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瑞殿上空盤旋的白鳥一直盤旋到夜幕才陸陸續續散光,倒是衆秀女眼睜睜看着聖駕進了福瑞殿之後一直沒有出來。其間,福瑞殿的小廚房冒起了炊煙,還有香郁的肉香。就算她們刻意不去想,也心知肚明一牆之隔那邊發生的事,有多麼讓人羨慕!
一天之間,人人嘲笑的前朝廢柴公主慕容神樂擁有了全天下女人最盼望得到的兩樣東西:象徵無上尊貴炎尾金鳳的守護,還有那驕傲俊逸男子的柔情目光!這是多麼讓人惱怒和不可原諒!
羣芳之後,慕鄢咬着銀牙,眼中佈滿了猩紅的血絲,粉拳狠狠砸在木柱子上。那夜所受的屈辱,那是她從未有過的痛,畢生難忘!
“慕容神樂,你,不、可、原、諒!”
“何必呢?”
驀然抿了抿脣,慕鄢沒有看說話的人,轉身回殿內,留下冰冷一句話。
“你也一樣,我會報復她的,還有你!”這聲音,她熟悉。
“這便算是挑戰了吧!隨你,我接受,也不會輸給你……”
凌雪站在門口,不卑不亢喃喃說着,她的眼神是明亮而且複雜的。
隔離上次和慕鄢之事,已經過去半月有餘。火流雲隔三差五也回來一趟,氣溫逐漸溼熱起來,玉漱閣也是安靜不少。但凡有些顏色的秀女也認識到慕容神樂並非傳說中那般廢柴,至少,她可以不依靠鬥之氣發出殺人火焰!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妖女!
神樂靠在竹椅上,即使手中捧着一本藥草典故也看不進去,索性闔上放在了一旁。
“天是越來越熱了!”
“可不是呢!咱地域偏南,每年暑熱都來得比楚國雷國早,好像今年格外的早!後院的菩蘭樹都早開花了呢!”
莊嬤嬤給神樂斟了茶,便支起北通後院的窗戶。微風輕吹,捲進來粉色的落英,還有濃郁的香氣。
“菩蘭樹?恩,是這個香味,七八日前都聞到了,怪不得如此熟悉呢!”
“可不是呢,擱往年得往後推半月纔開呢!這樹的種子是一個漁族部落進貢而來的,還是剛入宮時和我一起的一個宮女偷來的,悄悄在種上玉漱殿後院的,這一過呀,都這麼多年了,當時……”
神樂聽莊嬤嬤津津有味講那些舊事,只是默默的聽。一盞茶也盡了,仍有些乏,起身續杯。
“瞧我這老骨頭,一說便沒頭沒尾了。”莊嬤嬤自責的說道,將斟滿的茶交到神樂的手上。
“最近總覺得乏,好些事想做,都提不上勁。”
“天熱了,容易春困夏乏,您的身子也需要好好調理,也就多休息吧。我扶您回牀上休息休息吧,不過,說來也是有十多天沒練練身子了。”
十幾天……
茶盞子一震,淺碧色的液體濺出來。她窒了一窒,只覺得後背襲來一股寒氣,頓覺睏意散盡。
手被燙到,莊嬤嬤趕忙來擦去茶漬。她抽回自己的手,冷漠的然,傲然拒絕萬物的眼神。莊嬤嬤擡起頭,心情是想要分擔而未果的失落。
神樂抿了抿脣,幽幽道。
“菩蘭樹,呵呵,帶我去看看!”滿杯熱茶一飲而盡,可她的心情卻更冷了。
“哎……”
玉漱殿的後院需要繞道偏殿一個不起眼的茅房,
方可進入。剛轉角,便是滿地的緋色,迷迭醉人的花香,彷彿黃泉鋪就的三尺絹綾。
莊嬤嬤回頭指着前頭,神樂一步一步往前走,站在花樹之下。微風吹,簌簌的花瓣凋零,意境好像一下子到了夢裡。
她伸出手,便有一朵粉潤的花落在手心。花朵菡萏,花蕊深處粘着好一些小黑點,貪吃小蟲子的屍體。丟了手中的花,目光落在白色的地面上,似乎要將大地看穿似的。
神樂瑟瑟吸了一口氣,瞳孔凝縮着,目光猶如刀鋒。
“原來,如此……”
莊嬤嬤一顫,能感覺的那不緊不慢的語氣飽含殺意。
神樂仰起頭,望着這別具風情的情與景。
莊嬤嬤不知何時站在一旁,她也望着這美麗,問道。
“是不是?”
“我想,是我大意了,只看到了表面浪靜風平。呵呵呵,還不曾想害別人,可……在這皇宮,我們是不能獨善其身的,每時每刻!”
每時每刻,步步爲營,活下來的便纔是勝者。
莊嬤嬤看着她,緊握的拳頭,16歲稚嫩的容顏傲視天下的神情,似乎懂了一些。
“是不是誰要害我們?”
“如果我說是全天下的女人呢?”她轉過頭笑中略帶幾許輕蔑。
炎尾金鳳如何?承澤皇寵如何?外人夢寐三生以求得到的東西,如今被她一介戴罪之身得到。他就是要她置身在不得不反抗地步。可惜,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這是聖意!她們怎敢違抗?”莊嬤嬤說道。
她嗤鼻笑道,幽幽道。
“我想,我也該有些打算纔不至於被湮滅了!”轉過了身,離開這。微風帶走了她,卻帶回她的一字一句。
她說,萬物由心。你承認,它便是聖意,你拒絕,便是私心,乃至大逆不道。
人總會聽從自己的私心,做各種各樣的小動作,換取什麼。有人說過人生最難辦的事是這樣的,將別人的錢裝進自己口袋,將自己的想法裝進別人的腦袋。想來,不也正是如此麼?
回到玉漱殿,神樂將自己關在內殿一上午沒出來,莊嬤嬤早備下了午膳,直到卯時內殿才傳出吩咐,莊嬤嬤按照她的意思將膳食送到了內殿。
屋子裡濃濃的藥香,桌上地上攤着藥藉典故。莊嬤嬤收拾出一塊將晚膳擺好,也不敢多做打擾就要掩門出去。
“等等,關門,坐下吃飯!”她道。
莊嬤嬤噥噥脣,添上一副碗筷。這頓飯一直吃的十分安靜,誰也沒說話。
“拿着!”她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
莊嬤嬤接了去,正要問心中疑惑,她卻先解答了。
“解藥……”
“飯菜有毒?”莊嬤嬤一震,下意識。
“後宮就是一個讓人飛速成長的地方!”她堅定的瞧着她。
是的,她不允許,不會給任何人這個機會,所以每天的飯菜都會用神針試毒。好在她也是信任她的。
“當然,大抵也不會有人用那麼愚蠢的方式來作祟。後院地處偏僻,四壁環繞,且菩蘭樹花香濃郁,給菩蘭樹下毒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給樹下毒?”
“沒錯!很荒唐,卻也是她們的
高明之處。”
“是花香有毒!”
馥雅的花香將真正的毒氣覆蓋了,無形無影,投以殺機。
莊嬤嬤的手攥緊,眉頭凝結着,無聲訥訥。
這種境遇,連呼吸的空氣都暗藏着殺機,怎麼不使人心中惶恐?莊嬤嬤反應自然的。然而,使她詫異的是,神樂的臉上依舊冷傲,成竹在胸。這也正是她的過人之處,越是危機四伏,越泰然處之。
“趕明我就找人把大樹砍了!”
“敵在明,我在暗,打草驚蛇是下下之舉!”
“有內鬼?不管如何,那也不能由着她們胡來?”
“那是自然。爲今,我要知道暗處是誰?明明白的要她爲她的蠢行付出代價!”
神樂詭異一笑,拿起桌上另一個白瓷瓶,玩弄在手心。
欺她身單力薄毫無鬥之氣?欺她亡國公主毫無靠山背景?還是欺她懵懂16歲什麼都不知曉?不管是哪一點,她們大錯特錯了,戰神修羅豈是那般不堪?
“我該怎麼做?”
“附耳過來……”
還真是絕好的點子呢?莊嬤嬤的眉頭也放開了,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了地。
最後交代一句,是要她活着。
“不會讓你失望的。”坦坦實實,這就是她的心意。
莊嬤嬤收拾了碗筷,退出了內殿。心中縱然複雜,卻也明瞭。
夜晚無月,吹進來的風涼兮兮的,香味雜糅着香爐的燃香出乎意外的協調。屋子裡沒有點燈,黑黑一片。然而,黑夜中一雙明眸虎視眈眈,那是神樂!她靠在靠在貴妃椅上,拖着香腮,毫無睡意的。
三更天,夜是沉寂的。依稀幾聲笨拙的貓叫,緊着着是幾聲細膩鷓鴣的聲音。神樂的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沒錯就是獰笑。
她並未起身,反而是閉上了眼,晦深莫測。
蛇,總是要出洞的……
卯時,太陽從地平線冉冉升起,殷紅色的朝霞如血般。
窗子口,菩蘭樹的花瓣依舊會吹進來,而且開的格外爛漫。
“咚咚咚!”推門進來,一行人進來,爲首莊嬤嬤後面跟着兩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絲帶扎着雙髻,穿着一紅一粉的宮裝,看起來格外的乖巧。她們一左一右端着洗漱用具和早膳,早些時日火流雲讓內務府派來的。
“沒你們的事了,出去吧!”
見她們掩門走遠了,莊嬤嬤趕緊從懷中掏出一枚銀針,神色頗爲凝重。
“看來,昨日的事情果然是有眉目了。”只是看莊嬤嬤的神情便知一二了。
“你都猜到了?”
神樂無味笑了笑,徑直走了過來,奪去了那枚銀針。道。
“我記得很清楚,有人曾這麼對我說過,能將心事寫在臉上的人,要麼太過單純,要麼太過深沉。你說你是那種人呢?”
莊嬤嬤木然,眼神巴巴的凝望着她,說不出一句話。而她,安靜的盛飯進食,彷彿什麼都不在乎。
“坐下吃飯吧,放心她們是聰明人,不會笨到在飯菜中下毒!”
話語中流露着信心滿懷的意味,莊嬤嬤再笨也是懂得。“她們”是聰明人,可聰明自有更聰明的人。
“說,你看到了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