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兵
丁三清點了自己班裡的傷亡情況,剛纔的戰鬥班裡重傷一個,輕傷兩個,陣亡一個。剛剛一個照面班裡就折了四個兄弟,丁三很着急。一直到晚上日軍都沒有繼續進攻,但炮擊了兩次,而且強度都不小,走運的是班裡在炮擊中沒有傷亡。
到了晚上班裡才吃上飯,丁三着急的是大夥沒有被裝,晚上會非常難熬。他在飯後又帶着大夥伐倒了兩棵樹,把防炮工事繼續進行了加固。幹完了之後大家又溼又冷地靠在一起發抖。丁三看到一個兄弟腳上的鞋沒了,就問他,原來是白天的戰鬥中弄破了。丁三沒有說話,一個人走到陣地後面的屍體堆子那裡,從日軍屍體上剝了一雙靴子,然後帶回到陣地遞給他。
大家都悶頭不說話,有個兄弟在費勁地拉槍栓,丁三把槍拿過來,用腳把槍栓向下踹開,然後遞給他。
“槍膛裡面的黑炭太多了,沒事的時候就拉開槍膛,拿樹棍把黑炭清掉,不然容易拉不開膛。”丁三叮囑着,那個兄弟默默地接過槍。
工事裡面一片沉默,丁三看着大夥,“我操,這都怎麼了,剛打了一仗就蔫巴了,誰給大夥講個故事,逗個樂子。怎麼都不吭聲,那得了,我來講一個吧。”
丁三吐了口吐沫,摸出一根菸,邊上的兄弟擦着火點上。“大夥都挺冷的吧,其實這不算啥,大小興安嶺那才叫一個冷呢。有個獵戶家,一個爺爺帶個小孫子,有天小孫子拉屎,結果天太冷了,屁股被屎橛子凍得連地上了,爺爺湊過去看,結果鬍子也被凍上了。祖孫倆都凍在那兒,正好村子裡有人路過,就想拿棍子砸開,這時爺爺說了句話。”
丁三說到一半故意不說了,停下來賣關子,看到大家都聚精會神地聽他說,丁三又抽了口煙,接着說,“爺爺看着那人拿着棍子,趕緊囑咐一句,‘小夥子,要看好啊,長鬍子的是臉,不長鬍子的是屁股’,講完了,大夥聽明白了不。”
大夥都沒明白過來,半天看着丁三摸着自己的鬍子呵呵的樂,大家才明白過來,互相拿沒怎麼長鬍子的兄弟開玩笑。
看到氣氛好了很多,丁三心裡緩了口氣,大家相互靠在一起取暖。
“班長,凍死了,能不能生堆火啊。”
“不行,火堆會暴露咱們的位置,鬼子回頭就朝這邊打炮。“
“這個天太冷了,大夥都受不了。”
丁三自己也是凍得發抖,衣服裡外全是溼的,他把領子支起來,“這種天氣對咱有好處,鬼子都是坦克什麼的,越是下雨,他們打起來越費勁。”
丁三看了看大家,“大夥沒想明白,打仗特簡單,只要把自己份內的事情做好就行了。咱們一個陣地一個陣地的打,一個戰壕一個戰壕的往前推,總有咱們打贏的那一天。大夥要明白,咱們肯定能打贏,也肯定能活着回家娶媳婦。”
說到了女人,大家話就多了一點。
“大夥說說看,想娶個啥樣的媳婦。”
“咱也不想那麼多,孝順咱娘,給我生幾個娃,家裡收拾得利利落落的就成。”
“啥雞巴人啊,就知道生個娃。咱要娶媳婦,就要找個臉盤子漂亮的。”
“臉盤子漂亮有啥雞巴用,得屁股大的,屁股大的能生娃,娶媳婦不就爲生娃嗎。”
“盡整這些沒用的,咱也沒啥挑的,會做飯就成,天天晚上炒兩個菜,一個要麻辣豆腐,再來個炸花生,喝二兩酒,那就是神仙。”
“別說吃的,越說肚子越餓。”
“班長,你想找個啥樣的。”
丁三聽了一楞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遠方的小高,嚥了口吐沫說,“我上次在醫院認識一個護士,等打完了仗就去找他。”
“班長,她長啥樣,給咱們說說。”
“長得挺俊的,就是個子不高,人可賢惠了,等打完了仗,就帶她回奉天去。我盤算了一下,然後在那邊整個小買賣啥的,她當過護士,也好找活幹,日子準錯不了。”
“班長,你就不怕她那會兒早嫁人了。”
“不會的,咱倆都說好了,她等我,就算是爲了她,我也要把仗打下去。”
“對,咱都好好打,完了都娶個漂亮媳婦。”
“爲了咱的漂亮媳婦,對吧,班長。”
“不說女人,大夥說說,打完了仗都想幹點啥。”
“班長,你先說吧。”
丁三把鞋脫了,腳凍得僵硬,簡直快沒有知覺了,他一邊說話一邊揉着腳,“我想了,啥時候人都得穿衣服不是,我回頭開個小布莊,本錢小就先賣鄉下收的土染布,等本錢大了就賣洋布。”
“班長,那等打完了仗,咱哥幾個給你當夥計去。”
“哈哈,好啊,那咱還在一起。對了,剛想起來,你們平時多盯着點,鬼子的靴子比咱們的布鞋好,有打死了的鬼子,就把他的靴子剝了。平時多注意,別把腳凍着了,一有空就脫下來多揉揉腳。你們幾個打完了仗打算乾點啥。”
“咱家邊上就是洞庭湖,回家了還是捕魚,每年中秋的時候,那螃蟹可肥了,都上岸下崽,拿鍋一篜,掀開蓋子裡面全是油。”
說的大家一個勁咽吐沫,“得了,不許再說吃的了,對了,我兜裡還有個土豆。”丁三從兜裡摸出土豆,拿刺刀削了皮,切成幾塊大家分了吃。
“等打完了仗,我想去開火車去,多威風,那麼大個的鐵傢伙。”
“沒出息,開個火車算啥,等打完了仗,我要開個飯館,天天吃醬肘子。”
“班長,他說吃的。”
“那得罰,彈他個腦崩子。”
大夥笑呵呵地打成一團。
“等打完了仗,我想弄個剃頭挑子,大家說咋樣,啥時候人都得剃頭不是。”
“好主意,班長,我腳上打水泡了。”
丁三套上鞋走過去,“誰打個火給照亮。”邊上的兄弟划着火柴照着,丁三看了看,在揹包裡找了針線包,拿縫衣針把水泡挑了。
“沒事的,多挨幾天,等腳上繭子厚了就不打水泡了。你好像扁平腳吧,這種腳走不得路。”
“班長,咱們在這兒還得打幾天啊。”
“操那心幹啥,踏實待着吧。”丁三其實自己都不知道還要再打幾年仗,戰爭就是這樣,沒人能預測什麼,也沒人知道自己明天是否還能活着。但丁三很清楚,首先他自己需要保持高昂的士氣,自己是個班長,自己先亂了陣腳,下面的兄弟就更加挺不住了。
說着話,丁三就覺得眼皮上下的打架,不知不覺地就睡着了。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他悄悄地起身看了看陣地的正面,然後又檢查了一下工事的側翼。
有個人影從後面閃過,丁三警惕地立刻把槍口順過去,“口令!”
“豬肉燉粉條。”
丁三聽出回令的聲音是連長楊棋的,就把槍放了下來。
“還沒睡。”
“長官,剛醒,就起來看看。”
“你們班怎麼樣。”
“報告長官,都挺好的,沒什麼大問題。”
“現在新兵多,注意帶好兵。”
“是,長官。”
“抓緊時間睡覺,我到其他幾個排看看。”
團裡的戰鬥力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了像丁三這樣有經驗的老兵,也正是這樣的老兵的幫助下,新兵才能戰勝恐懼畏戰心理。
等到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透了,班裡的兄弟剛剛輪流去吃飯,幫丁三的那份也帶了回來。丁三一邊吃一邊聽班裡的兄弟嘮嗑,這時連裡的新命令下來,連裡將防區向後收縮,主動避開鬼子的重炮射程。
丁三帶着班裡的弟兄抓緊時間在新的防區構築工事,新防區其實也就是往後面收縮了將近不到一公里,把孤懸在外的一處地形主動讓了出來。通過收縮防區,整個防線的防禦密度就更大了。
一直幹到快到中午的時候,丁三突然聽見前面小路上有騎馬的聲音,他順手從邊上抄起一支步槍。不一會兒,一個黃色的小點出現在視野中,越來越近,丁三看出來那是個鬼子的騎兵。丁三往路中間一站,舉着槍把路給斷了,那個鬼子看了愣神,連忙把馬繮繩一勒,調轉馬頭就跑。
丁三拿準星一套,擡手就是一槍,結果沒打中。心裡罵了自己一句,他拉動槍栓,又頂上一顆子彈,只聽着一聲槍響,那個鬼子跟個糧食口袋一樣栽下馬。
丁三重新上膛,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拿槍瞄着,地上一攤子血,等把屍體翻過來一看,剛纔那槍正好打中脖子,整個頸部被子彈貫穿,估計當場就斃命了。丁三把他的武裝帶解開,把身上的軍大衣剝下來,正好天冷,拿來禦寒。又搜一遍他的口袋,找到一個日文的證件,裡面夾着幾張鈔票和相片。相片上面是一個長相英俊的年輕人和妻子的合影,妻子的面容顯得稍稍憂鬱,而男人的樣子透着生活的優裕。丁三想了想,把照片重新夾進證件,放回他的口袋,把鈔票塞到自己口袋裡。
這時他發現那個人手腕上還有塊手錶,丁三看到之後欣喜若狂,立刻把手錶摘下來,戴自己胳膊上。後來這塊手錶一直伴隨丁三走過戰爭年代,直到跟隨着主人熔化在朝鮮戰場上長津湖的火海中。
丁三把步槍和屍體上的子彈袋、手槍套子、防毒面具袋子都拿起來,打算上繳到連裡,鬼子的手槍不好,據說連北邊的八路都不愛用。丁三又把他腳上的鞋和腰上的牛皮武裝帶都剝了下來,自己的武裝帶磨損的快斷了,正好換上小鬼子的,而皮靴子正好給班裡的兄弟穿。皮帶上面還掛着個地圖皮夾子,打開一看裡面是幾份地圖,全是日語的,還有個指南針,丁三覺得指南針挺有用,就揣兜裡了。
這時楊棋聽見槍聲帶着人也過來了,丁三把情況說了一下,然後把地圖交了上去。其實楊棋挺想要那個鬼子的呢子軍大衣,但沒好意思張嘴,就讓邊上人把步槍和手槍接了過去,讓人把這個鬼子拖路邊上埋了。
丁三一手提着大衣,一手提着靴子回自己班裡,把靴子給了那個腳上打水泡的,大衣留着大夥一起用,誰站崗誰披上。
當天下午鬼子對連裡原來的陣地進行了大規模轟炸,就看着前頭一片火海似的,估計這次轟炸動用了他們的重炮。到了晚上,天逐漸變冷,班裡值哨的老王先站了一班崗,等約摸到點了,接崗的兄弟還沒過來,就回班裡找。
天色暗的很,老王把接崗的兄弟推醒,那個兄弟一睜眼,看到披着日軍軍大衣的老王,當時就嚇傻了,以爲半夜讓鬼子摸了進來。二話不說端起刺刀就捅,連捅了老王兩刺刀,老王一頭倒在地上不住慘叫,班裡的兄弟都被吵醒了,趕忙把人拉開。擰着馬燈一看,老王肚子上全是血,丁三一腦門子官司,招呼着趕緊把人包紮一下往後面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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