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黃毛一進屋子,就被撲面而來的煙霧嗆得又退了出去。
“哇,榕哥,你放火呢?這麼大的煙。”
揮手使勁煽着嗆人的煙霧,黃毛低着頭又進了屋。頭頂上,大片大片的煙霧就像被風捲動的黑雲一般涌出了房門,好半晌房間內的視野才變得清晰起來。
“你怎麼有空過來了?坐,抽菸。”
順手甩給黃毛一顆煙,方榕又窩回到了沙發上。沙發前茶几上的菸灰缸裡,豎滿了菸頭,菸灰灑的滿茶几都是。
“咦?榕哥,身體不舒服麼?怎麼才三天沒見就瘦了這麼多?”嘻笑着坐到沙發上準備點菸的黃毛忽然被自己面前的方榕嚇了一大跳。
纔不過三天沒見,方榕整個人卻好像整個瘦了一圈,原本稍嫌豐滿的面頰明顯得瘦了下去,兩個眼圈也深深的陷在了黑圈之中,映襯着頜下新長出來的那圈泛青的胡茬,看上去要多憔悴就有多憔悴。
“沒事,可能是因爲昨晚沒睡鬧得。對了黃毛,你怎麼來了?傷好了麼?”聞言用手摸了下臉頰,憔悴的方榕並沒怎麼在意的問道。
“基本沒事了,現在也就是頭上的傷口還需要換藥,這幾天躺在醫院裡都快憋死了,所以就出來了。”摸着還用紗布包着的腦袋,黃毛嘿嘿笑了。
“傷口沒長好久出來亂晃,小心受風了感染。”繼續噴着煙霧的方榕斜了他一眼,皺着眉說道。
說實在的,以往他根本就不會多理面前的這個小混混,只是此刻他來的湊巧,再者大家好歹認識,他又是趙三小明他們手下的小弟,所以纔會讓他進來坐下,要是換了平時,他肯定不會讓黃毛進門,特別是遇到類似眼下的這種事情的時候。
因爲今天,已經是下山回到聊城都第四天了,到現在,他都沒辦法順利的採用平和的方式,來解決小蔣她們的事情。
這幾天,不管他再怎麼堅持,再怎麼低聲下氣的去求達叔和躺在醫院的那兩個人,都無法改變小蔣和小林她們將要被拘留刑罰的事實。達叔還好,儘管坦言幫不什麼忙,和自己也不是太熟,但依舊還能對自己好言相對,可醫院裡的那些人卻一如既往的見了他就罵,每次都不等他開口說話,就把他給轟了出來,到昨晚,甚至連病房都不讓他進了。
這些他都能受得了,在外面浪蕩遊離了這麼多年,這點羞辱他還是能承受的,只要能讓小蔣她們免去刑事處罰,再過分一點的屈辱他都能接受。可是人家卻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百般努力之後的結局,依舊是那句話,讓小蔣她們等着進監獄!
而原本帶給他不少希望的羅發榮那邊,此時卻也意外的陷入了不尷不尬的僵局。原來想着憑他大投資商的來頭,利用聊城官方急於招商引資的心情,等稍微混熟點了就開口和那些單位的官員們求情來解決小蔣她們事情的計劃,也被在競拍書店的第二天中午,忽然冒出來的一個名叫龍翔集團商業考察團的大隊人馬來臨所耽擱,那些原本圍繞在羅發榮周圍的各部門官員的注意力,全都被這家聲勢浩大的商業考察團給吸引了過去,致使原本香餑餑一般的羅發榮忽然變成了可有可無的點綴,別說和那些官員混熟了,這兩天就連他們的面都見不到了。
這樣的情勢下,你叫羅發榮如何去開口爲小蔣她們求情?
儘管羅發榮還不肯不死心,今天一大早就又出去活動了,可方榕卻幾乎已經絕望了。
千思百回,無計可施之下,他最後再次想到了暴力。儘管他非常的不願意,特別是不願意在幫韓家寨打井找水的這個節骨眼上。
可是他沒辦法,因爲他心裡明白,一旦小蔣她們最後真的被警方關進去,小林可能還好點,但是小蔣,跟了自己三年多的小蔣,就絕對不會再會活着讓自己見到。
在聊城這個地方待了三年多,和小蔣也相處了三年多,方榕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小蔣最後的選擇。
因爲這幾天來,除了第一天看到自己時哭過以後,這幾天來,不管自己怎麼哄,怎麼勸,小林怎麼安慰,都沒能讓面如死灰的小蔣再說一句話,整天到晚,只是睜着空蕩蕩的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發呆,她臉上眼中的那種神情,都讓方榕心頭就像壓了一大塊鐵一般的難受和壓抑,到了昨晚,甚至都讓方榕有了落荒而逃的衝動。
在聊城這種落後保守的地方,一個花季年華的剛烈少女在大庭廣衆之下被毆打,隨即又被無端的蒙上銷售黃色書刊的污名,又自始至終都得不到父母的信任何諒解,轉眼還要進入監獄,在這樣這一連串殘酷的打擊面前,方榕深刻的知道,絕大多數在聊城這種環境里長大的良家少女,絕對都會在事件發生的第一時刻,選擇用放棄生命的方式來表達她們的清白和無聲的抗議,小蔣能堅持到現在,殊爲不易。
除了對自己的信任,方榕找不到任何她還能堅持下去的理由,一旦對自己的這種信任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崩潰,那麼方榕絕對相信,自己再也不會見到活着的小蔣。
信任,有時候也是一種非常非常沉重的負擔,但方榕卻放不下這個負擔!所以他只有選擇挑起。
因此,實際上在黃毛來之前,經過一整晚苦苦的思索,他已經在心裡做好了最後的決定,如果所有一切得平和手段都不能順利解決的話,那麼他就會不計代價的再次使用暴力將她們從醫院救出,然後就像對小明一樣的封掉她們腦海中對這起時間的記憶,讓她們換個地方,換個身份了之後,用自己留給她們的錢展開新的生活。
而自己,也會在將這一切辦妥之後,把剩下的錢都留給韓老,然後一個人悄悄的回到十年都未曾回去過的家鄉,爲自己的親人們守墓,靜靜的過完自己剩下的這點歲月。
正是有了這樣的決定,所以他纔會接待黃毛,因爲在整夜的苦思和檢討之中,他發現自己這十年以來,有很多地方錯了。
浪蕩遊離的這十多年來,或許是生活方式和習慣的關係,也或許是他本心裡因爲自己的數次殺戮而做出的本能選擇,他一向對於和官方打交道抱有相當地戒心,特別是對整個警方几乎毫不選擇的採取了規避,這十年來,基本上只要不是萬不得已,他都會盡可能避免和任何的警方,或者官方機構打交道,其實實際上,他幾乎是盡一切的可能避免和所有人有過深的接觸。
這儘管在很大程度上達到了他自己低調、隱匿的目地,但也在很大程度上變成了這次面對書店被封,小蔣她們出事後,他除了最後的暴力,再無良策,要靠羅發榮和黃毛他們這樣的人來幫忙的原因。
不然,再換個任何一個在這種小城市裡待了這麼久,生意做的也算頗爲成功的人,遇到這類事後,都決不會象他這樣束手束腳的找不到一點門路,以至於出事纔不過短短的三天時間,他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
所以在此時此地,他纔會勉強的讓黃毛進來坐下,這或許在潛意識的層面,本能的一種對自己以往生活方式的後悔。
“多謝榕哥,我會自己注意的。對了榕哥,蓮姐她還好麼?我在醫院裡幾次都想去看她,可都被門口的警察給攔下了,後來我還聽說等她好了還要被拘留,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黃毛點上眼,在噴出的煙霧裡終於鼓足了勇氣,說出了他的來意。他相信能和三哥交往放對的男人,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親近的人遭罪,起碼,他知道三哥遇到這種事的時候,絕對不會。
“是真的,這幾天我就在煩這件事。”
或許是因爲心頭有了最壞的打算,也或許是因爲面前的黃毛是自己回到聊城後,第一個對小蔣她們的遭遇表示出了關心的外人,鬼使神差的,方榕緩緩給說了這幾天以來的努力和遭遇,最後在一聲黯然的長嘆裡結束了自己的話語。
聽完方榕說話,黃毛不能相信的瞪大自己的小眼,連自己手中的菸頭都快燙到手指了都沒發覺。
他不太明白敢和三哥單挑的方榕是怎麼了,也不明白就這麼點破事,榕哥和那個羅頭爲什要費這麼多功夫去想那些沒用的辦法,更不明白榕哥爲何要拿那多的錢去向那些毫不領情的雜碎求情,不就是蓮姐還手打了他們麼?奶奶的,蓮姐打了又怎麼樣?誰叫他們先動手打蓮姐的?爲什麼現在反過來要給他們賠錢?
可方榕此刻的神情和話語中不經意間流露的出來的痛苦,也讓他再也明白不過的知道方榕絕對不是在騙他,何況這種事情方榕也沒必要騙他,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於是,在隨後被菸頭燙醒過來的他裝着滿腦子的不明白鶴疑問,隨便找了個藉口告辭方榕出來,在咬牙切齒的極度不滿中來到了聊城中學的門口。
此時纔不過早上九點半,空空蕩蕩的學校門口除了三五個擺攤的小販外,並沒有其他人的蹤影。不過這些並不能讓黃毛停住腳步,在非常囂張的給學校守門的老頭劈頭蓋臉的衝過去一連串粗口後,他順利的來到自己的目的地,學校的操場。
“靠,不好好去上課,跑到這來偷着抽菸,你們這些混蛋不想畢業了?”
猛不丁的喝罵聲顯然讓那幾個躲在操場邊上廁所裡的學生大吃了一驚,映入正點上煙的黃毛眼裡的,是一羣手腳利索到讓人不能相信的半大男生們藏菸頭的慌亂。
“哈哈哈!”
不能忍耐的,他大笑了起來。
“靠,是毛哥啊,嚇死我了。”七個慌張的男生裡,首先反應過來的,正是他要來找的小四,不愧是學校裡學生的混混頭,反應就是快。
“媽的,就知道你這混球躲在這裡逃課,過來,毛哥有事給你說。”
不理那幾個這時才反應過來的少年們恭敬的問候,一副老大派頭的黃毛學着明哥招呼自己的樣子,有模有樣的擺出了一副酷樣。
“毛哥有什麼事儘管吩咐。謝謝毛哥!”屁顛屁顛的跑過來,熟練無比的接過黃毛拋來的一根菸點上後,小四的臉上露出了受寵若驚的笑容。
“今天找你,是要你幫我收拾個雜碎,劉發展認識吧?”黃毛這時臉上沒有了笑容,神情變得有些陰狠。
“劉發展?不就是高三三班的那個書蟲麼?怎麼了?他有膽子去惹毛哥你?”小四一愣,隨即臉上擺出一副怎麼也不能相信的神情。
“靠,他要是惹我早砍翻他了,媽的。不是他惹我,是他老爸叫人打了蓮姐,還要借條子的手整她。媽的,我惹不起他老子,收拾收拾他總可以吧?”黃毛彈飛手中的半截菸頭,惡狠狠的說到。
“蓮姐?嘻嘻,毛哥,是你新把的馬子啊?”小四並不知道黃毛所說的蓮姐是誰,嬉皮笑臉的湊過來笑道。
“媽的笨蛋,胡說八道,我踢死你!”臉色一變,黃毛突如其來的一腳就踢在小四大腿上了。
“毛哥……”一個踉蹌,差點被踢倒地的小四臉都白了,他不知道自己那裡又得罪這個自己惹不起的老大了。他身後,剛剛開始起鬨的那些不良少年也全都變了臉色。
“操你媽,怎麼?還覺得委屈?蓮姐是明哥的,知道嗎?明哥的蓮姐。要是明哥在,聽到你這話,你小子早就成一堆爛肉了。”黃毛呲着牙,瞪着眼罵到。
他也知道眼前的這些學生不敢跟自己變臉,在半真半假的喝罵的同時,也就是藉機過過當老大的癮。
“明哥的?”摸了摸鼻子,小四不敢吭聲了,對他來說,在街頭有着響亮名號的明哥絕對是不能得罪的大哥,儘管最近隱約的聽到他受傷消失了。
“嗯,所以我今天來找你,其實就是明哥來找你,事情你自己看着辦,給我好好收拾那雜種,還有另外這幾個。”
招手叫過小四,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另幾個倒黴蛋的身份,儘管他一時間也確定不了他們是誰,但他知道作爲學校霸王的小四他們一定會一個不差的找到他們,按照自己的吩咐,給他們一頓好生活受。
交代完小四他們之後,心中早就盤算好了的黃毛又叼着煙,來到聊城最大的農貿市場的小吃攤上,*吃了碗羊雜碎,這才剔着牙晃晃悠悠的來到了工商局。
“劉局是吧?你好,我是明哥的小弟黃毛。”嘴裡斜叼着菸捲,圓睜着微紅的雙眼,賴拉吧唧的黃毛就在辦公室裡三四個人詫異的注視下,大咧咧地來到辦公桌前,拉過一張椅子,騎在了上面。
“明哥?黃毛?你究竟是誰?”
略顯空曠的辦公室裡,碩大的辦公桌後面,劉副局長一眼就認定面前這個瘦小青年是個街上混的痞子,眉頭就不由的皺了起來。
“我是黃毛,明哥的小弟黃毛。你叫人打了明哥的蓮姐,還要抓她,是吧?”說着話,咬着菸頭的黃毛忽的就一巴掌拍了辦公桌上。
“你究竟是誰?你想幹什麼?”出乎黃毛的預料,面前胖呼呼的劉副局長並沒有被他從電影中學來的噱頭嚇倒,反倒面色一正,站起身來大聲的喝問了起來。與此同時,原本圍在他身邊的三個男人的臉也都變了,年輕的那兩個眼瞅着都有了要揍人的架勢。
事到如今,黃毛心裡也沒了底,長這麼大,第一次這麼耍酷,對方沒嚇住,他自己倒是有點緊張了。
“你嚷嚷什麼?媽的,你叫人打了蓮姐,現在還要抓了她坐牢,我告訴你,你這麼做絕對沒好果子吃,我勸你乘現在三哥和明哥他們不在,趕緊放了蓮姐,不然我保證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這串話剛開始還有點結巴,可到了後面,就變得很流利了。到了這時,黃毛儘管額頭上開始冒汗,可他也想通了,奶奶的,最多就是捱揍,或者被抓去關幾天,怕個鳥啊!再說他們也未必敢揍自己。
“哈,你跑到這裡來威脅我?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小痞子。”
看到黃毛表現出來的樣子,心下大定的劉副局長衝着身邊正要衝上去的那兩個年輕人擺了擺手,攔住了他們的衝動,隨即咧了咧嘴,臉上浮現出相當不屑的笑容,手就往放在桌上的電話抓去。
“叮鈴鈴…”
就在黃毛心下微微有些發慌,正在爲繼續恐嚇還是拔腳就溜之間猶豫不定的時候,剛被劉副局長摸上的電話卻忽然急促的響了起來。
“什麼?發展被人打了?傷的重不重?哦,已經送醫院了?好,我馬上過去。”接完電話,劉副局長臉上的鎮靜消失了。
“哈哈哈,現在知道厲害了吧?老傢伙我告訴你,只要你一天不放蓮姐,你兒子和你們那幾個傢伙的兒女就別想安寧,媽的,老子惹不起你們,難道連他們都惹不起麼?”也聽到了電話的黃毛這下可把提懸了的心放下了,得意之下,連緊張都忘記了。
“是你們?”本來懶得理他,正要衝出門的劉副局長聽到這話,猛地扭回了頭,臉色已經完全的變了。
“靠,什麼是我們?老子我現在不是坐在你這裡嗎?你可別亂賴人,小心我告你誹謗!”黃毛得意洋洋的從嘴裡取下叼着的煙,狠狠的朝着辦公室的地板上吐了口黃痰,隨即又在四雙強壓着怒火的眼光攢射下,囂張的徑自拉過辦公桌上的菸灰缸彈着菸灰,他這下可是擺足了出來混的架勢。
“你,你說的三哥是不是趙三?”臉上已經時紅時白的劉副局長猶豫着,最終還是坐了回來。
“靠,除了我們老大,誰還敢叫三哥?”越發得意了的黃毛嘴裡說着話,伸手就將放在桌子那邊的那包中華拿了過來。
“就這樣,那傢伙趕走他那些討厭的手下,獨自坐下來和我說了半天,開始還想用報警抓我嚇唬我,奶奶的,我黃毛是嚇大的麼?最後他打過幾個電話後,就和我談成了現在的條件,榕哥再交八萬的罰款,他們就不在追究蓮姐她們的責任。不過因爲榕哥要交的錢太多,我也沒敢答應死,所以就趕緊跑回來給榕哥報告了。”
說道這裡,摁滅菸頭的黃毛看方榕到現在還一言不發,便小心翼翼的又說道:“要是榕哥覺得不合適,我再去和那傢伙壓價,反正他也知道,不放人,他兒子他們也沒好日子過。”
“小方?”到了現在,羅發榮也有些納悶方榕的沉默了,不由的開口催到。
“靠!”藉着仰天長嘆的空隙,方榕怎麼也忍不住的罵出了粗口。世事無常,這句他現在可算是明白的了,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和羅發榮如瘦狗一般,東跑西顛的努力了幾天都沒結果的事,居然被根本沒放在眼裡的小痞子黃毛三兩下就辦成了。
“八萬我還能拿的起,多謝你了黃毛,回頭見了三哥和小明我會告訴他們這次是你幫了大忙的。”直到這時,深吸了口長氣,總算也在心裡鬆了口氣的方榕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
可是輕鬆的眼神深處,微微泛起的那種澀澀的感覺卻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難道自己以往真的錯了?
“啊?榕哥,你知道三哥和明哥他們現在在那?他們沒事吧?”黃毛可沒注意別的,一聽方榕這話,頓時就喜翻了心,就連那雙小眼睛也繃的溜圓,眼神中全是驚喜的光芒。
“哦,他們現在在養傷,沒什麼大礙,其餘的你暫時不用知道,記着現在這話誰都不要告訴,明白麼?”
方榕在心裡的暗暗後悔中,也沒別的好辦法,只好這麼含糊的告訴他。
“一定一定,這點榕哥你放心,打死我也不會說出去的。哈哈哈。”忍耐不住心頭的狂喜,黃毛大笑了起來。
“我現在要出去一下,就麻煩羅頭你陪他去吃飯。來黃毛,這五千你先拿着去用,不夠了再過來取,這次真的謝謝你了。”
“怎麼?榕哥你這麼看不起我?這錢我不要!”面對着面前的鈔票,黃毛大笑着的臉沉了下來,緊盯着方榕的雙眼中更充滿了受傷的神情。
“傻瓜,這錢是給你養傷和貼補家用的,三哥他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不缺錢用啊?收起吧,就當這錢是我帶三哥和小明給的。拿上!”
被方榕忽然的沉喝給嚇了一跳的黃毛心裡一慌,那沓鈔票就塞到了他手裡。
“去吃飯吧,今天真的要多謝你了。”方榕看自己的突然襲擊起作用了,臉色一緩,笑了起來。
說實話,他現在的心裡真是輕鬆了很多,畢竟,小蔣她們算是沒事了。
“來來來,黃毛小弟再喝一杯,這次你可真是幫了大忙了,別客氣,吃啊。”在聊城有名的小四川川菜館裡,和黃毛一樣擄起袖子喝紅了臉的羅發榮左手夾着煙,右手端着酒杯滿臉含笑的使勁吆喝着已經微醉的黃毛碰杯。
“來羅頭,幹!”被今天的成功和已經喝下肚裡的半斤多五糧液催着,漲紅着臉的黃毛乾脆利落的一口喝乾了青瓷杯裡的液體,喝完後,還得意的笑着亮杯:“酒海不幹,底子朝天!”
“黃毛小弟不愧是北方漢子,就是爽快!來咱們再碰三杯!”嘴裡不停地恭維着,眯着眼心裡偷笑的羅發榮眼疾手快的不停給已經有些暈呼的黃毛斟着酒。
轉眼就是三大杯足足有一兩多的烈酒下肚,黃毛圓睜着的小眼睛有些發直了。
“來,點顆煙!黃毛老弟,麻煩你再詳細說說你是怎麼辦成這事的?老哥我還想再聽聽這格好消息,你不知道,這幾天就爲這事,可把我和你榕哥給愁壞了,沒想到老弟你一出馬,這麼利索的就擺平了這件事,實在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羅發榮一看黃毛喝得差不多了,便不再灌酒,微笑着開始控制節奏了。
儘管這個忽然冒出的黃毛這麼輕鬆的解決了困擾自己和方榕的這件事,讓他自己也覺得十分意外,並且在心裡還覺得還略略有點尷尬,但坐在一邊幫黃毛點上煙的羅發榮臉上,還是流露着欣喜的笑容。
因爲對他來說,過程怎樣,是誰辦到的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結果。一個能讓方榕放棄暴力,能讓自己還有機會繼續跟着方榕的結果,其他並不在他關心的範圍以內。
現在他,其實最關心的,便是黃毛口中前面提到過的三哥和明哥,在方榕前面隱約的話中,他已經猜到他們十有八九就是此刻躺在韓家寨西廂中的那兩個神秘傷者,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可以打聽到方榕這麼在意的隱秘事情,你想他怎能輕易放過?特別是在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跟着方榕一直到自己面臨的危機消失的關鍵時刻。
那天在方榕發作之後的追問他,下了決心的他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一直埋藏在心裡的恐懼全都傾訴給了方榕。
隨即他驚喜的發現,在方榕知道自己跟他前來的聊城的真是原因後,並沒有因爲自己一直以來的隱瞞而有所生氣,也並沒有對自己得罪的就是東南亞最兇悍,實力也最強大的黑道梟雄而動容,更沒有因爲對方能隨時請動號稱大馬第一降頭師XX以及他座下的八大弟子出手的事實有所顧忌,只是在仔細的問過自己事情的詳細經過過,淡淡的笑了笑,答應了自己一旦小蔣她們沒事後,繼續讓自己跟着他避難的要求。
既然有求於人,自然要全力以赴,特別是在關係到自己的生命時候。對於這點,在浪尖鋒口混了這麼多年的羅發榮心裡再也清楚不過,更何況隨着這幾天對聊城現狀的逐步瞭解,他竟驚訝的發現好像真的有個巨大的機會再次擺到了自己面前,使他那顆對金錢有着狂熱愛好的心又強勁的跳動了起來。
再者,西廂裡的那兩個神秘傷者也確實引起過他太多的好奇和注意,如果一切正如自己所猜得那樣,那麼這樣的好機會怎麼可以放過?
嘿嘿嘿。。。。
從工商局出來,手裡捏着用了足足八萬現金才換回來的那張和解書,方榕就站在工商局門口前的馬路上,一時間竟陷入了要先去那邊的猶豫中。
按照本心,他當然想把這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小蔣她們,這幾天儘管小蔣和小林她們日漸憔悴的模樣和眼中日益濃郁的黯淡,讓方榕覺得心裡壓抑的喘不過氣來,而今陰雲散去,當然想第一時間去告訴她們。
可是另一面,方榕清醒無比的理智卻告訴他,應該第一時間就把手頭的這張和解書交給警方,儘管催促警方消案纔是,只有這樣,身後樓上的那位劉副局長才會徹底死心。因爲就他剛纔在和解書上簽字時,陰沉的臉上眼中的神情給方榕的感覺,隨時都有反悔報復的可能。
點了顆煙,就在第一口濃煙被噴出的時候,方榕儘管心裡不是很情願,但還是先決定把和解書送到警局去。
剛拐進警局所在的柳樹巷,方榕就看到自己要找的達叔正陪着一羣人迎面走來,就在看到達叔的同時,他全身的寒毛忽然就唰地全都豎了起來。
隨即,他就感覺到兩道目光就像激光般的掃到了自己身上,帶着一股奇異莫名的壓力!
近乎本能的,就在神意感應到那道異樣目光的同時,他的心跳忽然緩和了下來,全身豎起的毛孔也在目光壓力來臨前的一瞬,就像從來未曾豎起過一般的迅速的平復了下去,就連血脈中氣血的脈動,也忽然變得平穩了許多。
就連他略顯憔悴的臉上,也微微泛起了笑容。可是,心裡卻還是在暗暗叫苦。
因爲掛在胸前貼身的朱雀鏡卻在這要命的時候,溫度有了變化。
“咦?”
果然不出所料,方榕暗暗豎起的耳朵清晰的聽到了達叔身邊那個看上去再也平凡不過的男人,那雙帶給自己奇異壓力目光的主人低低的咦了一聲,緊接着,那兩道目光中夾帶着的壓力忽然就變大了一倍。
恍若不覺的依舊含笑邁步,隨着雙方距離的逐漸接近,方榕清晰的感覺到那兩道目光中,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壓力逐漸形成了一個奇異的無形力場,不停地在自己前後左右迴旋波動,詭異的撼動着他神識。
那是一種只有曾經修煉過的人或者一些天賦異稟的人才能感應到的神秘壓力,就像在草原上,當猛獸開始出擊的時刻,會有一些動物能提前感應到危險一樣,那是一種普通人類幾乎已經完全感應不到的壓力,但是方榕能感應到,而且能迅速的放鬆下來。
因爲他並不是普通人!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愈來愈強烈的奇異力場窺探下,依舊恍若不覺,依然面帶微笑,一副完全放鬆模樣的方榕都已經看到五米外看到自己的達叔放緩腳步正要開口,忽然就心頭一動,“哎呀!”一聲的驚叫裡,他跳了起來!
根本不顧眼前有一大羣人被自己的驚叫和舉動給嚇了一跳,跳起來的方榕只管手忙腳亂的從懷裡往外扯着一件物事。
“方榕你怎麼了?”和周圍迅速站住,做出警戒樣子的衆人不同,就在方榕跳起來的時候,達叔一個箭步就搶了過來。
“燙死我了,燙死我了!”心急火燎般的從懷裡把朱雀鏡掏到外面,微彎着腰,好似深怕再被燙着的方榕這才苦着臉對達叔說道:“不知怎麼的,剛纔忽然一下我胸前的這面護身鏡就開始發燙了,對不起達叔,剛我嚇到你們了吧?”
說着話,帶着歉意的笑容,方榕誠懇無比的望着達叔和他身後的這羣人點頭示意。藉着這一望的功夫,他發現除了那個讓自己深感不安的目光主人外,在這羣因自己的忽然舉動而猛然戒備的人羣裡,還有另外一個非常靚麗的年輕女性也並沒有任何異樣的舉動,只是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裡,用她那雙銳利的有些過分的雙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厲害!”心裡在暗讚的同時,就真正的鬆了口氣。因爲他同時也感覺到了帶給自己壓力的那雙眼睛在看到自己朱雀鏡的同時,眼神一亮,隨即壓力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鏡子發燙?呀!”說話的同時,達叔也伸手過去摸,結果也被嚇了一跳。
懸空在方榕胸前的那面樣式古舊的那面小鏡子竟真的有些燙手。
“你怎麼會戴着它?是護身用的麼?”好奇的打量了兩眼,身負重任的達叔在收回目光的同時,隨口問道。
“是啊,就是護身用的,小時候身體不好,一位長輩送的。”看到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方榕便含糊的應着,順手把鏡子塞了回去。
“還是爲那事?”看到他目光向自己望來,達叔便知道他來的目的,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那件事自己說過很多次了,愛莫能助,怎麼他還來?偏偏還挑這個時候來,真是的。”
“嗯,達叔你看這個!”方榕微笑着點點頭,遞上了和解書。
“哦?”達叔展開掃了一眼,眼睛一亮,隨即便有些驚訝的看了正含笑望着自己的方榕一眼,點了點頭:“我回頭叫人去辦,現在我還有點事。”
方榕也微笑着點點頭,聰明的避到了一邊。
“是我們這邊一個書店的小老闆,挺純樸的一個人。孟組長,小楊,這邊請!”在達叔他們即將拐彎的時候,方榕敏銳的耳朵裡聽到了他想聽到的東西。
緊接着,他看到領頭的那一男一女竟同時回頭向自己望了過來。一種危險的感覺忽然就在他們身影消失不見的同時,爬上了方榕的心頭。
汗毛再次豎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