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潭州過客

荊湖安撫制置大使孟珙病重,孟珙自知天命不長,擔心死後庭芝無人提攜,想在朝中爲其尋一人作靠山,便想到了賈貴妃的弟弟賈似道,此人爲人謙恭,正任職荊湖制置使兼江陵知府,頗受理宗重視。孟珙便上本推薦賈似道出任戶部侍郎,得到理宗採納;孟珙又寫信給賈似道,託其以後照顧庭芝,賈似道欣然應允。

不久孟珙病死,理宗念其功大,追贈太師,命靈柩回京厚葬。庭芝請命親赴江陵,爲其扶靈回京,賈似道奉旨接靈,靈柩從江陵水路乘船而下。庭芝感念孟珙大恩,向理宗奏請爲孟珙守孝一年,理宗準其辭去官職,爲孟珙守孝。

蒙古聞知孟珙病逝,趁機進攻荊湖北路和京西南路,一時間,兩地戰火紛起,朝廷急調江萬載和張世傑抗敵,又將呂文德調往荊湖。

繼先和蓮心乘船行至蕪湖,遇到運送孟珙靈柩的船隻,便請求前去拜祭,賈似道聽說繼先來拜,親自出來迎接,庭芝更是喜出望外。賈似道不過三十多歲,眉眼精明,面色卻很謙和。

繼先登上官船,庭芝急上前問候:“二弟從哪裡來?”繼先道:“我在建康府收到餘玠大哥來信,邀我去重慶,不想卻路遇你們,聽聞孟老將軍病逝,特來拜祭。”又向賈似道問候,“見過賈大人!孟老將軍之去,猶如大宋頓失一柱,令人惋惜。”

庭芝面色哀慼,“老將軍重病已久,天不假年,我等也無可奈何。”

賈似道道:“老將力撐大宋半壁江山,大廈忽傾,何人可代之?似道情願折壽給老將軍幾年。”

庭芝領繼先到孟珙靈前祭拜,賈似道掩面泣道:“庭芝啊!咱們都是老將軍一手提攜的,老將軍不在了,以後更要相互照應,共爲朝廷盡力,這樣纔不負老將軍之恩。”

庭芝道:“賈大人所言正是庭芝所想。”又問繼先:“你們不是在鄧州嗎?”

繼先道:“說來話長,我上也是剛離開鄧州不就。”

賈似道道:“繼先兄弟年輕有爲,不向朝廷求取功名豈不可惜?”

繼先道:“我閒散久了,無意政事,即使舔居官職也是尸位素餐。”

庭芝囑咐道:“此去重慶要好好幫助餘將軍,他在西川的擔子可不輕呀!蒙古又進犯荊湖,夔州已經陷落,只怕水路入川行不通了;你可以從鄂州沿湘水轉道潭州,然後從乾州北上,這樣比較安全,就是路途遙遠了些。”

繼先道:“那倒無妨,畢竟安全要緊。”

庭芝道:“此去重慶路途遙遠!你們趕緊上路吧,況且官船不能在江上停留過久,我們還需回京。”

繼先向庭芝和賈似道作別,向鄂州前去。

繼先到達鄂州後,換船前往潭州,潭州是荊湖南路的治所,又是五代時楚國國都,教育十分興盛,在北宋時形成了潭州州學、湘西書院和嶽麓書院三位一體的潭州三學;三學曾一度毀於兵亂,理宗大興理學時又重新恢復三學。

繼先和蓮心剛到潭州城外,只見一隊兵馬浩蕩出城,領頭的將軍少年書生模樣,但卻高大威武,繼先和蓮心閃到一旁給他們讓路。繼先正觀察着那將軍,猜測發生何事,卻聽見遠遠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聲音由遠及近,乃是幾騎正向此飛奔;馬蹄踏飛的塵土猶如龍滾江海,等到與將軍相會時,一把勒住繮繩,穩穩停住。定眼一看,乃是五匹純白色駿馬,馬上五人共是四位青年和一位姑娘,五人長袍飄然,腰上各懸一把長劍。但見一人手握畫扇,面如刀削;一人腰插長蕭,成熟穩重;一人手持書本,玉面涵情;一人赤手空拳,目光深邃;那姑娘背插一把竹籤,面若三春海棠。五人一擡腿,猶如清風吹落花般飄下馬。

五人上前對將軍抱拳問禮,手握畫扇的青年道:“李大人,你這是要去哪裡?”

將軍道:“解救鄂州,不知五位大俠到此何干?”

赤手空拳的道:“特來向你報信,李大人不可去鄂州。”

將軍也下了馬,疑惑道:“卻是爲何,本將聽說蒙古趁孟珙將軍去世發兵攻打荊湖,現在鄂州已經被圍,所以向太守請命,領兵前去解圍。”

腰插長蕭的道:“鄂州根本就沒有被圍,是夔州被圍,現在夔州已經落落,你聽何人所說鄂州被圍?”

將軍滿臉詫異,“什麼?這等大事還會有錯?是楊太守親自告訴我的。”

手持書本的道:“楊凌艱險無比,他是丁大全十足的走狗,他在潭州的所作所爲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會相信他的話?我五人剛從鄂州趕回來,就是怕你被人算計了。”

那姑娘道:“李將軍,你剛正不阿,而慣楊凌昏庸奸詐,你處處與他作對,他早就恨你入骨,只是找不到機會除掉你,現在正好騙你帶兵去鄂州。你想想,你只是小小的湘潭知縣,楊凌明知你不能領兵,卻還是暗通潭州通判給你兵權;且鄂州守備范文虎是賈似道的親信,別看賈似道平日默不作聲,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到鄂州後,范文虎定會以外兵擾城的罪名將你拿下,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就除掉了你。”

將軍驚惑道:“當真如此?楊凌堂堂一州太守,會做出這樣的下作事?”

繼先聽了半天,聽出一點頭緒,知道那將軍也是一位正直之士,便走過來道:“這位將軍,五位俠士說的沒錯,我剛從鄂州過來,鄂州的確沒有蒙古軍,是夔州被攻陷了。”

五個白衣俠士一見繼先,有點奇異,將軍也疑惑道:“你是何人,怎麼知道夔州被攻陷的消息?”

繼先向將軍和五俠施個禮,“我乃李繼先,正奉四川安撫制置使餘玠之請前往重慶,本欲從水路前往,後來途中遇到大哥李庭芝。他從江陵接孟老將軍的靈柩回京,據他說,夔州已被攻破,這才讓我轉道潭州的。”

將軍忙問:“你是李繼先?”便仔細打量,驚喜道:“對!你就是李大人,我還見過你一面呢,只是你突然出現在這裡,不敢相認了。”

繼先感到不可思議,“你見過我?什麼時候?”

將軍趕緊向繼先施禮,“李大人,幾年前你任泉州市舶司使時曾到南安巡查過,當時我還是南安司戶,因職位低下,沒能單獨拜會,只得遠遠地看你一眼,後來我調到祁陽,前年又轉到這裡。”

繼先驚喜道:“對!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十九歲中進士的李芾,當時我是說要見見你的,後來公務一多就耽擱了,我現在已經辭去官職了。”

李芾道:“對!我正是李芾,辭去也好,你的事我多少耳聞一些,省得受那些小人的氣。”

李芾向繼先引薦道:“來!李大人,哦不!應該叫繼先大哥了,繼先大哥,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五位俠士,他們都是荊湖一帶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稱瀟湘劍客。”

手握畫扇的道:“豈敢擔此謬讚!”

繼先笑道:“兄臺怎麼稱呼?”

那人展開畫扇搖道:,“不鍊金丹不坐禪,不爲商賈不耕田。閒來寫就青山賣,不使人間造孽錢。在下瀟水劍凌雲霄。”

腰插長蕭的道:“月冷蕭寒醉千杯,一聲桔梗淚輕垂。癡心自古情爲種,不盡愁腸愛相隨。在下澧水劍簡相伯。”

那姑娘施禮道:“楚客欲聽瑤琴怨,瀟湘深夜月明時。在下湘水劍賀秋雁。”

手持書本的盯着繼先細思尋,微微笑道:“平生只問詩書事,文章裡面覓知音。在下資水劍南宮逸,我觀繼先兄弟也是極愛詩書的。”

赤手空拳的道:“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在下沅水劍鄭鴻飛。”

繼先奇喜,問南宮逸:“南宮兄如何知道我愛詩書?”

南宮逸笑道:“常讀詩書氣自華,繼先兄弟一身儒雅飄逸,又不失放蕩瀟灑之氣,定是喜愛詩書之人。”

繼先喜道:“南宮兄慧眼靈通,繼先佩服,想來你定是極通詩文的。”

李芾道:“繼先大哥不知,他們五人不僅武功非凡,而且才華冠世,這位凌雲霄大俠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簡相伯大俠吹得一手好曲,賀秋雁女俠最善使用飛籤,鄭鴻飛大俠熟讀兵法,這位南宮逸大俠是一個十足的東坡在世。”

南宮逸搖手笑道:“縱然我再狂妄,又豈敢稱東坡在世?實在是過譽了!”

繼先笑道:“今日有緣得見五位,真是幸事。”

繼先回頭示意讓蓮心過來,“這是我義姐鍾蓮心。”

蓮心從沒在這麼多人面前拋頭露面過,一時間感到很緊張,低頭向衆人行禮,“見過各位英雄!”

李芾見蓮心出衆不俗,春色可人,怦然心動,便回道:“蓮心姑娘好!”

蓮心微微擡頭,這一擡頭,讓李芾一下子愣住了,李芾見蓮心雙腮玉潤,眉目淡雅,風姿綽約,覺得此般女子實在不多,故而驚歎,然後由驚而喜,轉喜爲慕,因慕而卑,變卑爲怯,竟看着蓮心發愣了。忽道:“李大哥,多謝你們!要不是你和凌大俠他們相阻,恐怕就上奸人的當了。”

凌雲霄道:“你快回城吧,就說剛出城便聽說鄂州兵已經退了,楊凌應該不敢過於爲難你,我五人就不進城了,事情已經辦完,就此告辭。”

李芾攔住道:“你們也不到城中喝杯茶再走,讓我很過意不去。”

南宮逸道:“我們之間就不用說這些客套話了,喝茶機會多的是,你的茶可沒有南仙子的茶好喝。”

李芾笑道:“哦!原來如此,你們是要去君山島啊,總是聽你們說君山鶴翁千士隱和御茶仙子南瑤蘭的事,等我有空也去君山島向他們討一杯君山銀針。”

南宮逸笑道:“好!我讓他們給你準備着。”然後對繼先道:“繼先兄弟,若是有空,以後定當與你好好論論詩文。”

繼先道:“定當奉陪!五位俠士一路好走!”

於是瀟湘劍客騎上馬掉頭奔走,不一會就消失在飛塵中,李芾同繼先和蓮心一塊進了城。

三人進城後,李芾把兵馬還給了楊凌,楊凌恨此計未能除掉李芾,但卻也不能強下手,只有再等時機。李芾來潭州時預計一月方能回湘潭,便安排好司曹暫代知縣之職,現在已無兵事,得了許多空閒,正可以在潭州稍住幾日。

李芾和繼先不便住官邸,便找了家客棧安排下榻。三人要了兩間房,李芾和繼先住一間。蓮心回房整理東西,李芾想去幫她,蓮心辭讓。李芾道:“姑娘路途,我去給你倒盆水洗洗臉吧。”

蓮心急忙止住:“李大人不用,讓小二送來就行了。”

李芾笑道:“無妨!反正我也沒事。”蓮心想叫住他,但他已跑下樓了。

繼先走進來,問蓮心道:“李芾兄弟幹嘛去,慌慌張張的?”

蓮心搖搖頭:“他非要去打水,我說不用,卻攔不住他。”

一會兒,李芾端水上來,敲了下蓮心的房門,繼先出來開門接過水,“有小二在,怎麼煩勞你做這些事?”

李芾笑道:“這有什麼,舉手之勞而已。”

吃飯時,李芾叫了一大桌菜,繼先再三辭說吃不了,耐不住李芾非要點,便順了他。李芾夾了一塊東安子雞給蓮心,“蓮心姑娘,你嚐嚐,這東安子雞是潭州很有名的一道菜。”

蓮心不喜歡陌生人夾菜,繼先見蓮心不吃,便道:“蓮心姐姐嚐嚐,確實很好吃。”蓮心勉強夾起吃了。

飯後,李芾欲邀繼先和蓮心到嶽麓書院一遊,道:“李大哥,潭州以三學聞名,嶽麓書院是文學勝地,若不去看看,豈不枉來潭州一趟?”

繼先道:“好,早就聽說過嶽麓書院大名,咱們這就去。”

書院位於嶽麓山東面腳下,面朝湘江,乃太祖時期朱洞創立。三人來到書院門口,繼先見書院院落古樸,碧瓦染苔,寧靜無塵,便感嘆不已,“好一個嶽麓書院,真不愧是個讀書的好地方。”

李芾道:“我認識這裡的山長王鑲,他是張栻弟子胡大時的門生。”

三人正要進山門,裡面走出一位身穿黑色長袍的中年人,李芾連忙向繼先介紹:“這就是書院山長王鑲。”

三人一起向王鑲見禮,“夫子好!”

王鑲笑道:“李大人今日怎麼有空到書院來了?”

李芾道:“我到潭州辦點公事,順便過來拜訪一下夫子,這兩位是我的朋友李繼先和鍾蓮心。”

王鑲看了看繼先和蓮心道:“幸會幸會!請進!”三人邊說邊走,李芾問道:“今日書院怎麼這麼安靜?”

王鑲道:“今日書院不講習,學生們都各自回去看書了。”

繼先略感失望道:“看來今天來得不巧,聽不到夫子的高論了。”

王鑲謙道:“老朽能有什麼高論,不過是傳達先師的教誨罷了,書院裡還有十幾個學生,若三位有興致,我把他們把都召集過來,大家一起聊聊。”

李芾高興道:“好!那就麻煩夫子把學生們都召集到講堂,我們也好領略一下學生們的文采。”

於是王鑲領着他們來到講堂,敲響鈴聲,很快便有十幾位書生相繼趕來。衆人進堂坐下,王鑲對學生們道:“今日掌教不開講,但有三位貴客到訪,想讓大家與他們隨便聊聊,也不失書院的待客之道。”

學生紛紛點頭。這時,裡面站起一位學生,向李芾三人問禮,“三位貴客駕臨書院,不知想聽什麼?是學問之道、修身之道還是天下之道?”

李芾噓了一口氣,心想這學生好大的口氣,竟敢講天下之道,既如此,我們就同你論論天下之道,便道:“《大學》中講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和平天下是相互貫通的,因此學問、修身與天下之道既是三體,也是一體;但如今天下不安,戰亂紛起,國家正是多事之秋,自然要先從天下之道開論了,不知這位兄臺對天下之事有何看法?”

那位書生道:“學生林博,我以爲天下不安源自人心不安,國家多事皆因世人多事。”

繼先笑道:“據我所知,嶽麓書院一向推崇朱子道學,而你剛纔之言像是陸氏之言,不似朱子之說。如這位兄臺所言,若天下人人安心,皆不爲事,天下就太平了?蒙古就不來侵犯了?”

林博道:“莊周尚取聖人之言,韓非亦出荀卿之道,你我又何必刻意區分朱陸之論。大宋乃禮儀之邦,蒙古塞外胡人,逞強好武,大宋只需推行王道,教化萬民,以此感化蒙古,必能使其下馬棄刀,從我禮樂。”

繼先道:“我不以爲然,自古以來王道不可獨行,內有憂患,外有擾亂,民心思變,豈是王道所能制止?”

林博道:“正因民心思變,才需王道感化,唐堯、周公正是推行王道,才使天下歸心。”

李芾道:“唐堯、周公之事離我等甚遠,焉知不是後人美化?我等只論當今之事,你以爲當今天下可用王道使萬民歸心嗎?”

林博又道:“朱子說:古之聖人致誠心以順天下,而天下自服,只要當今聖上推行仁義於天下,天下自安。”

繼先笑道:“書不可死讀,更不可讀死,從古至今,沒有任何一套法則是一成不變的。當日,朱子以爲自己的思想絕無破綻,然鵝湖之會後,亦因陸九淵之言而有所轉變,故而才說:‘爲渠哪得清如許?爲有源頭活水來。’就是要告訴世人所謂的聖人之言、聖人之行也不可完全效仿,要有自己的靈感和思考,因此我們不能拿着前人言論作爲今世的奉行準則。試問讀書人職責何在?”

又一位學生站起,“學生董元,祖師張栻曾言:讀書人當爲四任: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繼先道:“不錯,橫渠先生此言堪爲後世書生之楷模,他正是要告訴世間讀書人,讀書的最終目的不僅僅是完善自身,而是要效命天下。”

董元道:“剛纔林博所言如何不是效命天下?”

繼先又道:“不是心想天下就是效命天下,要想的對、於世可行才能真正有用。王道與霸道不可分割,當年王霸之辯時,朱子與陳亮就此事已然論過,王道爲表,霸道在內,太平盛世時可行王道,亂世紛爭時則需霸道。”

董元又道:“大宋自開國以來皆重仁興禮,遼國逞強,自亡其族,金國善戰,也已不存,此皆當世之事,試問王道可行還是霸道可行?”

李芾氣憤道:“目光短淺,只看其表,怎可有此論?你忘了靖康之恥、紹興和議了?你不見江北大片國土已在蒙古之手?當今聖上大興理學,竟養出一羣墨守條文的書呆子,擋住蒙古鐵騎的是誰?你說是王道可行還是霸道可行?”

王鑲笑道:“李大人不必生氣,都是坐席論事,空談而已。”

繼先道:“正是此言,不必較真。”

學生散後,王鑲又領三人到書院走走。

李芾三人辭別嶽麓書院,向嶽麓山而去,此時正值草長鶯飛,春暖花開,嶽麓山上一路山色爛漫。三人談話間,不知不覺走到一個亭子前面,亭子下面睡着一個老頭,衣衫不整,脖子上掛着一雙鞋。繼先心中念道:“這人好生潦草!”

李芾上前喊道:“老人家!是不是喝醉了?小心着涼。”

老頭揉揉眼坐起來,雙腿盤坐在地,“去去去!別打擾老頭子我睡覺。”

繼先問道:“老人家既然沒醉酒,怎麼鞋卻掛在脖子上?”

老頭不耐煩,“老子有心想穿鞋,只是天下無路可走。”

李芾道:“雙腳在身,天下至大,怎麼說無路可走?”

老頭蹦起身,“天下雖大已經快不是大宋天下,前日夔州,昨日襄陽,怎知不是明日潭州?”

三人一驚。蓮心笑道:“老人家如此憤世嫉俗,想必身懷大才,爲何不去軍前效力,卻在這兒喋喋抱怨?”

老頭看了眼蓮心:“我有什麼才?不過喜歡打打鳥,睡睡覺,看着那些貪官庸吏就來氣,還是在這山林裡逍遙自在的好。”

繼先料想此人多半也是個不得志的隱士,便問道:“敢問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頭眨巴眼,瞅見了繼先腰上的越王劍,未等繼先反應過來,順手拔下劍,“你小子有什麼身手,居然戴着一把這麼好的劍。”說完從亭中跳出,一溜煙跑了。

繼先忙跳出去追,“站住,還我劍。”

兩人左躲右閃在林中穿梭,不知跑了多遠,最後來到一片大樹林裡,老頭順着樹爬了上去,躲在樹杈中不做聲;繼先找了半天不見人影,四處張望。忽然遠處“嗖”一聲飛來一個石子,恰好打在老頭身上,老頭“哎呦”一聲,又趕緊捂住嘴;繼先聽到聲響,向上一瞅,老頭竟抱着劍蹲在樹上。

繼先叫道:“老人家快下來,還我的劍!”

老頭罵道:“這個死老婆子,打鳥就打鳥,怎麼打起我來了?”然後朝下對繼先喊道:“小夥子,劍就在我手中,有本事你就上來拿。”

繼先追他半天都追不到,知道他輕功很好,看看那麼高的樹,自己上去不易,便道:“你要是再不下來,我就把這棵樹打斷。”

老頭一聽此言,興奮起來,“好好好!你打吧!我看你是怎麼把樹打斷的?”

繼先向後退了一步,使出混天掌第二掌萬物歸一,一掌出去,只聽轟隆一聲,那棵樹從齊人高的地方斷裂,一點點傾斜,然後轟隆一聲倒下,老頭連同樹頭一起栽下來。

“何人大膽,竟敢把我的鳥全部嚇跑?”繼先正想去奪劍,不遠處卻跑來一個老婆子,一手拿着彈弓,肩上用竹擔扛着兩大串鳥雀。

老頭從樹枝裡爬起來,對着老婆子道:“你怎麼搞的?打鳥打到我?被這小子發現我,害得我摔下來。瞧把我摔得。”

老婆子趕緊跑過去,“剛纔沒看清,以爲是隻大鷂子,是你把樹壓斷的?摔着了沒有?”老婆子放下東西幫老頭拍拍身上的泥土。

“你個臭娘們,老子能把樹壓斷?”說話時,老頭竊喜地瞅了繼先一眼,又向老婆子使了個眼色,然後把劍遞給老婆子,二話不說,從脖子上取下鞋甩着向繼先,繼先空手與他對招。老頭的一雙鞋用繩子繫着,如同一把雙節棍,纏住了繼先的左手臂;繼先用右手去拽,老頭順勢捆住他的右手,繼先動彈不得。繼先猛地向前一衝,二人一起倒下,繼先掙開繩子蹦起身。老頭一把扯斷繩子,把兩隻鞋拽開,順手向繼先飛來一隻,繼先跳起,鞋子從下面飛過,打到一棵小樹上,將小樹攔腰打斷。老頭趁繼先落腳未穩,又飛來一隻鞋,繼先躲閃不及,用嘴接住,一看是鞋子,忙吐下擦嘴,老頭在一邊樂得跳起來。

“老頭子,走開!讓我來!”老婆子把劍扔給老頭,將竹擔上的鳥雀向繼先劈頭打來。繼先左掌右拳、連劈帶砍快速將鳥雀打落。老婆子撐起竹擔跳過來,雙腿對着繼先前胸直下;繼先雙腿開弓,齊出雙掌接住她的雙腳,一掌將老婆子震落,繼先也後退了好幾步。老婆翻身一躍,撿起竹擔又打來,繼先對接十數招,用腋窩一把夾住竹擔,將竹擔反身從腰側向後一頂,對着老婆子腰身下去,將她擊倒在地,這是天智傳授的達摩杖後拉破腹一招。

老頭跑過來扶起老婆子,把劍扔給繼先,“小夥子功夫不錯,我們是跟你鬧着玩的,你到真打了。”

繼先一把接過劍,上前給二位賠禮,“晚輩失誤,還請見諒!不知二位怎麼稱呼?”

老頭子笑道:“不妨事!我叫黃鬆軒,這是我老婆子葉欣,我原來是潭州府的判官,後來看不慣楊凌狗賊的作爲,就辭了官住在嶽麓山下,我們倆沒事上山打打鳥,有一身上樹的好身手,人稱我爲林中鳳,稱她爲林中凰。”

繼先道:“好一對林中鳳凰,李繼先見過二位!”

葉欣道:“走!繼先兄弟,請到家中一敘,我今天打了許多鳥雀,可以做上一大盤下酒菜。”

繼先推辭道:“多謝二位,繼先還有朋友等着,改日有空,一定登門拜訪。”

黃鬆軒道:“就是剛纔亭中那二位吧?也好,改日你們一起過來,出了這片林子向右有條小路,一直走下去就到我家了。”

“好,改日再會。告辭!”

繼先追黃鬆軒下山時,蓮心擔心,也追了下去,李芾後面跟着。蓮心想着繼先,沒顧着看路,被一塊石頭絆倒,扭傷左腳,無法前行。李芾攙她坐在路邊草叢等繼先,自己在一旁陪着。

過了許久,也不見繼先回來,李芾心中很着急,便道:“蓮心姑娘,繼先兄弟這麼久還沒回來,我們這樣等着也不是事,先讓我看看你的傷勢,要是不行的話,我先帶你回去看大夫。”

蓮心強忍疼痛搖搖頭,“沒事,就是一點小傷。”她望着山路,“公子不會有事吧?”

李芾見蓮心一心只想着繼先,便只好安慰她:“不會有事的,你自己都受傷了,還關心他,看來他在你心中一定很重要。”

李芾這一言讓蓮心不覺面紅耳赤,又想起前翻之事,便有些氣急,“你別胡說,公子只是我的弟弟。”

李芾自感失言,突然心情又很高興,“是是!可是你總得讓我看看你的傷吧?”

蓮心點點頭,慢慢伸出腳,李芾輕輕撩起她的褲筒,蓮心覺得同一個男人野外接觸,萬一被人看到,豈不非議,便趕緊收回腳,用力一蜷,弄疼了傷處,咬緊牙哼了一聲。

李芾心疼道:“別動,不然會更疼。”

掀開褲筒一看,腳踝紅腫一大塊,李芾驚道:“傷這麼重!不行,我們要趕緊回去找大夫。”

蓮心連忙道:“不行,公子還沒回來,萬一找不到我們怎麼辦?”

李芾焦急道,“他找不到我們會回客棧的,你就不用擔心他了。”

蓮心看着自己紅腫的腳踝,只得答應,吞吞吐吐道:“我…我怎麼走?”

李芾看着蓮心,鼓起勇氣一把抱起蓮心,蓮心嚇得一哆嗦,“你…你放下我。”蓮心在李芾懷中掙扎。

李芾看也不看蓮心,昂頭向前走,那姿勢就像一個使徒捧着聖物去朝拜一樣,“蓮心姑娘,你抱緊着點,要是掉下去可又要多一處傷了。”

蓮心面如火燒,心若亂鼓,雙手搓磨着,無處安放。李芾低頭瞥了她一眼,大步下山,忽然腳下一滑,李芾雙手一軟,蓮心嚇得一把抓住他腰間。由於山路漫長,李芾體力強支,漸漸越抱越緊,蓮心也慢慢半抱着他了,二人相貼一起。

蓮心感覺李芾的心跳得比她的還快,偷偷擡頭看了下李芾,她從沒有這麼親近地貼在一個男人懷中,從沒感受到這麼強烈的關心,所以也從未有過的這麼強烈的緊張和溫暖,這種緊張不同於害怕,這種溫暖也不同於普通的溫暖,它是從繼先身上從未感受到的;以前也是發自內心的感覺,但那種感覺有些飄渺,或者說可望不可即,總之它不屬於自己;而現在從李芾懷中所得到的溫暖,是一種從血液裡流出的、滲入骨髓的、像烈酒火燒般的感覺,是切切實實攬在懷中的。

二人回到客棧,李芾爲她找了大夫開藥,說傷勢不要緊,休息幾天就好。繼先回到山頂,見李芾和蓮心不在,便知二人已經回了客棧,也下山回去。李芾把蓮心受傷的事告訴了繼先,繼先雖然擔心,好在已經沒事了。

此後,李芾日日爲蓮心敷藥,併爲蓮心親奉茶飯。起初,李芾送來飯,蓮心自己端着吃,慢慢地李芾開始鼓起勇氣喂她吃,蓮心雖然再三拒絕,但耐不住李芾懇求,只得順了他。

那日,繼先來看蓮心,沒有敲門,便推門進來,定眼一看,卻見李芾正在喂蓮心吃飯,三人都愣了下,蓮心忙道:“公子有事嗎?”

李芾把碗放到桌子上,“你們說,我先出去。”

繼先忙道:“沒…沒什麼事,我待會再來。”於是拉上門出去了。繼先在走廊上徘徊,心情莫名地失落,又莫名地高興。

李芾走了出來,拍了下繼先的肩膀,“繼先大哥,蓮心姑娘讓你進去。”

繼先進了屋,蓮心心情複雜,低頭不敢看繼先,“公子有心事?”

繼先坐下來搖搖頭,“你的傷怎麼樣了?多虧李芾兄弟照顧。”

蓮心道:“快痊癒了。”

繼先道:“乾州的路遠,過幾天我們就上路,餘大哥還在重慶等我們呢。”

蓮心急道:“公子是說我們要走了嗎?”

繼先見蓮心似有不捨,右手摸着桌子上的茶碗沉思片刻,“再等兩天吧,等你傷愈後我們再走,你先休息,我出去了。”

繼先走後,蓮心坐在窗上黯然傷神,她心想本來就是要去重慶的,潭州只是過路而已,有什麼不捨呢?但心裡的確有些不捨,她反覆琢磨,忽然驚愕,“難道是他?不!不會!怎麼會是因爲他呢?可是…還有什麼原因呢?”

李芾倚在走廊的柱子上一動不動,眼睛中透出空洞的光芒;繼先走過來,他沒發現,繼先拍了他一下,“李芾兄弟,在想什麼?”

李芾驚道:“沒什麼,你們說了什麼?”

繼先道:“我告訴她過兩天我們就上路。”

李芾緊張道:“這麼快就要走?爲什麼不多留一段時間呢?”

繼先好奇,“爲什麼要留呢,已經住了這麼久了,餘大哥還在重慶等着我們,實在不宜多留了。”

李芾失落道:“是啊!沒有理由一直留在潭州。好吧,後天一早我也回湘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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