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咿?你沒事?”已經換好一身血紅色法袍,準備好起壇的韓遠山一擡眼就是一愣。
門簾開處,滿身汗氣升騰的方榕出現在韓遠山的面前,卻沒有他預料中天妖附體的的那種變異。
“韓老,韓老……”喘息着的方榕面色怪異,有些語不成聲。
“方榕你定定神!韓老,你瞧他的臉。”
還是韓遠山身邊的獨眼客吳冷泉冷靜些,看出來眼下的方榕儘管渾身被汗溼透,但臉上除了神情激動複雜外,並沒有什麼不妥,不但沒有什麼不妥,反而從肌膚和眼神中透出一種說不明白的奇異晶瑩來,讓人看上去感覺非常的舒服和自然,一點都不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該有的狀態。
“嗯?怎麼會這樣!方榕你伸出手來。”韓遠山被他一提醒,也馬上注意到了方榕的異樣,不由的心下大奇。
呼吸稍微平靜了點的方榕依舊心情混亂的說不出話來,只管乖乖的伸出了自己的手,直到此刻,他還覺得剛剛發生的一切就像夢中一般,是那麼的奇怪和不真實。
“脈象平穩有力,體內氣機流動如珠,體外膚色廣潤,怎麼會這樣?”握着方榕的脈門,韓遠山再次陷入了驚訝。
此時的方榕不但沒有自己預料中的不妥,而且氣機和狀態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好。不單是這樣,就連每次沾身都能立刻感覺到的那股子冰冷似乎也淡了不少,就好像其中缺少了點什麼似得。
怎麼會這樣?自己當時明明感到方榕體內被封印着的天妖整個的爆發了啊。不但爆發了,而且當時感覺裡,這次天妖之力的爆發要比以往的厲害的多,似乎當時五鳳印和朱雀鏡都失去了壓制效果的樣子,怎麼方榕他體內反倒會出現這種天妖被進一步壓制住了的樣子?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被封印的天妖那股陰冷裡似乎還少了什麼東西,會不會和這個有關係?一時間韓遠山手搭在方榕伸出的胳膊上陷入了沉思。
“韓老,我是不是比以前好點了?”良久之後,忐忑不安的心境逐漸平靜了下來的方榕小心翼翼的帶着滿眼的期望低聲問道。
“哦!是的,不但氣機渾厚了不少,就連體內天妖的氣息也變的似乎淡了一些。”回過神來的韓遠山放開搭在他脈門上的手指,點了點頭。
“那看來它說的是真的了。”
聞聲方榕臉上一下輕鬆了,整個人也彷佛鬆了發條般的鬆弛了下來。
“你說的他是?”韓遠山眼神一凝,他聽到了方榕剛纔嘴裡的嘟囔,心下越發的感覺奇怪了。
“看來方榕讓韓老擔心了,請先坐下,等我慢慢說給你們聽。我自己到現在也弄不大明白它到底是誰,所以跑上來請韓老給分析分析。”
輕鬆下來的方榕臉上再次浮現出那種激動和迷亂兼而有之的神情,深吸了口氣平靜了點後,緩緩說道。
“我整個今晚都感應到你在非常危險的邊緣,怎麼會忽然變成了現在這個結果?你說的他是不是和這結果有關?”坐下後,韓遠山又回覆了往日的淡然和鎮靜,總之,對他來說方榕沒有什麼大不妥就好。
“韓老感應到了不錯,我因爲心情太壞,結果在醫院門口處忽然出現了異變。原本我也沒覺得什麼,韓老你也知道,這十年中,幾乎每個月它都會這麼忽然的小小折騰一次。所以這次我也沒有特別緊張,儘管心裡也覺得它這次忽然的折騰來的有些突然,但當時我只是以爲因爲自己心情太壞,心思全放在別的事上,忽略了它開始時的症候所造成的。
可是等我趕緊回到房間入定後,這才發這次和往日絕然不同,入境後,不但我本身的氣機鎖不住它的波動,就連後來加上五鳳印和朱雀鏡的力量都不能讓它的波動平復下來。不但如此,它這次的劇烈波動還帶着一種這十年來我從沒體驗過的一種古怪吸力,這漆黑的古怪吸力當時就給我一種它正在不停旋轉着要將我的神識完全吞噬的奇怪感覺。
我一直拼命本能的維持着神識的清明,抵擋着它的吞噬,可是它帶着的那種古怪吸力越來越強,那種能讓我神識眩暈的旋轉也越來越快,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神識被奪,終於被它吸入了一個彷佛永遠都探不到底的深淵。”
方榕說着說着,不能自己的全身輕顫着,又陷入了當時那可怖的絕境之中。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不停高速旋轉着的自己不停的往下掉,往下掉,似乎永遠也掉不到底。
勉強維持着最後一絲清明的神識裡,僅餘的本能在宛若怒潮般一浪高過一浪的眩暈中,將烙印在生命最深處對於黑暗和不可知的那種恐懼完完全全的都挖掘了出來。
鋪天蓋地撲面而來的眩暈和深入到骨髓裡的可怖恐懼在掉落的半路上就將他神識裡僅有的清明無情的摧毀,就在彷佛將一切吞噬的漆黑中,他完全的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方榕在一聲恐懼到極至的尖叫中猛然醒來。
睜開眼,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擡頭望,映入眼簾的同樣是一片叫人絕望的漆黑,低下頭、轉身望,天上地下,包圍着他的就是一片什麼都沒有的漆黑。
他大叫,耳際聽不到一絲的聲音,纏繞着他的,就是一片死寂,什麼都沒有的漆黑。他跺腳,腳下卻感覺不到任何實質的物體,他想伸手扯自己的頭髮,卻發現感覺不到自己手的存在。很快的,他發現除了將要瘋狂掉了的意識以外,這團令人絕望的漆黑裡,其他什麼都沒有。
沒有天也沒有地,沒有聲音也沒有絲毫光亮的死寂漆黑中,他緊張顫慄的意識開始慢慢在什麼都沒有的絕望中變得鬆弛和渙散,令人瘋狂的恐懼隨着意識的鬆弛在逐漸逐漸的遠去,而自我的意識也在恐懼遠去的鬆弛中緩緩的渙散和消失。
致深的漆黑中,作爲方榕這個人的烙印正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漸漸的失去。
就在意識中最後一絲“我”的感覺也要散去的一瞬,漆黑的空間中忽然閃起了一道耀眼奪目的亮光。
這先是一絲絲一線線的亮光就在吸引住他最後那一抹僅存的意識後,彷佛也感應到了他意識的纖弱和隨時都會散去的危險,於是就在一聲能將死人驚醒的轟然巨吼中迅速的變粗變亮,轉眼之間就讓這無窮無盡的黑暗天地變成了讓人連眼都睜不開的光明之地。
璀璨奪目宛若太陽般燦爛的光明中,方榕隨着光明重新茁壯起來的自我意識就在聽力回覆的第一瞬間,聽到了那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巨吼。
那是蠻荒蒼涼的萬里荒原上,萬獸齊吼的淒厲叫聲,那是萬獸之王的巨獸在窮途末路的絕望中,用全部的生命和尊嚴發出的最後一聲震天長嚎。
淒厲的而又悲涼的震天長嚎中,方榕彷佛看到了一望無際的荒原中,鋪天蓋地的烏雲下,縱橫萬里的狂風正在橫掃着大地,遮蓋了整個荒原的無數人高枯草在狂風中齊齊的都往一個方向倒去。遙遠的天際,一座挺拔高峻的山峰就像一把破天的利劍,筆直的插向黑沉沉的空際,峰頂上,有物仰天傲然長嘯,與耳際的聲音混爲一體,震徹天地。
能將人耳朵震聾的震天長嚎在方榕的耳際轟鳴,好似無窮無盡的悲涼聲浪拔高到顛峰忽然又轉爲雄渾和激昂,聲震萬里。
全身血液沸騰中,方榕眼前幻境再次變化,蒼涼蠻荒的荒野漸漸被遮蓋整個大地的森林和綠色所代替,天空中萬里無雲,一輪朝陽金燦燦的高掛在空際,揮灑着溫暖的光線普照着整個大地。
輕風吹過,綠色的森林翻滾着綠色的波浪延伸到無邊無盡的天際,森林中,花朵爛漫,綠草如茵。遠遠的森林深處,一粗一細,兩股同樣雄渾和激昂的聲浪糾纏在一起,和此際全身血氣激盪的方榕耳邊迴響的那聲長嘯聲渾然一體,久久的迴盪在他眼前的幻境和身處的光明世界裡,再也不能分出彼此。
全身血液在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長嘯聲裡沸騰的不能自己,不知何時,方榕口中也發出了同樣雄渾和激昂的震天長吼,久久沒有停息。
一口氣盡,氣血激盪不已的方榕忽然發現眼前的奇景再次被耀眼奪目的光明所遮去,心神一震,直到這時才忽然注意到一直迴響在耳際的長吼聲也早已經消失。
“小子,你很不錯,很不錯!”
就在他猛然醒悟到自己眼下處境的同時,一個巨大的聲音忽然在整個無邊無際的光明世界裡迴響了起來,這聲音是那麼的巨大,轟然迴響着,從天上地下,前後左右一起向方榕的耳畔涌來。
“誰?你是誰?你是天妖對麼?”
已經完全回想起來自己今晚一切的方榕頓時緊張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爲何現在的自己除了意識以外的身體那兒去了,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爲什麼會聽到和看到那些東西,但是此刻,他心裡清晰的知道,自己面對的可能就是自己苦苦抵擋了十年之久的天妖,此外別無。
“天妖?哈哈哈,不錯,老子就是你們口中所謂的天妖!小子你害怕了麼?”巨大的笑聲發出的聲浪震的方榕耳膜生疼眼前發黑,可他慌亂的心卻就在這一刻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怕?有什麼可怕的?從十年前我就知道會有今天這個結局,要怕早就怕了,還用等到現在麼?只是微微覺得有些不甘心而已。”方榕平靜的聲音裡確實聽不到一點怕的意思,至多隻在話語中流露出了淡淡的無奈和倦意。
“哈,想騙老子?怎麼老子在你的意識中看到你還對那麼多人和事放不下?這樣的你會不怕?”
在方榕說完稍停了一會之後,那個巨大的聲音再次在這光明的世界裡轟然響起。
“每個人都有他們各自的命運,放不下又能如何?我自問盡力了即可!”方榕愣了一下,有些悵然的淡淡說道。
他不明白這天妖爲何能看到自己意識裡的東西,但是眼下,妖爲刀俎,我爲魚肉。他自己連它到底是什麼,這聲音到底從那裡傳來的都不知道,還能反抗些什麼?再說此時的他心裡還充滿了最終還是被天妖得逞了的遺憾和對自己這一身感情和命運的慨嘆,根本就沒多少想反抗的念頭。
這麼多年的堅持,他的心已經很累了。累得心裡就連被天妖得逞後的恐懼和憤怒都是那麼的淡薄和漠然,竟連心湖裡那種終於解脫後的平靜和悵然都打不破。
“只求心安?哈哈,你這小子還真有意思,怪不得能在我沉睡的時候能抵擋住它十年,不錯,不錯,我欣賞!”
方榕什麼樣的回答都想到了,卻怎麼都沒想到自己能聽到的竟然是這麼一句古怪的話語,一時間整個人都呆住了。
“我沉睡的時候能抵擋他十年?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不是天妖?那麼天妖又在那裡?他又是誰?”
突如其來的問題就像漫天飛舞的塵埃,感覺的到卻抓不到手裡。方榕頓時陷入了一片爛泥般的混亂中不能解脫。
“我是我,我也是它,但它卻不是我。”彷佛完全清楚他腦海中混亂的思緒,那巨大的聲音再次在他耳際響起。
隨後就在他剛要開口問“我是我,我也是它,但它卻不是我。”這句亂七八糟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時,那巨大的聲音又開始了迴響:“這句話的意思如果你有命又肯努力的話,不遠的將來你就會明白。否則,你明白了也是白搭。不過這次小子你的命大,正好碰上六十年纔會醒一次的我,而小子你這一生的際遇也夠悽慘,悽慘處能比上老子我倒黴時的十分之一,再加上你也和我那幾千年沒見的兄弟一樣的姓方,罷罷罷!就讓老子幫你一次吧,反正對現在的老子來說,當年從你們漢人跟前學來的這點破東西也再沒有一點的屁用!
這次老子便宜你,就當是從此和你們漢人徹底劃清一切關係。如果這樣你還是阻擋不了它的降臨,那麼就當是這賊老天還給你們漢人當年害我的報應!”
那巨大的聲音說到這裡猛地好像激動了起來,更巨大的聲浪忽然響徹了整個無邊無際的光明之地:“賊老天,你以爲千年之後再給他們報應,我會感激你麼?我呸!當年我兄弟能逆你而行,今天我老子我照樣也當你是個屁!哈哈哈,你有本事再用雷來劈我,來劈我啊,哈哈哈!”
狂猛的笑聲就像滔天的巨浪,打的方榕神意中一片眩暈,剛剛恢復不久的意識又有將要散去的趨勢,方榕心下大急,不顧一切的狂吼了起來:“前輩,停一下,停一下。”
或許是那聲音發泄夠了,也或許是方榕微弱的聲音被聽到了,那狂笑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
“小子你聽好了,口訣我只說一遍,能不能記住就看這狗屁老天給你安排的命了。現在你體內不但附有你們所謂的天妖,也就是我,哈哈,還有五個沒什麼屁用的小陰魂,咿,不對,還有股更沒什麼屁用的怨念殘存着不願離去,加上你自己,簡直可以說是亂七八糟。哈哈,這要在當年,你們漢人中或許有些人能幫上你,但是現在,我想外面這一塌糊塗的世上已經沒有什麼人能幫到你。
你身上箕子那老傢伙的後輩給你下的那個五鳳印和你胸前的玄鳥鏡治標不治根,也幫不了你多久,所以以後剩下的這點時間裡,唯一能幫你的,就只有你自己。小子你仔細聽好了‘虛含虛,神含神,氣含氣,明含明,物含物。達此理者,情可以通,形可以同。同於火者化爲火,同於水者化爲水,同於日月者化爲日,同於金石者化爲金石。’小子你記住了?”
豎耳細聽方榕一愣:”記是記住了,可是怎麼聽着這麼耳熟?這不是《化經》裡大同的幾句麼?難道這些話還有什麼別的意思?”
“笨蛋小子,小子笨蛋!老子不知道什麼狗屁《化經》,不過這幾句話你既然早就知道,十年時間卻對自己體內的這些東西一點辦法都沒有,看是老子是白費心機了。走了,走了,又他孃的到時間要睡覺了。”
無邊無際的空間中,燦爛無比的光明世界在這越來越輕的巨大聲浪裡逐漸歸於黯淡,隱約的,納悶不已的方榕就在無盡的漆黑重新君臨前的瞬間,聽到飄飄渺渺的傳來這麼幾句:“混沌元始,一氣化散,天地神氣,新舊交續,一氣同歸,令人不死。哈哈哈,笨蛋小子你太弱了,就等着另一個我重新君臨這片大地吧,哈哈哈!”
就在這聲音消失的瞬間,充滿着絕對冰冷的無盡黑暗又重新籠罩住了這片不知名的空間,隨之而來的,還有絕對邪惡殘暴到令人氣血都要凝住的狂暴氣息,這憑空而來的狂暴怒潮就像天風海雨一般的向陷入沉思的方榕捲來。
“混沌元始,一氣化散,天地神氣,新舊交續,一氣同歸,令人不死。”可此時,方榕全部的神識整個都陷入了這幾句似乎讓他靈光一閃的話裡,並沒有感受的這股狂暴的衝擊。反倒在不知不覺中,神識隨着內心忽然而來的領悟,晉入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空靈之境。
此時,如果方榕自己能夠看到房間中盤坐在地上的自己的話,他就會發現,原本如山般墳起無數肌肉的龐大身軀在逐漸緩慢而又堅定的平復下去,肌膚上宛若墨玉一般的深綠色也隨之被淡淡的紅芒照耀着,恢復成肌膚原本的肉色。
與此同時,奇怪的是他身上晶瑩到有些透明的五鳳印發出的紅色光芒也隨着他越來越悠長,越來越細不可聞的呼吸聲而慢慢的淡去。頭頂上,朱雀鏡形成的光罩中間,那道墨玉般不停蠕動着的裂紋也隨着朱雀鏡赤紅色的光罩慢慢的變淡消失而消失,最後的一切變化都在方榕完全停住了外呼吸的同時歸於了平靜。
房間裡,再次被寂靜的夜色所統治。
當他被呼嘯而來的警車和隨之而來的殺氣觸動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是似乎根本就沒有夜色遮掩下的房間內四散飄落的衣服碎片和玻璃碎片,眼前並沒有怎麼經常打開的電視機屏幕上,也爬滿了無數蜘蛛網般的裂紋,眼見着就是廢品了。
可方榕迅速回過神來的注意力還是被樓下響起的緊急剎車聲和紛亂的腳步,還有在自己窗戶上不停閃動的手電筒刺目的光亮所吸引。
隨即,他感應到了一股非同一般人的強大精神力迅速的臨近,幾乎本能的,他就在眨眼的功夫起隱匿起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氣息,凌厲的精神力就像探照燈般的掃過房間內的各個角落,隨即緩緩的退了出去。
方榕依然保持着雕塑一般的動作一動都不動,就連身上的汗毛也保持在和前一瞬毫無二致的位置。果然,眨眼的功夫,退出去的精神力就像閃電一般的再次突然君臨房間,隨即才極快的退了出去。
這時,方榕閉上的雙眼之前,緩緩出現一副奇異的畫面,就在自己窗前的樓下,無數飛蟲的殘肢斷翅鋪就的黑色地面上,幾部遠遠停下的警車車燈的交匯處,自己今天下午在警局門口見過的那個當時給了自己不小壓力的年輕男人臉色蒼白的站在那裡,他身後幾步的地方,被達叔稱爲孟組長的亮麗女人手中握槍,一臉警惕的盯着自己的窗口,他們身後更遠些的地方,以達叔爲首的七八個警察正在躡手躡腳的擡着地上的躺倒的人。不知道爲何,那邊的地上躺倒了一大片人。
他們身後,另有十幾個荷槍實彈的武警和警察舉着手中的武器,齊齊的也指向自己的緊閉着的窗戶,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天,這是怎麼了?難道是他們發現長風那幫人就是被自己屠掉的了?好像不可能啊,難道另有原因?”
沒了那股精神力窺探的方榕見狀倒抽了一口涼氣,顧不上驚訝自己緊閉的眼前爲什麼會出現這麼一副奇怪的畫面,儘管他內心深處的直覺也斷然的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就是眼下自己窗外的一切。但是現在的他根本顧不上細想這些,只是想着怎麼儘快解決眼下被警方四面圍住的困境。
就在心中爲此發急的瞬間,他耳邊卻忽然隱約傳來了畫面中那亮麗女子的說話的聲音:“楊冰,那傢伙還在不在房間?”
方榕的精神一下子高度集中了起來。
立刻,他閉着的雙眼之前那幅圖像馬上千百倍的清晰了起來,就連那個被稱爲楊冰的年青男子脣邊未曾刮乾淨的胡茬都瞧的清清楚楚,這奇異的現象讓方榕心中覺得怪異無比。
“現在感應不到了。奇怪,那裡跑來這麼厲害的怪物?竟能在我眼皮底下消失的無影無蹤,而我卻連一點動靜都感應不到。”
畫面中楊冰蒼白的臉上流露着一股不能置信的神色,頭也不回的低低說道。
“會不會藏起來讓你感應不到了?要不乾脆我帶人摸進去偵察一下?”
“千萬不要!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你這一上去,不但自己會有生命危險,就連這裡所有人都會有致命危險。”楊冰聞聲大急,扭頭低聲急促的說道。
“那要怎麼辦?就這樣什麼都不坐的守在這裡?”孟勝藍低聲嘟囔着,打消了帶隊衝上去的念頭。她儘管對這樣無所事事的狀態大是不滿,但是對楊冰的緊張和不安還是看在眼裡的。那是一個身經百戰的特殊戰士的不安,同樣也算是身經百戰的她對他這點信任還是有的。
“那你說裡面那傢伙會不會就是你今天查過的屋主方榕?”忍了一會,孟勝藍又悄聲問道。
聽到他們提起了自己的名字,方榕的神經繃緊到了極限。
“裡面那東西絕對不可能是他,這點我確信。”楊冰稍有不耐的快速答道。隨即又忍不住回頭斜了孟勝藍一眼:“孟組長要是身體沒事了就請過去達叔那邊幫忙。”說完不等孟勝藍回話,又轉頭回去閉上眼小心翼翼的凝神感應着周圍哪怕是最微小的動靜,防範着極有可能出現的另一次危機。
樓上的方榕聽完他們最後的這兩句對話,嘴角不由自主的展開了一個燦爛的微笑,隨即拿出與他“暗修羅”的實力絕對相符的閃電般身手,飛快的從牀邊拿起一套衣服穿到身上,隨即大手一揮,兩手之中忽然就多了一團緊緊裹在一起的碎布條,隨即身子就在平地旋起的那一縷微風中消失不見。
空蕩蕩的房間內,只有滿地的玻璃碎片還見證着剛剛在這裡發生過的一切,可原本拋灑的滿屋子到處都是的碎衣布條卻都已經和憑空消失的方榕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也不見蹤跡。
樓下,凝神感應的楊冰忽然被空間中一絲奇異的波動一觸,等他馬上調整精神趕忙追去時,卻發現一切又似乎變的風平浪靜。
而方榕身影再次幻顯在聊城地界上時,已經到了從聊城去韓家寨的山路口。憑空出現在路口上的他滿臉不能相信的低頭打量着自己的身體,手中還傻傻的捧着那團衣服的碎片。
“怎麼可能真的能做到呢?怎麼可能呢?”
已經有些西斜的朦朧月光下,他素來溫和的臉上從裡到外都顯示着一片驚奇和激動,混亂了良久,他纔在滿頭滿腦的不解和驚喜中,雙手重重的分開一拍,將手中裹成一團的衣服碎片化爲飛灰,隨風拋開。
隨後他邁開雙腳,強忍着滿腔想要長嘯的衝動,飛快的往韓家寨方向狂奔而來。
“你說你腦子裡只想了下禹遁,下一剎那身子就出現在進山的路口?”瞪大眼睛聽完方榕說的這些經歷,韓遠山被他最後的這幾句話聽的楞住了。
根據以往他對方榕的瞭解,剛剛拿到自己殷巫秘本的方榕絕對不可能在這麼短短的幾天內,就將裡面比較神奧的禹遁練成,就算能勉強練成,也不可能就在隨便想一下的功夫裡發動,就算髮動了,也不該一下子遁出這麼長的距離。
究竟方榕在那短短的一定之間領悟了什麼呢?他說起的那個在一團光明中響起的巨大聲音到底是不是天妖本身?
一切想起來都徹頭徹尾的透着那麼一股子陰謀似的混亂和詭異,就連以韓遠山自己近百年來浸淫在巫門神秘世界裡的經驗和見識,這會都理不出個可以說服自己的解釋,難怪眼前的方榕會顯得這麼驚訝而又激動了。
“方榕你額間天妖盤踞的那裡似乎少了點什麼東西,你自己感覺到了沒?少的那是些什麼?”沉吟了良久,不能找出合理解釋的韓遠山只好再次將目光投向了滿臉期待的方榕。不知怎得,他忽然發現現在的方榕不但臉上的氣色好了許多,就連時刻隱藏在眼神深處的那一抹悲傷也淡薄了許多。
這一發現讓他再一次的暗暗琢磨了起來。
“我自己的感覺,好像是將體內那殘缺的五鬼給全部煉化到自己的氣機裡面去了,不過我現在也不能完全確定。因爲我要驅動它們的時候,它們的能量還在。可是,可是好像又和以往驅動的時候感覺完全不同。咳,我自己也說不明白。”
有些孩子氣的,方榕癟笑着在他最信任的韓老面前撓起了腦袋。
“冷泉你怎麼看這件事?”韓遠山淡淡的一笑,也不去再管他,扭頭向一直沒有說話的獨眼客吳冷泉問道。
“應該不是壞事,韓老剛檢查的時候,我也注意感應了一次,他現在的狀態要比前幾天好了很多,而且似乎在精神的層面更有了不少玄奧的變化。具體是什麼我也說不上來,不過應該不是壞事,而且這變化還有可能在不遠的將來帶給他更多的轉變,我覺的咱們大家都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精光閃爍的獨眼緊緊盯着方榕的雙眼,吳冷泉神情凝重的一個字一個字的斟酌着說到。到了最後,他稍微停了一下,頓了頓後又說:“方少兄如果不介意的話,冷泉這邊有套我祝由宗傳下來的小把戲,和收斂氣機有關,不知道少兄你有沒有興趣?”
“收斂氣機?”方榕聞言一愣,還沒等他再問,身邊的韓遠山笑了:“他和我殷巫無緣,冷泉不必如此,叫他小方或者方榕就行。”
“只是個小把戲,不妨事的。呵呵!”獨眼客吳冷泉罕見望着韓遠山笑了。
韓遠山見狀,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再沒有出聲相勸。他知道吳冷泉完全是看自己面子,又以爲方榕就是自己朱雀宗內定的未來宗主,纔會給方榕傳他門內的秘術。
不過自己和方榕之間的關係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再者方榕也確實需要專門的秘術收斂他此刻身上肌膚和眼中流露出的那些痕跡,而這方面祝由宗的“斂神術”確實別有玄機,所以也不在阻攔。
“那就謝謝吳老了。”方榕這時也通透無比,一看韓老不在出聲,便趕緊向吳冷泉抱拳長揖。
“那就附耳過來,呵呵!”看起來此時的吳冷泉心情確實不錯,短短的一小會功夫裡竟連着輕笑了兩次,這讓他素來悽苦木然的臉上看上去也多了幾絲慈祥和善的味道。
“祝由宗?莫非是以往中醫中的祝由科醫生組成的宗派?”方榕在依聲湊耳過去的瞬間,在心裡暗暗的想到。
先不說方榕他們在這邊正屋中且驚且喜的傳道試功,小院的西廂內,久候不見方榕來臨的羅發榮和趙三兩人此時也因爲緊張的太久,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用打開話匣子的方式來排解內心的緊張和鬱悶。
一向冷麪的張振自然不會在羅發榮在場的時候有那麼好的興致說話,而激憤過後,傷體難支的王小明此時也已經悶悶的進入淺睡之中。西廂清冷的如豆油燈照耀下,只有趙三和羅發榮在天南海北的神聊了。
聊了一會閒話後,已經在羅發榮的苦勸之下斜躺在土炕上的趙三忽然話題一轉,笑着問道:“羅頭你和方榕是怎麼認識的?咱們屋內的這些人裡好像就你和方榕認識的最久了,怎麼樣,有興趣給我們說說麼?”說完,他憔悴的眼神明顯的掃了八仙桌邊,精神忽然一振的張振一眼。
挺着那麼中的傷,神經忽鬆忽緊的繃了大半夜,也確實讓他有了身心皆疲的感覺,可是沒辦法,他還得挺着。因爲在沒有得到方榕確切的消息前,除非他支持不住昏了過去,不然,他就算是躺下也會睡不着。
這一點,他自己心裡清楚的知道。
羅發榮一聽一看,頓時也明白了趙三的意思,望着趙三憔悴疲倦的樣子,他也不好在此時再和張振一般見識,於是就裝作很開心的樣子接道:“我想也是,我認識小方是在六年前,三哥你呢?”
“我和他認識不久,羅兄你儘管說,不必客氣。“趙三知道這是人家在和他客氣,於是也客氣的說道。
“我六年前認識第一次遇見小方的那會,正好是一個夏天的傍晚。三哥你也都知道我們那邊夏天的炎熱。所以吃完晚飯後,很多人都會去海邊散步乘涼。
那天我也是去海邊乘涼,一直在海邊待到天很黑了才往回走,結果在回來的路上,看到海堤邊的路燈下,一羣人正圍在那裡下象棋,不過和平時下棋圍着的都是老人不同,我注意到那天那邊圍着的都是一羣年輕人,吵得非常厲害。
因爲那羣正在吵鬧的年輕人裡有幾個我認識,都是我們那邊一羣飛車黨裡的小飛仔,所以就覺得有些好奇,他們這羣人怎麼會忽然有這麼好的耐性跑來海邊下象棋?
結果我過去一看,原來這羣飛仔的老大黑魚正在和一個胖胖的帶着眼鏡的年輕人在那邊賭棋。我一看就明白了,那胖胖的年輕人靠擺棋局賭錢混飯吃,是個高手,那會他擺出來的棋局正是有名的“七星會聚”。他那邊老將下已經壓着不少錢,看來有不少收穫。
本來我一看是這種江湖小把戲,而且是想從這羣飛仔手裡贏錢,轉身就想走開。因爲我知道,十有八九,最後這年輕人不但贏不到錢,而且還會被這羣飛仔打個半死,搶光他身上所有的錢,對這種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的小事件我實在沒興趣多理會。
可是就在我剛要離開的時候,或許是我職業的本能敏感吧,我忽然覺得那擺棋的年輕人有些奇怪,那麼熱的天,他居然還穿着一身黑色的長袖、長褲衣服,就連脖領釦都系的嚴嚴實實。
他就那麼盤腿坐在大堤上,靜靜在衆飛仔吵吵鬧鬧的支招聲和爭論聲裡,等着飛仔的老大走棋,臉上看不到一絲激動或其他的表情。
當時也說不上什麼原因,我忽然就對這個年輕人有了興趣,所以我慢慢地退到一邊,遠遠的抽着煙看他們賭棋。
果然沒出我的預料,沒過多一會,那邊便亂了起來。輸了棋,惱羞成怒的飛仔們不但搶了他棋盤上的錢,而且還把棋子都扔到了海里。
都這樣了他們還不解恨,一羣人又在那裡使勁毆打一直都沒有反抗,不停求饒躲閃的年輕人,逼他把身上的錢也交出來。
看到這裡我很失望,正想轉身離開,忽然就聽到那邊響起了一聲很恐怖,充滿着獸性的嚎叫。那聲音非常的淒厲,帶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讓我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結果等我回頭的時候,這才發現剛還一直在求饒躲閃的年輕人,忽然變成了一個了無敵的高手,他黑色的身影在路燈的照耀下,就像一道黑色閃電一般的穿行在那羣驚慌失措的飛仔之間。
沒有人能擋得住他的隨手一擊,他每一次揮拳,每一次出腳,都有飛仔們的身體倒地和拋飛,伴隨着飛仔們的倒地和拋飛,一聲聲骨頭斷裂的脆響聲和淒厲的慘叫聲響成了一片,不過這些聲音卻怎麼都比不上那年輕人口中邊打邊發出的獸性長嚎來得嚇人和驚心。
我當時的感覺就是那年輕人在那一瞬間,已經不像是人,而是就像來自黑暗地獄的修羅,在那裡無情施展着自己的暴烈和殺戮。
也不過轉眼的功夫,剛還張狂到不可一世的那十幾個飛仔就在不停起伏的慘叫聲和哭嚎聲裡倒了一地,唯一跑掉的兩個是自己跳海的飛仔。等我過去看的時候才發現,地上躺倒的那羣飛仔並沒有被那年輕人殺掉,可是也沒一個輕鬆的,不是被他折斷了手腳,就是被他打斷了肋骨,總之他們在那一刻都統統變成了傷殘人士,躺倒了一地。
等我走過去時,站在那堆傷殘人士中間,那個好像在閉目養氣的年輕人忽然睜開了他的眼睛向我望來,我當時就被嚇了一跳。
那是一雙怎麼樣的眼睛啊,就像剛從血池裡泡過一樣,一雙眼眸就連瞳仁都帶着一種瘋狂的紅色,被那雙眼睛盯着的我,感覺就像被幾千只已經餓瘋了的野狼盯住了一般,全身上下都被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恐怖和絕望包圍,就連腦海裡,都似乎充斥滿了遮天閉日的瘋獸們的咆哮。
當時,就在我被這種種的可怖感覺壓得神經即將崩潰的邊緣,他又閉上了眼。隨即在神魂迴轉的我耳邊就聽到他問我想幹什麼。
在他閉上眼後,圍繞着我的種種不安和恐懼就慢慢消退了。於是我趕緊說出我的意思,在給他解釋完黑市拳壇到底是怎麼回事後,他想都沒想,乾脆的答應了。
從此以後,我的旗下多了個無敵高手,黑市拳壇上,也多了個不敗的神話“暗修羅”。其實他剛到我那裡的時候,經過我的觀察,他實際上並不會什麼太高明的武技,可是他出手的時候手腳快如閃電,力量更是大的不可估量,再加上他幾乎能毫髮無傷的經受住任何高手的全力擊打,還有就是他幾乎能在見過任何一種招式的瞬間,便能以同樣的招式反擊回去的驚人記憶力和理解力,這一切成就了他不敗的神話。”
一口氣說道這裡,羅發榮舔了舔發乾的嘴角,在一絲黯然的神傷裡,摸出煙來剛要點上,又忽然想起了房裡還有兩人受了重傷,於是又有些尷尬的停住了。
“羅兄請繼續說,給我也發一顆!”依坐在那裡聽得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的趙三此時一看到煙,被壓制了許多時日的煙癮也不由得被勾了上來。
看到趙三咳嗽着點上煙的狼狽模樣,八仙桌邊坐着的張振嘴脣一動,隨即又緊緊的閉上了。因爲他看到趙三在咳嗽之後,深吸着煙時的臉上那陶醉的樣子,便硬是忍住了。
深深的連吸了三口,趙三在五臟六腑抽痛後的那種熟悉的舒展和微癢中,睜開閉上的眼睛,笑意盈盈的對正好笑的望着自己的羅發榮說道:“真過癮!羅兄你請繼續說,我急着聽後文呢,呵呵。”
看到趙三抽菸時那種過癮和貪婪的樣子,羅發榮忽然發覺手裡的煙也分外的有味道了,於是他也狠狠的深吸了兩口之後,這才輕晃着微薰的腦袋繼續說開了。
“自從有了他之後,我在圈內的威風一時無倆,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日子真是我這一生裡最輝煌,最得意的一段日子。
可惜這樣的好日子過的並不長久,在他跟了我一年七個月零十一天後,他卻很突然的給我說要走,一切發生的就像他來得時候那般的乾脆和突然。我不知道他是爲了什麼,可是當我看到他說話時臉上的那副表情,我便知道不管再說什麼,都留他不住了。
從此,他一去不見蹤影。原本,我還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呢,誰知道,在時隔這麼多年後,在我被小人出賣,最落魄,最失意的關頭,他又奇蹟般的出現了。”
說道這裡,心中感慨萬千的羅發榮不由恨恨的瞪了眼在那邊臉色漠然的張振,覺得心裡還是象有根刺扎着一般的不舒服。他至今都沒想通方榕爲何在幫了自己這麼多以後,卻偏偏在對付張振的這件小事上不肯再加一點點勁,整死麪前這個不管什麼時候看見,都讓他心裡憋悶的要死的叛徒。
“羅剝皮,說話不必藏藏掖掖,我知道你至今都還在對我懷恨在心,但是我還是當初說得那句話,你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我不會再作解釋的。”一直不吭聲的張振忽然坐直了身子,瞪着他的那雙冷眼硬邦邦的開口說道。
就在趙三眯着眼揣摩眼前這兩人話裡的意思,猜測他們倆到底有什麼不對的時候,忽然就聽到門口傳來了方榕好像非常輕鬆的聲音:“張振,羅頭,來的時候你們不是當面答應過我放棄前嫌,不在舊事重提了麼?怎麼現在又鬧開了?”
隨着話音落地,比三四天前瘦了一大圈的方榕帶着難以掩飾的笑意推門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