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宣不再吵,不再鬧,她只是默不作聲,不飲不食,紅梅和雪竹哭幹了眼淚也沒有用。一屋子的奴才跪在她面前,她也不為所動,整個人就像木頭。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想要幹什麼。

"主子,你好歹吃一點吧?奴婢做了你最喜歡的棗兒粥,還有杏仁片,你吃一點好不好?"

"主子,你再這樣不行,就算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皇上駕到!"

康煕來到,這已經是第幾天了?齊宣在和他作無聲的抗議,他曾下令如果齊宣不曾進食一粒米,下面的奴才也沒有吃飯的權利。他本以為這一招會有效,因為當初他以懲罰侍女為代價時,曾經換得她的回眸。但是現在,她根本不為所動。

"齊兒,你說,你要朕怎麼辦?"康煕沒有任何辦法,他不忍看見她再這樣消瘦下去,更加無法忍受她對自己的冷漠,這是他深愛的女人--但是,她卻在恨他。

"你不要這樣,你一聲不吭,你不吃不喝,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執着她的手,她沒有反抗,沒有縮開,安靜得可怕。

她的手依舊纖柔,卻沒有半點暖感。

"朕知道,你在怪朕,可你一向是最明白朕的。難道這一次就不可以嗎?"胤礽雖然是做了錯事,但他並不知道齊宣當時身懷胎兒--當然,這並不是為他脫罪的藉口。無論如何,他起了殺人之心就是不對。但康煕不能讓這件事引起天下大亂,如果他廢了太子,那些皇子們一個個就會蹦出來,禍起蕭牆。所以,他只能盡力忍耐,盡力孤立,待最後一刻才選擇另立帝位繼承人。

他認為他的苦心,天下人不懂,但齊宣應該明白--只可惜,他忘了齊宣也是一個女人。

齊宣靜靜地聽他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康煕每次來到,都是這個結果。

他知道,齊宣想要的是什麼,但是他現在不能這樣做。

他以為,只要把胤礽治罪,齊宣就會好過來。

其實,康煕錯了。

紅梅暗地裡通知胤祥,齊宣深受打擊,絕食。

"怎麼會這樣?"胤祥不解,而紅梅的連連搖頭更讓他焦慮:"怎麼會不知道呢?你們不是一天到晚跟在她身邊嗎?"

"十叄爺,我們確實不知。只知道那天主子和皇上閉門說話,裡面又吵又鬧的,但夾雜着哭聲,我們大家都聽不清楚。而且你也知道主子的脾氣,她要我們出去,就不只是守在門口而已,而是要我們站在離門口好些遠的地方。"

"她見過皇上才這樣的?那皇上呢?皇上有說什麼嗎?"難怪這幾天見到康煕總是愁眉不展的樣子,他還當是因為胤祄的事情。

"皇上什麼都沒說,只叫我們無論如何也得看着主子,不能讓她尋短見。"

"可她現在這樣子,和尋死又有什麼區別?!"胤祥坐立不安,他來回踱了幾步:"不行,我要看看她。明天,我藉着為她獻補品機會,我要看看她。"

胤祥來看齊宣,齊宣並不感到意外,而胤祥卻感到意外--因為齊宣一見到他就跪了下來。

"十叄爺,你帶我走吧?"

"齊貴人,你這是幹嗎?快點起來,胤祥受不起啊。"他扶着齊宣站起來,卻發現她的身體形同虛設,彷彿一碰就會化。

"我不要當這個齊貴人,貴人,那是別人的貴人。"齊宣落下兩行無聲的淚,眼裡卻有無恨的怨恨:"我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我還叫什麼貴人?!真是可笑,我屢屢保住他的家,保住他的家人,可我卻保不住我自己的孩子。你說,這是不是很可笑?"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啊。"

"你知道在揚州,是誰在暗地裡指使別人擄走我的嗎?是太子。而你又知不知道,當時我已經懷了差不多一個月的身孕,就因為這樣沒了,而且我以後也不可能再懷上小孩了!"她好像在說着別人的事情,沒有過多的咬牙切齒,卻有無形的恨,讓聽的人感到寒悚。

"你說,你說是太子?這是真的?"現在一切都可以串連起來,為什麼當時康煕要單獨見他,為什麼要和他說那一番語重心長的話,他現在總算是明白了。

"我真想殺了他。"

胤祥一聽馬上阻止她這個念頭:"不行,你千萬不能這麼想,你會萬劫不復的。"

"那你就帶我走!我不要呆在這裡,我繼續留在這裡,只會讓復仇的心湮沒了自己。我受不了這種折磨,我不知道我還可以怎麼辦。"

"你要相信皇阿瑪,他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

"我就是因為相信他,纔沒有任何懷疑,才走到今天這一步。他說得沒錯,我是最明白他的人,但是明白不代表我要接受。正因為我明白他,我才知道,我接下來的日子只能是等,又或者是天天算計人心,想着怎麼報仇,你原意我過這種日子嗎?十叄爺,我知道我是為難了你,可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斷不會求你的。"

她當初毅然替身進宮,爾後又事事幫忙打點,胤祥知道自己欠她人情太多,如今得知此事,看着她確是不忍。他本是仁義之人,何以能讓她再陷於這水深火熱之中?

"好,我帶你走!"

胤祥深受康煕重用,在行宮也是掌握着調動兵馬的權力,如果他要偷運人進出行宮,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過對象是齊貴人,如果她身邊的人看得牢,也是難事。慶幸的是,齊宣身邊最寵愛的兩個宮女大義凜然地為胤祥作配合:"我們捨不得主子離開,但更捨不得看主子在這裡受罪。"

她們雖然不明白是什麼事情讓齊宣如此心灰意冷,冒着出宮的危險,但是不論如何,她們忠心一片,只為主子辦事,不該知道的都不會問。

"我走了,若留下你們,皇上定會責備,乾脆你們也跟我一起走吧?"在宮裡,最交心的也是這二人。

"主子,我們進了宮就是宮裡的人,而且如果我們走了,對外就更不好交待。到時候全天下都要找主子,主子就更逃不掉了。"

"你帶着她們,如何能跑遠?再說,她們的家人也無法逃過罪責。她們留在宮中,可以說是被人迷暈,不知發生何事,反正我總有辦法保住她們。"胤祥見時候已到,便催促着齊宣上車:"最後一次,你真的要走?"

她放下那柄玉如意,毫無留戀地看了一眼這居住已久的殿房,義無反顧地登上了車子。

胤祥把齊宣送到郊外:"這裡有一千兩銀子,你找個地方住下,安頓好了給我捎個信吧?"

"謝謝。"她不收銀兩:"錢,我有,我沒有的只是自己的生活。"她不放心地看了胤祥一眼:"這次的事情可能會連累你,齊兒先致歉了。"

"沒事,普天之下,能幹這事的就只有我了。皇阿瑪就算再生氣,也不會要了我的腦袋,就衝着我那死去的額娘,我不會有多糟糕。"

"是啊,他很念舊情。"康煕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她喜歡他這一點,也恨透了這一點。

胤祥說得對,康煕不會太為難他--那是因為,太子還未作亂。

胤礽因為被康煕責難,一直心懷不忿,還說出天下哪有當了叄十多年太子的混話,被傳出去,他又是吃不了都着走。而且康煕近年對他大肆削力,他再笨也知道自己的位置坐不住。

所以當晚派兵遣將,企圖奪位--惜被康煕洞悉,早已佈下天羅地網,讓胤礽的兵馬無用武之地。

"胤礽,這就是你身為太子應幹之事?"

大阿哥胤這禔奉旨問話,胤礽因事敗,早已嚇得雙腿發軟,此時也顧不得上身份的懸殊,抖着嘴巴說:"兒臣沒有,皇阿瑪,兒臣沒有篡位之心。"

侍衛來報:"啟稟皇上,十叄阿哥已經找到。"

"傳!"康煕刷地站起來,他氣得雙手發抖,胤祥低頭晉見,迎面便聽胤禔問:"胤祥,你剛纔去哪裡了?是不是忙着替太子調兵來逼宮奪位?"

逼宮奪位?胤祥心中一驚,向旁邊的太子望去,只見他渾身顫抖,看來必是發生了大事。

"到底什麼了?大哥,我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不懂?你......"

"別問了!你們都出去,胤祥留下!"康煕生氣地吼着,其他人都不敢再說話,默默地退下。

"皇阿瑪,兒臣真不知發生何事。"

"齊兒呢?"康煕只是問這叄個字,胤祥便慌了神:"兒,兒臣不知。"

"胤祥,你和胤禛找人頂替蒙古公主進宮的事情,朕早已曉得,但朕不怪你們。可如今齊兒下落不明,朕就要拿你是問!你說,她去哪裡了?"康煕剛纔去了一趟齊宣的宮房,卻驚見她不在,而且全屋的奴才都迷迷茫茫,暈倒一地。

康煕更知前日,胤祥見過齊宣,而齊宣今日不在宮中,斷不是被擄走--是她自原離開的,可以做到這件事情的,只有胤祥。

胤祥睜大了圓眼,他完全不知康煕竟然對內情瞭解透徹:"皇阿瑪。"

"朕說了,朕不怪你們,只要你把齊兒的下落從實招來,朕可以既往不咎。"他咬着牙根說,這是他最後的讓步。

"皇阿瑪,她說她再也呆不下去了,兒臣不忍看她自暴自棄,只好從了她的原。皇阿瑪若要責罰,就請責罰兒臣一人!"

"朕不是向你問責!"康煕把茶杯掃到地上,暴跳如雷地對胤祥說:"朕是要她回來,朕是要你去把她給找回來!"

"皇阿瑪,兒臣實不知她去了哪裡,無法尋找。"

"你!混帳!"康煕扇了一巴掌,用力之大,令胤祥向側傾倒。

"來人!"

"胤祥不忠不孝,鑽營謀爲皇太子者,國之賊,法斷不容。把他拉下去,關起來!"

康煕氣極敗壞地宣佈胤祥的罪狀,他知道其子無辜,但是衝冠一怒,他疼愛的兒子竟然送走了他心愛的女人,他不能容忍。

胤禛在京城處理政事,聽得皇上回朝--同時,太子被廢,大阿哥胤禔、十叄阿哥胤祥被圈禁。

這當中的內情,他想不通。

"皇阿瑪,胤祥一向盡忠為國,他眼裡只有皇阿瑪,絕不會為非作歹,以下犯上。兒臣相信這裡面必有隱情,還望皇阿瑪明查。"

"胤禛。"康煕冷眼相對:"你幫他求情,還不如去勸勸他。"

胤禛不解,但康煕已經示意他退下,不原多說。

胤禛百思而不得其解,想去找齊宣,但卻聽說齊宣在行圍途中感染惡疾,重病不起,康煕留她在暢春園居住,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擾。胤禛也有想辦法子打點,四處奔走,欲見她一面,最終卻是不果。甚至連齊宣身邊侍婢紅梅、雪竹二人也不賣予他這個人情。

"你們就幫我一次,我相信你們也知道齊貴人和十叄阿哥交情不淺,這是急事。"胤禛無論如何也想見她一面。

"四阿哥,齊貴人不在這裡。"紅梅見他是攔不住的,倒不如從實道來:"其實是十叄阿哥助主子出宮的。"

"你說什麼?"他拉着紅梅的手腕,力道足以讓人生痛,紅梅知道他和胤祥的交情,也知道他們和齊宣的交情。這件事情,別人可以不說,但是胤禛是瞞不過的,他遲早也會知道。

這天紅梅就乘着途中攔截胤禛,向他道明一切,胤禛聽後完全不能接受。

"不,這不是真的,胤祥怎麼會這麼糊塗呢?難怪皇阿瑪要我去勸他。紅梅,你知道,你們家主子到底去哪裡了?"

"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主子再留在宮裡,也怕是活不長。"

胤禛不能讓胤祥長期被圈禁,他總要想個辦法,當務之急,應該要找到齊宣--無論她是否原意回宮,找到她就能救胤祥。

"四爺,福晉來了。"

下人為福晉掀起了簾子,她款步而入,神情卻凝重的:"你們都下去,四爺有我照顧就行。"

"你把他們都支出去幹嗎?"胤禛感到奇怪,福晉卻捧着一個盒子和一封信給他看:"你看看這是誰的字跡?"她認得齊宣的字,方纔下人拿着這個盒子進來給她,就附上了齊宣的字。

"誰送來的?"

"不知道。聽門口的人說,她蒙着面紗,說如果這東西不交到四爺手裡,十叄阿哥就沒得救了。"

信上只寫着:"交給皇上,胤祥得救。"

胤禛打開盒子,裡面竟然放着黃絹聖旨,還有一支白玉釵。

"這是聖旨?"福晉看了一眼,胤禛打開一看......然後關上了盒子:"我們,再也找不到她了。"

康煕,看着那兩樣物品,再看着那跪着的胤禛,緩緩地問:"你見過她了?"

"沒有,她只是留下這兩樣東西。"

"你去胤祥放出來吧。"

他揮揮手,沒有多作解釋。

還記得她當初向自己要了一道密旨--她說:"皇上,如果有一天你離我而去,可否讓我也離開這深宮大院?"她不會做殉葬的行為,但她也不原在宮裡面對紅牆,她留下來只因為這裡有康煕的存在。如果他不在了,她也沒有任何留下來的理由。

康煕當說笑言:"好,朕就給你這道密旨。朕知道,即使朕百年歸老,你也不會舍朕而去的。"未到情濃時,不知離別愁滋味。

他當時甚有自負,認為齊宣會留在他的身邊一生一世。

現在看來,他是錯了。

齊宣說,只有他死的那一天,纔會離開。現在她離開,還把白玉釵和密旨交還--是要和他恩義兩清。

齊宣,已經當他不存在了。

"唧唧唧唧唧。"不知何時,竟有一隻喜鵲飛到他的窗邊,他一望過去,它又飛走了--就像齊宣一樣,突然飛進他的生活,又突然飛出他的世界。

"四哥,你找到她了嗎?"

"找不到,也不打算再找了。"

胤禛和胤祥走在一片灰白的天空下,前路茫茫,人也茫茫。如今所謂的兒女私情,都已經不再重要,她來了又走了,她本不是皇家人,又何必扯進皇家事?皇家的事情,還是讓皇家的人去解決吧。

康煕四十七年初廢太子,不久又復立太子,直至康熙五十一年十月將其再次廢黜禁錮。在後來的十年都不再立太子,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叄日,康熙因病去世,享年六十九歲。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康熙帝第四子胤禛在太和殿即皇帝位,歷史上稱雍正帝。

雍正十叄年,雍正去世,其子弘曆即位,改年號乾隆。

"這位宣妃,是誰啊?朕怎麼從來沒見過?"

"回皇上,這是聖祖仁皇帝時進封的齊貴人,蒙古的科爾沁公主,聖祖仁皇帝五十七年時封為宣妃,說是為了驅趕病魔,特意加恩。她長年有病休養在暢春園,先帝在位時也如是。"太監回道,但其實他不知道那是康煕為塞住眾人之口而做的掩飾。齊宣長年不見外人,大家議論紛紛,康煕便為一個不存在的人賜了封號,從此再沒人敢議。

"是嗎?那朕去看看。"

乾隆趕到暢春風的清溪書屋後院,卻見兩個老婢女在打掃,屋內並沒有其他人。

"這裡不是住着一位宣妃娘娘嗎?"

"啟稟皇上,娘娘已經過世。"

"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一年前。"

"怎麼不報呢?"

"奴婢知罪。"

"算了,這過去的妃子,不知者還多了去。"乾隆初登龍位,必會施恩予人:"登記在冊,宣妃於乾隆元年八月初八日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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