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死了!
這是所有聊城人一覺醒來後聽到的第一個驚人消息。
還沒等他們把這個消息完全消化,聊城的街頭,又有一大羣遊行的工人給了他們更多的驚訝和談資。
因爲和死了的趙三一樣,這次遊行的工人現在都屬於最近在聊城迅速崛起的同一家公司,七星。
近來車水馬龍,同樣屬於七星公司旗下的醫館七星齋,今天卻和昨天一樣,依然大門緊閉。
很快,七星公司要完蛋了的傳言就在聊城內四處散開。一時間聊城街頭巷尾,到處都有人在熱切的議論着此事。而默默守護了他們數年之久的趙三之死,只不過變成了很多人討論這個話題時的一個論據。
但也有人爲趙三的突然死去而唏噓不已。其中,除了趙三原先的那幫兄之外,至少還有個一心想抓他的達叔。
此時,達叔就在衆多敵意的目光注視下,有些黯然的給趙三的靈前上香。
就在幾天前,他還日思夜想的要抓趙三歸案,甚至不惜在抓住趙三言談之間的破綻後,爲了避開本地勢力的干擾,不計後果的藉助楊冰他們專案組的力量來對付他。
但是現在,當他面對着被醫生和楊冰雙重鑑定過的趙三的屍體,心裡卻又涌上了對趙三深深的惋惜和空虛。人死如燈滅,原本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就在面對着趙三尸體的時候,他卻忽然覺得自己已經老了,因爲這一刻,他的心很累。
“夏老大,既然趙三死了,我答應你的事就算完成。我走了。”
就在達叔在聊城給趙三上香的時候,省城四海總部的董事長辦公室裡,茅山丁若癡靠着敏銳的聽力聽到話筒內傳來的消息,知道趙三死了,站起來就準備走人。
要不是那天他機靈躲的快,自己和那些旁門左道一起爲四海辦事,在路上劫殺那個被碧崖子發現是刺客的趙三的事,就要被自己師叔他們給發現了。
其實那天他一躲過師叔他們立馬就想離開這裡,只可惜事先已經收了人家四海太多的錢,又怕這麼一走以後會給帶來更大的麻煩,所以就耐着性子在這裡多等了兩天,現在既然那個連中了碧崖子和自己三記重手的趙三死了,那麼現在不走更待何時 ?
站起來的時候他心裡已經想好了,如果這個夏永忠這次要是還糾纏的話,就和他翻臉!
“呵呵,丁天師這麼急是準備去哪啊?還有錢等着你來賺呢。”可他沒想到,這次要他留下的人並不是面前這個滿臉詭笑的四海老大夏永忠,而是身後推門而入的一個老人和一個年輕人。
剛要發火的他定睛一看,愣住了。來的人是自己以前的認識的,號稱龍虎山一代宗師的蒼龍真人和他孫子劉英奇。
他們來這裡幹什麼?以他們的身份地位,又怎麼可能會和四海幫這樣的黑道勢力混在一起?
似乎就在一瞬間讀懂了他臉上驚訝,就在他的身體被劉英奇瞪眼定住的時候,耳邊傳來了蒼龍真人的哈哈笑聲:“因爲有錢途,所以我在這裡。”
但是此時的他,已經顧不上分辨他說的是前途還是錢途了,因爲此刻,縈繞在他驚訝的腦海裡的就是,這個看上去一點不像高手的劉英奇爲什麼一瞪眼就能把自己定在這裡動彈不得?
“英奇,爲了我,你今晚是否可以不去?”當夜幕徐徐降臨的時候,依偎在劉英奇懷中的葉楓終於還是做出了她的第三次嘗試。
愛憐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面帶微笑的劉英奇輕輕的搖着頭不語,而那雙閃動着奇異光芒的雙眸卻在眨眼之間,已經將他的歉意和對她的愛憐填滿了她的心靈。
“自己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全都做了。剩下的,方榕你自己好自爲之。”
輕嘆了一口氣後,放棄了最後一次嘗試的葉楓雙頰微紅,徹底的迷醉在眼前這雙眼睛帶給她的柔情蜜意裡。
這是今天下午忽然來到聊城的劉英奇帶給她的驚喜之一,只需相互望一眼,彼此心裡就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的心意,再也不用像以前那般的彼此猜疑。
不僅如此,忽然間變的不是很愛說話的劉英奇不等她追問,就給她坦白了這次來聊城的真實目地和方榕將要面臨的惡劣處境。
直到那時,她才知道劉英奇到底愛她愛的有多深。
別的不說,光看看他隨後帶着自己拜訪過的那些很大宗派裡的什麼長老、宗主對他的客氣態度,自己這個對那些東西一竅不通的外行都能猜到他的厲害。
整整五年來,身懷奇異本領的他卻始終沒對自己有過任何方式的勉強。這要有多大的毅力,多深的愛意才能做到?
在這麼多的愛意纏繞下,她心裡對方榕僅存的一絲擔憂也很快化成了雲煙。
子時將至,房間內嗚咽的壎音淡去的同時,方榕出現在衆人面前。
“方榕,準備好了麼?”看到他一臉平靜的出現在面前,韓遠山蒼老的臉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準備好了!”方榕也還給韓遠山一個淡淡的笑臉。
“榕哥…”小蔣看到方榕臉上的溫和笑意,眼淚再也忍住的流了下來。本來,她是想笑着送榕哥出門的。
“傻丫頭,記得要打理好書店,別動不動就哭鼻子,會被人笑話的。”方榕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伸手替她擦去了臉上的淚珠。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的親暱動作,帶給小蔣的是哥哥般的感覺和更多的淚珠。
哇的一聲,她乾脆哭着跑到了一邊。
“榕哥,你多保重!”小林卻要比她堅強的多。這也是方榕在最後的時刻,決定把公司交給她和羅發榮共同管理的原因之一。
“小林,以後就拜託了!”方榕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代表自己和不在場的那三個人,給小林認真的鞠了躬。
“榕哥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以後有空的時候一定會偷偷來看我才行!”
“我還會有以後嗎?”方榕微笑着反問。
“那是當然,因爲我對榕哥有信心!”小林單手握拳,很有氣勢的揮了一下拳頭。
“哈哈哈!”方榕大聲笑着衝吳冷泉和剩下的人抱了抱拳,就那麼笑着和韓老跨出了大門,踏進了子時將至的月夜之中。
“嗷!”
子時,就在明月穿破雲霧,將金黃的月光灑落到山頂正中空地的時候,隨着一聲充滿了瘋狂獸性的震天咆哮,空地上驀地憑空出現了方榕和韓遠山屹立如山的身影。
旁若無人的盡情仰天長嚎,方榕將太多太多的委屈和壓抑都藉着這聲有若瘋獸長嚎,又若惡狼咆哮的狂暴聲浪發泄了出來。
那是蠻荒蒼涼的萬里荒原上,萬獸齊吼的淒厲叫聲,那是萬獸之王在窮途末路的絕望中,用全部的生命和尊嚴發出的最後一聲長嚎 !
一口氣吼盡,荒山頂上響起方榕冷冷的聲音:“巫門朱雀宗主韓遠山、巫門玄武宗宗主方榕在此,想要洪荒璽沒有,想要打架的滾出來!”
隨着他的話音落地,月光照耀下的空地上,憑空響起了數聲冷哼,緊接着數十道身影忽然閃現。隨着這些人影的閃現,山頂上薄薄的霧氣似乎在剎那間都濃重了起來。月影一黯,似乎在那瞬間,就連皎潔的月光都幻成了淡淡的血色。
“呵呵,好大的陣勢。”根本就不理落地後四面散開的衆多道士,也不理會正面走來的白髮迎來的白髮老道,方榕輕笑了兩聲後,忽然又提高了聲音,發出了殷雷般的一聲沉喝:“巫門玄武宗宗主方榕在此,誰來與我一戰?”
無量天尊,施主好大的口氣!”面前的白髮老道顯然被方榕一再視若無人的態度所激怒,高頌道號的時候也使上了暗勁,轉眼之間無形的音波像重錘一般的轟向方榕的耳際。
方榕卻絲毫不爲所動,反是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就是這等本事嗎?”話音微落,身影已在瞬間化成流光,一記重拳箭一般地轟向老道胸前。
老道的臉上的血色瞬間就被他的輕視給激怒成了一片青白,怒吼了一聲後,老道瞬間就散發出銀白色光芒的一拳也同樣狠狠的迎向了方榕的拳頭。
“轟!”悶雷般的一聲巨響,騰空一條人影拋飛掉入道人羣中。方榕卻穩穩地站在已塵埃落定的地面上,負手傲立,臉上尤帶着一絲笑意:“下面換誰?”
“太猖狂了!爺爺我去滅了他!” 對面的人羣中,劉英奇忍不住了,悄悄的給劉不愚傳音。但是劉不愚卻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還不到時候。
“韓兄,你這個方榕今天可有點輕狂啊。” 與此同時,自出來後,就一直站在方榕身後替他壓陣的韓遠山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孩子以前壓抑的太狠了,他這是在發泄啊。”韓遠山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就像和老友聊天着一般輕聲說道。不過他身前身後五尺之內並沒有什麼人。
“笨蛋陳,人家那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來的,聽前面的那聲長嚎就知道。發泄一下自然狠正常。不過韓大哥,你幹嗎要發那貼呢?提前打個招呼,我們不就都來了嗎?這下老朋友又要少了一個,再見都不知道是什麼年月了,唉!”
沒等剛纔說話的那個熟悉聲音回答,韓遠山耳邊又響起了另外一個熟悉的聲音。
老朋友們都來了啊!
韓遠山心裡一陣溫暖,剛要回答,就聽耳邊響起來一聲驚喝:“哎呀不好!”
韓遠山心裡一驚,趕忙擡眼望去,正好看到對面的人羣中已經三名老道忽然從原地消失,再出現,就已經到了方榕的身前。
“孽障受死!”隨着三聲一模一樣的怒喝,三支探向方榕的大手中同時暴起了雷光。
三才雷光擊!道門神宵派雷法中獨有的合擊術。一旦捱上,絕無生還的道理。韓元山就在看到那三人手剛擡起的時候,一聲怒喝,他也人化流光直奔鬥場而去。
而幾乎就是他從原地消失的同時,對面的道人羣裡也有幾個人閃電般的搶出,一時間場面混亂成了一片。
再說剛剛還神態輕鬆的方榕,一看到那三隻手掌中的光芒出現,就知道情況不妙,一伏身吐出一聲遁字之後,身影險之又險在在雷光炸起的前一霎從原處那消失。
轟!轟!轟!緊接着,三聲巨響和一連串的奇怪的聲浪伴隨着奪目刺眼的強光在山頂當中炸起,漫天飛舞的碎石塵土中,清晰地傳來方榕一聲怒吼:“卑鄙!”
丁若癡和碧崖子帶着幾個人摸上韓家寨時,羅發榮還沒睡。整個黑漆漆的寨子裡,只有他住的房間裡亮着燈。
沒有了韓遠山在的韓家小院,乃至整個韓家寨對丁若癡他們來說,就像個不設防的空宅,所以很快,因爲煩躁而睡不着的羅發榮就成了丁若癡他們的俘虜。
原本也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因爲赴約前,抱了必死決心的方榕在回醒過來的韓遠山的開解下,已經在這兩天裡把所有他能想到的人和事都做了安排。
其中自然也包括羅發榮。原本在方榕的計劃中,是要把以後的公司整個都交到他和林小函手裡的。
之所以會交給他,是因爲公司的其他三個股東中,不管這次赴約結果如何,方榕自己和趙三都已經沒法再在聊城公開露面,因爲官方的力量或許可以暫時不去理會他,但是任何人都無法長期無視它的威壓。特別是像方榕和趙三現在的這種。
剩下的張振一方面因爲他本身就對經商沒有興趣,也根本不擅長。另一方面他也是已經被楊冰他們盯上了的目標,所以已經和趙三商量好了去打黑市拳賽的他也不可能管理公司。
股東里剩下的就只有羅發榮。相較之下,他不但底子相對乾淨,而且論商業頭腦,也是這四個股東里出類拔萃的,所以把以後的公司交給他,方榕和趙三都比較放心。
但是另一方面,他的爲人方榕也很清楚。羅剝皮的外號不是白來的。人的名字可能會取錯,但是綽號卻絕對不會出錯。以前他因爲有降頭師追殺的威脅,再加上方榕和趙三他們都在,基本上不會出問題。
但是一旦其他的人都不在,公司交到他手裡的話,公司不會被他開倒閉方榕相信,但是對能否繼續自己和趙三在的時候,對韓家寨和聊城內那些工人的補貼和支持,方榕和趙三卻都沒有什麼信心。
所以方榕和趙三不約而同的都想到了年齡不大,但身份和背景都極爲特殊的小林。一方面是因爲她本身天性善良,有一定的商業素養。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因爲她有一個非常厲害的好父親林長青。
儘管方榕對林長青的背景所知並不是很多,但是有一點他卻非常肯定,林長青真實的能力和勢力範圍,至少也是和派出降頭師追殺羅發榮的那個亞洲黑市拳壇巨頭金霸差不多的級數。
所以平生幾乎不求人的方榕在親自打電話給林長青,得到了他肯定答覆後,才下了決心把公司交給她和羅發榮來管理。
本來這一切都該提前告訴羅發榮的,但是一方面羅發榮有傷,另一方面方榕這兩天也實在太忙,最主要的是在方榕的感覺裡,聊城周圍真正能即安全又讓人放心的地方,就是韓家寨,就是韓遠山的這個小院落。
所以本着讓素來膽小怕死的羅發榮安心養傷的初衷,並沒有叫人來把他接下山去。但是方榕卻怎麼都沒想到,他的好心卻讓羅發榮成了丁若癡他們的俘虜。
而這對丁若癡他們也是一個驚喜,其實丁若癡他們今天摸上來,只不過是遵照劉不愚臨來聊城之前的命令,來看看趙三那天冒着生命危險跑到省城運出去的是什麼東西。
因爲按照劉不愚和他孫子劉英奇的推斷,能讓血狼冒着生命危險來省城發的貨絕對應該是好東西,別的不說,光看看他們在發貨之前的那個那種保密措施就可以知道絕不簡單。但是他們推斷不出來這僻處山中的韓家寨能出產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所以才安排他和碧崖子帶着四海社請來的那些人跑上來查個究竟。
很快,招架不住他們威逼利誘的羅發榮的交代,讓丁若癡和碧崖子他們頓時喜翻了心。沒想到能捉到這麼條大魚,更讓沒想到,在這羣山環抱的窮寨子裡,居然蘊藏着這麼值錢的“軟黃金”。
所以沒耽擱多長時間,他們就帶着失魂落魄的羅發榮和一瓶滷蟲的原蟲興高采烈的踏上了歸程。
而他們不知道是,就在他們將要經過的返回途中,一個白色的人影正如一隻怒箭一般,往韓家寨電射而來。
僥倖用遁術躲過了剛纔的雷擊,本想趁機在這突然出現的混亂中展開反擊的方榕等到強光暴起,泥土碎石臨頭的瞬間,這才發現現場中此刻已經混亂不堪。就算他有分辨敵我的氣機感應,但要在這種雙方都行動如電、好幾個人都相互糾纏到一起的現在,要想準確的掌握住敵我,竟然變成了一件非常難以辦到的事情。
情急之下,他在怒吼了一聲卑鄙後,理智的選擇了馬上抽身飛退。而就在這時,整個小山頂上也異變突起。
刷!”先是一道連一道連續的七道青白色光華就像經空而過的流星,猛然間撕破鬥場上空的混亂空間,帶着利器高速劃破空氣的銳鳴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高度警惕。
這七道青白色的光華宛若流星般劃過夜空,在即將衝入夜幕中時忽然靈動無比的折回,在場的行家們紛紛叫道:“劍氣!是茅山七鶴的天劍七擊!”
紫鶴高亢而又清越的嘯音響澈整個山崗:“住手!如此亂鬥,成何體統!”
幾乎與此同時,鬥場中,被突然間電閃而至的凌厲七劍和它們發出的銳鳴聲引起了戒意,各用方法迴歸各自陣營的衆人這才發現,剛剛還混亂不堪的小山頂上,此刻的夜空中除了凌厲的天劍七擊之外,另有一片令人煩躁的嗡嗡聲正在不停的響起。
這一片令人煩躁的嗡嗡聲就在衆人被紫鶴的嘯聲吸引,鬥場中的混亂也堪堪平息的短暫功夫裡,轉眼就從低沉的嗡嗡聲變成了令所有人都爲之側目的沉悶震動聲。
“黑蠱雲!”人羣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忽然間,整個小山頂上就只剩下了越來越響,似乎連天地都要爲之顫動的那種嗡嗡聲。
這一切轉折不過瞬間功夫。黑蠱雲的嗡嗡聲君臨山崗的時候,退回去的方榕剛剛站穩腳跟,紫鶴的長嘯聲也纔剛剛落地。
而此時,就在這似乎連天地都要爲之顫動的嗡嗡聲中,一把生硬的漢語聲卻在每個人的耳邊清晰響起:“巫門白虎宗宗主岩石率門下十八峒長老見過諸位!”
隨着這把聲音的響起,從韓遠山背後的山那邊,潮水般的涌來了一大羣人,而走在前面的幾個人中,正有方榕和韓遠山都認識的白虎宗長老莫亞,不過此時,他正緊緊跟在一個個子並不高的苗族老人後面,一臉凝重的往空地這邊走來。
“笨石頭怎麼現在纔來?不知道這裡臭道士最愛人多欺負人少嗎?”就在白虎宗宗主和他門下的十八位長老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整個小山頂上忽然又響起了一把蒼老帶着點童音的怪異聲音,緊接着,一個個頭比白虎宗宗主更矮一點的白色身影直接就出現在了正含笑而立的韓元山身邊。
“巫門陰陽宗陽宗宗主金長河!”儘管他沒被自報名號,不過對面的人羣裡還是有人很快把他認了出來。剛纔,鬥場中混戰的人裡就有他。
“笨蛋陳,就差你了,還不趕緊出來現現?”金長河出現後根本不理對面的反應,只跟韓遠山他們見過禮後,徑自又在山頂上四處掃視着亂吼,逼一個被他稱爲笨蛋陳的人出來。
“來了來了,這麼多人面前還叫外號?”一把沙啞的聲音同樣在山頂上響起,緊接着一個身材瘦削的花甲老人出現在了空地中間。在場內站定後,雙手抱拳:“巫門陰陽宗陰宗宗主陳大江見過各位!”
一禮之後,他轉身對神情微動的韓遠山說道:“韓兄,老朋友都齊了。”
韓遠山素來淡薄的臉上神情激動,剛要說話,小山半腰上卻又傳來一個清越的聲音:“巫門黑巫宗宗主王聞川拜見各位。”話音未落,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瘦長身影行雲流水般冉冉而來,轉眼就到了韓元山的面前。
方榕站在韓遠山的身邊,情懷激盪的不能自己。面前這些人個個都是韓老用自己的生命爲代價請來的。要不是爲了自己這個不祥之身,韓老又怎麼會......
他長吸了口氣,勉強壓下心裡翻騰不已的怨恨。拳頭卻不由緊了一緊。
“小友還認得我嗎?”就在他想心事的瞬間,這個新來的,顯然連韓老和其他幾位宗主都不認識的黑巫門宗主王聞川,已經和韓遠山他們逐一見過了禮,這時正含笑向他望來。
“玄武,咦,老人家怎麼會是你?”方榕愣神之下,本想以自己的新身份和見其他各位宗主一樣也和他見禮,不過仔細一看之下,竟發現是個以前認識的舊人。
記得去年夏天的時候,他曾在自己的書店裡很是盤桓了幾天,和自己聊過幾次,臨走時更是硬把自己手裡正在顆着的一個木雕小豬也要走了。難得他現在還記得自己。
實際上方榕自己,也只是隱約記得他姓王而已。他沒想到自己曾經的一個顧客,竟會是巫門一大宗門的宗主。所以此時的不免有些且驚且喜的心情。
“呵呵,一別經年,再見小友已經是一派宗主了,真是可喜可賀!”面前這個看着熟悉的笑着說道這裡,忽然臉色一正:“黑巫宗宗主王聞川見過玄武宗方宗主!”說着話,一個禮便行了過來。
方榕一看也趕忙學樣給人家回禮,基本上倒也做的中規中舉。
他的這一切舉動落在一旁的韓遠山眼裡,令他眼底裡流露出了笑意。因爲他發覺,經過今晚這巫門數大宗派的宗主確認之後,方榕這個因爲一時激憤,而自己給自己按的宗主位子便已經算是坐定了。
這樣,幾天之後他走的時候也會走的安心一點。當然,前提是方榕他能過了今晚和天妖這兩關!
想到這裡,韓遠山心裡對自己發血柬的舉動更是滿意了不少,用自己一個老邁之身換回來方榕年輕鮮活的青春,很值啊!
“巫門的各位施主,不知可曾聊完天了?”就在韓遠山暗暗得意之時,對面已經聚集到了一起的道門各派那裡悠悠傳來這一句。
“今日巫門六大宗門盛會,怎能缺了我青龍宗?”就在韓遠山正準備做答的時候,山腳下又響起了一個女子的聲音。隨即,就在衆人驚訝兼好奇的目光注視下,白光一閃,空地上方榕的身邊就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女人,手裡卻還提着一個人。
那年輕女人一出現,方榕就發現她手裡提着的正是羅發榮,不由與韓遠山同時色變
韓、方二位宗主不用擔心,韓家寨平安無事。”她邊說着邊把羅發榮交給了方榕。
方榕接過羅發榮後,女子轉身爲禮:“巫門青龍宗宗主蒙青凝,見過各位。”
道人羣裡的劉不愚,聽見青龍宗宗主的言語,不由面色一變。眼見身邊道門各派的人,也正因對面巫門六宗的人越來越多而有些微微的騷動,心念電轉間,朗聲發出了一聲長笑,從人羣中閃了出來。
“哈哈哈,現在巫門六大宗門齊聚,接下來就不會說我道門以多欺少了吧 ?方榕你出來,老道有話問你。”
方榕一愣,正要邁步向前,他身後的韓遠山口中卻發出一聲低呼“咦,是他?”隨着他低呼出口,他的人已經站到了空地中間:“老道你報上名來!”
“蒼龍劉不愚,韓宗主有何指教?”劉不愚看到韓遠山臉上明顯流露出的煞氣,神色之間也謹慎了起來。
“哈哈哈,好,真是好!原來你就是龍虎山蒼老真人劉不愚。!”韓遠山忽然仰天長笑,心裡再無遺憾。
因爲面前的事終於證明這蒼天有眼,自己信服了一輩子的老天最終還是用它的妙手來證明了這一點。
當年,他以爲未能除去那個祭煉聚福降的道門中人將會是這一生的遺憾。近些天,他爲不能幫方榕擋掉更多的計算和苦難而屢屢自責,乃至最後發出了血柬。
但是他沒想到,今天,就在他殘存的生命還有七天的今天,老天卻用他的妙手,把這個人給推到了自己面前,而且他還是蒼龍真人劉不愚,那個爲了一個女人而屢屢計算方榕的劉英奇的爺爺。
這一切在別人來說或許是巧合,但對他來說,這就是老天給他的安慰和證明!
一口氣笑盡,韓遠山煞氣升騰:“劉不愚,你還記得我麼?我就是二十多年前,在綠河小鎮踢掉了你煉聚福降的法壇,打的你落荒而逃那個人。”
一聽到這話,不管是道人這面的一羣人,還是巫門的這邊的一羣人,頓時全都騷亂了起來。
而劉不愚聽了這話,就覺得腦門頂上捱了一個晴天霹靂,一下子就把他臉上的血色擊了個乾乾淨淨。
“老匹夫你血口噴人!” 身子猛地一晃,勉強穩住了心神的他馬上開口否認。
“血口噴人?好,老夫就讓你的同道們看看這是什麼。”說着話,韓元山伸手入懷,掏出了一本書冊。
劉不愚一看到那書的顏色和樣子,就覺得腦子裡又是嗡的一聲,那是他當年掉落的龍虎山秘本!沒想到千算萬算卻沒算到要栽在這個疏忽上,該死的老傢伙,爲什麼和當年長的不一樣了這麼多呢?該死啊!
於是他本能的狂吼了一聲:“英奇,給我撕了這傢伙!”狂吼聲出口的瞬間,他自己首先就像瘋了一般的疾衝而上,手一揮就先是三道冷電似的晶芒。
三道冷電似的晶芒一閃,眨眼便沒入急退的韓遠山手中不見。直到急退的韓遠山悶哼聲出口,空氣中才傳來它們發出的尖利破空聲。
韓遠山手一接到晶芒便發現不對,因爲這些晶芒在落入他的手中後竟還能像活物一般的掙扎躍動。當下什麼都來不及想,他空着的左手化刀,在瞬間發出的刺眼紅光中狠狠的劈在了自己的前方。
蓬!的一聲輕響中,劉不愚張口噴出一口污血。韓遠山右手中的晶芒也在這響聲傳出的瞬間停在了他被刺穿的掌心裡。
就在這時眨眼的瞬間,還沒等韓遠山手中刺痛的感覺傳入他的大腦,一股鋪天蓋地的龐大力量就已經到了他的腦頂。
“不!”
就在流光般已經快到了他跟前的方榕發出的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吼的瞬間,彷佛自虛無間忽然出現在他頭頂上的劉英奇一掌已經劈實。
以韓遠山的能爲,也不過剛剛將頭挪開,身子就已經被那有若萬斤巨錘般份量的手掌給
劈塌了一半。
剎那間,巫門一代宗師連慘叫都沒能發出來,就已經死在了現在有若鬼魅般漂浮在半空的劉英奇手裡。
嗷!
方榕看到韓遠山身上血光濺起時,人就已經瘋了。就在他發出的這一聲震天悲嚎裡,全力催發着體內天妖之力的他全身迅速的膨脹了起來。
蓬!”的一聲輕響裡,身在半空的他滿身的衣物化作亂舞的蝴蝶消失在了狂風肆虐的塵煙中之時,伴隨着恍若九天之上傳來的那聲清越鳳鳴,渾身幾近赤裸的方榕魔神般散發着淡淡紅芒的雄偉軀體已經到了劉英奇的面前,帶着紅芒的一拳像惡狼一樣的撲了出去。
“雕蟲小技,滾!”停身在半空的劉英奇眼中異芒連動,全身忽然發出七彩光芒,同樣一拳揮出,拳風夾着一團七彩光明的氣罩向方榕激射。
轟的巨響聲裡,兩人拳頭撞擊,爆出漫天狂風,勁氣四溢引起滾滾塵霾向外翻卷,狀如菇菌般一層御着一層。
滿天塵煙中,方榕翻滾着向後拋飛,而英奇只不過是往後飄飛了幾步。第一擊高下立判,方榕不是對手。
地面上,隨後撲出的衆人被滿天飛濺起的泥土和碎石攔住了去路。滿臉狂喜的劉不愚卻在塵煙中繃大了眼睛,練成了幽煉返還的孫子果然厲害,這樣的威勢試問還有誰能擋的住?哈哈哈!
“天困地殺無絕路,八荒妖靈顯魔尊!”
就在此時,半空中不停往後拋飛的方榕口中忽然發出的一聲陰冷而狂暴,邪惡而跋扈的陌生聲音。
他不停翻騰拋飛的身子在這聲音出現的瞬間一下子停止。他全身散發出的淡淡紅芒一時間大盛,隨即又在一黯的瞬間變成了詭異的慘綠色,因爲他魔神般雄偉的身體上,一層一層慘綠色密而厚實的像魚鱗一樣的東西在迅速生成。
同時,隨着他口中發出的奇怪聲音,一種毀天滅地的驚人煞氣突如其來的君臨整個大地。就在這種無法形容,卻彷佛連空氣都要爲之凝固的恐怖氣息的威壓之下,地面上的衆人都開始不住的後退。對面的劉英奇那英俊的不像樣子的臉上,也出現了吃驚的表情。
因爲他發現,就在這恐怖氣息的威壓之下,就連他熔鍊進體內的千餘冤魂化成的精魄也開始有了動搖的痕跡。
這怎麼可以?
他一狠心咬破自己的舌尖,張口噴了口血出去。隨着他這口鮮血的噴出,圍繞在他身體周圍的七彩流光頓時變成了血一般的鮮紅色。而隨着顏色的變化,一股濃到不能再濃的血腥味道就在滿天響起的無數冤魂哭嚎中,頓時在這小小的山頂上瀰漫了開了。
此時,因爲妖化了的方榕和他的對峙,就連天空中的明月也躲進了烏雲,天色開始了劇烈的變化。
“天哪,這兩個傢伙還是人麼 ? ”
不遠處的另一座小山頂上,通過望遠鏡看到這一幕的孟勝藍看到這裡,再也忍不住的驚恐了。
她身邊,楊冰此時也傻楞在那裡,面前的這一切,都已經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範圍、
站在她另一邊的靈達和他幾個師侄,只是不停的轉動着手中的念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在他們的傳說中,只有惡魔或者魔王纔會有這樣驚天動地的氣勢的妖力。
人,是不可能會有的。
“哈哈哈 ,老子終於出來了。”肆無忌憚的仰天狂笑着,身在半空飛揚的方榕現在此刻,就連臉上都有細密的鱗甲在不停的滿眼。眼瞅着,它就不在是方榕了。
“吼!”
就在此時,同樣漂浮在半空中的劉英奇在血紅的光芒籠罩下,整個人也開始變成了暗紅樣子,特別是他那雙眼睛,已經完全邊變成了血一般的紅色。就在連原本黑色的眼珠都徹底被紅色掩蓋時,他也仰天長吼了起來。
嗷!”
隨着這聲慘烈邪惡的長嚎再度響起,此時已不是方榕的方榕狹帶着遮天閉日的煞氣就像是一道綠色的流星般往劉英奇的那邊撞去,人還在半途,一道青綠色的氣芒就從他口中射出,有若奔雷一般的向同樣往他猛撲而來的劉英奇轟去。
幾乎是同時的,就在他張口噴出青綠色有若實質的綠光的瞬間,劉英奇雙手翻騰之間一個血紅色的巨大光球也像炮彈一樣的向他轟去。
“轟隆”撼天震地的巨響有若轟然響起的雷聲,震耳欲聾地迴盪於天地間,青綠色的氣芒和血紅色的光球相撞,迸射出的無疇氣勁四溢,在四面上掀起了大片大片的地皮和亂石,迫使山頂上的衆人都往山下去挪去。
此時,那裡還有什麼道巫之爭 ? 現在剩下的,就是妖和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之間的戰爭!
“嗷!”
就在山頂上的衆人潮水般退下的時候,山頂上的半空裡,卻又響起了一聲囂張的震天長嚎,夾雜着無比得意的震天長嚎又把衆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半空,只看到滿天黑雲的映襯下,那已經跟本沒有了人形的暗綠色妖魔正單手高舉着不停掙扎的一團紅芒,仰天傲然長嚎,而隨着他的震天長嚎,他手中不停掙扎着的紅芒慢慢化成了一蓬蓬血霧狀的東西圍繞在他身邊,不停的被他蠕動着膨脹着的龐大身軀給吞噬。
“各位道友,此妖不除,人間將永無寧日,我們茅山七鶴準備去博殺此妖,還有那位同道要去?”目睹了山頂上那魔神一般的存在吞噬紅芒的一幕吼,相互之間對視了一眼,紫鶴他們七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堅決的表情。
巫門的幾個宗主相互對視了一下,有些黯然的站了過去。和韓遠山交情雖好,但此時已不是人和人之間的事,現在那妖魔那還有方榕的半點樣子?
但實際上,他們都不知道,這一刻,方榕也正在自己的體內做着不懈的努力。今天,超越以往任何一次妖化的他,幾乎就在那妖物君臨身體的時候就失去了對自己意識的控制,只有體內,那道本不屬於自己的奇異氣機卻還在苦苦堅持着他自我意識的最後一絲清明,因爲就在全力催發天妖之力的此刻,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個奇怪的方羽說過的那幾句話。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
“福禍由來互倚伏,還如影響相隨逐。若能轉此生殺機,反掌之間災變福。”
既然福禍相依,生死相生。那麼現在就是時候,轉吧!
自趙三重傷假死,韓老舍命發柬之後,就已經對今天這次赴約抱着必死之心的他來說,看到還有七天生命的韓遠山被劉英奇擊殺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卻毫無辦法的時候,就已把他對生命的最後一絲眷戀都撕裂了。
所以剛纔他拼命的,毫無顧忌的催發體內的天妖之力,只要能撕碎劉英奇,就算是真的成妖了他都無所謂。
但是現在,在他自己體內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個天妖佔據了時候,唯獨體內這本不屬於他的那一點奇異氣機儘管很微弱,很孤單,但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棄掙扎,始終守護着他僅存的這點意識,對抗着體內屬於天妖的冰寒的侵襲。
這讓他不能自己的想起了自己過往,想起來這十多年的苦苦掙扎,更想起來那天韓老發完血柬之後給自己說的話:“我發血柬,是希望能以我這條老命來換你的青春和飛揚,所以記得,不管什麼時候,你自己都不要首先放棄。否則我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韓老,我答應過你的我一定要做到。起碼我要去做!所以就轉吧,哪怕轉過之後,結果還是一樣,最起碼我是真的轉過!
想到這裡,他將僅存的那點靈識完全依附到那點奇異的氣機之上,然後就放棄了所有抵抗,只管拼命鼓動着屬於自己的那點靈識,裹着那道氣機往天妖往日盤踞的大本營,眉心深處衝去。
轟!當意外順利的進入眉心處的天妖大本營時,他僅存的那點靈識卻被一直包裹着它的那點奇異氣機給炸的粉碎,一片空白中,他似乎隱約聽到那自稱是是天妖,但是天妖卻不是他的那個聲音似乎發出了一聲驚喜的嘆息:“原來如此!”
等爆炸般的那片空白消失後,完整的意識卻奇蹟般已經迴歸了他的身體。全身屬於天妖的力量和冰寒依然還在,但此時卻已經成了無巢而歸的孤雁。因爲它一直盤踞着的大本營,已經被那點奇異的氣機給佔領。
睜眼眼,天還是那個黑沉沉的天,地還是聊城之外那不大的荒山,但是此刻,方榕卻發現自己高高的懸浮在半空,正在不停退色的淡綠色手章中間,僅剩了一口的劉英奇包裹在最後那一層淡淡的紅色光芒裡,正在不停的掙扎。
怒火像潮水一般的涌過他的心頭。
彷佛忽然也感覺到了和前面不一樣的殺氣,劉英奇望着他的目光一亮,想說什麼。
但是這次,方榕卻不肯再給他機會!
衆人即將重新奔上山頂的時候,卻看到半空中那仰天長嚎的暗綠色妖魔的全身忽然爆亮了一次白光,緊接着它得意的長嚎忽然消失。緊接着,一直被它舉在手裡的那團紅芒忽然被它雙手撕扯成了一片粉碎。
隨即, 本以爲已經沒人的山頂上卻在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裡向空竄起了一道人影,而就在此時,烏雲密佈的天空中卻猛地發出了一聲巨響,一道筆直的霹靂夾帶着雷聲衝那妖魔直劈了下來。
靈巧的翻飛着讓過那道落雷,方榕心頭泛起的怒火讓他在第二道落雷下來之前,就把腳下衝了上來的劉不愚擒在了手。
第二道落雷又筆直落下,方榕在飛身閃開前把手裡提着的劉不愚用力的拋了上去。霹靂雷擊一閃而過,半空中只剩下了陣陣的焦臭味道在又一道雷擊裡飄飛。
閃過三次雷擊後,身上綠色已經褪盡的他落到了地面。站定,擡頭仰視,黑漆漆的老天卻又沒了打雷的意思!
這時,原本蜂擁而上的人潮都忽然停在了山頂邊沿,一個個都拿閃着精光的目光打量着方榕,眼神中有太多艱難的猶豫。
“或許最合適我的,還是離開啊!”
方榕也愣在了那裡,拿捏不定是該進還是該退。
血夜鳳凰 十二卷終
血夜鳳凰 全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