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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無動於衷。
皇后意識到情況不妙,嘶聲喊道:“袁建勇,本宮命令你快將叛黨給捉拿!”
袁建勇穩健的坐在席間,一雙寒星眸子看向鳳釵傾斜,髮髻散亂,已經不復方纔那般端莊鎮定的皇后。朝袁藝靈招手,示意袁藝靈過來。
袁藝靈沒有看見,臉色慘白的看着二皇子,看着他直不起腰來。臉上變得極爲的不正常,害怕她方纔那銀針扎傷了他。想要上前問候,可看着他難以置信,閃過傷痛的眸子,裡面戾氣隱現,怯步了。
皇后沒有錯過這一幕,大喊道:“抓住這個小賤人!皇兒快抓住她!”皇后意識到她失敗了,她給人背叛。這一場婚禮是局中局,她慘敗!
看着那道明黃色的身影,她就知道不僅輸了,還會丟了性命。
想到她折磨皇上的手段,皇后身子忍不住的顫抖。一雙傲視睥睨的雙眸,佈滿了恐懼之色。她深刻的明白皇上的手段,他會讓人生不如死!
色厲內荏的指使二皇子:“皇兒,咱們的性命全都拿捏在她的手裡。你杵着發愣作甚?快點抓住她啊!”
皇后見二皇子不動,快步走上前來,想要控制住袁藝靈。
二皇子突然動了,把袁藝靈挾持,大掌掐着袁藝靈細嫩的脖頸。雙目充血的看着神色各異的衆人,最後目光落在袁建勇的身上,眼底迸發出強烈的戾氣:“袁將軍!泰山!呵……我該喊你什麼?原來靈兒在你心裡,也不過是利用的棋子罷了!”
袁藝靈驚恐的抓着二皇子的手臂,她敏感的察覺到沒有殺氣,因爲他掐在脖頸上的手並沒有用力。心裡不禁涌起了愧疚,他與她並沒有深仇大恨,只是所站的隊伍不同,所以終將反目。若是他因爲方纔的事情,生出了殺機,或許她還能硬下心腸。
可,他沒有!
袁藝靈心頭一軟,壓低聲音道:“你不恨我背叛你?”
二皇子一怔,他早就知道袁藝靈對他沒有下狠手,否則不會給他活着的機會!
但是她最後出手,的確讓他心碎。
“我下不了手。”二皇子苦澀的一笑:“現在容不得我不挾持你脫身,念在過往的情分上,我不會傷你分毫。只是,今次之後,再相見我不會手下留情!”
袁藝靈咬緊了脣瓣,沒有再開口。
二皇子心裡有着失望,不知道想要聽她說什麼。見她這副模樣,儼然是默認了他方纔那番話。眼底閃過一抹恨色,對那道明黃身影道:“父皇,您這是來參加兒臣的婚宴?”
西越皇瘦如枯拷,十分的單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眼窩深陷,脣瓣黑紫,儼然是身中劇毒的表現。
此刻,一雙渾濁的眸子裡,平靜得透着一絲詭異。
緩步行來,在袁建勇的身側落座,右手坐着的是跟在他身後而來的顧大人。
“朕來觀禮,卻沒有想到,看到這麼一出好戲!”西越皇平靜的語氣裡,透着一絲殺伐果決。若是沒有攝政王與袁建勇的部署,恐怕今日他被顧大人救活了,也會看守森嚴的宮門口。
可龍珏的出手相救,他心裡格外的痛恨,沒有一絲的感激之情。
“皇上……”皇后忍不住屈服在西越皇的龍威之下,轉眼便回過神來。眉宇間盡顯凌厲之色:“皇上果真是洪福齊天!能從病魔手中熬過來,想來是有後福。只是,今日是皇兒大喜的日子。皇上這般大動作,未免不妥?”目光掃過地上的死屍與一片豔紅的鮮血,皇后眼中佈滿了戾氣。
死得全都是她的黨派與混進去的死士,而對方卻是沒有任何的損失!
西越皇也是這兩日才漸好,身子狀態不太好,精神不濟。纔出來一段時間,坐着便有些吃力。可他明白眼前有一場硬仗要打,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住!
“皇后,皇兒大喜的確不敢大開殺戒!可你們囚困朕,欲謀權篡位,利用喜宴殘忍的手段壓迫百官推崇他登基,犯下謀逆大罪。你們若是束手就擒,朕能網開一面,從輕處罰!”西越皇面無表情,他的內心翻騰,可卻不能嚴苛的指責。他沒有多大的力氣,說話難免中氣不足,唯恐露陷。
皇后見皇上說的冠冕堂皇,不禁大笑。
“我們束手就擒,只有死路一條!”皇后將他眼底的恨意看的分明,他怎麼會輕易的放過她?立即殺了她,也是對她的恩賜!
曹閣老見到西越皇康健的出現在喜宴,心裡激動,不禁老淚縱橫。這西越的江山,並沒有被禍國妖后給謀奪!
“皇上,這等逆臣賊子,就該誅滅九族!”曹閣老跪在地上,懇請皇上立即讓人抓捕皇后歸案。
皇上看向袁建勇,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他勝負的決定權在袁建勇的手裡。袁藝靈被二皇子挾持,就怕他爲了護女,功虧一簣!
袁建勇心裡百味陳雜,不明白袁藝靈怎麼到關鍵的時刻心軟了!
她明明能夠全身而退,卻被二皇子挾持。其中的微妙他看在眼底,但是能說什麼?他的女兒要救二皇子!他若是不肯放人,那麼袁藝靈也活不了。逼急了二皇子,即使他現在沒有對袁藝靈動殺機,臨死之際,說不定拉着袁藝靈做墊背!
無力的看向長孫華錦,長孫華錦坐在水清漪的身旁。面無異色,看不透他此刻在想什麼。袁建勇害怕長孫華錦爲了顧全大局,犧牲了他的女兒!
水清漪心中一嘆,她害怕的狀況,果然是出現了!袁藝靈本不是心壞之人,就怕二皇子對她好,讓她下不了手!
如今看來……
“按計劃進行!”水清漪深色冷淡,說出來的話,令袁建勇爲之色變!
“你!”袁建勇拍桌而起,他本就極不贊同,若不是袁藝靈哀求,他也不會同意。如今出了事情,水清漪果然是將袁藝靈棄之不顧!
“袁將軍,您帶領將士上戰場,鎮守邊關。若是將士的親人,都怕他們上戰場永遠的留在那裡回不來,而不願意他們參軍。恐怕西越江山早已被他國給蠶食!作爲一軍將帥,最忌感情用事。若是能夠犧牲一人,保四方平安,你說該如何選擇?”水清漪毫不退讓,咄咄逼人!
袁建勇高大威猛的身軀,在水清漪這番言語抨擊下,彷彿不堪打擊,微微發顫。
整個人彷彿蒼老了十歲!
作爲將帥,必須做出正確的選擇與判斷,將損失降低最小化!若是要保全這裡的人,那麼必須捨棄了袁藝靈。
可袁藝靈是他捧在手心裡寵愛大的女兒,眼睜睜的看着她死在面前,對他來說是多大的打擊?
“動手!”水清漪不給袁建勇任何的機會,命令蟄伏在四周的士兵,將這裡團團包圍!
外面一片兵器撞擊的廝殺聲,震動衆人的耳膜。
皇后緊緊的攥着手心,聽着方纔的話,她心裡涼了半截。沒有想到袁建勇如此懦夫!爲了那狗屁的職責,放棄了他的女兒。看着外面倒下的人,皇后眼底閃過陰冷:“將這賤人給殺了!”
二皇子卻是下不了手,猶豫不決的說道:“母后,我們把她殺了,就真的走不了了。”
皇后已經失去了理智,她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看着袁藝靈,把對袁建勇的恨意,全都轉嫁到她的身上。趁所有人不防,抽出袖中的匕首扎刺袁藝靈。
“不”
袁建勇看着這一幕,再也不管不顧,衝了上來。提着大刀擋下那匕首,眼前一片血紅,隱忍的痛呼聲,將他定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二皇子鬆開了袁藝靈,捂着斷臂在地上打滾。
皇后也傻眼了,看着躺在不遠處的斷臂。手臂上還扎着她的匕首,受不了刺激,尖銳的大叫:“不!……不會的!”皇后難以接受二皇子爲了救背叛他們的賤人,自斷了一臂。斷掉了手臂,便意味着他與皇位失之交臂!
“不!不會的!母后會想法子醫治好你的手臂!”皇后撿起斷臂,手指顫抖的給二皇子拼湊,任由她用衣裳捆綁,手臂依舊脫落在地上。
二皇子痛得滿頭大汗,他沒有想到皇后因爲的他斷臂,而受不了刺激瘋了。
“母后……”
“閉嘴!”皇后怒斥二皇子,一心想要將他的斷臂給接好,可無論如何都是徒勞。
皇后終於意識到她所有的籌謀落空,抱着二皇子的斷臂。低低的發笑,越笑越大聲,眼淚滴滴的砸落在地上,又哭又笑。
沒了!
全沒有了!
“皇兒,母后無用,沒有給你爭搶到父皇。如今連皇位也沒有給你搶來,害了你的性命……”皇后淚跡斑斑,臉上的妝容花了,更顯悽楚。手指輕柔的撫摸着懷中的斷臂,彷彿抱着的就是二皇子。
二皇子從未見過這樣的皇后,在他眼裡皇后素來光鮮亮麗,極爲的冷肅嚴苛,哪裡像現在這般失了神智,瘋瘋癲癲?她想要謀奪皇位,也是因爲得不到父皇的愛,害怕最後父皇什麼都沒有留給她,就連皇位都會給虞貴妃所出的皇子繼承,便生出了篡位的心思,也想要狠狠的報復父皇的負心!
皇后當初一心想要西越皇死,可到後來聽到虞貴妃的那一番話,她向西越皇求證,不論他說的真假,她都信了!所以,她沒有想要西越皇死,最後也沒有再喂西越皇毒藥。一時的婦人之仁,才讓西越皇今日有機會出現在這裡!
“母后……”二皇子忍着劇烈的痛楚,爬到皇后的身邊,想要將皇后喚醒。可皇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自言自語。
袁藝靈眼底蓄滿了淚水,她在二皇子側身替她擋下皇后匕首的那一瞬,便懵了!她知道二皇子不會殺她,卻更沒有料到二皇子會救她!
看着滿地鮮血,袁藝靈慌亂的看着父親手中大刀。鮮紅的血液順着刀刃滴滴落在地上,撲通跪在地上哀求袁建勇:“爹爹,女兒不孝!女兒請求您放了他!他如今斷了手臂,不會造成任何的危害!您放他一馬。”
造成現在的局面,袁藝靈想都不敢想。她開始天真的想要保全雙方,卻沒有料到最後還是害了二皇子。
她在聽到水清漪說那一番話的時候,心裡便明白水清漪是信不過她,做了兩手的準備,二皇子與皇后逃不掉。所以,她制止了二皇子想逃出二皇子府的念頭,心裡想着萬全的法子,沒有等她想到,皇后卻撲上來想要害她的性命,落到這樣的結局。
“爹爹,女兒讓您爲難了!女兒從小到大便沒有求過您,今日女兒求您了,放他一條生路。您若是不答應,女兒……女兒便死在您面前!”袁藝靈泣不成聲,她也不想這樣逼迫疼愛她的爹爹,她實在被逼無奈,不能夠眼睜睜的看着三番兩次救她的二皇子死在她的眼前。
袁建勇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鼓動,心裡激烈的掙扎。
水清漪握了握長孫華錦的手,遞了個眼色給他。
長孫華錦輕嘆,二皇子雖然斷臂,與皇位無緣。可難保他心中意難平,會生出報復。更重要的是不能確定皇后是真瘋還是假瘋!若是假裝,放他們一馬,便是放虎歸山。
“留他一命,流放極北之地,終身不得回京。”長孫華錦不忍水清漪失望,放了二皇子一條生路。至於皇后……不再他思量的範疇。
袁建勇心裡鬆了口氣,不再看袁藝靈,轉身跪在長孫華錦面前,磕了三個響頭。
看着袁建勇折了腰,那聲聲悶響,敲擊在袁藝靈的心頭,心都碎了。可她卻什麼都做不了!原想着替父親分憂,最後卻是給他添亂。
原本聽長孫華錦要放了二皇子,西越帝臉色難看,突然品出了味兒,也沒有多加計較。因爲現在的後果,都是皇后一手造成!二皇子體內流淌着他身上的血液,放他一馬也顯得自己仁慈。也不至於逼迫的袁建勇爲了護女,而鬧得反目。
更何況,極北之地極爲的苦寒,那裡有人會監視二皇子,不怕他會生事。
“帶走!”西越皇一擺手,決定了二皇子的去處。
袁藝靈看着二皇子越發的虛弱,想要懇求讓太醫給二皇子包紮後,再將他送走。可看着袁建勇額頭上的血印,袁藝靈喉嚨被卡住,再也難以啓口。
二皇子臨走,沒有再看袁藝靈一眼,只是心痛的看着皇后。他知道這一別,此生難以再相見。
皇后似乎心有所感,扔下斷臂,驀然抱住二皇子的腿,淒厲的大叫:“別走!皇兒別走!母后跟你一起走,別丟下母后!你妹妹也不要母后了,你別不要母后……”
二皇子心頭酸楚,想要哀求袁藝靈讓他一起帶走母后。但是想到她救下他已經是極限了,也不再讓她難爲。
西越皇怕事情有變,厲聲道:“將皇后押入宗人府!”
侍衛上前來,將皇后拉開,立即帶了下去。
二皇子聽着皇后淒厲的叫喊,痛苦的閉上眼,跟着看押他的侍衛離開。
袁藝靈彷彿想到了什麼,起身追着二皇子離開。
“回來!”袁建勇怒吼。
袁藝靈背脊一僵,緊了緊身側的手指,回頭看着袁建勇,溢滿眼眶的淚水話落。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脣畔蠕動,終究什麼也沒有說,起身走了。
袁建勇想要讓人將袁藝靈強行攔下來,可想到袁藝靈眸子裡的決絕,頹然的垂落了手。
水清漪心中震動,她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袁藝靈她用行動告訴袁建勇,她與二皇子已經成婚,所以二皇子去哪裡,她跟着去哪裡。或許,也是她心中愧疚,想要彌補二皇子。
皇后被抓,參與激烈打鬥的士兵棄械投降。
參與此次謀逆倖存的官員,全都被捕入獄。
事情平息了下來。
西越皇這纔想起袁建勇磕頭的那個男子是誰?
顧大人救駕有功,顧家沒有被滅九族,只有皇后一人伏誅。如今成了皇上的心腹,向他解釋道:“原先夜大人是袁將軍的屬下,現在夜大人成了福安郡主的夫婿,他說話可能是得了攝政王的吩咐。”
西越皇想來想去,也覺得這樣才合理。只是提到了福安郡主,西越皇神色微微起了變幻。席中他沉浸在對皇后的恨意中,並未好好看她一眼。只有她離開的時候,匆匆一瞥,這才驚覺她與喬若芙多麼的相似。
“朕的身體如何了?還有幾副藥才能解毒?”西越皇臉色陰沉,他坐久了便會渾身乏力,頭痛眼花,根本不可能處理處理朝事。眼下他信得過的只有顧大人!
顧大人神色凝重的說道:“皇上中毒時日已久,已經入了肺腑,想要完全清除了毒根,完全沒有可能。只能延續您的性命!”
西越皇雙眼一瞪,見他依舊束手無策的模樣,長嘆一聲:“能延續多久?”
“三年!”
西越皇看着瘦如枯拷的手指,擺了擺手:“朕去一趟伏羲宮。”
那是虞貴妃的宮殿。
顧大人雙眸微閃,打算跟上去,西越皇制止了。
虞貴妃自從小產後,一直躺在宮殿裡靜養。外面所發生的一切,她全都聽在耳裡,看進眼裡。二皇子大喜的那一日,她的宮殿也被把守森嚴,宮殿裡的宮婢內侍全都不能離開。
她從未擔心過水清漪他們會失敗,所以安然的等着消息。卻沒有想到,等到了振奮人心的消息皇上醒了!
撫摸着空空如也的腹部,眼底有着哀傷。可一想到皇上還建在,她的身子狀態也好,還能夠孕育一個孩子,心裡也稍稍的釋懷了。
聽到宮婢給皇上行禮,虞貴妃從牀上起來,胡亂的披着衣裳出來。看到瘦的不成人形的皇上,淚水滾落了下來。
西越皇見虞貴妃如此的激動,心裡一時涌起無數情緒。感傷的說道:“你身子不好,好好躺着。”
“臣妾……臣妾聽聞皇上好了,心裡激動,迫不及待的想要見見皇上。”虞貴妃話是這般說,卻也是領着皇上進了內室,上牀躺着。
西越皇問候了虞貴妃幾句話,便直接道明瞭來意:“如今皇后這心頭大患已除,你可以讓皇兒回京了。”
虞貴妃面色大變,搖了搖頭:“皇兒早已被皇后迫害,臣妾怕皇上見不了三兒一面,便將他藏進了地下暗室,用玄冰冷藏他的身子。”
西越皇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一生只有三個兒子!
大兒子是他的恥辱,二兒子犯下滔天大罪被流放,他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三兒子!
可如今,三兒子早已被皇后迫害,那麼他膝下便只剩下了大兒子!
那個宮婢生養的孽種。
虞貴妃見皇上臉色越發的難看,便知他在想什麼,只得安慰道:“皇上如今身子並無大恙,可以選妃入宮,給您生下繼承大業的皇子。”
沉沉浮浮,經歷滄桑的西越皇,心中已經很難對人建立起信任。新一輪的選妃,便是會帶來未知的隱患。他已經大不如前,沒有過多的精力去鑽營算計。眼下他唯一能夠信任的后妃便只有虞貴妃,想到她之前有了身孕,證明她還能生。
“你養好身子,待你產下皇子,朕便冊封你爲後。”
此話正中虞貴妃下懷,不安的說道:“臣妾身子不適,皇上可要選幾位妹妹伺候?”
“你不用擔心,朕有自己的考量。”
虞貴妃眸光閃爍,口吻凝重的說道:“顧大人早前效忠皇后的時候,皇后把所有的事物都交給顧大人與流芳姑姑打點。後來皇后與顧大人反目,顧大人替皇后遂養的兵馬一直沒有歸還皇后,皇后也沒有法子拿回來。而流芳姑姑給臣妾尋了個由頭杖斃,皇后被斷了雙臂,所以纔會落得慘敗的下場。如今皇宮當真是如同虛殼,皇上方纔醒來,許多事情發生了轉變,而顧大人是您的救命之恩,本該器重他。”頓了頓,虞貴妃打量皇上的臉色,見他並無不悅,繼續道:“可皇上要想到一點,我們這十幾年,經歷了太多的背叛。顧大人能夠背叛了血親,自然也能夠背叛了您。凡是留一個心眼,總歸是好。”
西越皇聽後覺得虞貴妃說的有道理,可眼下他根本不可能堪當大任。
“皇上,您也瞧見了曹閣老對您是忠心耿耿,何不暫且將國事交由他處理?若是怕他獨攬了大權,也可以授命給攝政王,與曹閣老一同處理國事”虞貴妃見皇上聽到攝政王要動怒,便立即安撫道:“攝政王如今雖然攬權,可他並沒有造反的心思。若是他有這份心,咱們毫無勝算。”
西越皇不得不承認,的確是如此。
左右思量之後,允了虞貴妃。
……
打了一場勝仗,水清漪並沒有多開心。袁藝靈是她的失誤,導致袁將軍失去了愛女。
“一切發生的事情,都是上天註定。”長孫華錦見她悶悶不樂,只好開口勸慰。心知若是沒有開解,她會自己鑽進死衚衕裡去。
水清漪細細的思索了長孫華錦的這句話,心裡也覺得是這個道理。因爲她和袁藝靈合作的時候,聽到她願意嫁給二皇子,和她自己部署好的事情的時候,安排了任務給她。自己心裡卻莫名的不安,吩咐人去調查袁藝靈在邊城的生活。果然,當她調查出袁藝靈與二皇子相識的時候,心裡便做了另外的打算。
袁藝靈不忍傷害二皇子,待二皇子挾持袁藝靈離開後,她在城外另外部署。二皇子不想殺了袁藝靈,必定會帶着她出城,等安全之後會放了袁藝靈,那個時候埋伏的人便將二皇子抓捕。
可惜,袁藝靈冰雪聰明,識破了她的算計。
“是啊,他們被上天捉弄了。”水清漪滿腹心事,不知袁藝靈與二皇子如今如何了?
旋即苦笑了一聲,二皇子被流放,日子又能好到哪裡去?
袁藝靈恐怕跟着吃苦受罪。
二皇子在邊城的時候,若是告訴了袁藝靈他的身份,或許不會有今後的事情。
可惜,沒有。
這一刻,心中百味雜陳,她希望袁藝靈心裡愛着長孫華錦。若是這樣,二皇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無法令袁藝靈動搖,她也不會做出傻事來。
長孫華錦彷彿看穿了水清漪心中所想,淡淡的說道:“世上最苦之事,莫過於一個情字。她對我愛而不得,苦的是一輩子。她如今對二皇子心中存了愧疚,不見得對二皇子無情。二人在北方,沒有世俗紛擾,日子沒有現在寬裕,可能過的簡單快樂。”
水清漪覺得是這個理,只是以袁藝靈對長孫華錦的執着,怎得那麼輕易的移情別戀?
“她對我只是依賴罷了,令她產生了錯覺。”長孫華錦覺得那個時候,無論是誰出現在袁藝靈的生命裡,她都會生出這樣的情感。
只是恰好是他罷了。
幸而袁藝靈迷途知返,可代價大了。
“你不用多想,可以讓暗衛去暗中相護,待他們到了北方,將情況告知你便可。二皇子並未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就是弄殘了花千絕的腿。算作他用一條胳膊嘗還了,其餘的事情都是皇后與顧家。”長孫華錦眸子裡閃過一抹幽芒,人生在世,有許多的無可奈何。若沒有皇后對西越皇的恨意,她不會逼迫二皇子爭奪皇位,便沒有這些事情發生。但是發生的事情,也不能一筆抹去。他之所以會放了二皇子,念在他心不壞,或許袁藝靈會改變了他。
“若是他想要給皇后報仇呢?”水清漪心裡並不樂觀。
“我不會讓他回來。”長孫華錦斬釘截鐵。
水清漪心安了。
“西越皇能夠醒過來,在我們的意料之外。當初答應父王登基,然後她便給我另外一般的藥膏,就是不知還能不能作數。”水清漪放下去的心瞬間提了上來,花千絕用了藥,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本來稍微冷着一點,腿便會隱痛,現在不痛了,卻是沒有任何的知覺。
長孫華錦輕笑了一聲,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遞給她。
水清漪一怔,拿着盒子,在他的示意下打開。看着裡面半塊黑玉般的藥膏散發着亮光,點燃了她眸子裡的光亮,忍不住笑出聲。捶打了他幾下,埋怨道:“你早就拿到了,怎得不給我,害我白擔心了!”
驚喜過後,水清漪這才後知後覺的打了他幾下。心裡有些尷尬,她不知道她方纔可有失手,捶痛了他。想要問,卻難以啓齒。
長孫華錦見她欲言又止,眸子裡閃過一抹精芒,手不動聲色的按在腰側,目光沉靜,眉頭卻是緊蹙,彷彿在隱忍着什麼。
水清漪心裡咯噔了一下,心瞬間揪了起來。莫不是真的捶痛了?
長孫華錦緩步移到桌旁繡凳上落座,眉心一跳。
水清漪緊張的問道:“我……我手有些失重,很痛麼?”沒有親眼看見,水清漪心裡難安,趕忙上前解着他的玉帶。
長孫華錦按着她的手,故作溫和的說道:“無礙……”
水清漪一見,這分明就是有問題。不由分說,將他的玉帶解開,再度被長孫華錦阻止。面色不由得變了一變,暗歎自作孽。
“清兒,的確無礙。”
“怎麼可能會無事?方纔你都痛的挑眉了,我先看看,若是青了得上藥。”水清漪絮絮叨叨,看着長孫華錦古怪的神色,更加確定長孫華錦這是在安撫她。
長孫華錦眸光深幽,看着她手忙腳亂的接着玉帶,越心焦便越是解不開。她的手一下一下拂過胸膛,彷彿貓爪在一下下的撓着心頭,攪亂了一池的春水。
屋子裡染着馨甜淡香,與她身上的馨香相似。若有似無的縈繞在長孫華錦的鼻端,彷彿周遭的空氣變得有些燥熱。眸光漸深,拉着她的手,卻聽到咔嚓一聲,玉帶解開。水清漪擡頭想要讓他起身脫下衣裳,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只見他臉放大,脣瓣一軟,掠起一陣酥癢。
睜大了眼眸看着長孫華錦,捕捉到他眼底淺淡的笑意,便知被捉弄了。立即掉臉,想要發怒。腰被他攬住擁入懷,脣齒細細密密,輕輕柔柔的啃咬、親吻着她的脣舌。所有的怒、怨散去,不甘的嗔怒瞪他一眼。天旋地轉,被他抱着倒在牀榻上。
陣陣寒風從沒有關嚴實的窗櫺吹拂而來,懸掛在金鉤上的紗帳散落,倩影朦朧,似那雪山迷霧中綻放的雪蓮,不勝嫵媚嬌羞。
……
翌日
水清漪收惙好,帶着半盒藥膏,來到了後山頂上。
這是上一回與花千絕一別後,第二次上山。再次看見他的時候,彷彿一別已有經年。他依舊是那個他,卻有莫名情緒縈繞心頭。
花千絕盤腿坐在斷崖邊,周邊生長着嬌豔的花朵,遠遠看去便似一片繁星,宛如一副濃墨重彩的畫卷。
水清漪駐足,彷彿她上前一步,便會驚擾了這份美麗靜好的畫面。
花千絕拿開腿上的古箏,頭也沒有回,聲音淺淡而飄渺:“既然來了,何故駐足不前?”搭在雙膝上的手,微微卷曲,泄露了他此刻不平靜的心情。
水清漪緩步走到他的身側,挨着他落座。看着他青絲凌亂的垂落在身後,被風肆虐,四處飛舞,從她這裡望去他單薄的身軀,蒼白的面容有一種柔弱的美感。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再開口,就這樣僵持了半晌,花千絕終於再度開口:“扶我坐上輪椅。”
水清漪愣了一下,隨即手忙腳亂的起來,將擱在不遠處的輪椅推了過來,攙扶着花千絕起身。
許是坐了太久,花千絕雙腿發僵,沒有着力感,險些跌倒。雙手緊緊的捏着輪椅的扶手,在水清漪的攙扶下狼狽的坐在輪椅上。
水清漪看着他曾經嫵媚的容顏,此刻蒼白而憔悴,像是折斷雙翼的雄鷹。枯枝隨風飄落在他的身上,透着荒蕪悲涼。
水清漪心中不忍,替他拂落身上的殘葉,整理好衣襟道:“你隨我住在山下去,這裡天高地冷,不適合你養病。”說罷,推着輪椅,想要帶着他回屋。
花千絕扣住她的手腕,聲音虛弱而低沉:“你……鬆手。”
水清漪一怔,他這該死的自尊病又犯了。
此時他睜開眼,一雙桃花雙眸渙散,沒有焦距的望着天際。霜白的雪光下,他纖長的眼睫在眼瞼下投下半月剪影,看起來有幾分嬌弱。一開口,便是拒人千里之外,透着疏離:“……你不該來的。”
水清漪輕輕嘆了口氣,看着他已經緊緊拉住的手腕,口氣陡然一軟:“我給你送藥來了,用完了這半塊,你應該可以走了。”
花千絕死水般的眸子裡並沒有蕩着漣漪,微微側頭,第一次正眼看着水清漪:“我突然不想醫治,這樣也很好。”
鬆開水清漪的手,滾動着輪椅,回到木屋中。
許是吹了半日冷風,方纔推着輪椅走了一段不小的路程,花千絕累了,自己爬到牀上,蓋好被子躺下。
水清漪看出他的冷漠與抗拒,便沒有再靠近他。遠遠的坐在一邊,等着他入睡。
花千絕躺在被窩裡,裡面一片冰冷,他的雙腿感受不到。原本空曠冷寂的屋子,彷彿隨着水清漪的到來,變得溫暖起來。許久不見的瞌睡蟲,再度回來了,困頓的睜不開眼,不過片刻便熟睡了。
下山採買回來的隨從,見到水清漪坐着屋子裡,眼底閃過詫異。而後瞧見沉睡的主子,眉心一鬆:“公子已經有大半個約不曾好好安睡,每回都是閉眼不到半個時辰便醒來,再也睡不着。”
水清漪心中一震,酸楚蔓延整個胸腔,愧疚難當道:“他這些日子怎麼過來的?”
“公子睡不着便會抱着一把古琴坐在斷崖,一坐便是一夜,亦或是一日。”隨從說完後,提着買來的東西去了後屋整理。
水清漪看着花千絕,想到他說這樣的的生活也很好,不知他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說出來。心裡似有千萬根鋼針細細密密的碾軋,痛得發麻。
起身走到牀榻邊,聽着他呼吸均勻,蜷縮着身子,緊緊的攥着枕邊一物,抱在懷中。這樣的姿勢,是極沒有安全感的人。彷彿這樣,便能給他帶來幾許的溫暖!
水清漪看着他手中捏着的木頭,周身光滑無比,可見他經常拿在手中。伸手想要從他手中將那木頭拿掉,手腕再度被他拉住,輕輕的抽出手腕,他不安的蹙緊眉頭,低喃道:“別走……”
水清漪想到隨從的那一番話,任由他拉着手腕,靠坐在牀頭。許是屋子裡的暖氣十足,熱氣薰染得水清漪生出了幾分睡意。
再次醒來的時候,水清漪已經躺在牀榻上,身上蓋着暖和的被子,心中一驚,花千絕已經不見了蹤影。
水清漪焦急的趿着繡花鞋跑出屋子,瞧見花千絕坐在門邊用竹片編東西。心裡的石頭落了地,蹲在他面前,看他打算編什麼物件兒。心裡納罕,不知他何時會編手藝品。
花千絕手一頓,擡頭看着她。上挑的眼稍彷彿能夠透過她的眼睛,看中她心中所想。相顧無言,片刻後,他露出一抹若無其事的淺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垂眸道:“醒了?你可以走了。”
水清漪一怔,還沉浸在他那一淺笑中,未曾料到他變臉這麼快。
“你在編什麼?”水清漪自動過濾,索性搬着矮凳在他旁邊坐下。
花千絕有些無奈,將竹片朝旁邊一擱。笑容有些蒼白的說道:“我上回與你說過,不用再來了。你能不能,就這麼一回,將我的話往心裡去?”
水清漪默然,擺弄着他編的雛形,目前看不出來要編什麼。
“清兒。”
花千絕見她逃避的姿態,拿她沒有辦法。
“你在他面前耍無賴,他煩你麼?”花千絕從她手中小心翼翼的拿過竹片,生怕她沒有輕重的劃傷手指。
水清漪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很煩。”花千絕眉宇間閃過不耐,將手中的物件隨手一扔,砸在門前的樹上,籟籟落下冰凌。
水清漪沒有想到她的舉動惹他厭煩,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冰凌,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跟着一起碎裂。水清漪無論如何想不到二人會走到這個地步,形同陌路。
可若是如此,他又爲何將她抱着放在牀榻上?
“你不用多想,我如今這體魄,是抱不動你。”花千絕冷然道,目光看向一旁心虛的隨從。
水清漪心瞬間涼了。
“你既然不想與我有瓜葛,那麼最好是醫治好你的腳。我也不用看着你坐在輪椅上,心裡愧疚。日後你想去哪裡,想做什麼,我都不會過問。”水清漪想人心最易變,她都變了,爲何旁人還會一成不變呢?
花千絕捏緊拳頭,竹片劃傷的傷口處被他擠壓得流出了鮮血,渾然未覺。如鷹一般銳利的雙眸逼視着她,彷彿想要看出她話中的真假,卻是一無所獲。想要讓她滾,從此不要再在他的面前出現,可那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他要的從來不是她愧疚之後的補償。
那樣將他置於何地?
“水清漪,你究竟有沒有心?”花千絕眼底一片冰封,轉動着輪椅,進了木屋。
“嘭”
門扉隔絕了水清漪的視線。
花千絕虛弱的仰靠在輪椅上,眼底佈滿了悲涼之色。她怎麼會沒有心?她的心給了另外一個男人罷了。
她給不起,他要不起,既然如此,爲何在他下定決心,要將她從心裡移出,亦或是塵封在心底深處的時候,她依舊不能給他一塊淨土?
他怕,他會不惜一切,用盡手段,將她囚困在身邊。
她怎麼就不明白?
水清漪木然的站在門外,她也不敢見他,因爲上次他的態度,終究讓她有了顧慮。但是她心底終究是有貪戀,想要與他做回從前那樣的好友。所以纔會在他牀榻上醒來,看着他對她淡然一笑之後,生出了一種錯覺。他還能如前世一般,視她爲知己。
可惜,她妄想了。
隨從見水清漪看着他,緊張的僵直了背脊,想要解釋,看着緊閉的門扉,慌張的擺擺手。
水清漪抿脣,她知道花千絕斷不會讓隨從抱她放在牀榻上。
“你好好照顧他,有什麼需要你聯繫我。這藥膏按時給他塗抹,督促他儘量少用輪椅,拄柺杖行走。”水清漪交代好,打算下山。看着樹下被花千絕扔了的竹編,撿起來擱在了原處,深深的看了一眼木屋,轉身下山。
隨從直到看不見水清漪的身影,抓了抓後腦勺,擡頭看天道:“又下雪了。”
“她走了?”
門扉再度被打開,花千絕臉色愈發的蒼白,看着紛紛揚揚的雪花,眼底隱有擔憂。暗斥她冒失,上山雪地溼滑,有孕在身不知帶着丫鬟。
“冷傲呢?”
“給您採藥去了。”
“拿柺杖給我。”花千絕越想越不放心,想到她方纔的話,心思複雜。
“公子……”隨從爲難的看着花千絕的腿,他行走不便,這下山指不定誰照顧誰。這句話在花千絕冷厲的目光中,咽回了肚子裡。轉而去將做好的柺杖拿來給花千絕,護送着他一路下山。
花千絕用不慣柺杖,下山有石階,勉強能夠控制。後面有一個小陡坡,他將柺杖扎穩了,一腳下去,整個人朝前栽去。
“公子!”
水清漪站在山腳下,她彷彿聽到了照顧花千絕小童的聲音。可花千絕在屋子裡,若是有事呼喚她也是聽不見,水清漪搖了搖頭,幻覺麼?
等在山下的含煙,見到水清漪,連忙迎上來:“郡主,您可算下來了,擔心死奴婢了。”眼底有着埋怨,不明白水清漪爲何不讓她護送上山。
“夜大人回來了?”
含煙搖頭:“夜大人被召進宮。”
水清漪心一沉,西越皇出現在宴會的那一刻,她的眼皮莫名的跳了跳,心裡涌起了莫名的恐懼,極爲的不安,彷彿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長孫華錦不可能就這樣從虞貴妃手中拿到藥膏,肯定做了什麼交易。今日便入宮,直覺沒有好事。
“郡主,這是夜大人送來的信。”含煙想到常德給她的信,立即拿出來給水清漪,生怕裡頭有要緊事。
水清漪急忙掏出信,裡面裝着的是蕭珮的落腳處。
水清漪嘆息,蕭珮走的匆忙,道別也沒有與她說,恐怕是怕長孫華錦給鄭一鳴送信。卻沒有想過,她的一舉一動都在長孫華錦的掌控裡,她白擔心了。
“郡主,公子沒有跟着您下山來住?”含煙望了一眼雪峰,想着郡主方纔落寞的神色,想必是這一遭走的極不順暢。只得用她的眼光看來的信息,分析給水清漪聽:“郡主,您也別太爲難花公子了,他心中有您,您心中有夜大人,對花公子不過是愧疚。花公子一看便是佔有慾極強的人,你成日有事無事在他面前晃盪,難免他一衝動,容易做出讓各自後悔的事,所以他對您疏離了。”
是這樣麼?
水清漪半信半疑的看着含煙,看着她眼底的認真,心裡思量。想着長孫華錦也不願她多與花千絕接觸,莫不是也是因此?
想到此,水清漪心中釋懷了。回頭望着雪峰,如果這是他所想,她便成全了他。各自安好,心裡保留着對方的一份位置,屬於少時最美好的時光,日後緬懷。
……
雪稀稀落落的下了幾日,還有一兩個月過春節了。
水清漪倚在炕上看書,小腹忽而動了一下,水清漪整個人怔住。驚詫的看着自己的小腹,方纔她的確真切的感受到小腹肚皮輕輕動了一下,力道不大,剛剛好能夠察覺。
身後的長孫華錦感受到她一動不動,僵挺的依偎在他的懷中。覺察到她的異樣,溫和的嗓音裡帶着關切:“發生何事了?”
水清漪搖了搖頭,她怕是她的錯覺,因爲到現在都沒有再動。又生怕會錯過那一瞬,拿着她微暖的手掌,貼在小腹上。那一下,來的突然,比之前多了一絲力量。
水清漪眼底盛滿了驚喜,感受到身後的人僵住,水清漪興奮的轉身,抱着他,在他的面頰上親吻一下,激動的說道:“你有沒有感受到?他在給我們打招呼。”
太醫說孩子四個月會胎動,她方纔滿四個月。原以爲還不會那麼早動,卻沒有想到,這一刻來的這麼突然。
長孫華錦眸子裡也不再平靜,層層疊疊的漣漪晃動開來。手緊緊的貼着她隆起的小腹,卻沒有再動。他依舊清晰的記得,他/她踢着他手的剎那,觸動了他的心絃,很微妙的感覺,很美好。
水清漪感覺到長孫華錦按在小腹上的手指微微顫動,便知他內心極爲的激動。得知她有孕,的確會欣喜,可卻不會像現在這麼真切的感受到他/她的存在。
長孫華錦心中盈滿了感動,脣畔碰觸了她的耳垂、面頰:“謝謝你。”
感謝你,讓我的人生得以圓滿。
手臂收緊,將她緊緊的擁在懷中,不久的將來,便會迎來他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
那個人,與他血脈相連。
窗外天空放晴,下了幾日的雪停了下來。絲絲縷縷的金芒透過窗櫺,照耀進屋子裡。
歲月靜好。
這麼美好的畫面中,有人不識時務的打破。
“郡主,宮裡來了公公,傳皇上的口諭,宣您進宮。”含煙看着裡面溫馨的一幕,有些不忍上前打破,怎奈事出從急,耽擱不得。
水清漪一怔,這個時候皇上宣她進宮有什麼事情?
“那日皇上召進宮是何事?”水清漪覺得今日之事有古怪,皇上無緣無故宣她入宮作甚?莫不是因爲母妃之事?
“並無緊要的事,他只是問我的出處。”長孫華錦略微憂心,目光柔和的望了眼她的腹部,寵溺的將她抱起來放在梳妝檯前:“我與你一道入宮。”
水清漪不贊同:“你不必去了,我一個人能行。他不敢明目張膽對我做什麼,若是想要下手,斷不會在宣我入宮之時。”
長孫華錦放心不下,拗不過她,只好將她送上馬車。
水清漪到了宮門口,已經有內侍公公在等候,乘坐轎攆去了養心殿。
皇上身體大不如前,毒素被壓制,身體各個狀態仍舊不好。大多數的時間躺在牀榻上養神,醒來的時候靠在上面看顧大人挑揀出來的奏摺批閱。
今日見水清漪,他是挑選在自己精神狀態最佳的時候。
聽到外面的通傳聲,西越皇突然心生緊張。就彷彿突然間回到了十幾年前,第一次見到喬若芙的時候。
整了整身上的龍袍,西越皇下牀,端坐在龍椅上。
這時雕花大門打開,白日光化去了屋子裡的黑暗,一片亮堂。半邊身影隱匿在黑暗中的西越皇,彷彿無所遁形,暴露在水清漪的面前。
陣陣寒風呼嘯,散去了屋子裡濃重的藥味。
饒是如此,水清漪踏足進來的瞬間,險些忍不住被這藥味給嗆吐。
“臣女拜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水清漪目不斜視,視線落在地面上。光可鑑人的玉石地面,上面映照着喜悅化工的倒影。從上面依舊可以看見他一臉的病態,精神不濟,彷彿是大限將至,已無多少的時日。
一路行來,內侍公公與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不少的話。如今西越皇格外的器重顧大人,因爲是顧大人背叛皇后,給了西越皇解藥。所以在宮中若是碰見了顧大人,切記要禮讓三分。
兩相結合,水清漪驟然明白過來顧大人緣何要背叛了皇后。第一自然是因爲皇后謀害了他的妻女,第二是皇后並沒有顧及顧家,而是爲了自身的利益,極有可能放棄了顧家。顧大人見皇后難以掌控,爲了保全顧家,亦或是想要自己操縱皇權,另闢其道。
現在他是皇上最器重之人,奏疏都是由他打點。一步一步,蠶食皇權。
可皇上時日無多,他也不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能夠得人心。
那麼,他最後的目地是什麼?
水清漪想不明白,顧大人若是想要皇權,那麼最好是控制傀儡的皇帝。而二皇子是他最好的人選,如今二皇子被廢,皇上掌控不了多久,無論如何看,都是自絕後路。莫不是,顧大人有不爲人知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能夠令他地位長存?
“擡起頭來。”西越皇不滿水清漪在他的面前走神,而且離的那樣遠,她整個人籠罩在光暈中,他都沒有辦法看清楚她的臉。
水清漪緩緩擡起頭來,看着西越皇滿臉黑氣,瘦骨嶙峋,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陷,心中一驚,完全沒有想到他變得如此德行。完全看不出他昔日俊美的容顏!
“像!果真是她的女兒。”西越皇細細端詳,忍不住讚歎。心裡不禁覺得遺憾,當初他若是沒有起旁的心思,暗中設計喬若芙引誘龍珏,那麼她便是他與喬若芙的女兒了。
沒有想到他會對喬若芙如此執念,再也難以放下,以至於賠了夫人又折兵,人權兩失。
“如今十六了?”西越皇看着她清絕無雙的面容,稚氣已脫。眼角眉梢都似帶着嫵媚風情,格外的引人心動。一如當初的喬若芙,否則龍珏又如何會爲了她放權?是他太自負,以爲手握皇權,便能壓了龍珏一頭,將他碾壓在腳下,起了掠奪喬若芙的心思。
“快十七了。”水清漪極爲的不喜歡西越皇看她的眼神,令她噁心。
西越皇目光放肆,毫不收斂,大赤赤的打量着水清漪。透過她在她身上尋找着喬若芙的影子,彷彿怎麼也看不夠。
十七了……
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麼?
想起迎娶喬若芙的畫面,彷彿如昨。
一轉眼,卻是已經將近二十個年頭了。
“沒有成婚?”西越皇看着她穿着寬大的錦裙,身子極爲的單薄,梳着少女髮髻,上下都透露着沒有成婚的信息。
西越皇彷彿想到了什麼,聽聞她在東齊國成婚了,如今與夜大人相濡以沫,卻是沒有任何的名份住在了一起。外人都紛紛的議論,可也有人說過二人早已成婚,只是沒有大辦酒席。
曾經有人懷疑,直到有一日在衙門當值的人,查了水清漪的登記信息,的確是已婚。
至此後,再無人議論。
西越皇察覺自己問了一句廢話,趁着水清漪沒有回答,慈祥的說道:“你與夜大人情合意投,爲何沒有大辦婚禮?讓人徒生誤會?”
“皇上想必明白臣女的狀況,臣女在東齊已經嫁過人,懷有身孕。來到西越國與陳公子有婚約,已經到了談婚論嫁,可最後也沒有事成。反倒是累了名聲,我日漸顯身,索性乾脆不辦喜事了。過日子的是兩個人,只要幸福就好,不在乎那些形式。”水清漪將各種緣由娓娓道來,其實她也嫌麻煩,又有孕在身,操辦婚禮是受累的事兒。何況她又是嫁給長孫華錦,何必鋪張浪費?
西越皇瞭然的點頭,吩咐水清漪落座。
水清漪站着辛苦,得了吩咐,立即坐了下來。
西越皇看着她這模樣,與她母妃如出一轍,神色微微的恍惚:“你與你母妃不光長得相似,連說話神韻都極像。若不是都知曉她已經故去,都會錯認了是她。”
水清漪心彷彿泡進了冷水了,西越皇從見她開始,三兩句不離母妃。心裡有着不好的預感,這種感覺越發的強烈,想要快點離宮。起身道:“皇上若無要緊事,臣女變先告辭回府。”
西越皇臉上的笑容一臉,臉色似籠罩了霧霾,格外的陰沉。
水清漪撫摸着腹部道:“皇上,臣女這幾日身子不適,站立或者坐久了都會腰痛難忍。這個時辰也該到了吃藥的時候,身子稍稍調整好,不敢耽誤,怕留下病症。”
西越皇微眯了眸子,眼底有着探究之色,彷彿在判斷她話裡有幾分真假。
水清漪鎮定自若,任由西越皇打量。
良久,西越皇笑了幾聲,起身道:“今日邀你進宮,有要緊的事。相信朕,你會滿意。”
西越皇扭動龍椅上的龍頭,龍椅移開,露出一個地道入口。
“皇上……”水清漪看着黑洞洞的入口,遲疑了,她摸不準西越皇要做什麼。卻能感受到一股子危險的氣息,來自這詭異的西越皇,他眼底的幽光似看到獵物一般,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難以保證,西越皇是否因爲沒有得到母妃,所以設法將她留下來,當成替代品!
西越皇哧哧冷笑:“你怕朕?朕明目張膽將你宣進宮,你沒有安然回去,龍珏定會將朕這皇宮攪個底朝天。”
水清漪一想,跟在他身後進去。
長而狹窄的甬道里並沒有鑲嵌着夜明珠,伸手不見五指,耳邊傳來滴答滴答的水滴聲,穿刺耳直擊心口,心理上帶來恐懼。
暗室裡有別於外面,奇異的透着溫暖。走出甬道,水清漪的耳膜似被尖銳的叫喊聲撕裂,漠然的看着這大約幾十平米的暗室。鐵柵欄封閉的裡面是水牢,只能容身幾人,而此刻裡面的木樁子上捆綁着一個人,蓬頭垢面,痛苦得面目猙獰。不斷的發出慘叫聲,許是沒有消停過,嗓音極爲的嘶啞。
“心裡痛快麼?”西越皇陰惻惻的聲音在水清漪的耳畔響起。
水清漪側頭,西越皇站在火爐邊上,橘紅的火光照應在他的臉上,說不出的詭異。“臣女不明白皇上說什麼。”
“你怎麼能不明白?你可認得這賤人是誰?”西越皇語氣裡透着快意。
水清漪一怔,能夠令西越皇恨之入骨的也就只有皇后。聽着皇后斷斷續續的悽慘叫聲,猜測這水裡恐怕有東西,晝日折磨皇后。皇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精神*上的折磨,的確夠可憐。
“你心疼她?”西越皇臉上染着怒火,猙獰的說道:“你怎麼能夠同情她?她是殺害你母妃的罪魁禍首!若不是她收買了皇宮裡接生的女醫,拿着長安毒婦給的毒藥,你母妃豈會中毒不治身亡!長安該死,她該死,害死你母妃的人,通通該死!”
水清漪頓悟,她一直都奇怪以父王對母妃的感情和保護,怎會給人得手,母妃怎得會中毒?
怪不得!
誰會想到精挑細選的接生女醫給收買了!
“母妃懷孕的時候,便中了毒,怎麼會是生產的時候呢?”水清漪想到她看着自己的記載,她所得到的消息,喬若芙是懷孕的時候中了毒。
“你母妃有身孕中毒,龍幽又豈能無事?”西越皇提到龍幽的時候,眼底跳躍着火光,隱隱閃現嫉妒。
的確,母妃懷有身孕生下幽兒,幽兒也會身中胎毒。
“她與長安合謀,你父王性子謹慎,所有接近你母妃的人,都會嚴格審覈。但是皇后不同,你母妃當初在宮中的時候,因爲得朕寵愛,引起許多后妃的嫉恨,對你母妃痛下殺手,都是皇后每次伸出援手。皇后取得你母妃的信任,與她無話不說。生你的時候本就胎位不穩,是她將送了女醫過去,你母妃才順利將你生出來,你母妃對她更爲的信任與感激。哪裡知道皇后一直在隱忍,尋找時機。果然,她見時機成熟,你母妃生龍幽的時候,怕再生事故,便再度向皇后討要了那名女醫,而這名女醫便要了她的命。”西越皇將藏在心裡的話,一一說給了水清漪,彷彿想要一個人與他共同分享這痛苦的記憶。
“父王不可能不知是皇后!”水清漪聽了後,心裡佈滿了疑惑。母妃中毒,追根究底,定會查到這上面來。
“生完孩子,女醫被長安殺害。過了幾日,你母妃的病症顯現,隨後在長安的宮殿裡查到毒藥。太醫追查到毒藥的來源,這一切惡果被長樂一個人揹負。朕那個時候顧忌殺了長樂,難以向東齊國交代,便將她遣送回東齊國。之後爲了給你母妃尋解藥,龍珏帶着你與你母妃去了東齊,把龍幽留了下來。之後在東齊國發生的事情,你該很清楚。正是之後的事情,都沒有聯想到皇后有參與。不,這一切都是皇后部署,長安不過是她的一顆棋子。”西越皇眼底閃過悔恨,他若不是怕兩國交戰,以長安換取解藥,或許喬若芙不會死了。
一念之差。
換來的結果,是一輩子無法彌補、挽回的缺憾。
的確,如果如西越皇所說,那麼衆人猜忌的只會是女醫背叛了皇后,被長安收買。而長安害怕事出,早一步殺死了女醫。想到這裡,水清漪笑了,女醫恐怕也是皇后殺死的,嫁禍在長安的身上。
“你又是如何得知?”水清漪很想知道,西越皇既然那麼‘愛’她母妃,得知是皇后所爲,爲何不殺了皇后,反而等到皇后對付他之後,纔想起折磨皇后呢?
“朕也被她迷惑了,是她給朕下毒,囚禁朕的時候,將這些告訴朕。”西越皇眼底佈滿了痛苦之色,墨色翻涌,強烈的恨意迸發而出。
水清漪不會單純的因爲是因爲皇后殺了母妃,西越皇才這麼恨。恐怕是方纔揭開了他的傷疤,回憶起被皇后囚禁羞辱的日子。
“你想要怎麼報復她,給你母妃報仇?”西越皇一拍手,不知從哪裡走出一個黑衣人,手裡提着竹簍,一塊黑色的幕布遮蓋。
西越皇掀開幕布,裡面裝滿了細斷的蟲子,不斷的伸長身子蠕動。
水清漪頭皮發麻,不知西越皇拿着血蛭出來作甚。
瞬間,水清漪想到西越皇的用意,難以置信的看着西越皇。
“芙兒的女兒果真冰雪聰明,水牢裡的小東西已經將她折磨得麻木,沒有一點新意。這血蛭爬進她的身體裡,吸乾她的血,讓她在痛苦中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一步一步的邁向死亡。那種感覺,應該很美妙。”西越皇桀桀大笑,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種感受,幾乎要把他給逼瘋。這種滋味他午夜夢迴,都令他生不如死,每每如此,就想要瘋狂的報復,讓皇后加倍的嘗他所經歷的痛苦。
西越皇讓人將東西倒在一個大缸裡,把皇后從水牢裡帶出來,扔在缸裡面。
皇后從水牢裡解脫出來,倒在缸里長舒了一口氣。看着爬滿身子的血蛭,神色安然。看着血蛭咬破皮膚,爭先恐後的鑽入皮膚,她感受不到半點痛苦。可看到血蛭瘦小的身子迅速的膨脹,皇后一個激靈,迷糊的神智瞬間清明,拼命的拍打。血蛭斷裂,消失在她的身體裡。
皇后蒼白如紙的面容,更加的慘白。
水清漪看着這一幕,轉身乾嘔,心裡在叫囂着快點離開。
這樣想着,水清漪拔腿朝甬道里跑出去。
西越皇陰森的眸子裡閃爍着晦澀難明的幽光,讓人好好伺候皇后,闊步離開暗室。
水清漪已經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喝着清水,壓下胃裡的翻涌。
水清漪見西越皇出來了,眼睫半垂,暗忖他果真是變態,手段殘忍。
卻也證明了一點,皇后是裝瘋。
“今日之事,你可以告訴你父王。”西越皇端着茶杯淺抿了一口潤喉,含笑的說道:“你父王得知大仇得報,定會極爲的欣慰。”黑漆瀰漫的臉上,再也不見方纔陰霾與戾氣。
水清漪敷衍的應聲,父王若是得知此事,心裡定會極爲的愧疚,因爲這麼多年,他不願意在觸碰母妃離世的傷痛,所以沒有再徹查。若是得知真正迫害母妃的人,逍遙了十幾年,恐怕會難接受。父王報復皇后,定會連顧家一同連根拔起,豈不是正中了西越皇的下懷?
水清漪與西越皇東拉西扯的聊了一些無趣的話題,打算出宮,方纔走到門口,便聽到西越皇若有所思道:“夜大人倒是與東齊國長孫有些相似處。”
水清漪腳步一頓,卻並沒有停留,淡淡的說道:“兩個人都沒有可比處,若長孫有夜大人的傾城之貌,或許我能夠抵抗父王與幽兒的壓力,將他一同帶來西越,何苦順應父王另覓夫婿?”
話落,水清漪已經消失在養心殿。
回去的路上,水清漪疲倦的靠在馬車壁上。面對西越皇的時候,精神緊繃,生怕行差踏錯半步。
“郡主,回府讓太醫診脈?”含煙看着水清漪臉色難看,擔憂的說道。
水清漪擺了擺手:“無礙。”
嘭
驀然,馬車劇烈的顛簸,發生了碰撞。
水清漪臉色一沉,雙手緊緊的攥着馬車車窗。穩住了身形,便聽到一聲怒喝:“沒長眼麼?本小姐的馬車停在這裡,你們撞上來,撞壞了馬車賠得起麼?滾出來,道歉!”
水清漪聽到熟悉的聲音,眼底閃過一抹晦暗不明的光。給含煙遞了眼色,含煙彎身準備出去。外頭一聲破空聲傳來,啪的一聲,水清漪的馬匹嘶鳴,劇烈的甩動了一下馬車,朝前狂奔。
水清漪臉色一白,未曾料到南門萱這麼大膽!
吩咐馬伕將架着馬車的繩索劃斷,卻見眼前一花,長孫華錦出現在馬車裡。水清漪沒有回過神來,長孫華錦已經將她抱着出了馬車。水清漪抱着他的脖頸,正好看到一道銀光閃過,南門萱的馬發狂奔跑,將她甩落馬車,眼見輪子從她的身上碾壓而過,一道黑影閃現,皮鞭將她捲起拉了出來。
南門萱臉色蒼白如紙,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看着消失在街頭的馬車,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夜大人與一個女人計較,未免失了風度。”李亦塵鬆開南門萱,雙手攏在袖中,背在身後。話是對着長孫華錦所說,目光卻是落在水清漪的身上。
水清漪覺得他目光陰冷宛如毒蛇,令人心生寒意。
“我險些便被你迷惑了,我說怎麼行蹤突然被查到,原來你在做中間人。一邊與我回憶海邊的相依爲命的生活,一邊在背後捅我刀子。百衣,你越來越讓我刮目相看了。”李亦塵面色無異,彷彿只是說着一句再尋常不過的話。“我說你怎麼突然能捨下長孫華錦,原來他一直在你的身邊。”
水清漪收緊了抱着長孫華錦的手臂,嘴角噙着淡淡的淺笑:“我若要捅你刀子,暗中謀害你。以我如今的勢力,你還能夠在宮裡頭安身?”
李亦塵面色一變,的確,以攝政王府的勢力,她想要報復他,輕而易舉。他只是一個被東齊國追殺的囚徒,一無所有,如何與攝政王府抗衡?
“你從小便算計我,我可曾與你計較?一直記住你贈我一飯之恩,若不是你後面咄咄相逼,我也不會對你出手。如今我換了身份,你也受到應有的懲罰,並沒有打算再對你做什麼,而是你一直陰魂不散。若要談論起來,應該是我對你恨之入骨纔是,你憑什麼恨我?你的母親害了我的母妃,你的外祖母讓我流落在外,你贈予我的那些,不過是應得的!若是沒有你們皇家的算計與自私,便不會有今後的一切。他們罪有應得,死有餘辜!”水清漪眼底佈滿了寒星,既然已經被李亦塵識破,她也無須再虛與委蛇。
李亦塵臉色陰沉,如烏雲籠罩。身上散發出駭人的氣息,他心裡恨,若不是因爲喬若芙,他的母親何至於受到奇恥大辱,堂堂長公主之尊,卻是在庵廟過了十幾年,最後被水清漪燒死。
而他堂堂西越國皇子,卻是見不得光,被寄養在舅舅的名下,做他的皇子。
最後奪權失敗,身份揭穿,他淪爲階下囚。
這一切,全都因她而起!
她憑什麼恨?
喬若芙纔是罪有應得,爲人淫/賤!若是嫁給攝政王之後,安分守己,沒有再與西越皇牽扯不清,他的母親又何至於對她暗下毒手?
南門萱感受到李亦塵身上散發出來迫人的戾氣,瑟瑟發抖,想要逃跑,可全身的骨頭都在抗議,稍微動一下便是錐心刺骨的痛。
“當初我便不該心軟,該在陳子衝侮辱你之後,殺了你!”李亦塵目光猩紅,恨意在心裡翻滾,似雪球一般越滾越大,積壓得他五臟六腑疼痛,似要破體爆裂而出。
水清漪嘴角露出一抹殘佞的笑:“你放我並不是你心軟仁慈,而是想要藉助攝政王府的力量,順理成章的迴歸西越皇室。另外,便是想要引長孫華錦出來。”
李亦塵面容扭曲,彷彿水清漪戳到他心裡的痛處。
拳頭捏得咔嚓作響,恨不得殺了水清漪泄憤,可奈何長孫華錦在此。他的武功在長孫華錦之下,不是他的對手。深深的看了水清漪一眼,抱着南門萱離開。
水清漪看着他們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南門萱如何與李亦塵相識?”
長孫華錦抿緊薄脣,良久,緩緩言道:“突然之間,兩個人有所聯繫。”
“這其中定有古怪之處!”水清漪記起南門萱對她莫名的敵意,每回與她接觸之時,她身上的熟悉感,讓水清漪心裡覺察出她可能是個故人。
長孫華錦早已覺察出南門萱有古怪,但是查探起來,她的身份沒有任何的破綻。
“回去再說。”
二人回到府邸裡,水清漪想到了將宮裡發生的事情,事無鉅細的告訴長孫華錦。
長孫華錦一直跟着水清漪到皇宮,一舉一動看進眼裡。就是他們去暗室的時候,所發生的事情不太清楚。
“你喜歡現在的我?”
長孫華錦眸光微閃,上下打量了水清漪一眼,狹長的眸子裡蘊藏的光芒,清亮而銳利,令水清漪無所適從。好似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人兒,擺在他的面前,沒有一絲遮攔。
“無論那一個都是你,反正都是一樣的皮相,換了一個名罷了。”水清漪看着他認真的凝視她,微蹙眉頭陷入冥想,心裡咯噔一下,有着不好的預感。
果真,他輕嘆道:“原來是因爲這副皮相,所以你將我棄之東齊不顧。”
“不是……”
“當初在東齊我給你看過,臉上佈滿了蛛紋,醜陋無比。”長孫華錦嗓音微涼如水,淡淡的陳述事實。
水清漪啞口無言,暗歎自作孽!
眼睫顫了顫,驚訝道:“有這麼一回事?你也知我現如今大多都不記得,如果是真的,那也只是巧合罷了。如今我還是與你在一起,足以證明我是看上你這個人。因爲無論你之前的美醜,我都不記得……”水清漪說着看到長孫華錦眸子裡的光芒黯淡,意識到她說了什麼,話音戛然而止。她失憶的事情,他們之間漸漸的沒有再提了。彷彿是一個禁忌,觸碰不得。
可到底是事實,她雖然記起了一點,但是跟他在一起,大多是依靠着前世的感情與今生留在骨子裡的感覺。那些相處,她都是從小冊子上看來,細細的品她當時畫小冊子時的心情,能夠感同身受。
“我會讓你都記起來。”長孫華錦語氣平靜,透着一絲慎重。
水清漪心絃一顫,擡眸看着長孫華錦,想要說她想不想的起來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後,他們該如何生活。
“今日我對西越皇說的那句話,無非是想要混淆他的視聽。他懷疑你是長孫華錦,若是證實了,對你多少不利。我不想在這一切快結束的時候,再生出其他的變故。”水清漪不知想到了什麼,微微淺笑道:“我不想我們之間存在任何的誤會,我曾經做過一個噩夢。夢中我對你心生癡戀,你對我極好,但是後來發生一些事,我與你在雲景山的時候,我說要給你生個孩子,你把別的男人送到我們的牀榻上,我逃走了,回到府裡的時候,母妃給了我一紙休書,長遠侯府落難,闔府上下鋃鐺入獄。我……我被你的屬下親手抓捕入獄,上了斷頭臺。”
水清漪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將這些埋藏在心裡蒙塵的事說給他聽,就是興起了這樣的一個衝動,想要他知道。
長孫華錦心彷彿被千斤重的錘子重重的錘了一下,血肉糊模,鈍鈍的痛楚向四周蔓延。聽着她語調平靜,緩緩的敘說夢境,可他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她所說的都是發生過的。
轉而便覺得荒誕,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將她送到別的男人身邊,更不會讓她死。
這些事情,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根本就是如她所說一場噩夢。
但是那份感覺那樣的清晰,令他心驚。
“清兒,那只是夢。”長孫華錦不敢設想,就算是假如一下,思緒彷彿一團麻線,絲絲縷縷的纏繞着他,令他窒息。
水清漪笑容蒼白,藏在他的身後,點了點頭。
“夢雖然醒了,但是後來又做了重複的夢,那一切都是誤會。有人故意讓我們心生誤會,所以平添了那麼多愛恨癡怨。”水清漪靠在他的胸膛上,手指一圈一圈的纏繞着他散落在胸前的長髮。“日後若我突然不理你了,定是對你心生了誤會,無論如何,你都要向我解釋清楚。同樣的,你對我有什麼誤會,也千萬別悶在心裡。”
她歷經兩世,滿心滄桑,再也承受不住愛憎分離。
長孫華錦不知說什麼,只是緊緊的抱着她,許下承諾:“我不會給你誤會的機會。”
水清漪知足的闔上眼,她相信他。
……
顧府
位於帝京最外圍的小巷子裡,一處三進兩出的宅子,毫不起眼。
南門萱踢着破敗不堪的門扉,屋子裡因爲久不住人,充斥着黴味,她來住了幾日,黴味依舊,只是淡了一些。
因爲顧家不是顧府本家,而是分出來的旁支,老爺是庶出,並沒有多大的產業。俸祿只夠府裡的開支,沒有多餘的銀錢多請幾個丫鬟,自從南門韻如帶着南門萱住在南門府,便將伺候她們的丫鬟給辭去,府上只有四五個丫鬟,伺候姨娘與庶出子女,南門萱居住的地兒自然沒有多餘的人手收拾。
南門萱忍着身上的痛,躺在炕上,一片冰冷,怒斥道:“你們是要冷死本小姐?”
良久,沒有人應,南門萱這才記起來她隻身一人來的顧家,身邊沒有伺候的人。顧老爺還沒有來得及給她買一個丫鬟,所以伺候她的丫鬟是顧老爺身邊的人。只有得閒了,纔會來她這破屋子收拾。
越想南門萱心裡越委屈,她哪裡過過這些苦日子啊?
她想要回南門家,可想到自己是被趕出來,心裡生出了怨恨。等着吧!南門府總有一日會來求她回去!
南門韻如得知南門萱在外又闖了禍,心驚膽戰,心裡怒罵這不省心的,無事招惹福安郡主作甚?嫌命長了麼?
“你這討債鬼,今日又做了什麼好事?你成日裡在外闖禍,莫要指望你舅舅求你回去,指不定他們慶幸將咱們娘倆趕出來了!”南門韻如尖細的手指戳着南門萱的腦門,南門萱額頭上霎時有幾個印子。
“娘!”南門萱不滿的瞪着南門韻如:“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我打死你這臭丫頭,說話越發的沒有輕重。”南門韻如一巴掌打在南門萱的腦門上,氣得渾身發抖道:“我原本擔心你墜落馬車有個好歹,現在看你生龍活虎,想必是沒有問題。”說罷,南門韻如將準備給南門萱的丫鬟又帶走了。
南門萱氣得抓起炕上*,冰冷的枕頭砸了過去。滑坐在地上,雙手環膝坐在地上。眼底閃爍怨毒的光芒,她淪落至斯,全都是拜水清漪所賜!
她定要加倍奉還。
……
暮色沉沉,萬家燈火。
皇宮養心殿裡,西越皇臉色凝重,喝下手中的藥,看着站在跟前的少年。
他說他是自己遺留在東齊的子嗣。
他說他的母親是長安長公主。
西越皇人老了,經歷過生死,難免將子嗣看得尤爲重要。害怕他一死,皇權旁落,他爭鬥了一輩子付諸流水,如何能瞑目?可他晚景淒涼,膝下無子。
如今好不容易冒出一個兒子,能夠堪當大任,奈何他的生母是他憎惡之人。
與長安比起來,他寧願接納宮婢所生的那個孽種。
李亦塵似乎看出了西越皇心中所想,譏誚道:“你如今沒有任何的選擇,你的壽命不長,重新與宮妃生子,你體內有餘毒,難免孩子出生便有胎毒,壽命也不長久。第二,你不能護他成年,能夠獨立支撐這西越江山,到時候恐怕又要經歷外戚專權,成爲傀儡皇帝。或許,他來一個暴斃,孟氏一族,並無能繼承大統的皇子,你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基業,恐怕爲他人做了嫁衣。我雖然不得你喜愛,至少體內流淌着你的血液。”
李亦塵的話,如一柄尖利的刀子刺破了西越皇心中的防禦,轟然倒塌。
因爲這也是他所顧忌的使事情,如今被李亦塵堂而皇之的說出來,他被刺中了心傷,接下來的反應便是勃然大怒。
拂袖將龍案上的奏疏拂落在地,噼裡啪啦的聲音之後,大殿裡陷入了死寂。
李亦塵彷彿看小丑一般的看着西越皇,他如今想要西越皇,太簡單,一根手指頭。只是後面的事情會很麻煩,他必須在西越皇死前,承認了他的身份。
一旁的顧大人,看着這一幕,沉靜的睨了李亦塵一眼,沉聲道:“皇上,李公子說的不錯,您要爲了江山社稷着想。雖然李公子生母不得您喜愛,但是李公子是無辜之人。他生來便無法選擇自己的母親,您莫要將對長安長公主的不滿遷怒在他的身上。人死如燈滅,長安長公主已經身死,恩恩怨怨早已散了。”
西越皇本就生性多疑,見顧大人破天荒的替李亦塵說話,心裡起疑。
顧大人心裡一涼,害怕西越皇看出破綻,只得說:“當初能夠救皇上,也有李公子的一份功勞。是他勸說了微臣,微臣這才願意一搏。”
西越皇眉頭緊蹙,不悅的說道:“他又是如何與你相識?”他害怕這是顧大人與李亦塵設下的局,爲了奪他的皇位。腦子裡想到虞貴妃的一番話,心裡有了主意:“顧大人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只是皇室血脈不容混淆。暫且沒有查明李公子的真實身份,不入皇室玉牒。”
顧大人一怔,無從反駁。
李亦塵知道西越皇猜忌他與顧大人的關係,所以要調查清楚,確定並不是謀奪他的皇位佈局,被逼無奈之下,纔會認他。
眼底閃過一抹晦暗不明的暗芒,李亦塵笑了笑:“我是能等,只是不知皇上能不能等。你要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若是顧大人想要謀權,直接斷了你的藥,你也無可奈何,乖乖入局。何況,顧大人是一代忠臣,設身處地的爲你着想。我不是非要回歸皇室,只要皇上舍得孟氏江山易主。”說罷,李亦塵毫不留念的轉身離開。
西越皇眼底墨色翻涌,似在醞釀着狂風暴雨。
顧大人立即跪在地上,將利弊分析給西越皇:“李公子雖然被東齊國驅逐,依照他對東齊國的瞭解,定會成爲各大國競相爭奪的人。您不是想要擴大西越的版圖麼?或許西越在李公子的手中能得意發展。”
西越皇心動了,沉吟了良久,去了伏羲宮。
虞貴妃已經得知了養心殿的事,西越皇的到來在意料之中,目前她是西越皇唯一能夠信任的人。
“皇上滿面愁容,遇上不順心的事了?”虞貴妃眉宇間揉進了淡淡的哀傷,得知養心殿一切的消息,自然也明白她是不能再生下子嗣。
西越皇看着嬌弱的虞貴妃,心中微動,將她攬進懷中:“朕終究是有負承諾,沒能護住你們母子。”
虞貴妃淚如雨下,咬着脣瓣,隻字不言。
心裡有其他的一番算計,李亦塵她是有所耳聞,若是李亦塵認祖歸宗,登基爲皇,她心血便付諸東流。
“皇上,臣妾無能,沒有護住自己的骨肉。本來沒有顏面見皇上,可是想到皇上的處境,不能自戕。只能含怨活着,待皇上無事之後,又心憐皇上身邊沒有知心的人,一個人處在這深宮裡,難免艱難。臣妾……臣妾別的不求,只求能夠給皇上留下一息血脈。”虞貴妃泣不成聲,字字如刀落在西越皇的心上。
西越皇心生悲涼,他從未想過會落到如今的地步。事實給了他沉痛的打擊,他想要振奮,可惜沒有健康的體魄,能夠重新建立基業。
“你想如何?”西越皇對虞貴妃到底是心軟了。
虞貴妃拿着娟帕擦拭眼角的淚水,哽咽的說道:“皇上,您聽臣妾與你說的幾點,您若覺得臣妾是婦人之見,可以當作臣妾說的笑言。若覺得有理,可以細細考量。”
西越皇頷首,示意她說。
“皇上,李公子他的身世有幾點可疑之處。當初長安長公主癡戀你,若是當真生了您的子嗣在前,她來和親在後,爲了得到您的寵愛,定會要與您說你有血脈流落在外,接回西越方可鞏固她的身份地位,可是她卻沒有說。第二,李公子在東齊那麼多年,覬覦東齊國江山已久,東齊國新帝根基不穩,臣妾害怕他是東齊國派來的人。他得到您的認可,輕而易舉將西越國收入囊中,他在東齊國的舊部定會擁護他,洗—白他的身世。到底是沒有在膝下養大,就怕您那般對長安公主,他心生恨意。”虞貴妃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何況咱們對他沒有牽制,就怕皇上掌控不住他。”
西越皇心中憂慮更甚。
虞貴妃見起了作用,再添上幾把柴火:“李公子身上畢竟有東齊國的血脈,歷代皇上都是純正血脈。臣妾知道您覺得大皇子的母妃身份卑賤,得您寵幸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皇上不必耿耿於懷,因爲她是宮婢出身,成了您的污點。西越國曆史上,還有宮婢成了皇后,母儀天下的記載。大皇子的能力皇上看進眼裡,到底是個可憐的人,他心裡一直惦記着您。當初您遇害,若不是大皇子及時出手,安排臣妾見您一面,將保命藥給您吃下去,恐怕早就沒有命在了。”
西越皇眉宇間有着不耐,不願多談花千絕。
虞貴妃說到這個份兒上,自然不會輕易的放棄。
“你不必再說,他就算千般好萬般好,如今也是廢物一個。若是讓他爲皇,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西越皇不悅的拂袖,闊步走到榻前坐下。
“皇上,大皇子的腿再有幾日差不多可以好了。”虞貴妃算計着花千絕腿傷的日子,早在給長孫華錦藥膏的時候,她就有了這個打算。
“你說什麼?”西越皇眉心緊皺,目光凌厲的看着虞貴妃。
“皇上,臣妾不願意強迫您。可我們如今窮途末路,再也由不得自己心意行事。既然這樣,何不在有限的資源裡,挑揀合自己眼緣的東西?這孟氏江山落在李公子手中,臣妾不放心。與其看着西越江山易主,臣妾寧願請皇上賜臣妾一丈白綾。”虞貴妃忽然跪在地上,哀求道:“皇上若是嫌棄大皇子的出身,大可將大皇子過繼在臣妾的膝下,他有軟肋……”
虞貴妃及時止住將要出口的話,她若是告訴皇上花千絕的軟肋是水清漪,那麼他更加不會考慮花千絕。
西越皇目光越發的冷冽,銳利如劍的看着虞貴妃,心裡揣測她後面沒有說出口的話。
虞貴妃直視着西越皇的眼睛,一雙嫵媚勾人的眼眸蘊藏着淚水:“臣妾唯一的遺憾,便是不能給皇上養育一個能夠養老送終的子嗣。”拿着西越皇的手,放在纖細雪白的脖頸上:“皇上,臣妾是年紀最大的秀女,可您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臣妾。臣妾自認想要與皇上共進退,皇上若是信不過臣妾,能夠讓皇上心安,皇上便將臣妾賜死。”緩緩的閉上眼睛,兩行清淚落下,滴落在西越皇的手掌。
西越皇似被灼傷了一般,收回了手。目光錯綜複雜的看着眼前風韻猶存的女人,良久,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輕嘆道:“隨你罷!”
虞貴妃震驚的張開眼,一瞬不順的看着西越皇,想要從他臉上辨認方纔是否是她的幻聽。
西越皇被虞貴妃取悅,揉着她保養得依舊柔嫩的手道:“朕姑且信你一回,雖然將他召回宮住,當作繼承人培養,但是也要考驗他的能力。”
虞貴妃欣喜的點頭,語無倫次的說道:“皇上,臣妾,臣妾以爲皇上不會聽信臣妾無理的請求。”
“無理?”
虞貴妃張口欲言,又害怕說錯話,索性閉了嘴。眼底的笑意卻是如何也藏不住,忍不住讓身邊的心腹出宮去通知花千絕。
而花千絕此刻躺在牀榻上,眉頭緊鎖,雙手緊緊的攥着身下的牀褥,強忍着腿上劇烈的疼痛,汗如雨下。
冷傲用竹板夾緊花千絕的腿,纏上層層繃帶。
“好了。”冷傲做好這一切,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不斷的抖動。花千絕的腿傷好了,但是下山的時候,把腿給斷了,新傷加上舊傷,更加的嚴重,他按照虞貴妃所言,將他另外一條長歪的腿骨折斷,重新接骨。但是這中間的痛苦,常人難以忍受。何況,這還是要賭,若是失敗了,那麼這一輩子將在輪椅上度過。
他不知主子爲何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難道是因爲水清漪?
花千絕的確是爲了水清漪,他擔憂水清漪的安慰,因爲他行動不便,而不能護她周全。所以,做出了這個決定。要麼醫治好,要麼便徹底的斷了念頭。
鬆開緊咬的脣齒,吐出一口鮮血,臉白的似窗外一地白雪。
冷傲看着花千絕下脣被咬破的洞,血液順着下頷蜿蜒而下,觸目驚心。拿着藥膏給花千絕抹藥,忍不住道:“主子何必受這些個沒必要的罪?”若是咬着毛巾與竹棍,也不會傷了自己。
花千絕聽出了兩重意思,虛弱的說道:“沒有磕磕碰碰,去嘗試經歷某些傷痛,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底線。”
冷傲莫名的心疼花千絕,不忍再說,他也不知再說什麼,緊繃着一張臉,收拾東西出去。
花千絕目光放空的望着屋頂,想起他那一腳踩下去,地上的雪不再鬆軟,而是合着水凝結堅硬的雪塊,他滑了一下,腳使不出力氣,站不穩,整個人栽了下去。
那一刻,他真切的覺得自己是一個廢人,那麼的沮喪、無力。
想要自暴自棄,腦海中閃過她的音容,空落死寂的心被不甘填充。
他需要振作。
雙手支撐着自己緩緩的坐起來,看着綁着繃帶的雙腿,痛已經麻痹了全身,感知不到痛楚。雙手撫摸着雙腿,花千絕嘴角微抿,噙着淡淡的淺笑,笑容悽美宛如荼蘼綻放。
他終於用他的方式將她徹底的推離身邊,明明應該如願,可爲何一顆心似隨着她的離去而被掏空,不知喜怒哀樂。
記憶彷彿回落在他取笑長孫華錦,無慾無求,無喜無悲。不過四季更替,宛如一個輪迴,他種下的苦果,皆由他一人淺嘗苦咽。
他說: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他偏是不聽不信,機關算盡,依舊是一場空。
“主子,宮裡虞貴妃來了書信,詢問您是否想要回宮。”小童走了進來,將書信遞給花千絕。
花千絕清潤的眸子裡凝結着寒霜,虞貴妃這所謂的進宮,他自然知曉代表着什麼。只是,他對那個位置並無多大的興趣。
“主子,您想好了?要進宮麼?”小童目光落在花千絕的腿上,心裡擔憂,這副模樣進宮,免不得會受到人迫害。在這山頂的這些時日,小童已經喜歡這與世隔絕的生活。因爲這是攝政王府的後山,所以並沒有不識趣的人打擾。“您若是要進宮,等傷養好了回去。”他不想主子受到任何人的欺負。
花千絕自然不會這個狀態回到吃人不吐骨的皇宮,雖然皇上膝下沒有子嗣,可還有皇上的‘寵臣’顧大人在。
他不會無緣無故給皇上解毒,恐怕早有預謀,豈會將辛苦培育出來的果實給他採摘了去?
“不用擔心,我不會進宮。”花千絕一直對那皇位沒有興趣,他想要的無非是替母妃正名,揪出兇手報仇罷了。
怎奈到如今直查到一點線索。
小童心裡極爲的矛盾,他也希望主子做九五之尊,這樣便能揚眉吐氣,讓那些曾經欺負過主子,瞧不起主子的人睜大眼睛瞧瞧,他們當初瞎了好一雙狗眼。
“不然咱們等腿好了,進宮住一段時日?”小童知道主子有虞貴妃的支持,皇位便是唾手可得。這樣放棄了,怪可惜。
花千絕不再理會小童,只是讓他給水清漪捎口信,好讓她有準備。
小童忸怩的說道:“主子,郡主恐怕不願見到奴才,上回您告訴郡主是奴才抱她到牀榻上,夜大人知曉了,奴才回不來伺候您。”心裡有着其他的小九九,想要主子親自寫信傳給郡主。
花千絕如何看不穿他的小伎倆,冷笑道:“她怎得會輕易的相信?”
小童在花千絕凌厲的目光下,下山給水清漪捎口信。
水清漪得到消息,心裡略微的思量,便知虞貴妃的算計。心裡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小童,你們主子還有其他的事情交代?”水清漪見小童欲言又止,含笑的詢問。
小童連忙擺手,搖頭不肯說。
“你們主子不許你隨便亂說話?”水清漪瞭解花千絕的性子,指不定又是做了什麼事情,不願讓她知曉。
小童點頭。
“那你寫。”水清漪指着桌案上的筆墨紙硯:“你們主子可沒有說不能寫。”
小童本意就是要告訴水清漪一些事情,心疼主子在背後默默做的事情,郡主卻是一無所知。於是將這些時日花千絕所做的事情,細緻的寫了下來。
水清漪見到小童寫到那日她下山,花千絕擔心她,拄着柺杖想要護她下山,摔斷了一條腿。眼睛裡似進了沙礫,澀痛難忍、
“藥膏他有用麼?”水清漪捏了捏鼻子,鼻音稍稍淡了。
“另外一條腿骨因爲主子耽擱治療長歪了,如今一併醫治,重新打斷了腿骨。過幾個月方可知曉效用,可能至少半年內,需要坐在輪椅上,後面便是恢復鍛鍊。”小童跟無雙問清楚了,回答起來極爲的流利。
水清漪想要去見花千絕,想到他的話,按捺住心裡的這股子衝動。他這個時候許是不想見到她,只好去庫房選了一些他需要的藥材與補藥給小童帶上山:“有什麼需要及時與我說。”
小童感激的道謝,滿載而歸。
轉眼間,便過了一個多月。西越皇的決定很隱秘,除了這幾個人得知,就是顧大人也不知曉。
李亦塵極爲的有耐心,一直在等西越皇鬆口。
可西越皇沒有半點的動靜,這期間李亦塵被攝政王府與長孫華錦追殺,四處躲藏。已經耐心盡失,吩咐顧大人給西越皇斷一兩日的藥。
顧大人依言照做,卻是沒有半點的成效。
西越皇雖然老了,貪生怕死,可骨子裡那股桀驁不馴的傲氣還在。不想受制於人,硬抗了下來,沒有主動讓顧大人給解藥。
每次毒發的時候,西越皇神智一次比一次的清明。也從中看到自己的處境,他若是鬆口認李亦塵,恐怕不過一個月,他便會駕崩!
想到此,眼底迸發出戾氣。
虞貴妃守在西越皇的身邊,看着他整個人蜷縮在一團,承受着蝕骨的痛,急的團團轉,沒有半點法子。
“皇上,我們可以拿着解藥給太醫院配置出湯藥,這樣日後您不要承受這些痛楚。”虞貴妃直掉眼淚,看的西越皇心裡感嘆,也只有虞貴妃是真心待他,不枉他依順了虞貴妃一回。
西越皇搖頭:“沒有用,朕早已嘗試過。”
虞貴妃當然知道西越皇嘗試過,他痛恨受到掣肘,所以每一回都偷偷留一點藥汁,送往太醫院,卻是沒有半點的成效。
“簡直是欺人太甚!顧大人他不過是堂堂臣子,以藥要挾您,既然留着無用,何不以謀害皇上的罪名,將顧家抄家滅族!臣妾不信他不肯將解藥拿出來!”虞貴妃在逼,逼西越皇對顧家動手。只要除掉了顧家,她便少了一方隱患。
西越皇果真被虞貴妃煽動,他留下顧家的本意,便是念在解藥的份面上。顧大人越發忘了身份,他有必要提醒一二,莫要忘了這西越國是誰當家作主!
西越皇命人擬旨,即刻傳達旨意執行。
而顧大人在這個時候帶着李亦塵進宮,把花千絕此時的狀態告訴西越皇,不用指望他:“皇上恐怕還不知大皇子的腿摔斷了,如今難以癒合。即使長好了,下地行走,耗時一年。您等得起麼?”
西越皇目光沉靜,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顧大人也失了耐心,他進宮的時候,便聽到暗衛說皇上要將顧家抄家滅族。他知道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鍵時刻,若是皇上依舊不肯妥協,那麼他只能弒君了!
“皇上恐怕不知,微臣告訴您,喝藥可以延續三年的性命。但是若斷了藥,恐怕一個月也活不下去。”顧大人掏出一袋熬製好的藥汁,放在身邊的矮几上:“皇上若是認下李公子,那麼微臣便給皇上解藥。若是執意不認,微臣等只能動用非常的手段。太醫院的人皆知皇上毒入肺腑,無解。您的毒是皇后下的,與微臣等人沒有任何的關係。何必白白送了性命,又搭了這江山?”顧大人威逼利誘,他不信西越皇會無動於衷。
李亦塵沒有給西越皇思考的時間,掏出一粒藥丸,抵在他的脣邊:“你放心,這藥不會讓你有任何的痛苦。”
西越皇瞳孔一緊,緊緊的咬着牙根。渾身被恐懼籠罩,死亡逼近,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怕死。
“唔……”西越皇拼命的搖頭,想要把脣邊的藥丸給晃落。他怕一張嘴說話,藥丸便會落入喉中。
李亦塵嗤笑,似笑非笑的說道:“識時務,方爲俊傑。這纔對!”
西越皇牙齜目裂,卻又無可奈何,他的性命被他們拿捏在手中。可想到自己沒有多少活頭,心裡卻有兩件遺憾的事情沒有完成。看着眼前的二人,西越皇眼底燃着亮光:“你們答應朕兩件事,朕便將你載入玉蝶。”
李亦塵眉一挑,示意他說要求。
西越皇沉默半晌,將他的目地說了出來,看着李亦塵隱匿在陰影中的面容上沒有半點情緒起伏,緩緩的說道:“你事成之日,便是朕將你載入玉蝶之時。莫要拿解藥要挾朕,朕早已寫好了遺詔。雖然不是朕親生子嗣,卻也是孟氏血脈。”
李亦塵眼底閃過慍怒,被顧大人制止。
“好!你若是出爾反爾……哼!”李亦塵冷哼了一聲,離開了皇宮。
……
南門萱把錢袋子塞給了一位老者,東張西望了一眼,偷偷的從後門回屋子。一進門,瞧見站在跟前的人,嚇了一大跳。
“你要嚇死我!”南門萱推開李亦塵,朝屋子裡走去。
李亦塵冷笑道:“你在我面前膽子愈發的大了!”
。南門萱旋身看了李亦塵一眼,眼底透着嘲諷:“別以爲你救我我會感激你,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當初是我在你手下討生活,如今可不一樣了,你要依仗我現在的身份。”
李亦塵眼底一閃而逝的殺意,警告的說道:“你別忘了,我能把你放在這個位置,也同樣能夠把你踢開。”
“可是別人沒有我那麼恨她入骨,做起事來,恐怕不如你的心意。”南門萱絲毫沒有把他放進眼底,似乎想到什麼,眼底含着一絲笑:“你想要得到南門家,最好是再把我弄進去。”
“你做好眼下的事,我會讓你如願。”李亦塵將一個包袱扔在南門萱的手中。
南門萱端詳了一眼包袱,想要問李亦塵是什麼,擡眼只看到他的背影。冷嗤了一聲,將包袱拆開,看到裡面的東西,心突突的跳動幾下。眸子閃過幽芒,趕忙收拾藏好。
南門韻如敲門進來,端着南門萱最愛吃的奶羹。
南門萱並沒有多大的胃口,心裡裝着事,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心裡極爲的興奮,但是無從動手,整個人懨懨的,沒有一點精神。
南門韻如見南門萱無精打采,關切道:“又怎麼了?”
“娘,我想要去給郡主道歉。”南門萱放下勺子,悔悟的說道:“娘,女兒知錯了,不知您與舅舅的良苦用心。頻頻與郡主做對,讓咱們南門家陷入危難。我現在想通了,給郡主賠不是,讓她莫要與我們計較。到時候我再給舅舅賠禮,興許咱們還能夠重新回南門府。”
南門韻如眼皮子猛然跳動兩下,南門萱的性子她如何不知,怎得會突然想起要給郡主賠禮道歉?聽到她後半句話,心裡稍稍鬆了口氣,看來是顧家貧苦的生活讓南門萱受不了,她這才肯放低了身段兒認錯。
“你可不許胡來。”南門韻如不放心的叮囑。
“娘,女兒保證不亂來。”南門萱指天發誓,好說歹說,說服了南門韻如。提着南門韻如準備好的禮品,坐着馬車去了攝政王府。
……
水清漪得知南門萱給她賠禮道歉,着實有些吃驚,這不像是南門萱會做的事情。俗話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南門萱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養成,並不會因爲被教訓而知悔改。
“不見。”水清漪生怕她會弄出幺蛾子,本就與她關係不好,不必給情面。她是雙身子的人,有些風險能避則避。
“郡主,她……她闖進來了。”含煙慌張的跑過來,回頭看提着禮品進來的南門萱,爲難的看着水清漪。
“沒用的東西,那麼多人,連一個人都攔不住!”水清漪眉目一冷,凜然的看着南門萱撒潑衝撞開堵住她去路的人,將手中的東西重重一擱,起身道:“轟出去!”
“郡主……”
“攝政王府不是你撒潑的地兒!”水清漪冷叱道,不給南門萱留半分情面。
黃鼠狼給雞拜年,怎麼會安好心?
“郡主,你把我轟出去,你會後悔的。你還記得陳子衝麼?”南門萱把陳子衝擡出來,見水清漪一怔,果真把轟她的人給揮退,慢條斯理的整理髮髻,眼底有着得意之色:“你應該知曉你忘記了一些事,都是因爲陳子衝動的手腳。我知道如何讓你恢復記憶,就是不知郡主信不信得過我。”
水清漪見她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模樣。目光越發的冷冽刺骨:“不過是一些過往的記憶,何須要記得?忘記也不見得不好了,那些不想記起來的東西,通通都被遺忘。”水清漪一揮手:“送客!”
南門萱恨得咬牙切齒,不甘心的說道:“你就真的不想要記起?你不在乎東齊國的人和事?虧得靜安王府裡的老夫人心心念唸的惦記你,卻沒有想到郡主早已將她拋諸腦後。不知老夫人得知了,會不會傷心難過?”
水清漪心中一陣,撫摸着手腕上的手鐲,腦海裡閃過零碎的畫面。那是一個慈祥和藹的老人,把這玉鐲子親自給她帶在手腕上。
南門萱找上門來,定是沒有什麼好事。
莫不是她將老夫人給抓了?
不!
不會的。
長孫華錦那麼在乎老祖母,離開之際,定是將人帶走了。
南門萱彷彿知道水清漪心中所想,嬌笑道:“郡主貴人多忘事,老夫人歲數大了,經不起折騰。她也沒有幾年活頭,想要守着靜安王府。所以長孫華錦根本就沒有安置好,把老夫人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丟在靜安王府的山頭上。”
水清漪心中慌亂,面上卻不顯半分,故作鎮定道:“你胡言亂語,我便會信了你?你若膽敢傷她分毫,我定會讓顧家與南門家灰飛煙滅!”
“郡主生氣,果然氣勢非凡,我小心肝顫顫發抖。你若是有機會,沒有救老夫人,她出了意外,長孫華錦知曉了,他還會毫無芥蒂的與你在一起?”南門萱心裡也沒有底,水清漪眸子裡一片冰封,看不出絲毫波瀾起伏。難道她失去記憶,當真不會在意老不死的?
心裡飛快的算計着,拿出一隻玉扳指,扔給水清漪道:“你好好思量。”說罷,便轉身離開。
她也無計可施,成敗全看這枚玉扳指了。就算沒有成功,也怨不得她,她可全是按照李亦塵所說的做。他說水清漪見到這個扳指,定會留住她。
果真,水清漪看着手中的扳指,厲聲道:“慢着!”緊緊的捏着扳指,力道大得幾乎要嵌進肉裡。她沒有料到南門萱真的將老夫人給抓來了!
老夫人不是靜安王也不是靜安王妃,她對長孫華錦來說,是唯一給過他溫暖的人,意義非凡。
老夫人若有意外,長孫華錦……
水清漪想都不敢想。
南門萱眼底閃過一抹得逞的光芒,側頭對水清漪說道:“人在我手裡,只要你讓我和母親重新回到南門家,許諾讓南門家富貴,我就放了老夫人。”
水清漪不敢掉以輕心,不相信南門萱目地如此簡單。爲此大費周章的從東齊國將老夫人給綁了來!
不對!
水清漪嗅到一絲不同尋常,南門萱她不過是商賈小姐,憑她如何能從守衛森嚴的靜安王府將老夫人給擄來?
難道是……
水清漪想到那日街頭救起南門萱的李亦塵,若是李亦塵所爲,她還信得過。那麼目地便不是那麼簡單,而是用老夫人誘她出去。
“我身子笨重,南門小姐要求這麼簡單。我讓身邊的丫鬟去南門府傳話,另外我派人跟着你去將老夫人帶回來。”水清漪看清楚南門萱的目地,自然不會踏出攝政王府的大門。手背在身後,打了手勢,讓人立即去探查。
南門萱見水清漪油鹽不進,暗恨在心:“我舅舅雖然是商賈,可在帝京的地位也是舉足輕重。郡主安排一個丫鬟過去,豈不是打我舅舅的臉?”
“南門萱,本郡主是擡舉你。你有本事抓了老夫人,敢單槍匹馬的來攝政王府挑釁,我便敢讓你有去無回。你並不是真的南門萱吧?你對我有敵意,想必是有舊仇,沒有抓到我報復,斷然會極爲的惜命。你讓老夫人死了,我便殺了你給老夫人報仇。”水清漪眼底佈滿戾氣,長長的指甲劃過南門萱的臉龐,落在她的脖頸上,力道突然加重,用力的劃過。
“啊”
南門萱嚇得尖叫。
“你如此貪生怕死,敢上門來要挾我。該說你是膽大,還是無知?”水清漪拿着錦帕擦拭指甲,臉上如覆寒霜,嘴角噙着殘佞的笑。“你還如此的年輕,你也說了老夫人不過幾年活頭,你說一命抵一命,哪個划算?”
水清漪沒有從她臉上摸出易容的痕跡,方纔的試探中,讓她有些確定南門萱已經不是本尊。
那會是誰?
對她情況如此熟悉,有舊仇,應該是東齊國的人。
可東齊國的事情,她記憶並不齊全,想不起來她是誰。
南門萱沒有想到短短時間,水清漪的心腸愈發的冷硬了。也怨自己蠢鈍,沉不住氣。誤以爲拿捏住水清漪的軟肋,她便會受到自己的拿捏。
事實恰恰相反!
“郡主,你說什麼話?我不過是開玩笑的罷了!老夫人的事我是向李亦塵打聽消息得知,想要詐你一詐,我哪裡有本事抓到老夫人?今日來的確是想要給你賠罪,可你也知道我素來跋扈,怎麼會真的給你道歉?心裡不服氣,所以纔想要你求我。陳子衝在你腦袋上紮了一根銀針,你平常是不是經常頭痛?就是因爲那根針的緣故,拔出來吃幾粒藥就好了。”南門萱生怕水清漪會要了她的小命,連忙把李亦塵給她的藥遞給水清漪。
水清漪並未相信南門萱的話,看着手中的瓷瓶,擺了擺手,示意人將她放了。
南門萱一得到自由,不敢在攝政王府停留:“信不信由你,我先走了。”
水清漪目光深幽,南門萱說的症狀,她的確都有。所以難以判斷她話中的真假。水清漪拿着瓷瓶,去找無雙。無雙鑑定之後,這瓷瓶裡的藥沒有問題。
水清漪心中狐疑,南門萱莫不是轉性了?
“你能找到我頭上的那根銀針麼?”水清漪來的路上,用手指摸了一遍,沒有任何的痕跡。即使找到了扎銀針的位置,那根銀針已經扎進了頭顱,恐怕取不出來。
無雙沿着頭皮尋找了幾遍,沒有任何的痕跡。推敲道:“南門萱的話,不足以全信。”
水清漪指腹摩挲着瓷瓶,瓷瓶光滑,觸手溫潤。藥瓶裡的香味淡雅清香,極爲的好聞。她原本沒有全信南門萱的話,卻因爲鑑定這瓷瓶裡的藥是真的,而亂了分寸。
“無雙,他還是介意。他想要我恢復記憶,他可能是心裡不安。害怕我沒有以前那樣愛他,在意他,所以想要我找回以前。你說,我能讓他失望麼?”水清漪目光茫然的看着無雙,滿腹話在看着他冷峻的面容,只剩下一句話:“我雖然不想記起過去的記憶,因爲那些記憶太過沉重。可我發現失去那部分記憶的我,不完整。”
無雙沉默。
“我請你幫我恢復記憶,任何辦法都可以嘗試,只要不傷着孩子。”水清漪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迫切的想要記起過去的一切。
“沒有辦法。”無雙沒有看水清漪,冷漠的說道:“你想要恢復,也要等你生產後。”
水清漪明白無雙話中的意思,她手中的藥吃不得。
滿腹心事回到屋子裡,長孫華錦從淨室出來,穿着單薄的月白錦袍,清雋秀逸似陽春白雪。
水清漪斂好了心神,詢問道:“高祖母你一直都有消息?”
長孫華錦眉頭無不可見的一皺,嗓音清冽如泉:“嗯,怎得突然問起高祖母?你記起她了?”
水清漪沒有回答,琢磨長孫華錦的話,並沒有從中捕捉到重要的消息。他若一直有關注老夫人,那麼老夫人失蹤,他也會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他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和破綻,不知是她看不透,還是他掩飾的太好。
水清漪情緒莫名的低落,攏在袖中的手指擺弄着扳指,不經意的詢問道:“你這幾日在忙什麼?”
長孫華錦輕笑了一聲,拂去她髮絲上的枯葉,放在鼻端輕嗅。眸光微微一閃:“你身子不適?”捏碎手中的枯葉,那是一片藥草。她去找了無雙:“南門萱傷着你了?”語氣驟然冷冽了下來。
“沒有,她近不了我的身,反倒是我將她唬住了。”水清漪心裡有了數,沒有再試探。
水清漪心不在焉的模樣落在長孫華錦眼裡,心裡有着不好的預感,他雖然知曉南門萱來尋她,卻是不知南門萱與她說了什麼事情。
“有事定要與我說。”長孫華錦不放心的叮囑。
水清漪含笑道:“那你呢?”
長孫華錦眸光一暗,撫摸過她的面龐,剛想說什麼。這時常德隔着珠簾道:“主子,有消息了。”
長孫華錦臉上閃過一絲冰冷,眸光似出鞘的寶刀閃耀着銳利的鋒芒。只是一瞬,盡數斂去。
水清漪看着他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彷彿方纔不過是她的錯覺。握着他的手,柔聲在他的耳畔道:“受制於人,不過一時。總會有一天,他們會付出代價。”
莫名的一句話,長孫華錦卻心領神會。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輕吻了一下她的嘴角,轉身往外走去。他的身影比前些時日清減了許多,愈發的單薄,心裡陡然生出了幾分不捨。
這一刻,希望他能夠伴在身旁。可她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水清漪起身去了龍幽的屋子,龍幽小心翼翼的擦拭手中的彎刀,專注的神情,彷彿手中的物件是至寶。
“長姐只有有事的時候,才記起幽兒。”龍幽把彎刀放在桌子上,起身踱步到水清漪的身邊。目光落在她的高隆的小腹上,已經五個多月,將要臨盆。不知是小子,還是丫頭。
“幽兒好本事,未卜先知。”水清漪心裡懺愧,的確是有事她纔來探望龍幽。
龍幽精緻的眉眼微蹙,彷彿對水清漪這句話感到不悅。父王答應長姐與長孫華錦的婚約,長姐眼底愈發沒有他與父王。心裡酸氣蔓延,笑得格外的邪肆:“長姐讓幽兒幫他也未嘗不可。”修長如玉的手指,指着水清漪的小腹道:“生出個丫頭,給我養。”
水清漪微微一愣,打趣道:“若是生了個兒子呢?”
“我教他武藝。”龍幽鳳眸波光粼粼,然地閃過一抹亮光:“他如今住在我們攝政王府,孩子生下來跟着我們姓龍?”
“休得胡說。”水清漪故意唬着臉,整理龍幽身上微亂的衣襟:“倒是你,可以議親了。”
龍幽邪肆狷狂道:“世間女子,無人能與我比肩。”一揮袖擺,擱在桌子上的彎刀已經落在手中:“長姐,記得今日所言。”
水清漪還沒有來的及說話,肚子被踢了一下,彷彿在附和龍幽一般。
水清漪眉眼柔和,輕撫着肚子:“你這是答應舅舅了?”掌心再次被踢動,水清漪不禁失笑。不知她生的是小子還是丫頭……若是丫頭被幽兒帶走,恐怕長孫華錦會心有不捨。
……
水清漪回到屋子裡,繡萍端着膳食進來,低眉順眼,擺弄好後,對水清漪道:“小姐,用膳了。”
水清漪心神不寧,吩咐繡萍去把含煙喚來。
繡萍夾着菜放在水清漪的碗裡:“小姐,有事也不在於這一時,用完膳再說。”
水清漪看着碗裡的菜,不對!
她根本就不吃肉,繡萍伺候她那麼多年,又豈會不知?
水清漪站起來想要喊人,頭暈目眩,昏了過去。
繡萍見水清漪昏睡了過去,眼底閃過一抹怨毒,碰了碰,水清漪沒有任何的反應。喚來外邊幾個灑掃的下等丫鬟,將水清漪一起攙扶到了馬車上。
衆人雖然心裡起疑,郡主昏睡了,爲何還要出府。
可見到走在前面的繡萍,都知道那是伺候郡主好些年的丫鬟,便沒有阻止。
馬車一路去了皇宮,繡萍拿着藥粉倒在臉盆裡,洗掉臉上的痕跡,赫然便是南門萱。
馬車上掛着攝政王府的玉牌,一路暢通無阻,直接進了宮。李亦塵早已在宮門內等着,見到馬車來了,立即上來把水清漪抱下馬車。
“人我帶來了,等你把她給皇上載入了玉碟,她就交給我處理!”南門萱道出自己的目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對李亦塵倒是有些欽佩,易容技術這般高強。
李亦塵陰冷看了南門萱一眼,沒有說話。
南門萱沒有得到話,可不放心:“你用那老不死的引走了長孫華錦,那裡的人能行麼?”她怕等李亦塵的事情辦妥了,長孫華錦已經把老夫人給救了回來,把水清漪給帶走,那麼她的仇恨怎麼辦?李亦塵已經事成,定不會再願意幫她!
不行!
南門萱看着李亦塵的背影,跟着一同去了養心殿。
李亦塵把水清漪放在貴妃榻上,順手拿着狐皮給她蓋上,冷聲道:“人我已經帶來了,希望你能夠履行承諾。”
西越皇嘴角浮現一絲笑意,看着水清漪的熟睡的面容,臉上難得的露出溫柔的神情。擺了擺手:“你下去,朕自然會履行承諾。”
李亦塵沒有移步:“我怎知皇上會不會出爾反爾?”
西越皇眸子里布滿陰鷙,可看着睡榻上的人。只好起身帶着李亦塵去了太廟,他心裡不願意承認,所以也沒有大張旗鼓,擇吉日,喚百官觀禮。只是簡單的在玉碟上寫上李亦塵的名字與出處。
李亦塵看着自己的名字,只是換了姓氏,登記在玉碟上,眸子裡閃過一抹流光。打算離開,被西越皇喚住:“你用人把長孫華錦給引開了?聽說龍幽也去幫忙,你的人能抵得住?”
李亦塵防備的看着西越皇。
西越皇冷笑道:“長孫華錦與龍幽把人救出來,得知人在皇宮,朕到時候想攔可是攔不住。龍珏武功高絕,靜安王長孫宏都不是對手。他唯一的軟肋便是喬若芙,喬若芙的屍身在冰潭底下,朕已經派人去劫,將龍珏引了過去,人若是已經到手,他便不足爲患。只消將幾百死士去圍困龍幽與長孫華錦,在這段時間內,清剿攝政王府,日後你便沒有心頭大患。”
李亦塵不相信西越皇會這麼好心替他打算。
“朕有一個條件,若是成功將喬若芙的屍身劫來,朕大限至的時候,將她與朕葬在一起。”西越皇彷彿去了心頭幾件大事,整個人精神煥發。
李亦塵心裡詫異,沒有料到西越皇對喬若芙如此之深的執念。
喜悅換看着李亦塵茫然不解的神色,哈哈大笑道:“年輕人,你如今方纔開始奮鬥,於你來說最重要的莫過於權勢,什麼都可以捨棄。但是當你真正的擁有了你想要的一切後,便會發現沒有你想要的那個人與你一起分享成就,也是極爲的悲哀。那個時候,你才能看清你心裡真正所想。”
即便如此,也難以舍下皇權,不顧一切的去追奪,而是利用皇權壓迫弱勢,搶來自己所想要的一切。可越是如此,失去的便越多。
自然,這最後一句話,西越皇沒有與李亦塵說。
李亦塵心裡一動,沒有回話,看了供臺上重重疊疊的牌位,諷刺道:“希望你能如願。”
龍珏既然那麼厲害,一時不察被得手,想要與喬若芙同穴而眠,恐怕會落得挫骨揚灰的下場。
而此時王府裡亂成了一團,繡萍被人打暈在屋子裡,灑掃的丫鬟幫忙擡着水清漪放在馬車上後,做完事情,回到下人房。看着繡萍的屋子裡沒有關緊,鬼事神差的上前去看,看到躺在地上穿着中衣的繡萍,嚇得尖叫。
繡萍被這一聲尖叫驚醒過來,雙眼朦朧的看着站在屋外的丫頭。
“你……你不是帶着郡主出門了?”說到這裡,意識到不對,若是繡萍帶着郡主出門,那麼這個躺在地上的是誰?難道帶走郡主的那個是假的?可明明和繡萍一模一樣!
“你說什麼?”繡萍記得她收拾好東西,打算去廚房給水清漪準備膳食,後頸一痛,失去了知覺。聽到小丫鬟的一番話,眼皮子跳了跳,出事了!
“你可知郡主去了哪裡?”繡萍手忙腳亂的翻着一套衣裳穿起來,追問着小丫鬟:“你不要有所隱瞞,郡主極有可能遇到危險了,你們看到的那個人不是我!”
“我……我也不知道。”小丫鬟慌了神。
繡萍立即喚人去尋找水清漪,想到蕭珮,給她送信去。
可找了大半日,終於得到了消息,人如今子啊皇宮裡。
繡萍急的團轉,攝政王與魅王還有姑爺都不在府裡,她一個小小的丫頭怎得能進宮?驀然,繡萍想到水清漪曾經提起花千絕住在山上,不敢耽擱的去了後山。
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花千絕的腿骨癒合的極好。一般要兩三個月纔好,他想要快點好,讓冷傲一行人四處搜尋名藥。虞貴妃怕生變,不斷的給他送藥,好的個七七八八,仍舊要在輪椅上坐兩個月,方纔能夠下地鍛鍊。
小童推着花千絕去斷崖處透氣,察覺到有人上山,警惕的看着上山的唯一一條路。
只見穿着黃綠相間的丫鬟裝的女子滿面焦急走來,正要呵斥,被花千絕制止。
花千絕認識繡萍,看見她的一霎那,眸子裡隱隱有光亮閃動,可見到她身後空無一人,掩不住的失落。
繡萍見到坐在輪椅上的花千絕大吃一驚,她萬萬想不到武藝高絕,對她來說無所不能的花公子,次次幫助小姐化解難關,居然不能行走!
彷彿受到打擊,整個人呆立在原地。
花千絕目光涼薄,微抿的脣瓣透着淡淡的譏誚。一個丫鬟尚且如此,她又如何會沒有其他的想法?
手下意識的撫摸着雙腿,的確雙腿殘疾,他是半個廢人。
腿骨已經長全,但是仍舊沒有知覺,不能下地行走。不能確定有幾成的希望,她不來也好,他不想在她臉上看到自責與愧疚。
“她讓你來,有何事?”花千絕率先打破了這令他不喜的沉寂。
繡萍恍然回神,看着花千絕的雙腿,眼底有着遲疑。他不能行走,告訴他也只是多一個人擔心。搖了搖頭,想要告訴他沒事。
花千絕目光凜然,已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繡萍緊張下,脫口而出:“小姐她被人帶進宮了!攝政王府戒備森嚴,賊人假扮成我,把小姐帶走了。奴婢怕小姐會有危險,情急下才上山打擾您。”
“下山!”花千絕將冷傲喚出來,對小童道:“你不用跟着去。”
冷傲不贊同的看了花千絕一眼,想要阻止,花千絕目光森寒:“怎麼?我腿殘了,你們一個個不聽我的命令?”
冷傲脣瓣微動,花千絕的腿養的極好,此次下山不知會遇到什麼事情。若是再次傷到腿,那麼這一輩子都會難以痊癒,只能靠輪椅代步。
繡萍被嚇到,語無倫次道:“公子,您腿腳不便,好好休養。小姐若是知道奴婢擅自上山,定會……唔……唔……”
“多嘴!”
花千絕點住繡萍的啞穴,讓冷傲帶着他下山。
……
水清漪幽幽醒來,四處一片黑暗。看清楚身前站着的人,不禁苦笑,她還是栽在她手裡了。
“南門萱,你既然是想要找我報仇,怎得不敢露出真面目來?”水清漪揉着沉痛的腦袋,渾身乏力,提不起勁兒來。
南門萱見水清漪懷疑她的身份,呵呵笑了幾聲,蹲下身子與水清漪平視。一雙杏眼圓睜,裡面倒影出水清漪精神不濟,毫無神采的容顏。冰冷的手繞上水清漪的脖子,輕聲道:“在攝政王府的時候,郡主這一雙手,可着實把我嚇得不輕。我想這是郡主慣用的伎倆,對你起不到任何的懼意。”話落,手靈巧的下滑,落在水清漪的肚子上。“這麼大了,已經是長成人樣了,就是不知這麼個月份,能不能養活。”不知何時,南門萱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南門萱手上用了幾分力道,水清漪肚子不適,輕微的刺痛。害怕得雙手洇出冷汗,不敢妄動。壓制心裡的恐懼,她害怕流露出來,會挑動南門萱的情緒,進一步傷害她。
“瓜熟蒂落,這個道理你自然懂。當然,有些事情也有例外。我如今落在你的手裡,是我疏於防範。只是我死到臨頭,你該讓我知道你究竟是誰。”水清漪再鎮定,說話依舊帶着顫音,生怕南門萱聽出異樣,假裝咳嗽幾聲掩飾。
大約是躺得太久,貴妃榻下面墊着的狐皮給李亦塵拿起來蓋在了身上,*的硌着她很不舒服。腹部隱隱脹痛,彷彿是孩子在抗議。水清漪如坐鍼氈,想要動,翻轉身子。可是南門萱的匕首抵在她的腹部,她不敢動。
大殿內沒有點宮燈,她臨窗而靠,清冷的月光灑進來,得以讓她看清楚南門萱的表情。
清冷如白霜的光影籠罩在南門萱的身上,散發出駭人的殺氣,她不平靜的幽邃目光似淬了毒,格外的詭異。匕首劃破了水清漪身上的衣裳,露出裡面的底衣。
靜寂的大殿內,水清漪清晰的聽到自己如擂的心跳聲,雙手緊緊的抓着狐皮。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就怕胸膛的起伏,讓自己的肚子湊上鋒利的刀刃,任南門萱切割。
水清漪宛如砧板上的魚,無法擺脫眼下的困境。
“這裡是皇宮,你對我有恨,聰明的人有許多法子讓我死了,而將她自己摘得一乾二淨。你在這裡殺了我,是報仇雪恨了,可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麼?南門府的富貴,可不是人人都有那個好命去享受。”水清漪只有去賭,她看得見南門萱爲了隱藏自己的身份,將真正的南門萱學的入木三分,可她貪戀富貴,眼底那充斥野心的光芒,如何也掩飾不住。
南門萱眼底閃過猙獰,狠聲道:“我自然想好了退路,只是那樣的死法,太便宜你了!”
水清漪心裡頭一涼,眼前銀光一閃,刺得水清漪睜不開眼,費力的張大眼睛,南門萱手中的匕首已經狠狠的朝她的肚子紮下去。
“不”水清漪驚呼,心裡的恐懼如打開的閘門,洶涌而出。
南門萱手一收,嗤笑道:“水清漪你真虛僞!明明怕死,卻裝的若無其事。”她當然不會蠢的在這裡親手殺了水清漪,不過是看着她波瀾不驚的表情,心裡不解氣罷了。
水清漪虛脫的倒在貴妃榻上,渾身沁出了冷汗,肚子一陣陣緊縮着疼。
水清漪揉着肚子,絲毫沒有緩解,反而在加劇。
南門萱眼底透着殘酷,指着水清漪的腹部道:“很痛?我給你的藥裡添了幾味藥,你不吃也不要緊,只要你聞了,再有幾刻鐘,腹中的胎兒恐怕就會生下來。”
水清漪手指發顫,她怕孩子真的會有問題。一陣陣宮縮的疼痛,撕扯着水清漪的神經。霍然起身,推開南門萱,想要出去。可她身上提不起力氣,不過幾步便癱倒在地上。
“別做無力的反抗,我只是想要看看這個時候的孩子能不能活下來。”南門萱一臉無害,笑容純粹:“他若是命大,等他長大了,我會讓他去你墳頭上香。”
水清漪看着南門萱面目可憎的說出毫無人性的話,心裡被恐懼蔓延,她宮縮越來的頻繁。狠狠的閉上眼,水清漪期待着長孫華錦能夠及時趕來救救他們的孩子。
“等長孫華錦來救你麼?他此刻自顧不暇,能不能活命都是問題。”南門萱面色微微一變,聽着門外有動靜,心一沉,他們怎麼那麼快就來了?
想要將水清漪解決了,她知道若是水清漪死了,她肯定活不了。
眼底蓄滿濃烈的恨意,她能腹中胎兒月份大了,能不能度過這一關都是難事,不甘的從暗門離開。
水清漪聽着耳畔傳來的腳步聲,求救道:“救救我的孩子。”
西越皇駐足,顯然沒有預料到他離開短短的時間內,水清漪會變成這麼虛弱。將隱匿在暗中的暗衛喚出來,詢問這裡可有發生什麼事情?
暗衛將裡面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西越皇。
西越皇勃然大怒:“郡主受害,你們怎麼不出手相救?滾下去,自動領罰!”
暗衛不敢反駁,領命下去。
西越皇心中的無名火無處宣泄,暗衛是保護歷代皇上的安危,就算是皇子死在他們面前,沒有皇上的命令,他們也不會出手相救。
看着臉色蒼白如紙,抱着肚子蜷縮在地上的水清漪,她虛弱的彷彿隨時會離世。恍然間,讓她想到了喬若芙,她也是這樣突然離世。
“別怕,朕會救你。”西越皇將水清漪抱起來,放在牀榻上,讓人去喚太醫。
太醫急匆匆的趕來,給水清漪診脈,搖頭道:“吸食了落胎的藥物,好在不多,可以保住。”
水清漪緊繃的神經鬆懈了下來,想要道謝,可經過宮縮痛苦的折磨,她說不出話來。
西越皇彷彿看到那個時候,被他用手段囚困在身邊的喬若芙,她爲了抗拒他的寵幸,自飲毒藥,虛弱的躺在他的懷裡,哀求他放她回到龍珏的身邊。
而今這一幕,重複在她的女兒身上。她求他的是保住肚子裡的孩子!
西越皇眼底隱隱有着蒼涼,這一幕何其的相似?
西越皇轉身,看着靜靜站在珠簾外的李亦塵,冷笑道:“你做的好事!那個女人是你帶進宮的,朕不論你用什麼手段,子時之前要見到她的屍首!”
李亦塵緘默不語,上前看着水清漪宛如破敗的木偶了無生氣的躺在牀上,蒼白近乎透明的肌膚,與身下的狐皮相輝映,柔弱得令人心生憐惜。
“放在你這裡不安全。”李亦塵的目地很簡單,他要把水清漪帶走。
“李亦塵,莫要癡人說夢。你雖然載入了玉碟,想要朕的命也不是那麼容易登基。朕已經立了遺詔,朕若駕崩,大皇子登基。你在朕有生之年,能夠服從朕,朕定會讓你得償所願!”西越皇想到喬若芙即將要與他相逢,死對他來說沒有以前那麼恐懼。
李亦塵緊了緊身側的拳頭,眼底閃過恨意,沉聲道:“你也別小看了龍珏。”丟下這句話,李亦塵轉身離開。心裡的怒意沸騰,從暗門處離開,去了他以前所在的冷宮,果然南門萱躲在那裡。“沒有我的命令,你敢對她下手!”
南門萱聽到李亦塵的指責,尖銳的說道:“李亦塵你別忘了,我們合作之前可是說好了!”
“你這條賤命是我所救,有和資格與我談條件?水清漪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等着給她陪葬!”李亦塵揚手一個耳光狠狠的打在南門萱的臉上,怒吼道:“滾!”
啪
南門萱左耳一陣嗡鳴聲,聽不見任何的聲音。捂着紅腫麻木的臉頰,咬緊牙根,滿懷恨意的說道:“李亦塵,我如今是南門府的小姐,不是你的妾!”
“你不說,我倒忘了,你是我的妾!”李亦塵眼底閃過殘佞嗜血的笑,抓着南門萱甩在炕上,不顧她的掙扎,撕裂她的衣帛扔在地上。
“李亦塵!你放開我!你在幹什麼!”南門萱想到新婚夜的折磨,眼底的恨意被恐懼取代。雙腳亂蹬,雙手胡亂的揮舞掙扎,想要從李亦塵的身下逃脫。
“不想吃皮肉苦頭,住嘴!”李亦塵動作沒有停,直接撩開袍子下襬,並沒有打算褪去衣裳。
南門萱心裡涌上屈辱,驚恐的說道:“李亦塵,你別忘了我們之間的協議!”
“皇上讓我在子時前拿你的屍首去換遺詔,想要活下去,把我伺候高興,或許留你一命!”李亦塵起身,看着赤身*的南門萱,等着她來取悅他。
南門萱瑟瑟發抖,她原本以爲改頭換面,重新拾起來的尊嚴,再度被李亦塵狠狠的撕碎扔在地上踐踏。咬牙飲恨,顫顫巍巍的起身,可憐可悲的看着李亦塵道:“你既然那麼愛那個賤人,親手把她送到你父皇的牀榻上,心裡是什麼滋味?找我宣泄,你就能痛快了?”
李亦塵面容扭曲,拉着南門萱甩到石柱上,撩開袍子粗暴的進入。
“啊”
南門萱吃痛的尖叫,引來冷宮看守的內侍公公。
李亦塵死死的捂着她的嘴,將她拖到了寢內角落裡,肆意的凌虐。
……
花千絕馬車上掛着大皇子的玉牌,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宮。
在去養心殿的路上,被虞貴妃攔截住,把花千絕帶到僻靜的地方。看了一眼養心殿的位置,對他說道:“福安郡主被南門萱迫害,被皇上及時救治,已經沒有大礙。但是現在不宜搬動,皇上也不會對她做什麼,目前來說是安全的。你去了,只怕人沒有救出來,反而被顧大人與李亦塵安排埋伏在外面的人攻擊,人都見不到。暫時先去我的宮殿,等夜大人與攝政王趕來了,你們再進去救人。若是事出有變,我先去探探底。”
虞貴妃心裡極爲不願李亦塵登基爲皇,要想得到花千絕的敬重,勢必要對他有恩。
花千絕被虞貴妃說服,心裡難以安定:“我去見見皇上。”
虞貴妃看透他的心思,不贊同的說道:“我替你去瞧一瞧她,你去定會引起他們的猜忌。”
花千絕點頭,去了虞貴妃的寢宮。
虞貴妃沒有去養心殿,西越皇在氣頭上,她去討不得好,反而會引起顧大人的注目,不方便她接下來做其他的事情。
將安插在養心殿的眼線給喚來,詢問了水清漪的情況,這纔回去轉告花千絕。
等待的過程,無疑是最漫長。
花千絕坐在窗前,望着養心殿的方向,淡淡的說道:“冷傲,你說皇上他要清兒,有何目地?”
冷傲跪在地上,把他瞞下來的消息全數告訴花千絕:“主子,屬下甘願領罰!”
花千絕知道冷傲是爲他着想,即使知曉他們的算計,他也不能幫他們什麼。
“喬姨的遺體被皇上給帶走了?”花千絕心裡頓悟了,莫怪長孫華錦、龍幽和龍珏都不見蹤影,原來都被調虎離山了。
心中冷笑,的確有幾分手段。不出手則以,一出手一擊便中。
“雙方僵持不下,攝政王不敢輕舉妄動,發現的時候遲來了一步,他們已經把人送冰潭帶了出來。攝政王怕大動干戈,會傷到攝政王妃。”冷傲不敢再隱瞞,把目前的狀況全都交代出來。“長孫華錦與龍幽那裡,也沒有討得好處,皇上遂養的幾百精銳全部出動,將人困在淺水灣。一直在惡鬥,恐怕沒有收到郡主被劫的消息。”
“派人去支援。”
雙拳難敵衆手,饒是武功再高強,受制於人,也無法施展開來。
“是!”冷傲轉身離開。
花千絕見夜色深沉,打算在牀上躺一躺,天一亮便去養心殿。
他方纔一躺下,外面便傳來爆破聲。花千絕立即和衣坐起身,費力的坐在輪椅上,到了門口,看着火光蔓延的位置,心中大駭。詢問着守夜的丫鬟道:“冒火的地方發生何事了?”
“奴……奴婢不知!”
花千絕臉色陰沉,冷聲道:“推我去。”
宮婢手忙腳亂的推着輪椅,朝養心殿的方向而去。幸好虞貴妃受寵,宮殿離養心殿不遠。片刻,花千絕到了養心殿門口,看着沖天的火光,侍衛進進出出,提水滅火。
“裡面的人出來了?”花千絕臉色緊繃,眉宇緊鎖。
內侍公公滿面焦灼之色,帶着哭腔道:“火突然間就燒了起來,皇上和郡主都在裡面沒有出來。”
花千絕想也不想,轉動着輪椅,想要進去。可高高的階梯,成了他的阻礙。“拿柺杖給我!”
內侍公公哪裡有柺杖?
可見花千絕臉色可怖駭人,立即去尋了兩根棍杖走來,遞給花千絕道:“大皇子,奴才沒有找到……”話未說完,花千絕拿着木棍,撐着起身。雙腿着地,他聽到骨骼磨輾的聲響,鑽心刺骨的痛楚涌遍全身。花千絕強忍着痛楚,費力的提着木棍,可雙腿卻是動彈不得。
花千絕桃花眼裡佈滿了絕望,難道他要被這幾階石階阻隔腳步?眼睜睜的看着她被困火海?
不!
花千絕內心叫囂,可卻是被現實給打敗。
他想過讓人把他推上高階,可火海里卻是殘垣斷橫,輪椅都會被大火吞噬。
“把水倒在我身上!”花千絕回頭衝內侍公公大吼,內侍公公反應過來,提着水桶倒在花千絕身上。冰冷刺骨的水凍得花千絕打寒顫,扔掉手中的木棍,在衆人的注目下,一步一步,艱難的爬上石階,一路爬進養心殿。
西越皇與水清漪被火海困在暗門裡,暗門裡是冷冰冰的石壁,火蛇吞噬不了。但是他們不敢躲進暗室裡,若是整個宮殿傾倒,他們便永遠的被埋沒進暗室。
水清漪被南門萱下了藥,渾身動彈不得,連說話都沒有力氣,更別說逃出去。
看着這場大火,水清漪幡然醒悟,恐怕這也是南門萱的手筆。她想要自己落胎的時候難產而死,即便沒有死,也會被這場大火燒死。
熊熊火光,燒的水清漪面色通紅,白皙乾淨的面頰上薰染了黑灰。西越皇拿着溼帕子給她捂住口鼻,依舊被濃煙嗆得難受。
轟隆隆
房樑砸落了下來,濺起菸灰,落在水清漪眼裡,淚水直流。捂着口鼻,撕心裂肺的咳嗽。
“朕帶你出去。”西越皇看着快要化爲灰燼的宮殿,不想再等死。可跑出去,極有可能被不斷落下的東西給砸死。心想等他活着出去,定要把這些飯桶通通砍了!
水清漪搖了搖頭,她不敢動,她平時被砸一下不要緊。關鍵她今日動了胎氣,被砸一下,恐怕孩子當真就保不住了!
不到最後,她不想輕易的放棄了腹中的胎兒。
心裡祈求着長孫華錦快點回來,驀地,一道火紅的身影映入眼簾,水清漪眼睛再也轉動不開,忘記了有所表情。看着花千絕一步一步的緩緩爬進來,地上滾燙的木炭把他白皙修長的手指給燙傷,他仿若未覺。身上的溼氣,已經被烈火給烤乾。
一頭濃墨般的長髮,已經被烈火給烤焦。
“你出去!快出去!”水清漪嘶聲喊道,一張口,淚水便是再也止不住。她何德何能,令他忘卻生死,拋棄自尊,一步一步的爬進來。
花千絕循聲望來,看着水清漪安然無恙,嘴角綻放出一抹笑顏。
想要快點到她的身邊,但是這裡的溫度太熱,地上許多被燒紅的炭灰,他的手心已經面目全非,動一下,痛覺直鑽心窩。
水清漪淚水模糊了雙眼,緊緊的攥着拳頭,看着他一步一步的爬過來。身上着火了,直到燙傷他才發現,翻滾一圈碾滅了這才繼續向她爬過來。
花千絕躺在她的面前,眼睛被眼薰得一陣刺痛,眼前辨識度已經很低了。伸出手,對水清漪道:“你躺在我背上,我揹你出去。”
水清漪咬着脣,拼命的搖頭,讓他自己出去。帶着她,他根本就出不去。
“你若不來,我便一直在這裡等你。”花千絕費力的睜開眼,望了一眼懸樑:“這裡好像要塌了。”
她不出去,他也不走。水清漪心裡陣陣的絞痛,他真傻。怕她愧疚自責,便將她狠狠的推離身邊,她遇到危險,他總是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的身邊。
水清漪不想管,也不想再理會其他。若是當真要死在這裡,與他死在一起,也是好的。想要爬到他背上,手被西越皇緊緊的拽住。
“你倒是個癡情種,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與朕死在這裡!”西越皇無論如何,也不鬆手。
花千絕眼底凝結寒霜,若不是他,便不會有今日的火險。
“莫要逼我親手殺了你!”花千絕眸子裡迸發出戾氣,摸着袖中的暗器。側頭看着水清漪,溫柔的說道:“你往一邊站。”
水清漪依言。
花千絕來不及動作,西越皇看出花千絕的心思,拔出纏在腰間的軟劍,上前刺進花千絕的後背。
“唔”
西越皇動作一頓,回頭看着自己的肩胛,上面扎着水清漪的髮釵。
瞬間被激怒,翻身掐着水清漪的脖子,怒道:“賤人,朕救你,你卻恩將仇報!”眼底殺意盡顯,再也沒有之前的柔情。
花千絕想站起來,卻是站不起來,強撐着起來,腿一軟,嘭重重的摔在地上,雙手緊緊的抱着西越皇的雙腿,厲聲道:“咬他的手,往外跑!”
水清漪渾身發軟,胸腔微薄的空氣被她耗盡,心臟似被撕裂開。
花千絕看出水清漪的異樣,恐怕傷西越皇的時候,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徒手拿着不遠處燒紅的木棍,火棍緊貼着他掌心皮肉,發出嗞嗞聲音。花千絕額頭上豆大滴汗水滾落,將火棍塞進西越皇的褲腿裡。
“啊”
西越皇吃痛的跳開,再也無暇顧及水清漪,將她甩開。
水清漪朝地上栽去,花千絕瞳孔一緊,快速的爬過去,水清漪落在花千絕的身上。
悶哼一聲,花千絕倒吸一口冷氣,五臟六腑似被受到劇烈的擠壓,一時緩不過氣來。
“你沒事吧?”水清漪滑落了下來,滾燙的炭火灼燒她的背部,痛得臉色慘白。
西越皇殺氣騰騰的走來,水清漪護住花千絕,眼底有着決絕。
西越皇面沉如水,獰笑着看着二人:“朕早該溺殺了你這野種!”
水清漪敏銳的察覺到花千絕氣息有一瞬的不穩,心想他還是在意西越皇。只可惜,西越皇眼底只有他自己,唯我獨尊,一直怨怪是花千絕母妃爬上他的龍牀,從骨子裡厭恨花千絕。
花千絕雖然對西越皇有恨,可終究是他的父皇,他不能完全做到漠視。
聽着他冷酷無情的話,傷到了花千絕。
看着西越皇刺來的劍,水清漪緊緊的抱着花千絕。兩個人再也沒有力氣反抗,逃命。
“嘭”
西越皇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
冷傲站在花千絕的身邊,看着狼狽不堪,滿身傷痕的花千絕,眼底透着刺骨的冷意。將手中的暗器射出,卻被花千絕制止。若是他弒父,與西越皇有何區別呢?縱然他不殺西越皇,他也沒有活路,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帶她出去。”
花千絕指着一變的水清漪,帶着命令的口吻。
冷傲的使命是保護花千絕,其他之人與他無關。
“你若遲疑,連救我的機會都會失去!立即,帶她走!”花千絕不容置喙道。
冷傲冷峻的拎着水清漪離開,在他的心裡,水清漪就是一個禍害。
花千絕看着冷傲將水清漪帶出去,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掙扎着想要爬出去,爬了幾步,地上全都沾滿了他的血,終於再無力氣。仰躺在地上,疲憊的靈魂都似要消散了去。水清漪的笑靨在腦海中浮現,讓他想起了水清漪在郊外的屋子裡,目光堅定的說要嫁給他。
她那時的神情,清晰的刻進他的腦海裡,分明就在眼前所發生不久的事,卻又彷彿已經過了經年之久,那麼的遙遠。
烈火吞噬物件化成的灰燼落在他的臉上,有些癢,極爲的嗆鼻,可他連拂去鼻尖灰塵的力氣都沒有。腦海裡的記憶紛沓而至,第一次與她相見,她被人欺負。有在皇宮裡,他親吻她的額頭,那一刻他看似漫不經心,卻不知道他緊張得心都快要停止了跳動。
那是他的第一個吻,那樣的眷念不捨,現在想來,恍若隔世。
花千絕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笑得眼角落下了淚水。
他依稀聽見她說——讓我嫁給你,你的後半輩子,由我來照顧。
雖然他不曾擁有過她,可記憶裡卻滿滿都是她。至少,她心裡有過要嫁給他的念頭……足矣。
花千絕掙扎着望着門口的方向,那一雙瀲灩生輝的眸子緩緩的閉上……
冷傲方纔把她放下,劇烈的聲響,震耳欲聾,養心殿頃刻間傾塌。
冷傲雙目充血,筆直的跪在地上。
“不——”
水清漪渾身的力氣被抽乾,軟軟的癱倒在地上,腦袋昏昏沉沉,她迫使自己睜開眼眸,努力睜大,看着化爲廢墟的養心殿。眼角的淚水已經乾涸,流不出半滴淚水。
上天彷彿感受到他們的哀慟,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大雨。水清漪躺在雨水中,麻木的看着衆人挖開廢墟,尋找遺體。
冷傲發了狂,瘋了一般用雙手挖開,轉眼間,便是鮮血淋漓,順着雨水沖刷。
當蕭珮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水清漪昏倒在水泊中,無人看管。
上前抱着水清漪,拍打着她的面頰:“清兒,你醒醒,醒醒!”
水清漪眼睫顫了顫,緩緩的睜開眼,看到眼前的蕭珮,無力的擡起手,指着廢墟道:“救……救花……花千絕……”說罷,已經陷入了昏睡。
蕭珮讓人將水清漪帶走,看了一眼廢墟,拿着手中對養心殿分劃出來的佈局圖。眼底閃過一抹亮芒,朝相反的方向而去。騎着馬出了宮門,繞到了護城河邊。那裡有一條隧道,直通養心殿。就是不知花千絕有沒有從這裡面逃出來!
畢竟,那裡掘地三尺,只找到西越皇的遺體。
蕭珮找到入口,還沒有將堵着的巨石給扳開,石頭自發的滾動開來。蕭珮後退了一步,看到滿身髒污,辨不清本來面目的女子,爬了出來,趴在入口處,將裡面的男子也拉了出來。
察覺到身後有人,安悅欣嚇了一跳,警惕的看着蕭珮。
蕭珮看着女子胸口插着一柄斷劍,血水染紅了衣裳,以她毒辣的目光看來,這女子是拼着頑強的意志,將花千絕救了出來,否則早就死了。
“我是福安郡主的好友。”
安悅欣鬆了口氣,她送庵廟逃脫趕來的時候,果然和前世所發生的一樣。花千絕死了,福安郡主並未與夜大人在一起,而是帶着花千絕的骨灰離開了西越。
她到死都沒有再見過福安郡主。
念在福安郡主前世贈與她的恩情,這輩子她不知道怎麼突然重生了,所以想要改變前世的悲劇,救回花千絕。看着胸口的傷,安悅欣苦笑了幾聲。她前世能活那麼久,今生還能重活,全都是因爲水清漪出手救了她一命。
因果循環。
死對她來說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心裡有了牽掛,不捨離開這塵世。癡戀的看着花千絕,他身上被燒的沒有一處完好。在她眼中,依舊是第一次那驚若翩鴻的身影。
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觸碰他的面頰。一指的距離,安悅欣收回了手指,還是不要碰了,她的手這麼髒,殺了他的父皇,他會恨她麼?
想到此,安悅欣胸口彷彿壓了一塊沉甸甸的巨石,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他……我就託付……託付……給你。”安悅欣目不轉睛的盯着花千絕看,對她來說,多看一眼,便少了一眼。她漸漸的感受到眼皮子厚重,身上的熱氣漸漸的流失。
蕭珮把二人搬到馬背上,正好看到風塵僕僕而來的長孫華錦與龍幽二人。目光落在長孫華錦身後,常德手裡抓着南門萱,看着她背上的包袱,顯然是打算逃命。
“清兒呢?”長孫華錦看着馬背上的二人,瞳孔一緊,他得知這裡的消息的時候,剛好突破了重圍。趕來的時候,只有冷傲一人跪在廢墟邊。他聽龍幽說這裡有個出口,便尋了過來。
蕭珮脣瓣蠕動,她想要質問出事的時候他去了哪裡,可看着他滿身的血痕,到底的話嚥了下去。“她現在應該在王府。”
長孫華錦快馬加鞭而去,蕭珮高聲道:“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都不在她的身邊。花千絕爲了她,雙腿殘廢,如此身受重傷。若是他死了,依照清兒的性子,你這輩子都無法得到她。”
長孫華錦面色驟變,眸子裡墨色翻涌,透着毀天滅地的煞氣。可就算這樣又能如何?他根本就失了承諾,沒有好好保護她。即使最後她沒有選擇他,他也不能強求。
蕭珮看着絕塵而去的身影,冷冽的說道:“把這賤人綁在馬腿上。”
常德明白蕭珮的意思,把南門萱綁在龍幽的馬上。
龍幽一揮馬鞭,馬匹電射而去。南門萱淒厲的叫喊聲衝破雲霄,蕭珮絲毫沒有解氣,龍幽的性子沒有把南門萱折磨成一堆白骨,定不會罷手!
……
西越皇駕崩,李亦塵逼迫虞貴妃拿出遺詔,被長孫華錦宰殺在龍椅上。
顧大人一見事敗,打算逃脫,卻被御林軍圍困,以謀逆之罪關入天牢,誅滅九族。
龍幽手段狠辣的肅清朝堂反派餘黨,重新洗牌。扶持孟氏血脈藩王爲新帝,改國號爲高新。
而龍珏奪回了喬若芙的遺體,與她一同在冰潭裡長眠,毀去了通往冰潭的暗道。
龍幽在外面跪了三天,回到攝政王府,將滿府的紅褪去,掛上了白綢。
水清漪沉睡了半個月,醒來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聽到安悅欣爲了救花千絕被西越皇殺死了,三日滴水未進。直到她肚子裡的孩子受不了,她才勉強的喝了半碗米粥。
身子恢復了一點力氣,水清漪讓秀萍攙扶她去看花千絕。
推開門,看到長身玉立在門口的長孫華錦。水清漪彷彿沒有看見,擦肩而過,去了花千絕所在的屋子。
裡面卻是空無一人。
水清漪心中一慌,繡萍連忙將桌子上的信拿給水清漪,上面只有寥寥幾字:我走了,勿尋。
水清漪承受不住的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
冬去春來,梨花似雪,紛紛揚揚的落在長滿雜草的墳頭上,暗香迷離。
梨花樹下,紅衣少年風采依舊,手裡捧着一束蘭花,擺在墳前。清理了四周的雜草,便倚靠在樹上飲酒。直到日落西山,一位黑衣男子推着輪椅上來,帶着他離去。
微涼的清風拂過,墳前的蘭花搖曳,依稀間可見墓碑上幾個大字——妻花氏悅欣之墓。
翌日,一位素白紗裙的女子,提着食盒上來掃墓,看着墳前的蘭花,眼底閃過落寞。
三年了,他依舊避她不見。
祭拜完安悅欣,水清漪深深的看了一眼,匆匆的下了山。
而她離開後,月白錦袍的男子從梨花樹下走出,追隨着她的腳步。若是細心的人,定會發現,男子離女子始終相隔數丈,不靠近一步,亦不遠離一分。
如影隨形。
山下,水清漪詢問了茶莊老叟,詢問他有沒有見過一個穿紅衣坐輪椅的男子。
老叟搖頭:“沒有。”
水清漪失望的看了一眼寬廣的官道,精緻漂亮的鳳眼裡佈滿了迷茫。點了一壺茶,喝完後繼續趕路。
途徑小村莊,水清漪詢問了一番,似乎沒有結果,臉上的笑容僵滯。
在一旁外耍的男孩,撿起木偶,看着前面的人,眼前一亮。拉着旁邊婦人的手,歡喜的說道:“阿孃,又是那個姐姐,只是那個大哥哥爲什麼總是跟在姐姐的後面,離那個姐姐那麼遠呢?”
婦人心中只覺得惋惜,這三年來,她碰到過這兩人幾回,只是奇怪的是這女子卻是在詢問穿紅衣坐輪椅的男子,不知跟在她身後的男子與她什麼關係?
細細的打量了那位男子,似乎有心在躲着女子,像是刻意不讓女子發現。既然想不通,婦人便懶怠去想,唬着臉道:“小孩子懂什麼?快回去背先生教的三字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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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文文終於完結了,還有一些配角和主角沒有交代清楚的事情,會在番外裡交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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