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君山之會

繼先五人既已尋回經書,便趕往碼頭去等凌雲霄等人,他們快馬走陸路,行程早於走水路的凌雲霄等人,便先在碼頭候着。慧通和慧明拿到經書後,本欲回九華山,但又覺得需向桃源派莫問津親自賠禮,便決定與繼先一起暫候碼頭。

到了日頭暈黃的時候,南邊的江面行來一艘船,繼先在驛棚裡瞧見船頭上站着的正是凌雲霄,便迎到水邊,喊道:“凌大哥!我們在這裡。”

慧通等人站在一旁道:“他們的行程比我們慢多了,這時纔到。”

船慢慢靠了岸,凌雲霄等人從船上走下來,繼先道:“凌大哥,天都要黑了,我們等了這麼久也不見人,還以爲你們過了汨羅了呢。”

凌雲霄道:“你不知道,一路逆風,船行得慢。”

莫問津問道:“追到楊豫輝沒有?”

繼先道:“追上了,經書拿回來了。”

衆人都放下心來。

滿溪春臉上洋溢着悅色,向莫問津道:“二師姐,慧通大師把《繁花經》送給我們了。”

莫問津不敢相信,“真的?”

滿溪春掏出《繁花經》遞給莫問津,“這就是大師親送的《繁花經》。”

莫問津驟然得此重物,接過攥住,萬分激動,竟把書本中攥皺了,忙又鬆開撫平,小心翼翼地問慧通道:“大師,在山上我們再三懇求,你都不曾給我們,現在怎麼願意了?”

慧通道:“經書遭奸人盜走,得貴派相助失而復得,此經對貴派至關重要,而對九華派卻無用處,與其徒勞人看守,不如贈予貴派以作大用;且我們二人前日冤枉貴派,你們卻胸懷大量,幫蔽派尋經,令老衲慚愧,於情於理都應將經書送給你們。”

莫問津這才相信此事確鑿無疑,便連連道謝。

吳處邊露出一份得意的神色,“我就說嘛,經書怎麼可能是我們偷的?不過我們大人有大量,不會計較。看在慧通大師將經書送我們的份上,還是要謝謝你們的。”

衆人大笑。

一陣微風吹來,把落日灑下的最後金光吹碎一江,江面上的小船三三兩兩歸岸了,碼頭熱鬧起來,江灘的魚市吆喝聲四起,驛棚時有馬伕歇腳,衆人心中此時多了一份愜意。

凌雲霄讚道:“落日餘暉未盡,江天夜色美不勝收。”

繼先遙望江面,又見這種熟悉又喜愛的景色,便道:“經書復得,衆友齊聚,美景在畔,讓人好不舒暢愜意!”

南宮逸知道繼先性喜山水,便道:“你哪裡知道?看江天夜色需得靜謐時方有意境,這裡鬧哄哄的,掃人雅興。我有一處地方適合前去。”

繼先聽此言,興趣頓起,問道:“哪裡?”

南宮逸笑而不答,賀秋雁諷道:“四弟少故弄玄虛,我知道你說的是哪裡,不就是君山島嘛。”

繼先一聽君山島,想起了南瑤蘭的翩翩仙姿和君山島的幽深仙境,不禁心生嚮往之情,想再赴君山島。

蓮心看出其心思,便提議道:“公子,這裡近鄰君山島,已經到此了,何不再去嚐嚐仙子的美茶聽聽鶴翁的琴聲?”

繼先既有此心意,又有友人一旁勸說,心血來潮,欣然道:“好,不如咱們同赴君山島,你們意下如何?”

衆人都無異議,只有慧通和慧明對此事了無興趣,且又惦念寺中事務,執意要離去,繼先道:“天色已晚,二位大師可在城中將息一晚再走。”

慧通推辭道:“離天黑尚有一會,我們趁此趕上一程,先到嶽州再休息吧。”

衆人同二位道別後,便商量去君山島事宜。

凌雲霄望着日頭已沒過江面,便道:“咱們先回去,明日一早再去君山島。”

南宮逸攔住道:“纔有興致就要回城,真沒意思。”

蓮心道:“南宮大俠,你不會讓大家現在就去吧?”

南宮逸既已有了登島之意,欲立馬就去,哪裡等得了第二日?於是煞有其事地談道:“蓮心姑娘,你不知道,洞庭湖在日落之後,水面會升起一層薄薄的水霧,宛如仙境一般,再有蘆蕩清風,飛鳥歸鳴,悠然之境美不勝收,讓人浮想聯翩,若不趁此時而去更待何時?”

賀秋雁諷笑道:“你那點鬼心思我還不知?少在這裡誆騙蓮心姑娘。”又向蓮心道:“別聽他的,沒一句正經話。”

南宮逸不服氣,辯解道:“三姐不懂,我們此行人數衆多,鶴翁和仙子一向避俗,衆人貿然到訪,恐怕不妥,須先得到他們同意後再去。若今日先去一人通曉,大家明日一早便可登船;若明日再去通報,說不定得到晚上才能到達島上,豈不又誤了一日?”

簡相伯道:“四弟這句纔是正理。”

於是鄭鴻飛建議道“不如給他們修封書信,讓四哥今日先帶去。”

繼先對凌雲霄道:“對!貿然登島有失禮數,凌大哥,咱們二人一同修書,讓南宮大哥先去通報。”

“好。”凌雲霄爽快道。

於是二人修書,囑南宮逸帶信登島後如何說辭。南宮逸不耐煩道:“囉嗦,我與鶴翁和仙子什麼關係,我去只需一句話,連書信都是多餘的,走了!”說着便登上小舟劃去。

賀秋雁仍不放心地囑咐道:“到了島上別又沒大沒小的,免得再被瑤蘭奚落。”

南宮逸走後,繼先帶衆人到碼頭邊的驛站,“天色近昏,咱們就在這驛站休息一晚,等南宮大哥來信。”

衆人進了驛站。

忽然,繼先憂上心頭,“凌大哥,李芾兄弟,今日楊豫輝他們說忽必烈下月便要攻打襄陽,我們得趕緊通知朝廷做好防備。可是如何讓朝廷知道呢?”

李芾道:“李大哥,你何不給你大哥、三弟修書告知?”

一語點醒夢中人,繼先道:“是呀,我這就給大哥和三弟寫信,對了,再把此事告訴......”說了一半止住了,猶豫道:“哎!還是算了。”

李芾道:“你又想到誰了?”

繼先輕嘆一聲,愁眉緊鎖。

蓮心看出了繼先心事,猜測他多半想到的是楊海心,便撫慰道:“公子不可將此事告訴她。”

繼先一驚,盯住蓮心問道:“你知道是誰?”

蓮心輕輕回道:“除了她還能有誰?”

繼先輕輕搖頭:“不!不是她,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再想也是枉然了,我又何必牽出二人悲痛呢?我是說亮節。”繼先不敢承認心事,故而這般說。

蓮心道:“若說亮節,就不必在意了,大可告訴他,只要你不介懷,他又怎會介懷?”

繼先長嘆一口氣,“好吧,我給亮節修書。”繼先便寫了三封信,分別寄給揚州李庭芝、鎮江張世傑和臨安楊亮節。

忽然,窗外傳來一陣縹緲的漁歌,“湘江雲水波連波,浪花堆船飛漁歌。搖獎一呼深水行,網落深灘魚兒多。嗨!魚兒多又多。”清晨的江邊分外安靜,歌聲從江面傳到驛站。繼先在牀上聽到歌聲,起牀去推窗,只見江面晨霧迷濛,日頭還未鑽出來,遠處江灘的樹木依稀可見,江灣處幾艘小船正搖槳劃去,一陣從未感受過的清爽空氣撲面而來。繼先不由得伸了個長長的懶腰,享受着這難得的江天晨色。

遠遠地,西邊江面上一個白色小點飛來,繼先定神細看,竟是向驛站飛來。等到極目可辨時,才發現竟是一隻白鶴,繼先正納悶,忽而想起那年泛舟君山島在洞庭湖中引路的白鶴,不由驚喜道:“是老鶴翁的白鶴,君山島來信了。”

不一會,白鶴落在窗臺上,口中銜着一張便條,繼先湊近白鶴取下紙條,白鶴飄然而去。繼先展開讀看,上面寫道:“請諸君速來島上!”既不見落款,故不知是誰所書。

繼先把衆人喊過來,凌雲霄道:“這筆跡是南仙子的。”

賀秋雁道:“四弟必是說了繼先要來,不然瑤蘭豈會親下請函?”

凌雲霄調侃道:“看來繼先比我們有面子。”

繼先羞澀一笑。衆人既已收到請函,便登船拜臨君山島。

薄霧漸漸散開,江面上的漁船往來穿梭,不時有呼答聲和嬉笑聲隨江水流淌。船順水北上,不多時便入洞庭湖了,江岸上的晨樹慢慢遠去,直到消失在茫茫煙波裡。船行了小半日,見到對面行來一艘漁船正在張網,繼先喊道:“漁家,這裡離君山島還有多遠?”

漁人邊收網邊回道:“一會就到。”然後指向西北,“船往哪個方向走,馬上就能看到了。”

繼先目光投向西北。

“鶴!快看吶!有白鶴飛過來了。”忽然,奚清源驚喜地喊道。

衆人擡頭一看,果然見西北方向飛來兩隻白鶴,繼先知道這是白鶴來引路,君山島要到了。果然,再向前一看,說話間便看到前方湖面上浮出了兩個小島,白鶴在船上面的天空上盤旋一陣,又飛向島去。繼先命船伕跟着白鶴飛回的方向行駛。

白鶴飛到大君山島上落了下了,只見千士隱、南瑤蘭和南宮逸已在水邊恭候。船靠在島邊,衆人下船,繼先上來見禮,“鶴翁、仙子,一別數年,別來無恙!”

千士隱笑迎道:“繼先倒是更加英姿勃發、神采照人了。”然後向衆人道:“諸位,請隨老夫到舍中一敘。”

進了屋,繼先道:“我等衆人時來偶興,登島打擾,還望勿要見怪!”

千士隱給衆人讓茶,道:“瑤蘭才沏的茶,大家都嚐嚐。”然後向繼先徐徐道:“我和瑤蘭深居島上,平日裡雖說清靜無憂,但日子久了不免少了些趣味,凌大俠他們常來島上坐坐,說些世俗之事,竟也能給我和瑤蘭帶些歡趣。看來這世間難有絕對的遁世之人,又或許是老夫還未能擺脫心中世俗之念,既是如此,各位此來也就不存在打擾一說了。”

南宮逸一口飲了茶,起身向南瑤蘭道:“我們就是爲了看島上落日來的,你只說這次可讓我們登向晚亭?以前求了你數次,你都不讓去。”說完,略帶一副抱怨的表情。

南瑤蘭放下杯子,左手輕輕挽起綠絲帶,莞爾一笑,道:“南宮大俠,不是我不讓你去,而是怕失了你的面子。”

南宮逸聽此言語,不解道:“此話怎講?”

南瑤蘭一笑,向千士隱道:“鶴翁,你來告訴他吧。”

千士隱沉思片刻,目光投向門外,默然不語。

南宮逸道:“到底怎麼回事?快說嘛!”

千士隱側眼瞟向南宮逸,微微上揚的嘴角挑動一撮小鬍鬚,“南宮大俠,瑤蘭說得對,即使讓你去,你也無法登上向晚亭。”

“爲什麼?”南宮逸奇道。

千士隱娓娓道來,“向晚亭在小君山島東南角,需從瑤蘭的玉露閣才能到,且只有一條路,多年前,亭下最窄的一段路口被巨石堵住,從此無法過去,向晚亭便被遺棄了。”

繼先奇道:“爲什麼要堵住道路呢?是誰堵住的?”

千士隱忽然不做聲了,但神色中露出一絲隱情,繼先知道其中必有秘密,卻不好細問。

丁依卿也看出其中端倪,便道:“何不帶大家看看?”

南瑤蘭支支吾吾道:“這......”

千士隱卻不推辭,道:“這有何妨?”

南瑤蘭只好道:“那就同去看看!”

衆人一起來到小君山島向晚亭下,果然見一塊兩丈有餘的巨大方石橫立小道上,把後方的向晚亭遮得嚴嚴實實,小道兩邊皆是亂石堆立,荊棘叢生,無法通行。

繼先看後,不禁嘆道:“這麼大的石頭,怎麼移來的?”

南瑤蘭道:“石頭是島上天然形成的,原本就在小道旁邊,被人推過來的。”

繼先追問道:“是誰推動的?”

南瑤蘭道:“當然是鶴翁了。”說完又覺失言,便低下頭。

繼先納悶道:“鶴翁爲何要堵住這條路呢?”

千士隱一臉難爲情,似不願回答,道:“老夫當日費盡心力才移動此石,今日是斷然沒力氣再移動了,若是哪位能把這石頭移去,倒也不誤大家登亭觀日。”千士隱故意這般說,以爲衆人根本不可能移動石頭。

吳處邊不服氣道:“這麼大的石頭誰能移動?依我看,我們繞過這條路,從旁邊過去就是了。”

滿溪春笑道:“三師姐,你說得輕巧,四周都是一人高的荊棘叢,怎麼過去?”

衆人正在犯難,繼先忽然道:“我來試試。”

凌雲霄擔心道:“就算你劍法再好也奈何不了它,移動這石頭需要巨大力氣。”

繼先覺得用渾天掌的勁氣融合伏虎杖法的剛力,應該可以移動,便道:“試試無妨。”

繼先讓衆人向後避開,運力出掌,忽然,腦海中卻閃出陸霜雲的身影,繼續合力擊出掌,落在巨石上,只見石塊頓時被震出幾道裂痕,轟然一聲斷裂一地,衆人無不喝彩。恰此時,繼先眼睛一恍惚,竟看到陸霜雲的身影閃了出來,不由大驚,忙狠狠擦擦眼,知是自己心中所想,但再一看,陸霜雲着實就站在碎石後面的向晚亭下。

繼先呆住了,不知怎麼回事。千士隱和南瑤蘭是杵在一旁緊張不安,千士隱向南瑤蘭喃喃道:“他什麼時候來的?”

南瑤蘭低聲道:“昨日剛到,我見大家都來島上了,就讓他藏在了這裡。”

繼先一臉茫然,半信半疑地喊道:“陸...大...哥...?”又轉頭問千士隱:“鶴翁,這怎麼回事?”

話未說完,後面吳處邊罵道:“狗賊,你竟然還沒死?”

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吳處邊便挑起劍刺向陸霜雲,陸霜雲見利劍刺來,卻立着不動,眼看劍刺在身,繼先一把攔住,“吳姐姐不可!”

吳處邊驚道:“繼先,他是金刀門的人,我要殺了他。”

陸霜雲仍然紋絲不動。

繼先急道:“陸大哥,你快跟她們解釋呀?”

陸霜雲搖搖頭,“她沒說錯。”

繼先急道:“不是這麼回事,你解釋嘛,對了,林姐姐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嗎?”未等陸霜雲答話,繼先又問南瑤蘭:“南仙子,林姐姐在哪裡?”

南瑤蘭一臉無辜表情,“不知道,沒見她來呀。”

滿溪春一旁聽過此言,知道林清溪尚在人間,忙問繼先道:“繼先,你是不是見過林師姐?她還活着?”

繼先知道隱瞞不住了,望向陸霜雲,吞吞吐吐道:“她......”

此時,滿溪春心裡已經明白,走到陸霜雲跟前,正色問道:“姓陸的,我只問你一句話,我大師姐在哪裡?”

陸霜雲端正鞠了一躬,道:“清溪她現在很好。”

“大師姐真的還活着?她在哪裡?”莫問津激動不已。

陸霜雲又閉口不言了。

繼先問道:“她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嗎?”

沉默半晌後,吳處邊忽然道:“你是不是把她怎麼了?你還我大師姐。”說完便要衝上來打。

滿溪春一把拉住她,“三師姐,別衝動。”

莫問津聲色俱厲道:“陸霜雲,快說出大師姐的下落,不然我們絕不放過你。”

南瑤蘭見要出大事,便急忙上來勸解,“三位姐姐,林姐姐這次確實沒來。”

莫問津道:“那讓他趕快說出師姐的下落。”

正在僵持時,小島東南方向飄來一艘船隻,臨近島岸時,船上有人喊道:“雲哥!”

陸霜雲聽到喊叫,轉身從晚亭望下去,卻見船上正是林清溪。

陸霜雲立刻緊張起來,喊道:“你怎麼知道我來這裡了?”

林清溪下了船,從下面小道上來,小道被隱藏地極好,且又陡峭,尋常人很難發現,而林清溪看起來卻很熟悉此路,顯然,她走過此路。

林清溪爬上向晚亭後,莫、吳、滿三人一起擁上來,抱住她涕泗橫流,不能自已。

莫問津埋怨道:“大師姐這麼多年不回大酉山,爲什麼不給我們來封書信呢?”

吳處邊也道:“就是,大師姐真狠心。”

林清溪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怎麼向她們解釋,心中的苦她們未必能明白,但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各種苦痛、委屈和煎熬全都默默忍受,面對三位師妹的怨憐之言,只有雙目垂淚。

滿溪春看着林清溪,想到了自己的經歷,亦有同命相連之感,便勸慰道:“大師姐,什麼都不用說了,只要活着比什麼都好。”

林清溪扶起三人,向侯立在一旁的陸霜雲道:“雲哥,你怎麼都不跟我說就一個人來了?”

陸霜雲見林清溪一人千里追襲,駕舟上島尋自己,心中又擔心又感動,見她們師姐妹四人重逢之情景,又對當年之事心生悔恨,站在一旁癡癡地看着林清溪,滿心的關切都凝結在眉宇間,被林清溪一問,忙正色回道:“清溪,我必須要把此事查清。”

林清溪對陸霜雲雙目凝望,含情脈脈道:“雲哥,難道我會阻攔你嗎?你不讓我和你一起分擔,把我置於何地?”

陸霜雲慚愧道:“可是我擔心你,況且你不宜過問此事。”

林清溪道:“這麼多年的風浪不都是一起度過的。”

繼先走過來道:“陸大哥,林姐姐,發生什麼事了?”

林清溪見到繼先,凝鬱的臉上露出一絲喜悅,道:“事隔多年,非三言兩語能說清。”

千士隱道:“霜雲,你若有困難,不如告訴給大家,或許大家能幫助你。”

陸霜雲眉頭一凝,“這......”

千士隱知道他心存疑慮,便道:“他們都是我的朋友,無需疑慮。”

南瑤蘭道:“能喝得上我南瑤蘭茶的人都是可以交往的,陸大哥不必擔心。”

陸霜雲只好道:“好吧。”

於是南瑤蘭引衆人回舍,細說此事。

回到屋中,林清溪道:“三位師妹,當年榕樹林之戰我被蒙古兵俘獲,是雲哥救了我,這麼多年我們東躲西藏,逃避金刀門的追殺,最後隱居南海硇洲島上,若不是雲哥照料,恐怕我早就死了,所以請你們不要誤會他,別把他等同其他金刀門的人。”

繼先也道:“就是就是,陸大哥絕對是好人。”

莫問津三人便不再說什麼了。

繼先疑問道:“陸大哥怎麼會躲在那塊大石後面?真是嚇了我一跳。”

千士隱道:“你有所不知,那本來就是他和清溪的藏身之地。”

繼先奇道:“這卻是何緣故?”

千士隱眼中流露出一道悵惘的目光,道:“箇中緣由還是霜雲來說吧。”

衆人目光投向陸霜雲,陸霜雲正襟危坐,面色卻略帶一絲傷感,道:“這事要從隴西四刀奉命入川說起。當年,金刀門威震隴西,傲視中原武林,歷代掌門人均追隨夏國君主開疆拓土、保家衛國,後來蒙古欲破壞金夏聯盟,但知道金刀門對西夏至關重要,兀良合臺便暗中收買了我大師兄王向天和二師兄游龍地,我和三師兄林秋風被他們矇騙,一起害死了師父高佔山,於是在王向天的操縱下,金刀門投靠了蒙古,成了蒙古的走狗。”

吳處邊聽言,嗤之以鼻,道:“撇得倒乾淨,王向天是如何挑唆你和林秋風乾下欺師滅祖禽獸不如之事的?”

林清溪見吳處邊言辭激烈,忙替陸霜雲辯解,“吳師妹,雲哥不是那樣的人。”

陸霜雲低頭自我嘲笑道:“她說的對,欺師滅祖本來就是禽獸不如。”然後稍稍穩了下情緒,接着道:“事已至此,我和林秋風只能聽命於王向天,後來兀良合臺派我們四人入川,爲蒙古作哨探,王向天一向高傲自大,到處張揚,肆意貶低川中各派,到成都不久,便引起各派圍攻,於是在桃源派靜隱師太的帶領下,與金刀門展開比武,號稱成都大戰。”

衆人問道:“後來如何?”

陸霜雲道:“若論實力,我們四人自然敵不過川中各派,大敗一場,不過王向天勾結金佛派,埋伏在成都城外的榕樹林下,偷襲了回程途中的桃源派。”

說至此,莫問津已經情緒激動,憤恨難忍。

陸霜雲掃視了下桃花四劍,道:“金佛派埋下了霹靂火雷,把桃源派炸得傷亡慘重,靜隱師太也......”陸霜雲望着莫問津不敢往下說了。

繼先道:“這麼說來,金佛派纔是罪魁禍首。”

吳處邊哼道:“他不過想爲自己開脫罷了。”

陸霜雲羞容滿面,“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貴派原諒,只是想原原本本說清此事,告訴你們金佛派佛面蛇心,你們要小心他們。”

莫問津自然明白這些,但又絲毫不願原諒陸霜雲,只是微微吭了一聲,不作表態。

陸霜雲卻領會了莫問津真意,心中便釋然一些,接着道:“現場一片狼藉,王向天認出負傷慘重的清溪,便將其帶走,欲交給兀良合臺請賞。林師兄憐憫清溪,勸王向天先治好清溪之傷,於是便讓我爲清溪療傷送飯。”

莫問津驚訝道:“林秋風?他替師姐求情?”

陸霜雲道:“你們不知,其實林師兄並不壞,他頗有才華,而且姿容非凡,又生性放蕩,是西夏國文武兼備的一流才俊,最受師父喜愛,西夏亡國時我和他不過十四五歲,他雖天資聰穎卻尚不懂世故,被王向天利用做出那等事後,心靈備受打擊,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才自甘墮落的。”

繼先道:“原來是這樣,我幾次與他交手,見他並非那種邪惡之人,看來王向天害人不淺。”

衆人追問後來之事,陸霜雲道:“起初我只是按照王向天吩咐每日給清溪送茶飯,後來便對清溪動了情,況且我不願再繼續忍受王向天的擺佈,便動了想要帶清溪逃走的想法,可是當時我不敢。”

繼先問道:“你是怕王向天發現?”

陸霜雲難爲情道:“算是吧,當時憑我自己,肯定是逃不走的,但我不知道清溪怎麼想,這麼大的冤仇,她怎麼可能會答應我呢?”

滿溪春道:“男人都這麼窩囊,既然敢喜歡爲什麼不敢問?若是怕就別喜歡。”

林清溪接過話道:“後來我看出她對我動了情,便想利用他逃脫,於是我們就一起逃走了。”

莫問津奇道:“那你們是怎麼逃走的?不是說逃不走嗎?”

陸霜雲道:“是林師兄幫我們逃走的,我求他幫我們,他勸我打消此念,但最後他還是幫助了我們,偷偷放走我們,讓我們走得越遠越好。”

繼先長嘆道:“林秋風的良心並沒有泯滅,現在的他是身不由己啊。”

“是啊,欺師滅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改變的事實,他內心之痛別人很難體會。”陸霜雲道。

林清溪走到滿溪春身邊,輕輕撫了下她的頭髮,眼中泛起一段柔波,對莫、吳、滿三人深情道:“逃出來後,我最惦記的就是你們三個,四師妹還小,平時師父又嬌慣她,發生這樣大的事,最怕她有閃失,可是我是實在不能回大酉山了,王向天發現我們逃走後,立即前往酉州追趕,若我們回大酉山,半路必被截住。”

“所以,他們便向東南而來,到了君山島上暫避一年。”南瑤蘭對三人道。

林清溪又道:“當日逃出來的時候只是與雲哥相互照應,雖知他喜歡我,我卻並未對他動情,在島上一年,日日相伴,便日久生情了。在島上我們每日和瑤蘭、鶴翁採茶製茶,觀湖聽琴,那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光。一日,湖上來了一艘船,上島打聽我們,仙翁便引我們到向晚停,將通往亭子的唯一小路用巨石堵住,掩蓋我們的行蹤,王向天帶人搜尋一番後不見我們,便走了。”

陸霜雲接過話道:“他們走後,鶴翁說此處已不安全,勸我們離島再尋他處,我們便一路向南,到了硇洲島。在荒島上一過就是這麼多年。”

莫問津驚道:“大師姐,你們竟然到了南海荒島上,這麼多年怎麼熬過來的呀?”

林清溪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那裡挺安靜,無憂無慮,就是常常想你們。”說至此,滿溪春抱住林清溪,輕輕喚一句“大師姐”,眼淚奪眶而出。

繼先道:“幾些前,我就是在硇洲島遇到的陸大哥和林姐姐,剛纔我劈碎巨石用的那招渾天掌就是陸大哥教我的。”

衆人這才明白過來,方知陸霜雲之爲人,便對他消除了牴觸之意。

凌雲霄聽完後,問道:“既然你們躲到南海去,又突然回來,應該有什麼要事吧?”

陸霜雲道:“是的。”

繼先問道:“何不告訴大家,我們一起幫你。”

陸霜雲猶豫一會,道:“多謝,不過事關我親生父母死因,就不勞大家費心了。”

衆人默然。忽然,南宮逸道:“敢問陸大俠是早就知道此事還是才知道此事的?”

繼先也道:“對呀,如果以前就知道此事尚無妨,若是才知道此消息便要細細琢磨了。”

林清溪道:“十幾日前,他忽然收到一封信,信中提到此事,他便說要去找王向天問明原委,我不同意,知道其中多半有詐,他便瞞着我離島北上,我這才急忙追來。”

繼先若有所思道:“你們身處孤島,從未接觸外人,這信是誰寄去的?”

林清溪道:“一個叫白採綾的人。”

繼先驚道:“白採綾?那不是陸大哥的師母嗎?”

陸霜雲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繼先道:“曾經偶然一遇,多年前的往事了。”

繼先知道陸霜雲介意人多,便與他和林清溪去了隔壁房間,繼先緩緩道:“陸大哥,現在就我們三人,可以說了吧?”

陸霜雲仍然猶豫不定,吞吞吐吐不願言語。

林清溪急道:“雲哥,我們之間難道還有什麼不能相互知道的事情嗎?”

陸霜雲經不住二人逼問,道:“我爹孃的死和你師父靜隱師太有關。”

“什麼?”林清溪大驚失色,急忙道:“雲哥,你不能相信那封來路不明的書信。”

繼先也道:“是啊陸大哥,白採綾本來就心狠手辣,又恨你們入骨,說不定她是故意騙你上當的。”

陸霜雲搖搖頭,“不,我瞭解她,既然她費盡功夫找到我,絕不會是隨意編的謊話。正因爲我懷疑此事另有隱情,才需要向王向天問明白,這裡面的事王向天知道。”

“可是你也用不着瞞着我呀!”林清溪的話關切之中略帶抱怨。

陸霜雲寬慰道:“事關你師父,我不想讓你爲難和擔心。”

繼先追問道:“你現在打算怎麼辦?直接去找王向天?”

“對,只有找到他,才能查明此事。”陸霜雲堅定道。

繼先擔憂道:“你這不等於自投羅網嗎?”

陸霜雲道:“事隔多年,恐怕早已時過境遷了。”

“既然關係到我師父,我就更要去了,龍潭虎穴咱們要一起闖。”林清溪道。

繼先也道:“我陪你們一起去。”

忽然,外面一陣嘈雜,千士隱急忙推門進來,“不好了,蒙古攻城了。”

三人愣住,忙問道:“什麼?”

千士隱把信遞給繼先,“南會知道凌大俠他們在島上,飛鴿傳書過來,說忽必烈已派大軍攻打襄陽,樊城告急。”

繼先大驚,接過書信匆匆一看,道:“快!去襄陽。”然後又向陸霜雲和林清溪道:“陸大哥、林姐姐,你們先待在島上,若襄陽那邊做好準備,我再通知你們一起去找王向天,若軍情緊急,你們就等我些時日,千萬別冒險。”

二人答應下來。

繼先告別千士隱和南瑤蘭,準備離島北上,瀟湘劍客和徐朝忠四人請求跟隨繼先一同去襄陽。繼先又囑咐李芾和蓮心顧全大局,提前謀劃潭州守城之事,讓桃源派衆人先帶着劍經和劍法回大酉山,自己便率着衆人匆匆趕赴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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