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一槍,不知從何處而來,雖未當場擊斃鐵良,卻打斷了他的腸子,讓他多受了許多痛苦才蹬腿完蛋。》
南海縣令裴景福,坐轎行於路,遭兩名壯漢持手槍狙擊,身中數彈而亡,轎伕及隨行衙役卻是抱頭逃竄。
偵探郭堯階,應該算是中國最早的獵頭人,專一獵取江湖會黨的頭顱,藉此賺錢謀生。可惜,他也成了復興會振奮聲威的祭品之一,被刺殺於廣州暗巷之中。
得到確切消息的復興會總部立刻電報通知東京支部,由東京支部在報紙上率先披露,聲稱此三起刺殺皆爲復興會所組織和指揮,並出動了復興會精英,其中更有復興會核心領導、頂尖高手陳勝親自出馬,手刃滿酋鐵良,且全身而退。
在普通的復興會會員看來,復興會現在的核心領導已經有了六位,分別是化名陳勝、孫威的陳文強,化名振華的宋教仁,化名吳起的吳祿貞,化名固本的蔡元培,以及東京支部的楊篤生。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陳勝和陳威是一個人,蔡元培已經赴德邊學習邊發展歐洲支部,事實上的領導只是陳、宋、吳、楊四人,分管着經濟、政治宣傳、軍事訓練和吸收會員這四大項工作。
現在,復興會主推陳勝這個名義上的暗殺專家,便是要以行動抑制會內躁動的情緒,同時給滿清官員製造心理壓力,震懾其膽,使其日後不敢對可能被捕的復興會會員施以辣手。
而同盟會在東京成立,顯然是革命黨的大事件。復興會並不與同盟會合併,且在此時搞出驚世駭俗的暗殺行動,很明顯是在證明自己的實力。說白了,復興會不僅不臣服。而且在與同盟會分庭抗禮,在擴大影響,在爭奪資源。
但這話是不好說出來的,你革命,難道就非得聽你的,還不讓我革命了?況且。復興會的行動幹得漂亮,幹得轟動,還替你們把史堅如志士的仇給報了,你們再挑理兒,可就太狹隘了。
鐵良被刺身死,轟動效應及震懾效果確實是巨大的。不僅清朝大小官員爲之驚恐,悍酋大吏們也談虎色變,有清廷達官貴人便言:“革命不足畏,惟暗殺足畏!”
“拋頭顱。灑熱血,以身殉志,以命酬國。元兇巨惡,全不放過。”早已準備好的冠名以陳勝的文章首先在東京復興會機關報《二十世紀之中國》發表,一個偉岸形象樹立起來,無數革命志士仰慕欽佩,願追隨其後,爲國而殉。
革命的北辰在東京很鬱悶。本來收服且合併了黃興的華興會堂口,陶成章的光復會堂口。同盟會崛起江湖,隱然領袖江湖雄。但復興會不僅不聽命臣服,反倒搞出這些事來,名聲大振,有凌駕於同盟會之勢。
不行,同盟會也得搞出點名堂來。否則,如何吸引投資,維持人氣。此時,正值悲烈千秋的吳樾志士,謀刺出洋五大臣。身死殉國。吳志士原本系暗殺團的成員,與新組合同盟會毫無關係。但北辰就是有天才手段,果斷地創建了追認制度,將暗殺團的成員吳樾追認成爲了同盟會的會員,如此一來,同盟會的影響力頓時擴大了許多。
其時的暗殺團已經不復當初面貌,一部分加入了復興會,成爲行動隊的一員,或者轉爲其他工作;另一部分則被光復會吸引,如吳樾、趙聲等。
但同樣是暗殺,復興會瞄準的滿清頑固官吏,以及阻礙其推翻滿清統治的滿酋巨惡;而暗殺團則目標模糊,似乎滿人的大吏都可能是他們剷除的對象。當然,這也不可一概而論。比如吳樾謀刺出洋考察憲政的五大臣,其目的是破壞滿清立憲的進程,摧毀一切有可能延長滿清統治的補救措施。
正如章太炎曾激烈地說過:“但願滿人多桀紂,不願見堯舜。滿洲果有聖人,革命難矣。”基於這樣的思維,不管政策是好是壞,是進步還是保守,只要是清廷推出的,統統在革命黨的反對和咒罵之列。
……
在熱風的輕輕吹動下,海在抖動,一層細密的皺紋,耀眼地反映着太陽的光彩。在海與天之間的蔚藍空間,波浪一個接着一個地衝上傾斜的沙岸。海水在沙灘上拋擲着雪白的泡沫,在滾燙的沙礫間消散。
“這是不對的,他們根本不懂倒逼這個方法,也沒看清現在問題的實質。”陳文強用力在沙灘上踩了深深的腳印,看着海水灌滿,又頑皮地猛踩進去,濺起一片水花,說道:“改革能救國,可救不了朝廷。如果明白這個道理,刺殺目標就不該指向五大臣。而且,立憲派對這樣的暗殺,應該是心中竊喜啊!”
“你的意思是立憲派會利用這樣的暗殺,作爲與朝廷就憲政問題進行討價還價的籌碼?”楊篤生有些恍然,但還不十分確定。
“說對了。”陳文強淡淡一笑,說道:“看過上海最近的報紙了嗎?不正警勸朝廷迅速‘行憲政,融滿漢,以安天下之心;開國會,導人才,以作徙薪之計’嗎?”
“立憲派的?”楊篤生苦笑一聲,說道:“他們倒是真會借力。如此看來,革命盛,則改良衰,反之亦然。這個認識可能是錯誤的。”
陳文強拍拍楊篤生的手臂,說道:“別的革命黨是這樣認爲的,而立憲派在理解上卻要高了一層。改良之遲緩激發革命,革命危及朝廷又推動改革,他們倒是很希望在某些關鍵時刻,革命黨能成爲推進改革的動力。”
“我倒忘了你與立憲派的關係。”楊篤生睜大眼睛,打量着陳文強,揶揄道:“那你是幫他們呢,還是——”
“看看,你還是把雙方的關係看得那麼涇渭分明。”陳文強搖了搖頭,說道:“如果分析二者的政治主張,其實是差不多的,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都是要滿清交出權力,強大國家。只不過一個是體制內的,一個是體制外的。一個是朝廷許可的,一個是朝廷禁止的。在體制外,且被禁止,那能幹的事情就受到很大限制;在體制內,被許可,則可以幹成很多體制外想幹而幹不成的事情。”
“繞口令嗎?”楊篤生翻了翻眼睛,說道:“只是隨便一說,沒有懷疑你的意思。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在同盟會與康梁的論戰中,我們就持中立態度吧!至於《關於准許清國學生入學之公私立學校之規程》,我與鈍初等人也討論過,認爲:此次規則,出於文部省,專言我國學務,且細觀條文,重在辦學方面,留學生是有些誤解、胡鬧了。”
歷史在很多地方都是失真的,中國相當多的近代史書籍似乎一直在說:一九零五年,日本政府出臺了一個旨在侮辱、禁絕清國留學生的《取締清國留學生規則》,於是,在東京的清國留學生們奮起抗議,其中,愛國青年陳天華因此悲憤投海而死。
現在,除了陳天華已經加入復興會,並被調到南洋進行宣傳鼓動工作外,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並不是如此簡單。
清政府要求日本政府立法監管留學生,防止他們被革命黨策反,這是其中一個方面。另外一個客觀因素就是:當時日本民間專門爲清國留學生開辦的野雞學校已經氾濫成災;而且,很多清國留學生的確學風不好,整天在清國人同鄉的小圈子裡瞎混,終日在酒樓、妓院裡遊蕩,耽於酒色,曠課成風,許多清國留學生甚至連日語都沒能掌握好,這樣的學風,的確需要整頓。
而從文字上而言,這部法律本來名叫《關於准許清國學生入學之公私立學校之規程》,卻因爲日本報紙“標題黨”的疏漏,被簡稱爲《清國留學生取締規則》。其中,“取締”二字十分刺眼。報紙一出,留學生和旅日華人譁然。值得注意的是,當時沒有網絡、沒有電視、電臺,日本政府出臺一個新法規,許多清國留學生其實是沒有機會接觸到法規的原文的。許多時候,要靠口口相傳,三人成虎因而在所難免。
這個新規定一出臺,頓時在東京的清國留學生之中掀起了軒然大波。清國留學生紛紛扔下課本,蜂擁衝上街頭,舉行了聲勢浩大的罷課、遊行、示威、抗議活動,風風火火,沸沸揚揚。
其中,以秋瑾爲代表的部分清國留學生,煽動全體清國留學生罷課回國,一些清國留學生更是組成了“糾察隊”,帶上棍棒武器,滿東京跑,看到清國留學生就威脅他們:“你回不回國?”說“不回國”的,立即羣起圍毆之。
但是,終歸還是有明白人。當中有一個清國留學生站出來說:“我們連那個所謂《取締規則》的原文都還沒有讀過,發什麼怒呢?我們是否應該先調查、研究,搞清楚之後,再反對也不遲呀!”憤怒的留學生們當即這樣迴應他:“不用查了,還有什麼好查的?!我們認爲是這樣,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