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由武侍陪同匆匆趕去裕親王府,齊宣則在李德全的陪同下回啟祥宮。
"齊貴人請早點歇息吧,奴才告退。"
"有勞李公公。"
齊宣向宮內假意走前幾步,仔細留意李德全的腳步聲已經遠離,馬上便招呼已走上前來迎接她的雪竹說:"雪竹,你叫紅梅到我牀上去裝睡,無論誰來了,你都說我已經睡着了。"
"齊貴人,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還是讓雪竹侍候你左右吧?"
"不用了,我來不及多說,我去去就來。"
連燈籠也不敢提,齊宣來到良妃的宮旁。良妃雖然失寵很久,但是因為有八阿哥時常打點一切,所以寢宮裡的行頭仍和其它得勢的妃子無異。
剛在回來的途中,她隱約間看見貌似有人躲在一處偷望,那人的臉雖只是匆匆一瞥,不過齊宣看着就像是八阿哥胤祀的臉。男子深夜出入後宮是禁例,聽四阿哥他們說過八阿哥這個人辦事極其謹慎。如果不是事情緊急,他不會冒着犯宮禁的危險--如無以外,他應該是去找良妃。
齊宣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一股難以形容的不安--今天晚上裕親王命懸一線,八阿哥偷偷進宮會母妃,一切巧合得非常。
只可惜她並不是懂得功夫之人,不能飛檐走壁偷聽他們說話。只好左躲右閃地來到窗邊,幸好夜深人靜,即使他們說話小聲也能聽個明白。
"沒想到裕親王還是過不了這一關。"良妃在說話:"他要是能挺過去,將來對於你爭奪大位必有幫助。"
"額娘請放心,兒臣剛剛得知皇阿瑪正前往裕親王府,相信裕親王必會向皇阿瑪進言一番。"
良妃始終糾結一雙秀眉,眼睛裡透出暗暗的寒光,那是謀略的表現。她本是生就一張溫婉可人的面孔,現在卻是處處透着陰險計算。
"不行,胤祀,這件事情我們還得小心處理。皇上一向對裕親王敬重有加,而且他為人本以持平公正聞名,有他在身邊助你一臂之力,還是好的。他要是去了,我們以後的事情就多了好些工夫。不過今晚,我料想他會在皇上面前狠狠地參太子一本,你可得要好好利用這個時機。"
"額娘說得是,兒臣會小心安排。"八阿哥胤祀眼中呈現憂傷之色:"其實裕親王一向厚待兒臣,眼見他病危至此,兒臣心裡着實難過。"
握着兒子的手,良妃不乏母愛的說:"要去的總是去,你若是能登上帝位,纔是對裕親王的報答。"
"是,兒臣銘記在心。"胤祀突然稍作停頓,良妃發現他有所難言,便說:"怎麼了?在額娘面前還要閃閃躲躲的。"
"額娘,那個齊貴人恐怕不簡單?萬一她懷了龍種…..."
"就算生了皇子也不濟事,能不能活得成還是未知之數呢。"
她這句話讓齊宣心中一凜,這後宮的鬥爭其實就是女人的鬥爭,也是人與人之爭鬥。她早知這個戰場醜態百露,卻不得不身陷其中。
"皇阿瑪現如此寵愛她,剛剛我還看她從養心殿回來,她的存在我們不得不防。"
"你放心吧。"嘴邊翹起一絲冷笑:"要對付她的人多着呢,宜妃、榮妃、德妃和慧妃這些人啊,一個個都挖空心思地想要幹掉她,何需輪到我這個半個身子踏入冷宮的人去籌謀。"
"唉。"胤祀突發怒言:"這都怪皇阿瑪貪新忘舊,當年是他強行把你留在身邊,然而卻因為歲月催人老,就把你摞在一邊不管了。現在那個什麼齊貴人,我看也就是一個綉花枕頭,皇阿瑪就是圖她新鮮。"
"算了,額娘也不圖什麼,這後宮的破事兒來來去去都那樣。只要你好,額娘怎麼樣都行。"
齊宣越聽越覺得心寒,這對母子都在謀算着…...一個是妻子,一個是兒子。現在想的不是康熙失兄之痛,乃是名利之爭。
是的,蘇麻喇說她未曾瞭解過康熙…...真的沒有說錯。
她從來只當康熙是一個情緒多變,難以捉摸的人,因為她那時總為自己設想。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卻忘記了作為一個皇帝,有冤無路訴,有苦不能說的道理。
胤祀沒有多作逗留便離開,齊宣巧用樹草遮身,待他遠離再離去。但是卻在這個時候,她卻發現了連胤祀也不知道的事情。
她得知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一個誰也不能說的秘密。
揣着這個秘密返回寢宮,紅梅雪竹見她平安無事終放下心來。她們心知這主子的特性,該說的話一句也不少,不該說的話一字也不漏。所以大家也不敢多問什麼,齊宣吩咐她們退下各自休息,自己一個人獨自坐在牀頭想了一整夜。
裕親王駕崩的消息不用多久便傳遍皇宮內外,大家都在為議論,還有一部分人奉皇命為裕親王的喪事而忙碌。宮中有個傳言,在裕親王臨終前,曾和康熙有一番密談,內容與太子有關。
"蘇麻姑姑,你要多注意身體。"齊宣看見蘇麻喇為了裕親王逝世一事而憂傷,好言相勸:"我相信裕親王爺會一路走好的。"
"謝謝你,齊貴人。"蘇麻喇知道她是真心陪伴,便說:"其實他也是老奴從小看到大的,如今他比老奴先一步離去,老奴心中難免悲傷。人誰無死?這句話誰都會說,可當身邊親人離去,又能安慰幾分。"抹去臉上一把老淚,她擠出一個笑臉:"看我這老奴才,和齊貴人說什麼了。"
"哪裡,心中有鬱結,說出來是好的。"
"是啊,只是不知道皇上能和誰說。"蘇麻喇伸出手握着齊宣:"齊貴人,其實裕親王的辭世,皇上是最傷痛的人。"
"齊兒明白,所以纔不想在這時候去煩擾皇上。"她無奈地笑說:"後宮很多嬪妃已經前去安慰皇上,齊兒愚昧,想說皇上可能會比較想要一個人靜靜。"
齊宣沒有猜錯,康熙確實想要一個人安靜,不見任何妃嬪。政事也只挑重大的批閱,其餘事情由尚書房一眾大臣商議便可。
這種情況維持了兩天。
"皇上…..."雪竹在庭院看見康熙駕到,本想行禮接駕,但被康熙阻止了去。
他跨步進入內堂,齊宣正在縫製一件披氅,康熙見她縫得入神,便說:"還是在你這兒安靜。"
"皇上?"她有點驚,不過卻又有點喜,自己卻是不知喜從何來。
"這些天宮裡內外都在忙乎裕親王的事情,你在忙什麼呢?"
手中織的是一件寶藍鍛龍騰氅袍,銀絲作雲,金絲作龍,手工很是考究。齊宣停下手上的工夫,把東西擱在一邊:"沒忙什麼,就是些女兒家的工夫。"
她的退閃總讓康熙感到失落,現時更比以往要甚,他雖沒說話,卻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一聲嘆息,引得齊宣回頭,只是幾日未見,卻覺他憔悴了很多,隱隱地…...心中…...
"這件袍子是做給皇上的。"她拿過展現給康熙看:"不過還沒做好,而且現在還有裕親王的事情,臣妾覺得不好拿出來。"
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是為了自己而做,康熙感到十分欣喜,把袍子捧在手中看了又看:"這是你做給朕的?"
"嗯。"她輕輕為康熙搭上肩膀,試量一下大小:"還好,我的目測還不差。"
"怎麼會想到給朕做袍子?"康熙一時情觸,捉緊她的手,讓她與自己的距離保持親近。
"禮尚往來嘛。"她笑言:"南巡時皇上送了臣妾一個青花瓷碗,前些時候,聽說皇上有一件寶藍袍子爛了,臣妾手藝不精,便試着給皇上做了一件。"她說完才發現康熙一直握着她的手,而康熙見她沒有縮回,笑容更見歡喜:"你沒給朕量過尺寸,怎知合適?"
一抹羞意不知何時飛上臉龐,她於此時微笑更顯嬌美吸引:"南巡時曾為皇上整理過衣物,所以大概曉得。"
"難怪額娘經常稱讚你聰明伶俐。"忽然,康熙想起了一些事情…...在裕親王臨終前,曾對他說過:"皇上喜歡齊貴人,老臣知道,可是這女子殊不簡單,皇上可要多加提防是好。年青貌美的女子天下比比皆是,皇上切不可為一女子迷失心志,切記先祖們的教訓啊!"
"皇上?怎麼了?"
康熙的臉由喜轉向愁,教人不明所以。面對齊宣的呼喚,在這小妮子的眼中,他真的看不見半點污濁。這樣一個晶瑩剔透的女子,會是蛇蠍心腸?會是口蜜腹劍?裕親王福全與他是親兄弟,而且一向忠心耿耿,康熙不能將他的話視若罔聞。
而且,尚有一事,他心中還未曾有真正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