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在卡賽利亞戰爭結束的不久之後,北格諾尼亞大公就收到了約西亞·賽靈斯的行文並率兵北歸,但他在回到格諾尼亞山北的同時仍然在瓦里安要塞駐軍,確立了他的統治。
這一行爲無疑對巴茲特的血族諸侯來說非常敏感,一日不決,一日不安。
就在葉露紗靈使團抵達賽靈斯的當天,在巴茲特半島遙遠的另一端,比利提斯城中,比利提斯公國的新任女公爵,琪卡·萊恩,正式會見了賽靈斯的使者。
“尊貴的比利提斯公爵殿下,在下作爲使臣謹代表賽靈斯家族爲您的繼位表示由衷的慶賀。”比利提斯的領主大廳中,賽靈斯的使者謙卑地按胸躬身,向端坐中央正座的年輕女公爵行禮,“請接受在下爲賽靈斯家族帶來的禮物。”
輝煌重整的大廳中座上,琪卡·萊恩身着一襲鑲嵌着璀璨寶石的血紅綢緞長裙,正襟危坐,泰然自若。她面無表情,謙和而不失莊嚴地說道:“那就謝謝賽靈斯家族的美意了。我得以奪回合法的爵位,也有賽靈斯家的功勞在內,日後若有所求,我也當盡力而爲。”
琪卡言語間,使者的隨從們也把賽靈斯家的禮物帶了上來。他們捧着一個個大陶瓷托盤,托盤上則是一隻狼皮劍袋。
使者笑吟吟地從中抽出了一把劍。這把劍模樣古怪,它的形狀既不規則,也不流暢,準確地說,它就像是從深山老林裡掰出來的一段藤蔓。但它又不是藤蔓,鋒利的劍刃昭示了它作爲武器的驕傲;它的表面也不像是藤蔓那般粗糙,相反,它有着一種獨特的介於精煉鋼鐵與名貴木材之間的光澤,凶煞與柔和並存。
對於比利提斯的血族來說,這實在是個奇怪的事物。
琪卡疑惑地看着使者手中的劍,忽然靈機一動,說道:“我聽聞賽靈斯家族的家學靈木的種植和養殖,這把劍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靈木所作?”
靈木是所有吸收魔法能量生長並因此具有各種神奇特性的樹木的統稱。傳說賽靈斯家族之所以被稱爲“寂靜森林的守望者”,是因爲當血族諸氏族還在極北雪諾大陸,乃至於舊界的時候,賽靈斯家族便負責照看那些由無數靈木所組成的森林。
即使是在舊時代的秘術大量失傳的今天,賽靈斯仍然在謝洛依擁有着一座以“靈木”命名的港口來紀念他們祖輩的榮耀。
看到琪卡如此博聞,使者笑道:“沒錯。靈木千奇百怪,其中有一種名爲‘凝火樹’的,飲血蝕鐵而生,堅韌非凡,遠超精鋼,又有殺傷力強大的異能,尤其適合製作武器。這把劍便是由凝火樹的枝幹所作,特別獻給殿下。”
“有意思。不過這凝火木又不是鋼鐵,總不能在火中熔鍊吧?這究竟是如何作成武器的呢?還請使者賜教。”琪卡來了興趣,問道。
“這個簡單,只要事先在凝火樹的新芽上套上極其堅硬的模具,再等幾十年,待它長成即可。隨後再用附魔隕鐵斧狂擊割下,由精通火焰血契秘術的血族工匠稍加修飾,最終便可完成。”
“前前後後要花費幾十年啊?這凝火樹也不多見,想必這樣一把以其木所制之劍一定很是昂貴吧?”
“若非重禮,如何顯示賽靈斯家族對您的敬重與祝賀呢?”使者笑道。
他正說着,隨從們又搬來三個劍架,每個都有五層,每層橫置着一把劍,無一例外是千錘百煉,寒光四溢的好劍。
“貴使這又是何意?”
“此劍有一些異能,容我給公爵殿下展示一下。”使者笑道。
他將那劍緊握手中,在空中揮動兩下試了試分量,隨即站到劍架前,擺好駕駛。它低吼一聲,瞳中血光暴漲,長劍重重揮落,只聽鏗鏘一聲,劍架最頂上那把劍,瞬間折斷。
使者憐惜地撫摸過劍刃的痕跡,再度站正,又是一劍。
一連十五下,十五把好劍盡皆折斷!
而使者手中的這把神劍之上,也滿是劍刃相撞所留下來的劃痕與缺口,乃至裂紋。原本好端端的一把用作國禮的寶劍,此刻就像是經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慘烈白刃戰一般,盡是死戰的痕跡。
熄去血瞳的使者端詳了劍的現狀一番,面含笑意。
“不知此劍到底有何異能?”琪卡問。
“不知城內可有死囚?”使者問。
“有是有。你要用麼?”
“沒錯。”
“衛兵,帶個死囚來。”琪卡隨口道。
沒多久,比利提斯的衛兵便提溜了一個髒不溜秋的人類死囚上了殿,摁在了使者面前。
“草民冤枉啊!人不是我殺的!”老遠就聽到這個中年男囚不斷哭喊着,直到被摁在使者面前,它仍然在哭喊。
使者把劍高高舉起,在衆人面前展示,說道:“看好了,現在這把劍上盡是缺損!”
說完,使者把劍從上而下,刺穿了死囚的背部。
淒厲的慘叫回蕩在整個大廳中。
琪卡不由站了起來,怔怔地看着廳中的死刑場。
使者鬆開手,任憑劍插在男人的背上。他們看到男人的創口處,一滴滴血珠就像有靈性一般在劍上滾動,自發地聚集到劍的缺口處。男人的皮膚呈現出可怕的黑青,更可怕的是,他的全身都在枯萎。
使者皺了皺眉,因爲他覺得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他重燃血瞳,雙手環於劍柄上空,催動血能,引導着秘術的作用。
終於,男人的慘叫稍弱到根本聽不到的地步。衛兵們鬆開手,任憑屍體倒在地上。
使者將劍抽出,展示給廳中的人看。此刻,這把劍就和剛剛作成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缺損,從上到下都是那麼流暢完美。
殘留的血跡並沒有損害它的美觀,因爲僅僅片刻後,這些血就被這把劍吸入了劍體之中,再也看不見了。
“好劍!”琪卡讚歎道,“布萊德利,去把劍拿過來。”
“是!”意氣風發的新任公爵禁衛隊長布萊德利大步流星地走向使者,而使者的隨從也將劍收回狼皮劍袋中,遞給了布萊德利。
“賽靈斯家族如此慷慨,我十分感謝。今天,我將設下最高規格的宴會,款待你們,賽靈斯的使者。”
“那就太謝謝了!”使者意味深長地笑道。
……
當夜,宴會中,琪卡·萊恩的書房內。
“所以說約西亞是想要我撕毀我和北格諾尼亞大公的盟約,奪回瓦里安要塞?”臉上酒紅未消的琪卡·萊恩捧着一盞玫瑰花茶,愜意地斜坐椅上,淡淡地問。
“額,家族深諳北格諾尼亞大公和貴國的軍力差距,自然不會強人所難。”站在一邊的使者猶豫了一下,說道。
“知道就好,蘭若斯子爵。”
“公爵只需要宣佈不承認條約的這一條款,巴茲特的諸侯與皇女就有把握逼迫北格諾尼亞大公放棄瓦里安要塞。”
“說到底這還是撕毀盟約。北格諾尼亞大公對我有恩,我繼位他功勳卓著,讓我背叛恩人,你不覺得約西亞的要求過分麼?”
“你與希德里克只是交易……”
“沒錯,可在我絕望無助的歲月裡,也只有他願意與我交易。卡賽利亞國王進攻我的國家,奪走我的爵位,還企圖把我變成他家各種意義上的工具,而整個布洛德帝國的血族們,要麼助紂爲虐,要麼冷眼旁觀。就算這算不上恩情,我也不該爲了那些冷眼看我死的人背叛冒險與我交易的人吧?”
“那賽靈斯呢?是賽靈斯徹底打敗了卡賽利亞人。”
“那也是在希德里克幫我之後,而且怎麼看都有趁火打劫的嫌疑。聽聞賽靈斯家族拿了不少地,我覺得收貨也夠豐厚了吧?”
“瓦里安要塞事關國族安危,交給希德里克這個朽慢太危險了,普泰克特前車之鑑不遠,還請公爵以大局爲重啊!”
“這是你們的大局,不是我的大局。你們若是想要從北格諾尼亞人手裡奪走瓦里安要塞,大可自己去辦,誰拿走算誰的,不要老想着拿我當盾牌。瓦里安要塞已經和我家沒關係了。”
“所以……所以公爵是打算站在希德里克那廝那裡了?”蘭若斯子爵的語氣陡然變冷了。
“倒也不是。”琪卡忽而笑道,“若是約西亞大人打算質疑北格諾尼亞人對瓦里安要塞的所有權的合法性,我保證默不作聲,兩不相幫。我比利提斯也是小國,禁不住關北雄兵雷霆一怒啊。這是我唯一能幹的事了,就當是對小賽靈斯的謝禮,如何?”
“這……”
“話說回來,我記得在黒可汗入侵前,拉克賽和亞蘭都和我們一樣保持着孤立卡賽利亞的態度和政策。爲何在我父親死後,他們反而站到了卡賽利亞那邊,甚至攻打原先的友邦呢?不知雲沉堡子爵有沒有一言教我?”
“唉,黒可汗吞滅塔祖爾和沃爾納,將邊境推進到了他們面前。此二國勢單力孤,若是黒可汗大舉來犯,肯定是無法堅持下去。因此他們需要卡賽利亞的支援與保護。”
“這樣啊,可是……可是瑞瓦庫特總督和北格諾尼亞大公也都勢力強大,他們爲何不去尋求他們的庇護?”
“血族怎麼可能去尋求朽慢的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