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風潮之所以稱爲風潮,或者是之所以能形成風潮,在初期自然是得到大多數人贊同支持,並因此而逐漸擴大影響,流行開來,並使當中的精神力量幾乎接近於宗教信仰,鼓舞激勵着仁人志士甘冒千刀萬剮的極刑危險,也要堅持手刃滿清官員。
在這些仁人志士當中,文質彬彬的蔡元培也是崇尚暗殺的革命者之一。他認爲革命止有兩途︰一是暴動,一是暗殺……其中暗殺於女子更爲相宜,所以,他於愛國女學,預備下暗殺的種子。
而當愛國學校還是名爲“愛國女學”的時候,這所學校就圍繞着一層神秘的迷霧。神秘有兩重含義,一是按照清政府頒佈的女學章程,學校場地森嚴,男人勿近;另一層的神秘是,這所看起來靜謐的“愛國女校”,在蔡元培革命理念的指揮下,已經成了一家按照無政府主義信念而開辦,培養革命人才的教育機構。
而蔡大校長不僅將愛國女學作爲一個革命秘密據點,將在此成立同盟會前身之一的光復會,更將此地建設成了革命黨培養暗殺人員與製作毒藥炸彈的基地。在這裡,雜糅會黨、革命團體、招待所集於一身,還是一個試做毒藥、炸藥的實驗室。
在革命的激情鼓舞下,蔡校長自學化學,並積極吸收懂化學的人,組→,..成了研究小組日夜攻關,正在自制方便、秘密、快速、隱蔽的暗殺武器,主攻方向便是毒藥和炸藥。
……
“還是你說得對,她們只是好奇,是我多慮了。”當陳文強和綵鳳走出實驗室大樓後,陳文強說出了自己的觀察結果,給了綵鳳一個安心。
“我就說嘛!”綵鳳如釋重負,笑得輕鬆起來。
“我還有話要向王卓然交代,你坐馬車先回辦公室。”陳文強停頓了一下,又說道:“讓馬車還回這來接我,我還要出去辦點事情。”
綵鳳點了點頭,轉身上了馬車,鞭子輕響,馬車啓動,奔馳而去。
陳文強目送着馬車走運,點着根香菸,深吸了一口,慢慢噴出濃重的煙霧。
雖然不是讀出某人的全部心思,但模糊的片斷也足以讓陳文強知道自己的懷疑是對的。那個長衫的先生確實是在成爲恐怖分子,還有把學生都帶向那條道路的趨勢。
革命要以暗殺的形式進行?這是不是走上了邪路?陳文強從自己的歷史知識中搜索,似乎沒有哪個政權是被暗殺擊倒的,也似乎沒有那個團體是靠暗殺得到政權的。說到底,軍隊才應該是關鍵。即便他可以算是頂尖殺手,即便他訓練了一支殺手隊,可要與國家暴力機器抗衡,依然是以卵擊石。
如果把暗殺作爲武裝暴動或起義的輔助手段,以“擒賊先擒王”的方式使敵人羣龍無首,陷入混亂,那自然是無可厚非。但如果把暗殺作爲革命的主要手段,根本沒有什麼大計劃的配合,陳文強卻要對此持保留意見。
正思索着,漸行漸近的說話聲傳了過來,陳文強走了幾步,在門廳的柱子旁停了下來。
十幾個女學生走了過來,原來是實習課結束了。王卓然走在後面,還有一個女學生在邊走,邊和他說着話。
“我很笨,只怕一輩子也不夠格在這實驗室工作。”金婉珍身體翩然一轉,對着王卓然笑着說道,臉上的紅暈顯得更鮮豔,而且似乎正蔓延到耳後頸間。
王卓然看着這少女的羞態有些出神,不自覺地說道:“誰說你笨了?只要有興趣,肯鑽研,必然無疑會成功的。”
金婉珍的大眼睛緩慢眨動,似乎在凝思,睫毛下垂幾乎掩沒眼球,端正的鼻子彷彿含着神秘,想到明澈時,眼皮開幕一般倏地擡起,晶光的黑眼瞳一耀。
王卓然的心猛地跳動了幾下,這目光有什麼魔力嗎?還是心底一種燦爛東西的覺醒?
“陳先生,您好。”有女生髮現了陳文強,大家都上前躬身行禮。
“大家好,大家好。”陳文強笑着點頭,說道:“今天的實習課結束了?怎麼樣,學到新知識沒有?”
“學到了。”“王老師給我們演示了……”
陳文強輕輕頜首,待七嘴八舌的聲音低下去,才鼓勵道:“好好學,認真學,學好知識,才能爲國家爲民族多做貢獻,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爲國家作貢獻?”金婉珍嘴角上翹,看上去象是譏誚,又象是不屑,“專制腐朽統制之下,人人心如火焚,陳先生卻能靜下心來,真是了不起。”
陳文強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金婉珍,淡淡一笑,“國家和政府是兩個概念,你呀,還是讀書少了,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我愛國家,卻未必愛政府。這句話呀,你回去要好好琢磨。等你理解了,悟透了,思想境界便能上一個層次,也才能在學習上更上一層樓。”
金婉珍微皺眉頭,有些不太明白,別的學生也若有所思,沒有說話。
“卓然,領同學們去小食堂,吃完中午飯再回去。”陳文強吩咐一聲,似乎也失去了興趣,但還是笑着擺手,跟學生們告別。
陳文強獨自一人進了實驗室大樓,等學生們走遠了才慢慢走出來,呆站了片刻,他搖着頭上了馬車,疾馳而去。交代王卓然加強注意還來得及,那個金姓的女生似乎對王卓然有點意思,就讓他們多些接觸的時間吧!
雖然不滿愛國女學的學生別有目的地利用在強卓實驗室實習的機會,陳文強也知道癥結所在,只要蔡元培改變想法,自然也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
閘北龍興茶樓,已經是龍興堂的產業,成爲開香堂、議大事、吃講茶的專用地點。同時,這裡也是龍興堂的一個對外據點,由陪堂大哥李亞溥坐鎮,各處兄弟蒐集的情報多向此地傳送彙總。
此時,日頭正偏西而去,西方天空,渲染了一片紅霞。近處,是杏黃色襯托着藍色的高空。雲塊的空隙處,露出藍色的線條,極其鮮豔。
茶樓的二層已經清走了全部的閒雜人待,只有一張桌子兩邊坐着數人,一面坐着陳文強,另一面則是受邀而來的蔡元培、楊篤生、章士釗三人。蔡元培、章士釗與陳文強是認識的,楊篤生則是初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