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不堪的庭院裡,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照射進來,院裡的物事,正慢慢的清晰着。
一株柳樹萬年不變的站立着,晨起霧重,那葉子上沾着晶晶亮的露珠。
一名男子正手持長劍,來回的舞動着,劍光一閃,柳葉簌簌的落下來。
“少主,你且休息一會。喝杯早茶吧。”
卻要輕描淡寫的開了口,目光裡微微的夾雜着幾分心疼。
自打高涼郡回來之後,少主一直心事重重,愁眉緊鎖,連話都很少再說一句。
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但他也明白,揹負大事之人,只有一條路:臥薪嚐膽。
他也只能在少主的飲食起居上花些心思,昨兒個他出門見街上的茶葉賣相甚好,便買了幾兩回來。
辛鬱停了手中的劍,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接過卻要遞過來的茶水,一飲而盡。
茶水中的清香中隱含着淡淡的苦澀,似乎貼合了他現在的心情。
起早貪黑的練劍已成爲他多日來的習慣,彷彿只有在忙碌的時候,他才能暫時忘記自己的愁苦。
相隔數日,又來到鳳翔城中破敗的院落,心情和遭遇全然是不同。
上次還能說是來打探消息,這次說的好聽是來此處避難,其實,是來逃命。
辛鬱坐在石凳上,目光投射在不遠處的草叢,輕輕一笑。
他想不明白,自己是出於什麼目的,鬼使神差的又來到這個地方。
到底是因爲真的安全,還是因爲想再見她一面,說不清道不明。
可風雲突變,她現下依然是風光的齊府五小姐,他卻一夜之間成了落魄王子,居無定所。
辛鬱突然想起前幾日,他正在庭院中靜坐,卻忽然聽見她的聲音,彷彿是從一牆之隔的地方傳過來的。
他一時覺得驚訝,躍起了身子,小心翼翼的俯在牆頭上張望。
這一望不打緊,那張日思夜想的臉龐真的出現在眼睛裡,齊文鳶雖已做女裝打扮,辛鬱還是一眼認出了,他驚得差點從屋檐上掉下來。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她竟是這般的容貌。
見那看門人冷眼相對,辛鬱的眼裡生出些火光,攥緊了拳頭。
他原不是這般喜怒無常的人,但那日卻不知爲何怒從中燒,或許,他只能容許自己欺負她。
想到這裡,辛鬱淡淡一笑,伸手從懷裡拿出那支珠釵。
珠釵的顏色與往日毫無分別,握在手裡,便能感知到溫度。可是佳人在眼前,卻觸不可及。
這天又到了複診之日,皇甫英拎了那隻上年月的醫箱,在車輪滾滾聲中到了齊府。
看到齊府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洋的樣子,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慮,卻也不便多問,徑直去莫如雪那裡去了。
悉心的搭了脈,確認莫如雪已然痊癒,他心中長期壓抑的牽絆才得以釋懷。
上次的綺夢香事件之後,他才明白這高牆大院裡人心的險惡,便特意讓雲秀備了銀針,以防有人下毒。
“夫人,您的病已經大好了,就是身子難免弱些,日常還需多吃些補品。”皇甫英微微笑着,口氣中滿是興奮之意。
一句話剛說完,齊文鳶就一陣風似的跑到了莫如雪牀前。
“孃親,皇甫神醫說您的病好了呢。”齊文鳶甜甜一笑,伸手抓住了孃親的手。
莫如雪任由她抓着,無限愛憐的看着她,笑眼盈盈的說道:“這功勞可都是你和皇甫神醫的。”
“治病救人,天經地義,夫人可不必掛在心上。”
皇甫英退到方桌前面,垂首淡淡的回答道。
“鳶兒,皇甫神醫於咱母女有恩,今天恰好是你的接風宴,咱們留皇甫神醫在這用午膳吧。”
聽孃親這麼一說,齊文鳶在心中默默的點了三十二個贊,她早就有意撮合孃親和皇甫英,急忙拍着手,道:“太好了。皇甫神醫,你可不能推辭,否則,孃親會過意不去的。”
皇甫英臉上微有猶豫之色,他擡頭瞅了一眼莫如雪,見她目光裡滿滿都是懇請之意,也不好再多做推辭,輕輕的點了點頭。
“小滿,你去告訴老爺,就說我今日要款待皇甫神醫,就不過去用午膳了。”
其實,若按一貫規矩,今日她理應在飛絮小築裡用午膳。
難得找個藉口,她倒覺得清閒,與那老女人同坐一桌,估計吃起飯來也如鯁在喉。
齊文碧這兩日一直呆在碧水閣,足不出戶。所以,消息也沒以前那樣靈通。
她今日見府中一片熱鬧景象,才知道是自己孃親給齊文鳶辦的接風宴。
接風宴麼,她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大陣仗的。她的心裡一陣不平衡,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孃親爲什麼有這樣的好意。
齊文碧幾乎是一路飛奔到飛絮小築,見孃親正氣定神閒的坐在太師椅上,與爹爹若無其事的交談着。
她的氣惱一時竟也無法發泄,只得裝作關切的問道:“爹爹,孃親,姐姐的接風宴可準備好了沒?”
齊仲樑多日沒見自己的小女兒,趕緊揮手讓她來自己跟前,柔聲細語的關心道:“碧姐兒,快讓爹爹瞧瞧,這些日子可不是生了什麼病吧?”
“勞煩爹爹記掛,碧兒身子好的緊,只是許久不見姐姐,碧兒十分思念。”
齊文碧回答着,眼睛卻偷瞄着柳若棠,面露埋怨之色。
柳若棠只微微笑着,並不着急解釋,良久,她接過了話匣子,冷冷的道:“
碧姐兒,難爲你的一片姐妹真情,可你那好姐姐可未必記得你,瞧今日連飯也不跟我們一塊吃了。”
齊仲樑面有慍色,他自然明白嬌妻的話中所指,當下也不再作聲,起身回書房去了。
子不教,父之過,他有些自責,鳶姐兒如今的性子,也真是該改一改了。
他深深的嘆了口氣,雙眉緊蹙,表情嚴肅而冷峻。
夜幕降臨,齊府裡燈火通明一片。
德雲社的人還沒來,戲臺前面已是喧鬧一片,下人們聚在一塊,興沖沖的相互交談,臉上寫滿了期待。
幾把椅子整齊的排列在最前方,幾張黑漆漆的木桌與椅子並排而放,上面已擺放了各色糕點,茶水。
齊文鳶扶着老祖宗在最中間的椅子上坐下來,其他人也按着次序紛紛坐好,各房的人,除了莫如雪尚在病中沒來之外,其餘的人都到了。
齊府平時難得一聚,老祖宗今兒特別高興,她一臉笑容的看着周圍熱鬧的人羣。
齊府上一次這麼熱鬧,還要追溯到她的小兒子娶妻的時候,一晃竟這麼多年過去了。
那時候,她的丈夫還健在,夫妻恩愛,相互扶持,創辦了這不小的家業。
可如今盛世再現,天人卻永隔。
“老祖宗,您可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藉着燈光,齊文鳶看見老祖宗眼角微微的溼潤,趕緊拿出手絹,幫她擦拭。
老祖宗點點頭,雙手拉了齊文鳶的手,欣慰的一笑道:“有你這樣的孫女陪着,我也是心滿意足了。
齊文鳶滿心的感動,都說隔代親,她與老祖宗便是這般,有種發自內心的親近感。
見齊文鳶站在老祖宗旁邊,柳若棠滿心的討厭,她的目光緊緊的盯着齊文鳶,生怕她再進讒言。
“老祖宗,姨娘聽說您要聽戲,特地把德雲社都給請來了。”
齊文鳶湊在老祖宗的耳邊,低聲的說着話,偶爾扭頭煞有介事的瞅一眼柳若棠。
由於離得較遠,柳若棠聽得並不真切,她只覺得齊文鳶的目光裡不懷好意,心裡十分忐忑。
“若棠,難得你一片孝心,趕明可得好好的獎賞你一下。”
老祖宗轉身看着柳若棠,語氣裡滿是讚許之意。
聽見老祖宗這句誇讚的話,柳若棠一顆懸着的心,才落了地,她趕緊微微一笑:“老祖宗,做兒媳的孝敬您,那自是應該的。”
噹噹噹,突然響起一陣規律的鑼鼓聲。在衆人的期待和掌聲中,德雲社揭開了神秘的面紗。
一個青衣男子手執摺扇,從後臺緩緩走出,一邊走着,一邊吟着詩。
齊文鳶一看便知,這一出演的是《西廂記》。
其實,那天德雲社之所以會答應齊文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給德雲社提供了劇本。
作爲一個有着悠久歷史的戲班,德雲社對新戲的嚮往之情自不必多說,就如一個練武之人得到了本武功秘籍,一個琴師得到了本絕世無雙的曲譜。
可誰也想不到,這便是齊文鳶佈下的局。
不知不覺,第一部戲已然演完。衆人看的是肝腸寸斷,有些個小丫鬟不時的抹着眼淚。
衆人忍不住嘖嘖讚歎:不愧是德雲社,連演的戲也是不同尋常。
只有齊文鳶心知肚明,這戲可是跟着自己穿越過來的。只是不知道,這算不算侵犯版權。
終於,第二部要上演了,齊文鳶等待這一刻可是太久了。
此刻,她真想跑過去,拉着柳若棠的手,親切的問候一句,姨娘,您可看仔細了,這戲可是專門爲您寫的。
這一招叫歷史重現,齊文鳶偷瞄一眼柳若棠,在心底嘿嘿一笑。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