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鬆鎮之南,步行往來約兩小時的路程處,翠綠丘陵間的崎嶇窪路前,出征灰鬆鎮的軍隊正在原地修整。
又一位斥候趕到丹澤的黑馬前恭敬地半跪行禮,報告軍情——匪寇已在灰鬆鎮中修建了很多路障、溝塹等工事,四下防備森嚴。
“被大小姐說中了。”丹澤苦笑,“敵人居然真的打算與我軍正面作戰。”
“大小姐的烏鴉嘴可夠厲害的。”丹澤身旁的白馬上,銀髮黑衫的“可愛”血族少年感嘆。
“唉唉,說女生是烏鴉嘴可不禮貌。”
“知道了知道了!要講騎士精神!”銀髮少年頗有些不耐煩。
丹澤無奈地伸手撫摸他的頭,立刻,銀髮少年厭惡地皺起眉,同時紅暈卻如同池中漣漪在臉頰上盪開。
“如果我聽到你在奧格塔維婭面前說這個詞,下次家宴我會讓你穿女裝參加的~”丹澤笑眯眯地說。
“行行行,我肯定不說行了吧!但話說回來,你可是指揮官,此時此刻你不思考接下來的策略,卻和我糾結這種問題,煩不煩哪!”
“紳士風度和指揮官責任並不矛盾。”說完,丹澤對部下們下令,“近衛騎兵留下,其餘全部騎兵即刻前往灰鬆鎮周邊偵查,注意不要交戰。我與大部隊會立刻啓程進軍,等我到達灰鬆鎮外圍時,我要對它的情況瞭如指掌!”
“是!”騎兵們齊刷刷應命,聲音洪亮,隨即縱馬出發。
戰馬奔馳,沙塵席捲,蹄鐵在大地上急促地擂動熱血澎湃的戰鼓。丹澤轉身向南,俯視着坐地休息的步卒們,他們早已被騎兵出動的嘈雜聲響驚動,此刻正擡頭仰望着丹澤。奧格塔維婭等人亦看着他,所有人都知道,戰鬥即將開始。
“休息時間結束,進軍!”丹澤說。
士兵們一聲不吭,起身列隊。這些農兵沒經過多少訓練,動作不快,腳步也頗爲雜亂,但步卒人數本不多,區區三百,因此未等多久軍隊就整隊完畢,排成兩列縱隊走入狹窄的窪路。
瑞卡瓦伴着奧格塔維婭隨軍前進,他仰頭環顧道路兩側樹木蔥蘢的高地,眉間陰雲忽聚。
這條窪路的地勢太適合打伏擊了,光是走在上面都覺得危險。不過……我想得到的事,丹澤應該也想得到吧?沒錯,他肯定仔細偵查過了。
再說,匪寇不是要固守灰鬆鎮麼,怎麼可能有兵力設伏?
做出判斷後,瑞卡瓦眉間陰雲散去。
“瑞卡瓦,你說這裡會不會有伏兵啊?”奧格塔維婭忽然扭頭盯着瑞卡瓦,緊張兮兮地說。
“不會吧,蘭若斯將軍肯定……”
未說完,高地上原本寂靜的林地間,刺耳無比的哨聲響起,數不清的矢石飛蝗般竄出,傾斜在丘陵包夾間蛇形前進的軍列頭頂。
瞬間打臉!
瑞卡瓦下意識按住奧格塔維婭的肩膀直接壓到馬背高度,緊接着奧格塔維婭哀嚎起來:“疼疼疼疼疼!”
緊接着,一枚箭矢命中瑞卡瓦左肩。幸好瑞卡瓦肩甲堅固,箭矢僅卡在甲上,未能刺進肉裡。饒是如此,箭矢餘勁猶衝得瑞卡瓦如受拳腳重擊。
沒關係,我還穩得住!瑞卡瓦想。
下一瞬,一塊半拳大小的飛石正中瑞卡瓦的後背,效果拔羣,立刻把瑞卡瓦朝奧格塔維婭的方向撞倒,壓在她背上一同摔下馬。
“砰!”
瑞卡瓦身披重甲從馬背高度墜落,當即摔得頭昏腦漲、呼吸困難。四周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他恍恍惚惚撐手爬起,坐倒在一邊,眼前朦朧一片。
“有埋伏!有埋伏!我們中計了!”有人驚恐地叫喊。
瑞卡瓦模模糊糊地看到,地上橫七豎八倒着好多具屍體和傷者,鮮血汩汩流淌,從他們身下涌向四面八方,漫爲血泊。
“列陣!快列陣!”軍官嘶吼着。
驚恐的士兵們踏着慌亂的腳步靠近軍官結陣,奧格塔維婭的護衛騎兵火急火燎地驅馬趕來,頂着盾牌把主人團團圍住。窪路上,塵土飛揚。
“小姐!沒事吧!”凱翻身下馬,焦急地問。
“咳咳!”奧格塔維婭咳嗽着翻身坐起,抱怨道:“幸好我是血族,若是朽慢一定會被瑞卡瓦壓死的。”
“怎麼回事!我們怎麼會被伏擊的!”瑞卡瓦憤怒地叫罵着拔出插在肩甲上的箭矢,起身仰望向窪路邊陡緩不定的坡地。坡上疏林間人影幢幢,肉眼可辨敵形的視野範圍內,射箭投石的無甲匪寇難以細數。
“嗖!”又是一波箭矢之雨。
“唔!”一位護衛騎兵捂着噴血的喉嚨呻吟着摔下馬,落在奧格塔維婭的身邊再也不動了。他瞪圓的雙目中寫滿了難以置信——一枚羽箭碰巧擦過盾沿,射中他頭盔與板甲的縫隙,撕裂了他的脖子。
“卡西姆!卡西姆!你怎麼了!不要死啊!”震驚過後,奧格塔維婭絕望地撲到死者身上,哭喊着。
窪路間倉促集結的數個方陣在第二波齊射中再度倒下近二十人,這支以未經戰陣的新兵爲主的軍隊再也無心經歷第三輪打擊,哀嚎與慘叫的重圍間,一個個士兵轉身離開方陣,亡命奔逃,甚至丟下作爲士兵安身立命的武器。
“敗了!敗了!”他們喊。
“快阻攔潰兵!”凱對部下焦躁地喊叫。
“注意你的責任所在,凱隊長!別管他們了,先保護大小姐離開!”護衛騎兵們自發分開一條道,冷傲的紅袍少女大步走入,柔順的黑亮直長髮垂在腰際輕晃。她拔出劍,護衛於奧格塔維婭身側,嚴肅地對凱說道。
凱聞言一愣,繼而驚醒般鬆了口氣,道:“對!我們現在就保護着大小姐離開,日夜兼程趕回初林要塞。無論如何,我們的任務是保護大小姐,大小姐的安全最重要。”
“先驅散伏兵!”忽然,瑞卡瓦喊道。
“不要太狂妄了,光桿隊長瑞卡瓦!驅散伏兵?我們才三十多個人!”冷傲的少女面現怒容。
“女僕長希斯瓦娜,別忘了現在你也是光桿!三十具甲騎兵足矣!我觀察過了,伏兵不是輕裝弓箭手就是輕裝投石手,高地與窪地間亦有平緩足以馳馬衝上的地段!”
“你怎麼知道樹林裡沒有其他伏兵?護衛騎兵出動後大小姐誰保護?出了差池誰負責?你到底是大小姐的近衛隊長還是丹澤的馬前卒?”
“你……”
“夠了,別吵了,再吵士兵就跑光了。”不知何時止住了眼淚的奧格塔維婭起身平靜地說,她的眼圈仍然通紅,“按瑞卡瓦說的辦。”
“大小姐……”凱和希斯瓦娜不約而同開口卻未能說完,奧格塔維婭決絕的目光逼停了他們的話語。
“這是命令。已經死了夠多人了,我不會坐視丹澤和前線將士殞命於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