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去的路上,菲兒始終鐵青着臉不說一句話,這可不像平時的她。我奇怪地問:“怎麼了?誰得罪你了?”

菲兒的鼻子裡發出哼的一聲,說:“還能有誰,你唄。”

我不解的問:“我怎麼得罪你了?”

菲兒停下腳步,突然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瞪着我,鼻子差點碰到我的鼻子上。我退開一步,說:“我怎麼得罪你了?”

菲兒說:“誰讓你答應毛阿姨的事情了?”

我說:“難道你不想成全她們母女嗎?”

菲兒說:“我想成全,也得有能力成全啊。”

我說:“你不是能打開輪迴之門嗎?難道你是在吹牛啊?”

菲兒叉着腰吼了一句:“吹你個頭啊,還沒完沒了是吧?”

菲兒大發脾氣,嚇得我一縮脖子,小聲說:“那你什麼意思?”

菲兒說:“一個人去世之後,魂魄都會被死神帶去黃泉路,然後在黃泉路上的望鄉臺最後看一眼自己的家鄉,然後就會忘記前塵往事,然後再由死神帶去投生。毛阿姨去世之後,死神就會出現,你想讓我在死神手裡把毛阿姨搶過來啊?我實話告訴你,我的本事很大,但是還沒有大到可以和死神搶鬼魂。”

我勉強一笑,說:“咱們把小歎號交給他一塊帶去投生不就行了嗎,你還省力氣了呢。”

菲兒說:“死神從來不會理會孤魂野鬼的,她十年前就應該投生了,可是錯過了機會,只有我能幫她去投生。”

我頓時沒有了主意,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纔好,後悔自己行事有些魯莽,在什麼都不瞭解的情況下就一口答應。

菲兒說:“事情是你答應的,由你負責想辦法解決。”

我蔫頭耷腦地點了點頭,拽着小歎號就往家裡走,一邊走一邊想辦法,腦子裡亂的像團麻。一點主意都沒有。怎麼樣才能讓毛阿姨和小歎號一起去投生呢?和死神打一架把毛阿姨搶過來嗎?我更加沒有那個本事啊。

小歎號神色哀傷惶恐地說:“姐姐,我們應該怎麼辦?”

我看着小歎號,心想這個孩子太可憐了,爲了在陽世多看媽媽幾眼錯過了投生的機會。我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輕聲安慰:“不要怕,姐姐會有辦法的。”

身後傳來一陣咔嚓咔嚓地踩雪聲,我向後忘了一眼,看見菲兒正捂着嘴偷偷地笑。

我說:“幹嘛呀你?”

菲兒幾步跑到我身邊,說:“我跟了你一路,你怎麼才發現?”

我說:“想事情入神了唄。”

菲兒說:“放心吧,我會幫你的。”

我放下心來,說:“我就知道你不會不幫我的。”

菲兒說:“本來不想幫,想想又狠不下心來。誰讓你是我朋友呢。”

我說:“有什麼好主意?”

菲兒一擼袖子,做出摩拳擦掌的樣子說:“打架唄,到時候把毛阿姨搶過來。”

我一聽就嚇壞了,如果菲兒受了我的連累闖出什麼禍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趕緊說:“你還是別幫我了,我自己想辦法。”

菲兒說:“你有什麼辦法?”

我啞口無言了好半天,說:“我會想出辦法來的,總之你什麼都別管。”

菲兒說:“你那麼笨纔不會想出什麼好辦法呢。”

菲兒說的一點沒錯,我承認我笨,如果遇到什麼需要動腦筋的事情我總是什麼主意都沒有。

我們說着說着就上了一個過街天橋,臺階上有很多冰溜子,滑溜溜的,我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很怕會不小心摔個四腳朝天。

菲兒卻是蹦蹦跳跳地在上面行走,踩在冰溜子上也如履平地,我驚訝地看着她,她說:“我還能在冰面上跑呢,怎麼樣有本事吧,羨慕死你。”

菲兒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跑着,不時地回頭向我做鬼臉故意氣我。看着非常好笑,仔細想一想,我和菲兒的性格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快言快語說話不經過大腦,嘴巴硬心腸軟。也許正是這樣我們纔會成爲最好的朋友。

我握着小歎號的手小心地上了天橋,小歎號突然捏緊了我的手,警惕而又驚恐地說:“姐姐。”

我很奇怪小歎號爲什麼會大驚失色,問:“怎麼了?”

小歎號全身顫抖,回過頭去。我也向後望去,只見文昆神色冰冷地注視着我,目光最後落在小歎號身上。我心頭一顫,意識到小歎號的情況不妙,小歎號似乎預感到危險的臨近,驚叫一聲就跑,文昆二話不說,右手擡起對準了她,藍光一閃,一把弩出現在手中,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小歎號射出一支藍色光箭,菲兒向小歎號衝過去有心救她,但是她們相隔太遠,解救已經來不及。

我感覺到那支光箭的巨大威力在四周的空氣裡蔓延,我全身的細胞好像變得異常興奮,一股詭異又強大的力量好像沉睡了多年之後終於甦醒。一定要救小歎號,在這個念頭的支配下,我向前拼命地衝過去,在那支光箭即將射入小歎號後心的時候,伸手將其一把抓住。

我驚訝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本事?太不可思議了。小歎號瞪大了眼睛像看着陌生人一樣看着我,文昆眼神兇狠,好像要把我一口吞下去似的。

這個緊急關頭應該先帶着小歎號逃跑再想其它,我就要把小歎號抱在懷裡逃跑的時候,那支光箭迅速變作無數藍色的光線如一條條小蛇鑽進了我的掌心。

那隻光箭在我手中,就像冬天的冰雪遇到熾烈的陽光一樣迅速地融化了,我看到無數縷藍色的光線滲入到我的手掌心裡,我感覺胳膊裡好像有無數條鋼絲在鑽一樣,一絲一絲的從我的胳膊向全身鑽去,疼痛難忍。我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吃驚地大呼小叫,不停地甩着手掌,希望把那些光線都甩出去。

一切都是徒勞,無論我怎麼使勁甩手掌,身體被鋼絲鑽的疼痛感覺絲毫沒有消失。我大叫着菲兒快來救我,菲兒只是愛莫能助地看着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嘆了口氣。

小歎號看到我的樣子也驚訝地長大了嘴巴,然後喊了一聲姐姐就向我衝了過來,菲兒將她抱住,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悄悄話,小歎號就乖乖地一動不動了,用驚奇錯愕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緊緊抓着天橋的欄杆,身上疼的要死,文昆陰晴不定地注視着我,那面色那眼神,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但有一點我敢肯定,他十分討厭我,恨不得立刻將我掐死才能解心頭之恨。我突然想起了菲兒的推斷,她懷疑是文昆使用了攝魂術先讓我痛不欲生然後趁機釋放了一個怨靈附在我的身上。本來我不相信,此時此刻,文昆那狠毒如蛇的目光讓我相信了一切,雖然我不知道他殺我的動機是什麼,但是我敢肯定,這個男人的確想要我的命。

身體被鋼絲鑽的感覺逐漸消失了,我剛剛鬆了一口氣,另一種異樣情況緊接着就發生了。我全身好像被充了氣一樣漲的難受,我萬念俱灰,以爲自己馬上就要死了,菲兒好像不忍心看到我痛苦的樣子,抱着小歎號轉過頭去,說:“之雨,忍一忍,熬過去就好了,我當初也是這個樣子的。”

我聽不懂菲兒的話,也沒有心思仔細琢磨,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死了,我馬上就要死了。”與其這樣的死法,還不如當初和林南在郊外樹林裡對峙的時候乾脆利索地自我了斷的好。那個時候如果我死了,心裡只有一個遺憾,那就是沒有找到失蹤多年的媽媽,如果現在死了,我的遺憾太多了,沒有和穆森相守一生的機會了,沒有確定文諾是否和我媽媽有着至親的關係,沒有機會照顧吳叔叔玉阿姨安享晚年,沒有看到親如妹妹的小歎號前去投生。

我全身漲的難受,我真怕自己就像一隻圓滾滾的氣球那樣終於承裝不了太多的空氣而突然漲破。我真希望這個時候我一點意識都沒有了,那樣我就不會這麼痛苦,不知道爲什麼,我竟然想起來醫院裡的一位彌留之際的老人家。那一次因爲陸斯的奶奶突然發病住院,我陪着陸斯前去看望。陸奶奶脫離了危險正在病牀上沉沉地睡着,隔壁病房的一位老人家可能是得了嚴重的肺病,喘息十分粗重,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怪聲,老人一邊長大了嘴巴喘氣一邊流眼淚,偶爾會說一句難受死了,大概折騰了半個小時,他終於沒有了氣息不再受病痛的折磨。

陸斯因爲害怕死人,在那個老人家斷了氣之後就逃回奶奶的病房裡,我第一次看到死人,也不知道爲什麼卻一點也不感覺害怕,心裡的感覺怪怪的,用言語是形容不出來的。我看着護士將一塊白布覆蓋在老人身上,然後將他送到太平間。我一直跟在護士身後,直到老人被送到太平間後才停住腳步,當時我在想:“人在死前爲什麼會這麼難受?如果哪位大夫能發明一種讓人感覺不到痛苦的藥物該有多好,彌留之際的人服下了這種藥,即使再痛再難受也絲毫感覺不到,安安靜靜毫無痛苦地離開這個這個世界該有多好。”

現在的我熱烈期盼着能有那樣的藥物讓我服下去,我真的太難受了,又特別期盼這個身體根本就不是我的,那樣也感覺不到痛苦。

我在手指上狠狠地咬了一下,希望手指疼的厲害了就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了。到頭來卻是徒勞,手指上都被咬出血了,身上的疼痛還是沒有減輕。

菲兒聽到我痛苦的呻吟,急的都哭了。雙肩不停地顫抖。我費力地喊了一聲:“菲兒,過來抱着我。”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多麼嘶啞難聽,就像得了重感冒似的。

菲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知道她不是狠心不理我。而是因爲心太軟,她表面上看起來總是那麼厲害,嘴巴跟刀子似的不饒人。內心軟的像塊豆腐。有一次陸斯的腿受了傷,我用藥棉給她擦拭血跡,用消毒水給她清洗傷口,自始至終菲兒都捂着眼睛不敢看,淚水從指縫間滲了出來。

我用盡了力氣又喊了一聲:“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