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遠去消失在視線裡的馬車,站在閣樓上的兩道人影不約而同齊嘆了一口氣。
“終於把個禍害送走了,這丫頭是運氣好還是真深藏不漏?”
金姑姑和老金兩人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無奈。
老金摸了摸自己的脣上的鬍鬚,神色有些凝滯:“且不管她到底是運氣好還是深藏不漏,但是主上現在情況莫測,一定要仔細盯着,不要被有人心利用了。”
金姑姑微微頷首:“不用你說,書院那邊早就安排好了,主上雖然情形特殊,但是卻也不是好糊弄……。”
話到了一半,她就說不下去了。
畢竟,事實已經告訴他們也許別人糊弄現在的琴笙,照樣很難得逞,但如果楚瑜要忽悠他,幾乎易如反掌。
說不定哄得琴笙把整個琴家給她,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兒,金姑姑面容陰沉下去:“我已經交代了金曜,在琴學裡見機行事。”
“金曜還年輕,血氣方剛,你可別和小孩子一樣犯傻衝動。”老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金姑姑沉聲道:“我自然明白,只是有些疑惑主上爲何會對她如此特別罷了。”
楚瑜還不蠢,或者說頗有些小機靈,她知道若她真敢利用琴笙幹出什麼太過分的事,曜司必會不顧一切斬草除根。
因爲——曜司顧忌的從來不是她,而是琴笙罷了。
老金不知道在想什麼,細咪眼裡微光閃動,好一會幽幽開口:“你不覺得琴園的大火有些像十多年前那個寂滅之夜麼?”
“你是說……。”金姑姑一驚,一貫沉穩威儀的面容瞬間變得蒼白。
老金嘆了一聲,眼神有些悠遠:“只怕還是和主上十三歲那一年發生的事情有關,我們都以爲他早已忘了那件事,但如今看來怕是未必。”
往事悠悠,有些過往,就像潛伏沉睡的魔獸,沒有人知道它什麼時候會被喚醒,吞噬一切。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楚瑜……也不過是個喚醒主上心魔的偶然契機罷了。
……
馬車悠悠前行,兩刻鐘後終於停下。
但楚瑜剛想起身,卻被琴笙伸手按了按肩頭:“還沒有到。”
楚瑜心下有些好奇,她忍不住輕輕地掀起牀簾的一角看出去,不由一愣,馬車停在了一處山腳下。
那金曜打發了隨車跟來的侍衛去那修建得極爲精緻的山門處與分明早已等候多時的幾個男僕說些什麼。
她擡眸看了眼那山,忍不住低聲道:“怎麼到了風煙山?”
風煙山是雲州附近頗有名氣的景點,她和老胡一家還一起踏青過,雖然這一處並不是她熟悉的風煙山入口,但是那些縈繞在山頂上屬於風煙山特有的淡紫色嵐煙,她絕對不會認錯。
“風煙山原本就是琴家的產業,前山處建風寧寺允雲州百姓祭拜遊玩,後山卻不可以讓閒雜人等進入,因爲琴學就建在後山。”琴笙淡定地道。
楚瑜聞言,心下吃驚,她並不知道琴學在何處,更想不到這琴家的產業竟然囊括了風煙山!
果然,那老叟和僕從們恭恭敬敬地過來對金曜請安,見金曜親自駕車都不由自主地往馬車這裡看了過來,眼底滿是好奇和敬畏。
金曜卻冷淡地打發了他們:“帶路上山。”
隨着走的山路越來越高,越來越曲折,還要連續過幾道關卡盤查,楚瑜的心情瞬間就低落了下去——這簡直是從一個牢籠鑽進另外一個牢籠裡來了!
她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嘀咕:“這到底是去上學,還是去什麼密謀什麼不軌!”
駕着馬車的金曜顧忌着車上還有自家主上,但是眼底卻滿是冰涼的譏誚:“梅花香自苦寒來,難道楚大小姐以爲琴學是可以隨意出入之地,任由學子下學便出去玩鬧,還能有這般聲名?”
楚瑜恨恨地踢了一腳車廂,暗自將柳二夫人和金姑姑都大罵一番,轉頭便看見琴笙正微側了臉,靜靜地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什麼,只一雙幽透澄澈的琥珀眸看得她莫名心虛——她總覺得這“傻孩子”好像知道她準備隨時扔了他跑路。
楚瑜轉開臉,一起灌了幾口茶,強行忍下火氣,思索起後路來。
琴家人休想就將她這麼困住!
且說又走了兩刻鐘,馬車終於再次停下了。
這一次,楚瑜徑自掀了簾子,不理會金曜瞪着她的目光,就跳下了馬車活動腰背:“坐得本姑娘的腰都疼了。”
“這位就是大夫人的母家小妹麼,果然活潑。”一道有些蒼老卻含笑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金曜收回幾乎瞪穿楚瑜背部的目光,轉身對着來人抱拳行禮:“正是,蒼鷺先生,以後便要請您多包涵了。”
楚瑜一轉身,便看見一個精神矍鑠的乾瘦老叟笑吟吟地看着她,那老叟看着雖然乾瘦,但面白無鬚,生得極爲精神。
他一身樸素的青衣長並袍細棉布白褙子,身姿挺拔似一棵極精神的老鬆,除了一身書卷氣,看着還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她微微挑眉,彷彿沒有看見金曜和老叟都在等她拜見的架勢,徑自轉身一掀簾子對着車裡的人大喇喇地道:“小仙仙,下來!”
聽着楚瑜喚那名字,金曜眼皮微微一跳,表情有些古怪,像是在強忍着什麼。
倒似那蒼鷺先生卻全無異樣,只依舊笑吟吟的樣子。
楚瑜把琴笙拉到身邊,對着蒼鷺先生也笑了笑:“先生可是這琴學管事的,以後我和我這腦子不太好使的大侄兒就靠您照管了。”
從來沒有人這般大喇喇地對他說話過,蒼鷺先生眼底閃過興味:“沒錯,老朽不才,替家主照管着琴學,家主交代的事情,老朽自然會盡力而爲。”
說罷,他轉身吩咐站在不遠處大門內管事模樣的人:“老章,將楚家小姐和公子帶去安置之地。”
“是。”那管事得了吩咐,便立刻領着幾個僕從上前來幫着提行李與領路。
待她進了琴學檀漆大門後,一路見到青磚鋪地,烏柱黛瓦,白牆高大,青松翠柏,碧湖環繞,精巧屋舍依山而建,迴廊蜿蜒,不遠處山巒含紫煙掩映樓閣,無處不是景,無處不雅緻。
楚瑜暗歎之餘,心情卻好了不少。
這地兒大,一路上也沒有太多僕從和侍衛,抓個藏起來的人只怕不容易,她能不心情好麼?
楚瑜心情一好,只當這一趟是來遊玩來了,索性四處觀山賞煙,欣賞這琅嬛仙地一般的景緻。
她望着飄蕩在山間的美麗紫色嵐煙,輕嘆:“都說風煙山風寧寺美,有幾人知道這最美之處在這深山別有洞天處,美愈十倍?”
小老百姓一輩子都不要妄想能與權貴平起平坐。
金曜耳力極好,自然聽見楚瑜的嘀咕,他輕蔑地嗤了一聲,倒是蒼鷺先生看着楚瑜的背影,似笑非笑地低聲道:“看來楚大小姐是個妙人。”
他光是看這少女談吐,不全像市井粗鄙出身,但也不似高門大戶,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來路。
金曜冷笑一聲:“是不簡單。”
能讓曜司進退不得,投鼠忌器的市井之徒也只得這麼一個而已。
不過也就是因爲如此,他更厭惡楚瑜——區區鼠輩,遲早除之!
……
楚瑜和琴笙的居處在一處小山峰南坡之上。
依山而建的屋舍也是黛瓦白牆,清雅卻並不奢侈,屋內陳設不多,卻頗爲精巧。
那些書畫、粉彩、青花的裝飾楚瑜並不懂,但她很喜歡屋子後的竹林和屋前漂亮的小花圃,這屋舍因在高處,雖難爬些,但一覽衆山小,周圍大半景色盡收眼底,心曠神怡。
金曜命人將東西都安置好後,看了眼坐在窗邊的自家主上,目光觸及自家主上那身詭異的裝扮,便眼角微跳。
他只覺得太難忍受自家主上變成這副模樣,索性轉頭冷冷地看向四處張望的楚瑜:“這裡一共兩間廂房,你與主上一人一間,曜司會在暗處保護主上的安全。”
“我去住隔壁,隨便你們怎麼折騰,敢再偷看老孃洗澡,我就天天和仙仙一起洗澡。”楚瑜懶得理會他,徑自提了包袱準備去自己的廂房。
別以爲她不知道曜司在乾坤院爲所欲爲,連她洗澡如廁都被監視,害她沐浴如廁都跟打仗似的——一衝拉倒。
就算監視的人是女衛,她也沒那個給人看裸體的習慣。
如今好容易出了乾坤院,又和曜司撕破了臉,她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再不如之前的謹慎小心——對着要殺你的人再謹慎小心對方也不會放過你,所以她絕對再不容忍這種行爲!
琴笙捧着茶杯,斯斯文文地微笑:“我不介意。”
金曜大怒,厲聲道:“我介意!”
楚瑜轉頭輕蔑地嗤了一聲:“你介意,憑什麼,你和仙仙有一腿,還是仙仙睡過你?”
金曜俊秀的臉一陣紅一陣紫一陣青,他覺得他快要受不了這個口無遮攔的混賬了,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他甚至不敢去看琴笙,只咬牙切齒地道:“粗俗!無恥!”
“他沒搞過你,你沒搞過他,連野鴛鴦都不是,那你有什麼資格介意?”楚瑜冷哼一聲,將包袱往肩頭一甩,揚長而去。
金曜:“……。”
琴笙輕品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看向金曜:“我有搞過你麼,金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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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啊~有妹紙們說爲啥三爺的手下和九爺、阿初他們不同,其實沒有不同。
九爺和阿初手下們都知道自己主子是清醒的,任何決定都必須遵從,他們也不會質疑。
但琴三爺現在是懵逼的,手下們就要開始操心自家主上會被會被賣了還數錢,暫時沒法子讓主上清醒,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所有能影響主子的威脅都殺掉。如果九爺或者阿初是懵逼的,魅部和控鶴監也一樣不會對茉莉和小白客氣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