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好看了一會兒卓晏北的眼神,忽然轉眼看向程東:“程東,你們是怎麼進入到地下同道里的?大衛當時和你們在一起?是誰引你們過去的?他們有說過什麼沒有?”
程東搖頭:“不認識,大衛似乎也不認識,那個人似乎是丹尼斯.赫身邊的人,只告訴我們巨型炸彈裝置不在丹尼斯家族裡,然後引我們去了地下通道的方向,其實我們是不信任那個人的,不過當時的情況是丹尼斯家族已經由內部開始着火,火蔓延的速度很快,大衛不得己才帶着我們進了地下通道打算找出口。
內部暇?
一切本來不敢想像的原因在蘇好的腦子裡開始像漿糊一樣的越攪越亂,而越亂卻越清晰島。
“她累了,你們先去隔壁等我。”忽然,卓晏北說。
程東他們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見蘇好臉色的確很憔悴,也知道現在不能過多的打擾和久談,便都很默契的轉身走了出去。
然而當珍迪也跟着大家一起走出去後,蘇好安靜的坐在病牀上,沒有着急問。
她知道,如果卓晏北認爲合適的時候,是會將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告訴她的。
只是她還是想不通,爲什麼會是這樣?
病房裡安靜了許久,卓晏北扶着蘇好躺回到病牀上,讓她坐靠在牀頭,將被子幫她蓋好,在蓋被子的時候,低頭看見她那一副忍着不問的表情,微嘆,擡手將她額前的髮絲拂開:“蘇蘇,我本打算一切事情都等到你的身體完全康復之後再談,包括丹尼斯.赫的事情,你被帶到美國後的那一個月裡,對我來說同樣是異常煎熬的一個月,而你之後在我面前昏睡了二十幾天,我不知道你究竟會不會醒過來,曾經我對太多事情胸有成竹,更自信發生在我身邊所有事情都可以任由我去掌控,不會有一樣東西走到讓我無法控制的地步。”
“可是蘇蘇,當我無法馬上將你從那個地方帶出來的時候,當你在我面前沉睡不醒的時候,我是真的在害怕。所以現在對於我來說,沒有任何事情比你的安危更重要。我想要早一點看見你能自由的下牀走動,看見你把瘦下去的體重補回來,看見你笑起來的時候臉頰紅潤健康。”
卓晏北很少會有說這麼多話的時候,蘇好看着他,眼中有着理解:“晏北……”
他卻是按住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漸漸握緊:“你問我爲什麼這些天每天都守在你的牀邊,其實我並不只是想讓你安心,我也是在讓自己安心,你始終在我的視線範圍內,哪怕是一聲咳嗽都能被我馬上聽見,我可以立刻給你倒一杯水,而不是像之前那些日子,你滿身是傷,心裡充滿了無助,而我卻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無法走到你身邊。”
“蘇蘇,你身上的每一道傷都是我沒有想到的,也是我曾經最懼怕看到的,可它們都一一在我眼前出現了,證實了我所有曾經害怕的事情都在你的身上發生過,我在夢裡看見你縮在角落裡哭,我想抱你,可伸出手去卻是一片虛空……”
“晏北不要說了……”蘇好忽然伸出手去靠在他懷裡:“我知道,其實你比我還要怕,你只是從來都不肯表現出來而己,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的心是熱的,所以我知道你也會痛你也會怕,你也會怕面對許多事情,你也會怕失去……”
卓晏北的手輕輕撫在她的腦後,卻是輕聲說:“是丹尼斯.赫親手策劃了丹尼斯家族的滅亡,也在慢慢的放棄對你的執着,是他放了你,也放了我。”
蘇好沒有說話,只是將臉靠在他的懷裡,閉上眼睛說:“我想到了,可又覺得不可能,所以一直沒敢往這方面想。”
卓晏北輕道:“我並沒有打算隱瞞你,在那件婚紗裡發現的東西被我放在你病牀邊櫃下的抽屜裡,如果你想看,可以看,但是蘇蘇,記得你五年前走進丹尼斯家族時的初衷,那個時候,哪怕是揹着我也要去完成的任務,在你終於完成了這一切後,不要讓我看到你的後悔。”
蘇好怔了一下,轉過眼看向病牀邊的櫃子。
直到病房裡最終只剩下她一個人,直到蘇好靠在牀邊看着那隻櫃子。
如果說,她看見丹尼斯在婚紗裡給她留下的東西時,她會後悔,那她寧可不要看。
可猶豫了兩個小時後,蘇好緩緩起身,走到櫃邊,彎身伸手打開抽屜,看見那個被她的血染紅了的紙袋。
如果後悔早就後悔了,卓晏北會將這個東西放心的留在她這裡,不就是對她全然的信任?如果他不信任她,也不會將這東西留下。
tang所以蘇好,你更要相信自己,無論走到何種地步,你的初衷始終都沒有變過。
慢慢的打開被血染紅的紙袋,從那張紙袋裡掉出來一張紙。
她先是愣了一下,拿起那張紙在燈光下仔細看了半天,纔看懂這竟然是丹尼斯家族地下埋藏在山中的巨型炸彈引爆裝置的藏匿位置圖,她也是這幾天才知道原來他們家族下面還藏有這樣一個能炸燬半個紐約的恐怖的東西。
這就是丹尼斯.赫留給她的東西?
他放棄了這一切……
彷彿看見這紙背後還有些什麼字,她下意識的將紙張翻轉過來,卻是當場愣住。
這張紙已經有些陳舊,但上面被她親手寫下的“赫”字卻依舊清晰。
下面是幾排丹尼斯.赫當初剛開始練習寫自己的中文名字時重複寫的字,歪歪扭扭像是在畫圖,那時候他嘴上不屑,寫的時候卻格外的認真。
這張她當初無意中扯下來的白紙,在上邊寫下他的名字,逼着他去學的時候,根本沒想到這張紙竟然被他保留到現在。
看着那上邊的“赫”字,時空彷彿回到了丹尼斯.赫十九歲那一年,在滿地的薔薇花中,蘇好穿着雪白的紗裙在其中穿梭,然後她看見那個靠坐在牆邊的男孩子,他有着一雙湛藍的眼眸,是寶石的眼色……
一下子就想起婚禮的那一天,丹尼斯面無表情的對她說:“我誤會的不僅僅是薔薇,還有我自己,你從來都沒有對我有過一絲一毫的動搖,當初做爲臥底接近我,你始終都保持着高度的冷靜,一點都沒有沉淪過,是嗎?”
那死後蘇好的答案是:“對!”
然後她看見丹尼斯.赫笑了,他那時候很認真的看了看她身上的婚紗,盯着她的臉輕聲說:“Sue,你今天真的很美。”
她一直以爲他們不讓她一個人去接觸這件婚紗的原因,是很可能他們在婚紗上安裝了炸彈,要藉着她去傷害所有會靠近她的人。
可她真的沒想到,一直那麼那麼偏執的丹尼斯.赫,竟然會有放手的一天,竟然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去成全她。
他親手安排了丹尼斯家族的滅亡,成全了她當初走進這裡時的初衷與任務。
他親手設計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戲碼,最終卻讓她在地下通道中帶着迷路了的卓晏北找到出口,親手將她送還到了卓晏北的身邊,成全了她的愛情他們的至死不渝。
當一個人徹底放棄了他的執着時,他就代表他已經心如死灰。
他對她死心了,卻偏偏還給了她一個成全。
蘇好從來都沒有想過是這樣的結果。
她愕然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張紙,曾經的所有憎恨都隨着這樣的一張寫滿了看不見的成全二字的白紙而漸漸消散。
蘇好閉上眼,坐回到病牀邊,她終於明白卓晏北爲什麼會對她說那些話。
他不想失去那個始終堅持初衷的蘇好。
他不想看見她因爲心軟而去同情一個殺人如麻被世人所憎惡的殺手。
如果拋卻一個大的世界,只去考慮他們的小世界的話,蘇好是心痛的,她不知道丹尼斯.赫是不是真的被她親手毀了,她不知道丹尼斯家族走向滅亡的命運究竟是否和她有着莫大的聯繫,可只考慮個人情感的話,她的確是在難過。
可是想到那些被丹尼斯家族殘害過的人,想到丹尼斯家族這百年來在西方國家所做下的太多十惡不赦的罪行,想到那些在她面前活活被折磨死的新娘,想到丹尼斯.赫將被當做槍靶的傭人榜在射擊場上,面無表情的向他們開槍的時候。
蘇好知道,拋卻這個自私的小世界裡的情感的話,她並沒有做錯。
她看着手裡那些歪歪扭扭的字,鼻間發酸。
對不起,丹尼斯,我們每個人都要爲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
我們的相遇是錯誤的時間遇見錯誤的人,但我知道,無論如何,我欠你一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