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國子監所在的務本坊,季德熟門熟路地帶着盧氏二人摸到了學生宿館的後門,因其規章所在,盧氏和遺玉只能在門外等候着他進去喊人。
盧氏有些心焦地在宿館門前的石臺上來回踱着小步,時不時朝那敞開的大門裡面望去,但也只能看見院中一些花草罷了。
遺玉倒沒她這麼迫不及待,靜靜地打量這四周,剛剛暗讚一聲這後門都修的如此氣派,就見三個同樣身穿雪青色深衣、頭戴黑紗小冠的少年結伴從院中走了出來。
當中那個腰掛精美紅玉、兩頰略微凹陷的少年斜看了她們一眼,嗤笑一聲後,對身旁兩人道,“看着沒,這不曉得又是哪個窮鬼的窮親戚。”那兩個跟班模樣的少年便把視線調往盧氏母女身上看了看,然後賠着笑應和他的話。
他們聲音並未壓低,盧氏和遺玉聽了個清楚,一個繃緊了牙齒,一個則是靜靜看着他們。
那少年說完話後剛向前走了幾步,餘光掃到遺玉的小臉,輕“咦”一聲後,便轉身帶着兩個跟班走向她們,站定在母女倆身前兩步處,伸手指着遺玉尖聲對身後人說:“你們看看,這小丫頭的眼神兒像不像一個人?”
那根指過來的手指,離遺玉的鼻尖也不過兩寸,盧氏攥緊了牽着遺玉的那隻手往後退了退躲開那根手指,廢了好大勁才止住上前掌摑他的衝動,沉聲道,“你放尊重些。”
“噗哧”一聲,那少年聽了盧氏的話頓時笑地前仰後合,邊笑邊指着盧氏高聲說道,“聽見沒,讓我放尊重點呢,哈哈,叫小爺對這些個下九流的尊重哈哈”兩個跟班湊到他身邊,跟着嗤笑了起來。
遺玉撇頭避開他說話時候噴過來的口水,扭頭指着自己的小臉對盧氏道,“娘給擦擦,唾沫星子噴到臉上了,臭臭的。”
腰掛紅玉的少年猛然止住了笑聲,伸出雙手將兩個尚在咧嘴嬉笑的跟班使勁推開,逼近母女倆,在盧氏尚未反映時一把扯住了遺玉的的左肩將她拉到自己跟前,睜着一雙瞪圓了也不顯大的眼睛,咬牙問道,“你說誰嘴臭?”
“你做什麼!”不待遺玉答話,盧氏厲喝一聲後,忙伸手一把將她又扯回了自己身邊。
那少年臉色愈發難看起來,側頭對着剛纔被他推開地兩人低罵道。“蠢貨。還愣着幹什麼,上去把那臭丫頭給我拉過來!”
遺玉正暗自後悔剛纔自己爲何要逞那口舌之快。兩人已經圍了上來,待要伸手去抓人,就聽身後傳來一陣輕咳聲,夾雜着沙啞的人聲道,“咳、長孫止。咳咳、你們又在欺負人了麼?”
聽見這聲音,兩人卻出奇地停下了動作,有些侷促地走到了那帶着紅玉似乎是叫長孫止的少年身後。
遺玉趁盧氏手勁略鬆時候探出了小腦袋。偏頭便看見從門口處翩然走出地瘦高少年,十五六歲地年紀。那身雪青深衣穿在他身上更顯纖瘦。一手掩在脣邊輕咳着,容色清秀的臉龐泛着病態地白皙。
長孫止看見來人後,臉色微變。冷哼一聲。道:“杜若瑾,你這病秧子還沒好全就又跑出來多管閒事,等下暈倒了我可不會送你回去。”
這名喚杜若瑾的少年聽他如此說話卻不氣惱,反而放下了掩脣的手,脣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容,“咳咳、若是你知道長孫大人在前院尋你不着,咳、這會兒正往後門走來,怕是還要感謝我的多管閒事呢。”
長孫止頓時慌了神,半點沒有剛纔恃強凌弱時候的傲氣,只是轉身狠狠瞪了遺玉母女一眼後,便帶着兩個跟班一溜小跑不見了人影。
盧氏拉着遺玉走過去,輕聲謝過仍在掩脣輕咳的病弱少年,他卻笑着輕擺了兩下右手,一路咳着遠去了。
就在遺玉側目望着他的背影暗暗思索的時候,忽聞有人在身後喊道——“娘!小玉!”待她扭頭看見一灰一白兩道身影從門口處先後向她們奔來,剛辨出盧俊的臉龐,就覺得腋下一股大力傳來,身子猛然騰空,已是被高高舉了起來。
“小玉!想二哥不!”遺玉被盧俊舉在空中一陣猛晃後,除了頭暈還是頭暈,哪聽的清楚他在說些什麼,又見眼前一張陡然湊近的臉龐,一巴掌貼在他的額頭上將他的大臉推開,一邊叫着讓他把自己放下來,一邊暗恨自己剛纔怎麼沒站到盧氏身後去。
“娘。”盧智還好,雖神色也有些激動,但卻是老老實實地沒有做出什麼過激行爲。
盧氏眼眶微微泛紅,連連應了幾聲後,便拉着盧智的胳膊,在他身上這邊摸摸那邊拍拍,一會兒說他瘦了一會兒又說他長高了。
幾人這邊正上演着千里來相逢的戲碼,打宿館後門處又遠遠跑過來一個人,喘着粗氣停在他們身邊後,呼呼地說道:“你、你們兩個,怎地、怎地跑這麼快”
來人正是帶着盧氏母女來找兒子的季德,盧智見他這副模樣,略帶歉意地走到他身前替他拍背順着氣,低聲道,“季大哥,剛纔一時情急,也沒來得及對你道謝,現下向你賠個不是,多謝你帶我娘和妹妹過來。”
盧氏帶着遺玉上前又向他道了一回謝,已經緩過氣來的季德連忙搖頭道了幾聲“客氣”,便聲稱自己還有事在身,告辭離開了。
等他走後,盧家四口才在這附近一間清靜的茶館,找了隔間坐下。
“啪”地一聲,盧俊的手掌狠狠拍在身前的矮案上,一張俊臉氣地通紅,“娘,他們、他們怎地這麼不是東西!”盧智也黑着一張臉,一語不發地攥緊了手中的茶杯。
聽盧氏將他們走後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間或有遺玉小聲地補充,兩兄弟皆是心頭冒火,既心疼孃親和妹妹糟了罪,又恨那些人的無恥。
此時距她們被害逃亡已經有兩個月了,經過這段時間平靜緩和的日子,盧氏和遺玉從一開始滿心的仇恨和憤怒,在慢慢冷靜下來後,反而看開了許多,若說不記恨那是不可能的,可若說迫不及待地想要報仇,母女倆也沒這想法。
都說女人是小心眼,可映在盧氏和遺玉身上,這種特徵就不那麼明顯了,遺玉看着兩個哥哥憤怒的樣子,竟意外地察覺到自己心中對那些害的她們狼狽而逃的人早沒了一開始“恨不食其肉”的心態,只有在想起那些事情時纔會覺得憤怒。
盧氏拉着兩個兒子的手溫聲勸慰了一陣,待他們面上緩和後,才道:“好了,你們也彆氣壞了身子,我和小玉現下不都好好的麼,善惡有報,那些惡人自然會有報應的時候,不需咱們多操心智兒,跟娘說說你們的事情罷,娘現在還糊塗着。”
盧氏因不想讓兩兄弟過多煩惱,適時轉移了話題,盧智心知就算再恨那羣人現在也沒辦法給她們出氣,只暗自記下這一筆後,順着盧氏的話,將他們來到長安之後發生的事情,不分鉅細講給了她們母女聽。
一更到,首先感謝冼冼的粉紅~唉,好萌學院呀~本週依然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