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向來不允許外人進去,辛鬱跟卻要只好遠遠的守在大殿門口,等待着傳召。
登基大典並不在王府中舉行,而在天壇。天壇位於高涼郡最東邊,平時有重兵把守,只在舉辦重大典禮的時候纔開放。
在新郡王登基之前,按照慣例,應該先由傳旨太監在乾坤殿中頒佈詔書,昭告天下。
官員們陸陸續續的到齊,無一不是面露喜色,摩拳擦掌想在新郡王面前表露自己的衷心。
“衆人早朝。”
一聲尖細卻渾厚的聲音,響亮了整個大殿。
百官聞聲紛紛跪倒,深垂着頭。眉目間盡是恭謹之色,口中唸唸有詞,郡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辛鬱身在外面,並不能清晰的洞察裡面的盛況,只瞧見黑壓壓的一撥人跪下,便知道是早朝開始。
大殿之中,一人居中而坐,黃袍冕旒,劍眉英脣,頗有一番威嚴。不用想也知道,那人便是二皇子冼正浩。
冼正浩望着地上跪拜的百官,嘴角滿意的揚起一抹笑,揮了揮寬大的袖子,朗聲道:“衆愛卿平身。”
這一刻,他實在等的太久了。
從兒時開始,他就生活在大哥辛鬱的陰影之下。他的孃親出身低微,原只是王府上一個小丫頭。
因爲貌美,被郡王選在身側,卻一直不曾賜予名位。
他的孃親。性情謙和,對幾個姨娘明目張膽的擠兌,向來逆來順受。
王公貴族最講究子憑母貴。是以,他雖貴爲皇子,卻十分受人輕視。
再加上他的孃親,時時刻刻的在他耳邊諄諄教誨,兄長是未來的郡王,兄長的意思萬萬不可拂逆。
所以,從懂事時起。他就學會了看人眼色。小心翼翼,步步爲營。
他原是想平靜的度過一生。不與誰爭鋒,日後分得一方領地,然後寂寂老去。
直到那一日,兄長被人下毒。差點一名嗚呼。父王大怒,立誓要查出幕後真兇。
關鍵時刻,那幾個姨娘卻心照不宣的一口咬定是他孃親下的毒,還拿出了證據和證人
。
孃親哭倒在地,大喊冤枉。父王卻只冷冷一瞥,絲毫不顧忌往昔的情分,將孃親打進冷宮。
他那時尚幼,不明事理,見孃親淚水連連。似乎是要接受懲罰。
他小跑着過去,小手緊緊的抓着父王的衣角,哭着替孃親求情。
父王卻憤怒的甩開他的手。命人將他拖下去。
不出兩個月,孃親因爲疾病,寂然死在冷宮。
他大哭了一場,抹乾了眼淚,在心中深深埋下仇恨的種子。
他永遠也忘不掉當年父王決絕的神情,像是一塊堅冰劃在他的心臟。
韜光養晦。隱忍不發。漫漫歲月中,他結交大臣。拉攏軍隊,終於培植起自己的一方勢力。
“謝郡王。”
大臣們異口同聲,聲音亮若洪鐘。
冼正浩回過神來,朝衆人微微一笑,正色道:“先父不幸早逝,大哥下落不明。而四弟,五弟深有異心,已經認罪伏法。寡人不才,只好暫代這郡王之位,還承蒙各位大臣相助,共創一番盛世。”
短短几句話,說的謙恭有禮,卻又不失威嚴。朗朗講來,叫人心中生畏。
百官交頭接耳,低頭小聲一陣議論。二皇子一貫毒辣的作風,他們早有耳聞。
不想,一開口,竟似個溫和有度的翩翩公子,實出他們的意料之外。
“郡王何必過謙,論才智,論計謀,您都在其他幾個皇子之上,這郡王之位,您實在當之無愧。”
人羣中,有人開口說了話。衆人都是一番附和,連連點頭。
在新郡王面前,誰都不願落了下風,一時間,讚美之聲不絕於耳。
冼正浩擺擺手,轉頭又向身側站的傳旨太監使了使眼色,示意大臣安靜下來:“承蒙衆愛卿厚愛,寡人不勝欣喜。”
那傳旨太監心領神會,深深向冼正浩鞠了一禮,攤開手中的聖旨,準備宣讀。
朝堂上,一時間鴉雀無聲。只等着詔書一頒佈,便即跪倒稱頌。
凝神等待中,衆人卻見李大人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上,以頭頂地。
“李愛卿,你可是有什麼事?”
李大人的舉動,大大的出乎冼正浩的預料。他素來敬重這個三朝元老,見他突然跪倒,以爲他有重大事情稟告,當即出口相詢。
李大人雙手撐地,垂首答道:“稟郡王,老臣府上最近新得了幾樣寶物,特地拿來獻給郡王,以賀郡王登基之喜
。”
時機轉瞬即逝,李大人不敢再猶豫,硬着頭皮開始了今日的計劃。
他的姿態謙卑而誠摯,語氣中的恭維之情,叫人難以質疑。
在場不少的大臣,見他此刻獻寶,兀自後悔不已,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自己怎麼沒想到這一招。
一時間,衆人有的搖頭嘆息,有的不屑鄙視。
“有勞李愛卿,愛卿暫且平身。”冼正浩的眉眼間閃出一絲笑意,李大人在高涼郡舉足輕重。他當着衆人的面給自己獻禮,實是承認了自己郡王的身份。
李大人強壓着心中惶恐。面露喜色,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道:“謝陛下。”
隨即。他轉身輕拍了兩下手掌。兩人應聲而入,手上託着個木盤。
那兩人身穿青色麻布長袍,頭髮稀鬆的束起來,其中一人,額前的一撮長髮垂下來,遮住了半張臉,看不清容貌。
李大人掀開那托盤上罩着的紅布。昏暗的大殿突然間亮起來。
衆人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原來那盤中裝着顆夜明珠。那夜明珠足有鴕鳥蛋那麼大,實是前所未有。
冼正浩滿意的點點頭,雖然他對這些珠寶並無多少熱情,但這顆夜明珠的光輝。燦若星辰。
他前半輩子的許多年,不是活在陰影中,便是在黑暗中。
仇恨障目,不見光明。是以,他陡然見到這道無可比擬的亮光,心頭不自禁的一喜。
夜明珠的大放異彩,讓衆人對第二件寶物生出了許多期待。
李大人卻故弄玄虛,手放在紅布之上,遲遲不拉下。
等待了良久。紅布打開,卻只見一副卷軸,靜靜躺在盤中。
就算是前朝名家的真跡。與那夜明珠相比,不免相形見絀。
冼正浩由於距離遙遠,並不能看見那木盤中所裝之物,只道是副名人字畫。
李大人緩緩的舉起那捲軸,環顧四周,瞧見衆人臉上失望的神情。他微微一笑:“衆人有所不知,這卷軸其實暗藏玄機。
一句話讓衆人心中犯起了嘀咕。眼光直直的盯着那捲軸。
冼正浩心中也覺好奇,不知道李大人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沉着聲音,緩緩的道:“李大人,其中的玄機,你還是給大夥兒說個明白吧。”
李大人點頭,展開卷軸,衆人卻見卷軸裡面裹着個明黃色的物什
。
正訝異間,李大人拿起那明黃色東西,手臂高舉,朗聲道:“先王遺詔在此,見此物如見先王。
衆人都是一愣,但見那黃色的卷軸,分明是聖旨的模樣。
情急之下,衆人喪失了判斷力,見有人跪倒,一時間,撲撲通通全都跪倒在地。
冼正浩的心中一凜,他只聽說有遺詔這回事。卻不知道,遺詔何以到了李大人手中。
“大皇子冼易之,人品貴重深肖。寡人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寡人登基即郡王位。”
李大人朗聲念道,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最重要的是先聲奪人。
冼正浩並不着惱,他的表情冷靜而平和,畢竟自己的兄長,現在下落不明。
然而,國不可一日無君,在他暫代王位期間,再殺兄長滅口,別人也落不下話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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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即,他氣定神閒,淡然一笑:“李大人,你手中的詔書真假難辨。就算你手中的詔書是真的,眼下兄長他下落不明,可也不能立即趕來即位。”
百官聽聞此話,當即也覺得有理。沒人知道大皇子何時才能迴歸,羣龍無首,終究是不妥。
“那也未必見得。”李大人冷笑了兩聲,既然撕破了臉,便不願再惺惺作態。
縱使冼正浩運籌帷幄,心思細密,他之前卻從未想過李大人會公然倒戈。
畢竟他涉世未深,李大人又擅長投其所好,所以,李大人在他心中一直是衷心的代表。
這次登基大典交由李大人全權負責,自然也是爲這個道理。
“是麼。”冼正浩的嘴角掛着一抹邪魅的笑容,輕描淡寫的問道。
他佈下的重兵連日連夜埋伏在高涼郡各處,就是爲防止辛鬱聞風而來,與他爭奪郡王之位。
儘管,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無功而返,但對高涼城的防守,他還是相當有自信的。
平靜的幾天之中,官兵每日例行的彙報,無一例外是沒見可疑之人。
一陣騷動之中,只聽得咣噹一聲,卻是獻寶那兩人扔掉了手中的木盤。
夜明珠骨碌碌的滾在地上,在黑壓壓的人羣中,偶爾顯現出一星半點的亮光。
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那二人撕掉臉上的僞裝。只見其中一人,眉目俊美,黑眸閃亮,卻不是大皇子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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