲詢問,但是這一次語氣好上了許多,“溫小姐,我請你留下來。蘇敏她現在心情不穩定,我希望你能勸着她吃晚飯。”
明明是要離開的,溫心悠鬼使神差地點頭應了。只因爲電話裡面那個笑着說話的人,就是跟溫予涵長得十分相似的那個人。
蘇敏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坐在牀邊垂頭不語的溫心悠。溫心悠頭髮髮質很好,滿頭青絲自然垂在肩頭,就像是一質地光滑的絲綢。蘇敏眯了會眼,注意到溫心悠好像在發呆,垂在膝頭的兩隻手來來回回地互相掰着,就好像是在博弈一樣。
“怎麼了?”
她一邊坐起來,一邊詢問。
溫心悠猛然間回神,看到醒來的蘇敏靠在枕頭上,睡了一覺之後,人的精神明顯好了許多,那雙眼不再腫地像是核桃。
溫心悠斟酌了一會,靠近蘇敏,壓低了聲音,一雙眼睛睜大,“敏敏,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嗎?”
溫心悠的眼睛本來就大,黑漆漆地如同
兩枚溫潤的玉石棋子浸泡在了微涼的山泉水中。蘇敏覺得她這樣子就像是中了什麼莫名其妙的蠱,有些好笑,“有句諺語說: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葉子。同樣,世界上也不會有長得完全相同的人,只能是長得相似的人。”
溫心悠咬起了手指。
蘇敏很久不曾看到她這樣孩子氣的一面,更加感興趣了,“到底怎麼了啊?”
“敏敏,你知道嗎,我剛纔就在樓下,看到了跟予涵一模一樣的人。真的長得一模一樣!嗯,就連眉心裡的那顆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蘇敏只覺得萬分驚恐,覺得這妞又犯病了。可是溫心悠信誓旦旦,表示自己說得是真的。
“你陪我一起去吃飯好不好?你也幫我看看,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我一定要把他看清楚,敏敏,我求你和我一起去吃飯,好不好?要是等會就賀皓文和那個人在下面,我怎麼辦?你幫我打掩護好不好?”
蘇敏看不過她萬分期待卻又小心翼翼哀求的樣子,答應了她的要求。
到了一樓的餐廳,蘇敏看到坐在餐桌邊,朝着自己望過來的那人,腳步一頓。她轉臉看了一眼溫心悠,如果不是此刻兩個人的手緊緊握着,她都要尖叫出來了!
臥槽,溫予涵是復活了還是根本就沒有死啊!
溫心悠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吃完那頓飯的了,恰好那人坐在自己對面,她擡頭不是,低頭也不是,把米粒放進嘴裡,機械一樣咀嚼。
可終究這個跟溫予涵真的一模一樣的男人給蘇敏帶來的衝擊比不上對溫心悠的衝擊大。蘇敏一雙微微腫起的眼睛可勁盯着坐在她們對面的那個英俊陽光的年輕男人看。專注的目光,引得對面的兩個男人都覺得怪異了。
賀皓文輕聲呵斥她,“快吃飯。”
蘇敏白他一眼,自己跟他的仇可還沒有了解,如果不是爲了溫心悠,她也不至於要下樓來。蘇敏歪頭,微笑着開口,“這位帥哥,貴姓啊?”那人也沒有覺得唐突,倒是好脾氣地禮貌迴應,一笑起來,兩隻眼睛亮的驚人,就像是兩簇陽光,整個餐廳都被照亮一樣,說話的聲音也讓蘇敏暗中一抖,“我還以爲四哥提過我了呢。”
賀皓文臉有點黑,“修斯可。” 蘇敏只當沒有聽見賀皓文硬邦邦的語氣,聲音更加甜了,“斯可,斯可,這名字好聽。”
“這個名字,出自《論語》吧?三思而後行,可能會錯失機會。孔子斯可,兩次足矣。”
餐桌上響起溫心悠不疾不徐的聲音。
修斯可將目光投向了她,語氣讚賞,“這位小姐很博學。”
蘇敏不耐煩,“什麼小姐不小姐的,她叫溫心悠。”
修斯可的嘴角彎起,從善如流,“溫心悠。”
溫心悠拿着筷子的手情不自禁地拳起,思緒飛出好遠,好像溫予涵在叫她的名字。
“家父希望我深思熟慮卻又不會因爲躊躇錯失機會。溫小姐,你是第二個人,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精準地說出我名字出處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