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準備些點心。”
“是,瑜小姐。”
“有冰碗麼,上一個。”
“但是主上說了,您不能吃太多冰。”
“你們主上燉糖水去了,又不在這。”
“是……瑜小姐”
楚瑜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滿地地看看自己最近白嫩不少的手,隨後歪在小榻上閉目養神。
都說牡丹富貴養,她這喇叭花養在富貴湯池裡也越來越水靈了,也不枉她擔驚受怕這一遭。
閣樓上,金曜冷眼看着遠處院子大樹下享受着丫頭們伺候的楚瑜:“叫她一聲小姐,真以爲自己是個主子了,難道我們就這麼任由那個無恥的丫頭在這裡作威作福麼?”
他一想起自家英明神武、謫仙一般的主子任由楚瑜呼來喝去的樣子,手裡的劍便欲暴起殺人。
金姑姑微微蹙眉:“老金說了主子現在腦中積血未散,不清醒,他只肯相信他願意相信的東西,就算那些認知不合常理,可他願意信,所以現在楚瑜那丫頭就動不得。”
這些年主子早已修得爐火純青,色如觀音,心似深海,喜怒不形於色,彈指間檣虜灰飛煙滅,但這些天爲了這個丫頭,主子都動了幾回怒了?
簡直像真回到了十三歲的少年輕狂時,卻又和當年的他不盡相同,連他們這些親近的人都摸不清主子如今的行事模式。
金姑姑一想到這裡,就忍不住頭疼。
“若是她對三爺不利,我便是拼將一條命讓主子處置,也要誅她於劍下。”金曜冷哼。
兩人說話間,忽見水曜匆匆來報:“金姑姑,首領,風和院大老爺派人來尋主子和楚……姑娘。”
金姑姑和金曜兩人互看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陰沉寒光。
“到底還是來了,爺不過出事才幾日,便有人等不及了。”金曜桃花眼裡有冷火濯濯。
金姑姑攏手入袖,細長的眸子裡一片深不見底的幽寒:“日子過的久了,有些奴才忘了自己身份,時時想要爬到主子頭上了。”
……*……*……
風和院,大樹參天,太湖石嶙峋精緻,一片古樸的裝飾可見主人的品味不俗。
只是此刻正廳內一片嘈雜之聲,怒氣喧天,下人們個個縮着腦袋,大氣不敢出。
“荒唐,荒唐,你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個來歷不明的小姑姑,是要氣死爲父麼!”一名年約五十左右,面方口闊,看起來極爲嚴肅沉穩的中年男子憤怒地拍打着桌子,對着坐在自己左手邊的琴笙怒道。
琴笙手裡捧着茶杯,慢條斯理地輕品着裡面的奶露,卻並未說話。
那中年男子正是琴笙的父親,也是琴家大老爺琴守正,琴家原本是江南百年詩書世家,只是漸漸沒落了,到了生性耿直的琴守正這輩,他更不愛文只崇武,投筆從戎,官至江南鎮撫司將軍才因宿疾退隱。
加上他早年機緣巧合下娶了南天織樓的大小姐,家底更是殷實起來,兩個弟弟也分別都娶上了上京世家大族之女和湘南有名的繡家女,琴家也從此於織造繡工一道上漸成大器。
到出了琴笙這麼個驚才豔絕的人,讓琴家繡坊開遍天下,更以白身掌管江南織造,連天家四時的衣着用度幾乎皆由琴家承辦,琴笙也自然而然被奉爲琴家家主。
琴家外有琴笙處理公務往來,內有二房打理公中,原本就不善於經商的琴大老爺直接偷懶去開武館收徒弟,舞槍弄棒去了,已經多年不問家族內外事情,更管不住自己的兒子。
但見琴笙一副淡漠並不搭理自己的模樣,他還是氣得鬍子發抖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轉臉惱火地瞪向站在琴笙身後的楚瑜,叱道:“你,到底是什麼人,老子……本老爺何來你這麼個妹妹!”
楚瑜眼觀鼻鼻觀心,也不理會琴大老爺的逼問,只暗自譏笑——嘿嘿,琴大老爺,你多個妹妹算什麼,你兒子其實是給你安排了個老婆咧。
不過她再次確定,琴笙那漂亮的腦瓜子一定是被她砸壞了,親爹都快氣炸了,他非認賊做母……呃,強認她做母。
琴大老爺估計是沒想到居然連楚瑜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他臉色鐵青,卻見琴笙坐在楚瑜身邊,又不敢把楚瑜真的怎麼樣,只氣得吹鬍子瞪眼。
大廳下首左右各自坐着一對同樣中年模樣,穿着珠光寶氣的中年夫妻,正是琴家的二房和三房,坐在左邊的一名身材圓胖的男子見狀站了起來,對着琴大老爺和和氣氣地道:“大哥,你小心氣壞身子,我想琴笙做事必定有他的道理。”。
“老二,你不要爲笙兒辯解,我要他自己說。”琴大老爺‘砰’地一聲又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琴守禮見狀,因爲肥胖而擠得細小的眼裡閃過一絲不耐,卻又很快地掩飾住了,只瞥了眼自己的妻子柳二夫人。
柳二夫人生就一張桃心臉,柳葉眉吊稍眼,頗有幾分妖嬈姿色,出身湘南商賈大族,她不疾不徐地將自己打量楚瑜的目光收回來,笑盈盈地道:“大伯,雖然大嫂早逝,但琴笙自幼起何曾讓您和我們這些長輩們操心過?”
琴大老爺聞言,有些啞然,沒錯,他這個兒子確實非常的省心,他做的任何決定即使當時看起來是毫無道理的,但是事後卻從未出過錯,琴家能有今日,全託琴笙之能。
雖然……
他看向依舊一臉淡然平靜的琴笙,只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兒子了。
琴大老爺暗自嘆息了一聲。
此時,一道清冷的女音忽然響起:“今非昔比,聽說琴笙火場裡傷了頭,如今許多事情都已經記不得,被小人矇騙也是有的,否則怎麼會出手傷了沈家小姐。”
琴大老爺看過去,正見着右下手一直沉默着的清瘦女子站了起來,他蹙起粗眉:“三弟妹,那件事不是說了是誤傷麼?”
那女子皮膚有點蒼白,生得平眉秀目,眉宇間一股子清冷秀逸的詩書氣,她只穿了一襲繡月蘭的素青細緞長袍,發間戴着幾枚古樸的青玉簪子,並不華麗,行止卻間頗有大家閨秀的氣度,正是三老爺琴守德的正妻沈三夫人。
沈三夫人出身沈氏大族嫡女,閨閣中便是京城第一才女,如今雖然不掌中饋,卻是江南飛鹿書院的院正,不但很得族中上下尊敬,才名更是滿江南,沈芝諾正是出身沈三夫人孃家。
沈三夫人看向琴大老爺,不卑不亢地道:“大伯,芝諾的事情,我們可以對外說是意外,但是那日在場的那麼多人都聽見了琴笙竟然喚那姑娘母親,如今若是還由着他性子來,豈非滑天下之大稽,讓人笑我琴家是任何宵小之輩都能覬覦的。”
楚瑜百無聊賴地聽了半天,只暗中腹誹——說來說去,無非是覺得她包藏禍心的陳腔濫調。
琴大老爺在聽見‘母親’二字時,握着椅子的手緊了緊,下意識地看向琴笙,卻見琴笙還是一副淡淡然然,彷彿什麼都聽見了,卻又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的模樣,方纔心情複雜地暗自鬆了一口氣。
琴大老爺蹙眉道:“如今如何是好?”
沈三夫人與柳二夫人互看了一眼,又快速地別開眼,沈三夫人淡淡地道:“這事情處理起來也容易,將宵小之輩送官或者趕出琴家,琴笙既然頭部受傷,自然是好好將養,一切外務便暫時交由家族的長輩來處置,待他傷愈後再議。”
琴大老爺聞言,有些遲疑:“這……但三弟還在官場,二弟也從未接管過全盤的生意外務,只怕這一時半會間……。”
琴二老爺立刻又似一個胖球兒般彈跳了起來,對着琴大老爺笑眯眯地道:“大哥放心,我手下那家繡坊什麼時候是不盈利的,生意上的事情都是通一脈,就百脈通,何況還有柳娘幫襯呢。”
柳二夫人也嫋娜起身一福:“大伯放心,我自在家裡做女兒的時候就跟着父親走遍家中商號學盤賬,哪裡有不會的。”
琴大老爺還有些猶豫地看向琴笙,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咳。”一直沒有說話的柳三老爺忽然輕咳了一聲,他一身素藍緞袍子,看着極爲斯文。
他淡淡含笑道:“我在官場上也還算有些門路,這種時候,總要照看些自家生意的。”
柳三老爺此時官任知府,正是雲州父母官,更是老胡的上司。
只是楚瑜平日穿着皁衣如少年,他眼裡更從未留意過楚瑜這麼個不起眼的存在,自然認不出楚瑜。
楚瑜雖認出了這位知府老爺,但知道了他是琴家人,更不會冒險妄動。
琴大老爺偷偷瞄了眼琴笙,見他還是沉默不語,一副廟裡白玉觀音不聞人間事的模樣,便暗自憂心,莫非笙兒真的如二弟和三弟說的那樣,癡傻了不成?
楚瑜一直在琴笙身後站着,看着眼前這一幕戲,心中不由滿是譏誚。
真是有趣,原來名義上是爲了將她這個‘賊’子驅逐出去,實際上是要奪權,看來這名滿江南的琴家也躲不過這爭權奪利的破戲碼。
只是不知道,戲裡的正主兒又會如何?
她垂下明麗的大眼,幸災樂禍地盯着琴笙的後腦。
金姑姑那些人日日當她是賊,這會子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後院起火了,真是有趣得緊。
------題外話------
琴笙寶寶越來越萌,但我相信大家看出來他的萌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乖萌,而是冷萌。
還有一年最忙的年底又到了~聖誕節也要到了~單身狗和拖家帶口貓們,你們咋過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