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澤!你想死嗎!快停下!快停下!”瑞卡瓦怒不可遏,扯着嗓子大喊,他的面容猙獰得彷彿初入籠中的桀驁猛虎,正殺氣騰騰地嘶吼着碰撞禁錮着他的鐵籠。瑞卡瓦上身前傾着靠在木欄杆上,一點又一點地向前壓去,好像下一刻便要整個人翻過欄杆倒下,然後彈起來衝向丹澤。兩邊負責看守的騎士用力地抓着瑞卡瓦的兩腕,扳着他的兩肩,死死控制着不讓他亂動。
瑞卡瓦的對面,一條走道與兩層欄杆的間隔之外,莎莉絲特失神地站着,她的臉是僵硬沒有生氣的,哪怕連一絲一毫的表情都不存在,她美麗的天藍眼瞳裡浮現着的幽異紅光昭示她失去獨立意識的現實。
衆目睽睽之下,莎莉絲特平淡地說:“我和瑞卡瓦的第一次是在聖但丁堡,當時我正與安娜在牀上尋歡作樂,沒想到她和瑞卡瓦早有預謀,中途瑞卡瓦忽然出現在牀前,和安娜一唱一和地要求我們三人一起交歡。我掙脫不得,只好半推半就地答應了。雖然話是那麼說,但實際上我還挺願意的,當晚我們……”
在秘術“主君意志”的控制下,無意識的莎莉絲特平鋪直敘地描述着當夜的春光,連細節都說了出來。說到旖旎之處時,議席間已是大亂一片,議員們神態各異,目瞪口呆的、扶額閉眼的還算平和的了,最讓人覺得刺眼的是幾個先對着瑞卡瓦怪笑,然後又對着莎莉絲特擠眉弄眼的人。議員們七嘴八舌地討論着,滿廳嘈雜,其中聲討與嘲諷之語音量最大,容易分辨。
“我的天,安娜?聽名字是女人啊,洛林小姐居然還和女人上牀,真是傷風敗俗,她是變態麼!”
“真是不知廉恥,身爲未出嫁的名門女子,面對粗魯朽慢軍漢的引誘居然不反抗,反而輕輕鬆鬆地分開雙腿任人蹂躪,簡直丟血族的臉!”
“洛林小姐也是遠近聞名的佳人了,居然落在了野狗手裡,真是暴殄天物,可悲啊,可悲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美女都是慾求不滿的!”
卻聽一聲雷霆般的巨響爆發於拱頂之下,衆人嚇得轉頭看去,原來是羅斯·洛林重重一掌砸在了桌子上,緊接着便是一句勢如狂風的怒喝:“夠了!雲沉堡子爵!你幹什麼!”羅斯·洛林雙目圓睜,明明沒有解放血能,眼睛卻已通紅,他喘着粗氣,胸膛劇烈起伏着,雖然相距很遠,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呼吸的灼熱。
“你!你!你……”還沒說完,羅斯忽然捂住胸口大力咳嗽了一下,語聲促絕,低頭看,桌上已是落了一攤鮮血。羅斯恍惚地看着血水,一動不動站了好久,直到身邊的侍從扶住了他衰弱的身軀,把他帶向廳內的休息室。
另一邊,莎莉絲特的敘述還在繼續。
“……第三次……第三次在哪裡我不記得了,嗯……我根本不記得有幾次,太多了,分不清。我只能把我明確記得的說出來……”
事實上,絕大多數的議員根本沒有對羅斯·洛林的憤怒投以多長時間的注意,他們更有興趣聽受到催眠的莎莉絲特絕對真實的“情色”自述。
一邊聽着,他們還津津有味地發表着充滿了道德批判的評論。
“呵呵,次數多到記不清了,還真是賤貨啊。”
“莉莉絲在上!舞蹈房?宴會閣樓與走廊?幽宅暗道?私家花園?包場的浴池?真是穢不可聞!穢不可聞!”
“實在是對洛林先輩英名的辱沒,也不知洛林小姐以後如何見人,如何出嫁!還是先把同男爵咬殺再說吧!”
一片沸反盈天中,瑞卡瓦對丹澤大聲發問:“丹澤!你不是一向以敬重女士著稱的麼!當年只是朽慢女子例外,如今連血族女子你都不在乎了麼!你可知你做的事對一個女人而言是多大的羞辱!”
“貝倫卡恩同男爵,你和莎莉絲特既然做了錯事,就該有付出代價的心理準備。爲了片刻的歡愉自討苦吃、自尋死路的,可是你們自己啊。”丹澤雲淡風輕地微笑。
“代價?哈,代價!你犯下了那麼多的罪孽!你何曾付出過代價?”瑞卡瓦怒吼。
“我何曾做過錯事?我做的一切,都是我的權力。你會發出這種惹人恥笑的言論,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你是弱者。”
瑞卡瓦身後高處,約西亞面無表情地望着議會大廳裡上百議員的無盡醜態,這些自稱紳士的大人物們,居然毫不避諱地針對一位女子的私事大張旗鼓地辱罵,用詞之低俗惡劣,彷彿嚼舌根的市集草民,不顧騎士禮儀,也不顧他人之尊嚴。更可悲的是,女子還是一位不幸中了秘術的可憐人。
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鼓動脣舌,用豐富的辭藻表達着他們對莎莉絲特的輕蔑,至於瑞卡瓦,他們只有一個態度,殺。
一時間,約西亞的腦海裡只有一個詞——原形畢露。直到他聽到莎莉絲特說:“……同男爵總是給我一種約西亞的感覺,我之所以願意與他爲伴,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吧……”
他的身體忽然抽動了一下。奇怪的是,議員們似乎全都有選擇性耳聾的毛病,皆未聽到有關約西亞的話語,他們的評論,沒有一個提到了賽靈斯一家。
“雲沉堡子爵!我與你勢不兩立!”瑞卡瓦撕心裂肺地咒罵着。
“貝倫卡恩同男爵,你以爲犯下了死罪的你,還能活多久?”丹澤又笑。
終於,莎莉絲特的敘述結束了。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清澈,緊接着,廳內也陷入了詭異的寂靜,每一位議員們都不發一語地盯着莎莉絲特看,看了好一會兒後,猛地爆發出了一陣夾雜着鬨笑的大聲討論。
莎莉絲特的臉上爬滿了恐懼與絕望帶來的扭曲,大滴的淚珠如雨滾落,她顫抖着擡起雙手捂在臉上,雙腿癱軟跪倒在地,俯着身只顧抽泣。
“公爵大人,案情經過便是如此,請宣判吧!”丹澤向卡爾彬彬有禮地行過禮,然後攤開雙手,微笑着說。
“父親,血朽私通之罪可以特赦的!”高處,約西亞轉過身,焦急地壓低聲音對卡爾說。
卡爾·賽靈斯卻沒有立刻做出反應,他只是一動不動地望着丹澤,目光深邃。老臣們常和他聊到約西亞的出格舉動,卡爾偶爾也會擔憂兒子的行爲再桀驁叛逆下去,很有可能會落到父子反目,叛亂爆發的結局。
毫無疑問,瑞卡瓦正是約西亞的左臂右膀之一。如果今日除去瑞卡瓦,對約西亞會是一個警告,對他的勢力也是一次削弱,更重要的是,還能徹底除去一些敏感秘密暴露的嚴重隱患。
沉默良久,卡爾說:“議員們說得不錯,罪證確鑿。”
約西亞愣在當場,不敢相信地盯着他的父親。
“我,卡爾·賽靈斯,以呂基亞斯公爵的名義,宣判……”說到一半,卡爾忽然停住了。
在他的目光中,一位黑紗蒙面、黑裙束身、黑帽遮顏的美麗少女緩步走下議席,行至了瑞卡瓦的身邊,取下了面紗和帽子放在桌上。她看也不看兩邊的守衛,握住了瑞卡瓦的手,向神情悲涼的瑞卡瓦慘然一笑,緊接着,她握住了袖中落下的滲銀匕首,在指間轉了兩圈,抵在了自己的頸上。隨後,她擡頭望向了卡爾。
她,正是霍諾莉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