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散的要比想象中的早得多,羅發榮步出會場的時候天空中還是烈日當空,火辣辣的太陽照在身上,皮膚竟有種灼痛的感覺。
扭頭回望,他正好看到正在聽那位楊小姐說話的方榕忽然踉蹌着後退了一大步,再站穩臉色已經是一片慘白。
“方榕!”低聲驚呼着,羅發榮不顧形象的排開衆人就往回搶去。他現在非常後悔剛剛答應那位姓楊的婆娘的請求,讓她和方榕單獨說話。因爲他認識方榕這麼久,還從沒見過方榕的臉上會出現這等的表情。
那是一種非常難以言說的表情,但是在羅發榮的感覺和眼裡,卻能清晰的感受到這一刻方榕心中的悲哀和傷痛,似乎,還有一點點的不能相信和些微的憤怒。
“從現在起,我和她恩怨兩清。這句話麻煩楊小姐帶給你們葉總,就說以後無論是什麼,方榕接下了就是。”
等他搶到跟前時,他聽到重新站穩,臉上的笑容也被一種異樣的鎮靜和冷漠包裝了起來的方榕挺起了胸膛,一字一頓的給面帶微笑的楊小姐說出了這麼一句。
楊小姐臉上的微笑頓時顯得僵硬了不少,就連眼神都變的遊移了起來,因爲此時的方榕,雙眼中已經清澈到讓人感覺到除了那麼一股子異樣的冰寒外,再也不帶任何的表情。
她嘴脣張了張,想說話,可是方榕卻微微欠了欠身:“我要走了,再見。”說完,掉頭就往外走去,就連身邊的羅發榮都沒理會。
羅發榮惡狠狠的瞪了有些尷尬的楊小姐一眼,緊跟着方榕的背影而去。
“他剛說什麼 ?”
等羅發榮和方榕去遠,若有所思的望着他們背影的楊小姐身邊出現那位曾代表龍翔的中年人,他眼睛也緊緊盯着遠去的方榕他們的背影,臉上的神色竟是十分的關注。
“從現在起,我和她恩怨兩清。這句話麻煩楊小姐帶給你們葉總,就說以後無論是什麼,方榕接下了就是。”
楊小姐臉上神色不變,輕輕的將方榕的原話一字不動的複述了出來。
“奇怪!怎麼和劉總估計的完全不一樣?我馬上給劉總報告,我看這個方榕並不像咱們知道的那麼簡單。”說着話,中年人掏出了腰裡的手機。
“絕對不止小書商那麼簡單,你彙報的時候建議劉總好好查查這個方榕和那個羅發榮的底,就說我認爲他們的背景有問題,很可能和黑社會有關。”收回了目光,楊小姐的眼神變得犀利了起來。
“哦?”正在撥號的中年人愕然的停住了手中的動作,驚訝的目光向她望去。
“聊城酒樓的原主人趙三是聊城最大的幫會頭子,他手裡的東西不是一般人敢接手的,另外,普通人也不可能忽然能拿的出那麼一大筆現金。我注意過他們提供的資信證明,全部是現金出資,沒有一分錢的貸款和其他投資,這麼一大筆錢如今卻被以往並沒有什麼商業背景的人一下子拿出來,你不覺的這裡面有疑點 ?”
“這點我倒是沒想到,楊小姐果然精明!”中年人恍然之後低聲誇着自己的同伴,因爲他已經注意到了楊小姐的目光中充滿了肯定的自信。
“龍叔,晚上政府舉辦的招待酒會我看你就不要參加了,趕緊回去給劉總當面彙報今天的事情,我總覺的這趟聊城的投資之行戰火這纔剛剛開始,我們需要他的大力支持。”被誇的楊小姐臉上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並沒有什麼特別開心或其他的表情。
“嗯!好的,我回去收拾一下馬上就回去,楊小姐這裡就拜託給你了,我最晚後天就可以帶着劉總的最新計劃趕回來。”
“好的,龍叔你放心去把,這裡就交給我了。”輕輕的點着頭,楊靜楊小姐的目光中也隱隱浮現出了一抹奇異的戰意。
“小方,你沒事吧?”默默的跟着方榕走了半晌,羅發榮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了。因爲方榕一路都慘白着臉,一句話都不說,冷漠的有些嚇人。
“羅頭我沒事,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想到河邊走走。”方榕低聲說完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我們等你,早點回來吧。”羅發榮愣愣的瞧着他的背影,竟在烈日當空的下午,從他的背影中感覺了到了秋冬一般的蕭瑟和孤寂,而且似乎還隱隱的有種肅殺的味道。
獨自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在無遮無攔的河堤,方榕內心裡就宛若身邊的這條大河一般,波濤洶涌激盪,久久不能恢復平靜。
原本自昨夜單刀直入的找過劉副局長後,方榕心裡也已經明白了要陷害,要折騰自己的對手是誰。
本來這也沒什麼,從他下了決心在趙三面前承擔起了蒼狼之死的事開始,他就根本沒奢望過對方會感激自己,因爲這在他心裡,這麼做不是爲了別人,而是爲了自己深愛過的女人,只要她能幸福,再多的苦他也能咬牙背。
所以當他從稅務局的那姓張的開始,一路迫的劉副局長坦白出書店被封背後的貓膩之後,儘管心裡憤怒過,失望和不齒過,但最後還是黯然的選擇了再一次的忍耐,準備放棄對書店被封事件的追究。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今天,居然在自己已經在那件事上選擇了讓步,投資這件事上也只准備和他們公平競爭的時候,他們居然還會來上這麼一手。
葉楓不但已經嫁給了劉英奇,而且她居然就是龍翔集團的總經理。要光是這樣還好,她居然還讓那位楊小姐帶話給自己,特意的說明她就是龍翔的總經理!
他真的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切的背後作祟的不但是劉英奇,居然還會有她葉楓的一份!
“難道我方榕喜歡過的人就是這麼一個咄咄逼人,不念一點舊情的人麼?”當時聽到會議散後,那位楊小姐別有深意的訴說時,方榕慘遭重創的心頭當即閃過的就是這麼一個想法。
就算到了現在,這個念頭依舊盤旋在他心頭不能散去,因爲這讓他覺得,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被深深的傷害了。
身邊的大河波浪滔滔,恆古不息的一直往東流去,河岸邊的河堤上,方榕頭頂炎炎烈日,慢慢一步步往河堤的上游走去。河畔微微的涼風驅不散瀰漫在空氣中的炎熱,可無處不在的炎熱卻也驅趕不散籠罩在方榕心頭的冰寒,那是被自己深愛着的人傷害之後纔會在內心深處凝結成的,會讓男人徹骨的冰寒。
腳下相對平坦的河堤隨着水泥洋灰堆砌的痕跡的見少而變得有些崎嶇和難行,不知不覺間,孤零零的方榕已經沿着河堤將聊城的大半截城區走完。一路黯然前行,腳下的河堤逐漸遠離水面,耳邊的喧囂也慢慢歸於平靜,當愕然的方榕發現前方再沒有路可走的時節,他已經來到了聊城水庫泄洪道對面的石山之顛。
黯然無語之後,發覺前行無路的方榕只能仰天長嘆,晴空萬里的蔚藍色空際,除了一輪火辣辣的太陽外,連白雲都看不見一朵,無遮無攔的陽光直直的照射下來,令人有一種煩躁的不安。
眺目遠望,蔚藍蔚藍的天空被河道兩邊青灰色的羣山遮擋着,侷促成了一條讓人倍覺鬱悶的狹長形;腳下,剛剛還波濤洶涌一往無前的大河此時也被兩端高聳的石山挾持着,在幽深陰森的峽谷中變成了一道蠕動着的碧波,只有在這寂靜的天地之間,不絕與耳的波濤聲,纔多多少少能帶給人一絲大河本該有的雄渾。
“噓!”再次仰天長嘆,羣山寂寂的波濤聲中,方榕心頭的鬱悶越發的凝結起來,也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這世上,情傷最難忘懷。
就在他黯然到不能自己的這一時刻,忽然,“哄!”的一聲撕裂天地般的巨吼傳入耳際,愕然的擡眼前望,就覺得眼簾被一股厲吼着的勁風撲的生疼,緊接着面前便是白茫茫的一片水光宛若天風海雨般的撲面而來,聲勢端的嚇人。
在響徹天地間一般的浩大聲勢和撲天蓋地迎面而來的水光前,方榕生存的本能在方榕的理智做出反應之前,已經將他的身體帶到了遠離山顛的一邊,渾身微微顫抖着,已經變成了落湯雞一般的方榕伸手抹去了頭臉之間的水珠,吐出了口鼻之間的那股土腥味,這才反應過來是對面的泄洪道開閘放水。
面對着有若萬馬歡騰,勢若奔雷的狂暴激流在泄出道口的那一瞬間高高的躍起,帶着一種驚天動地的聲勢劃過長長的河面,壯烈的砸落在自己剛剛身處的石山腳下水面時的暴烈場面,方榕骨血中被深深潛藏起來的豪氣也被瞬間給激揚了出來。
“嗷!”
宛若蒼狼長嚎一般的獸性嘶吼猛然間從突然狂奔向石山之顛的他的嘴裡發出,就算是驚天動地的水吼聲,似乎也不能完全壓下這聲充滿獸性和原始味道的嘶吼,就在這聲嘶吼裡,他就在連眼睛都睜不開的狂暴水幕面前,將自己的雙腳牢牢的釘在石山的顛峰之上,再也不肯稍退。就算是在眨眼的瞬間,發出嘶吼的嘴巴不得不在灌滿了渾濁的泥水之後閉上,身上所有的衣物,包括內褲也都在這一瞬間被水澆透,他都沒有再退一步,儘管此時就連呼吸都開始感覺到有些緊張。
努力的,一分分的就在這轟鳴在天地之間的水聲中眯開眼睛,整個眼前除了鋪天蓋地撲面而來的水幕之外再沒有任何的東西,比天下最厲害的暴雨還要密集過千百倍的水珠帶着飛奔的力量,重重的擊打在方榕的身體之上,轉瞬之間就已經讓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膚疼痛到了麻木。
艱難的呼吸着,就在生命的本能再也強烈不過的警告他離開的時候,烙印在骨子裡的衝動卻又隨着體內被封印着的天妖開始了最猛烈的咆哮。
生命從未像這一刻這般的清醒和飛揚,因爲就在這天地間人爲的狂暴水流面前,興奮的咆哮了起來的天妖第一次收斂起了以往的那種陰冷和對他神識的侵襲,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和他骨血中躍然勃發的激昂之意融爲了一體,齊心協力的抵抗起了面前這類似自然的狂暴壓力。
此時,就連方榕懷中的朱雀鏡和身上的五鳳印都在這一刻沒有了絲毫的束縛之意。或許,就連它們,也感受到到了人在這種程度的狂暴力量面前,心境所受到的沉重壓力和由此而發的勃然抗力。
水,依舊還是那種驚天動地,勢若奔雷的水,聲音,依舊還是那種灌滿了耳際和天地之間的聲音,可是在已經站穩了身體的方榕眼中,除了面前的水,遠山那模糊的輪廓也已經透過水幕的縫隙映入了眯着的眼簾;耳中除了轟然作響的水聲,也多了一絲自己喘息的聲音。而心神,更是在這狂暴壓力的震撼過後,也稍稍的趨於平靜。
“嗷!”
又是一聲歡呼似的長嘯聲之後,渾身上下就連內褲都在不停往下流水的方榕一步步走下了石山之顛。
忽然,就在身上重新被火辣辣的太陽照上的瞬間,一種莫可名狀的狂喜和輕鬆就像身後的水勢一樣的猛然涌上他的心頭,原來,生命也可以是這樣飛揚的!
哈哈大笑着,渾身溼淋淋的方榕就像一隻大鳥一般的展開身形,往來路狂奔而去。身後,崎嶇不平的河堤之上,留下了一行越來越見稀薄的溼腳印,轉瞬就在陽光的爆曬之下悄悄的失去痕跡!
“榕哥,你怎麼會弄成了這副樣子?”一看到從樓梯口狂奔而來的方榕那溼淋淋的樣子,陷於焦急中的衆人不由的都瞪大了眼睛,只有小蔣和小林兩個太過關心他的女孩,一起衝了過去。
要不是見到方榕的臉上還帶着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開朗笑容,她們這會可能都要因爲他的狼狽模樣而驚叫了。
“我沒事,我沒事。讓大家擔心了,對不起,讓我進去先換了衣服再說,這一路上可被被人笑慘了,呵呵。”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點頭的空隙裡,輕巧的閃過兩位少女的方榕不顧衆人好笑的眼神,一頭就扎進了自己的屋子,將衆人都關在了門外。
等他五分鐘後再打開的門的時候,展現在衆人面前的卻是一個換上了以往家常便服的方榕,可不知怎得,這一瞬間,他帶給大家的感覺卻又和以往有大大的不同,整個人就像換了個人一般,即比穿了西裝後的他多了份親近,又比以往的他多了些神采飛揚,此時的他簡而言之就是整個人都顯得生氣勃勃,充滿了活力。
“看來方榕你心靈受創之後修爲上又有突破,可喜可賀。”獨眼中洞悉世情的神光一閃而過,淡淡微笑着說完這句話的吳冷泉衝當門肅客的方榕點了點頭,反而回身往自己的房內走去。
“真是個怪人。”進了屋的小林在小蔣關門的瞬間,嘴裡低聲嘟囔着,顯然她對吳冷泉的淡漠有些意見。
“榕哥你沒事吧?葉楓真是龍翔的總經理?”小蔣可不管那些,一顆心只管放在方榕身上。這些人裡,也只有她最明白葉楓在方榕心目中的位置。所以此刻她心中也比別人更加強烈的充斥着對葉楓的不滿,連平時叫慣了的楓姐都給免去了。
“我已經沒事了。沒錯,她就是龍翔的總經理。”方榕笑着點點頭,神色中再也看不出任何異樣,就像現在說的是個與他從無任何瓜葛的人。
“榕哥沒事就好,剛我們還都商量着上那去找你回來呢。”小林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剛剛從小蔣嘴裡大約知道方榕往事的她開心的拉住小蔣的手,對着方榕笑道。
“不好意思,讓大家擔心了!”歉然的報以非常誠摯的笑容,方榕的目光在轉過正讚許的望向自己的張振之時,心頭忽然一動:”張振,我剛剛從一個連我都會怕到渾身打顫的地方回來,你有沒興趣也去試試 ? 說不定這是你突破你瓶頸的一個好機會。”
“那裡 ? ” 一直沒有吭聲的張振聽到這話,整個人就像剛投擲出去的標槍一般渾身充滿了勁道,臉上更是寫滿了期待和認真。
“出門順着右手邊的河堤一直走,我想你會找到那地方的。”方榕笑嘻嘻的買了個關子。
“晚飯不用等我!”等這話音落地的時候,他的人已經消失在了正在緩緩關上的房門之後。
“榕哥,莫非你剛纔去了獅子巖?哈,難怪被淋成了個落湯雞,今天廣播裡通知,水庫放水呢,呵呵。”小蔣一聽順着河堤走,便馬上明白方榕去了那裡,也只有在那裡,方榕纔會在這麼清朗的日子裡變成剛剛會來的那番模樣。
“獅子巖?應該就是那裡吧,以前我並沒去過那裡,也不知道那裡的名字。”方榕笑着點頭稱是。
“那地方好玩麼?
蓮姐等會咱們去看看?”一看方榕沒事,再加上早已經從羅發榮的嘴裡知道了開發區的那片空地方榕和龍翔集團一家一半,隔路而治的消息,所以這幾天已經被醫院給憋瘋了的小林馬上就玩心大起。
“這樣也好,小蔣你倆出去的時候,榕哥給你個任務,用今天一下午的時間給我在聊城的街頭找到七到八個,不!就十個吧,十個適合開書店的鋪面。你不要管自己看上的地方到底是不是有空閒的鋪面,你只要牢記住看明白那裡是否適合開書店就行。你別問爲什麼,也別在那裡笑,晚上回來我可是要你彙報的。”
說道這裡,雙眼中亮起精光的方榕忽然展顏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這可是你考驗你是否能成爲聊城所有書店總經理的唯一考題,千萬別給榕哥我考砸了,你不是一向說你已經長大了麼? 那就證明給我看。”
“好的榕哥,你就等我的答案好了,絕對不會有問題,我保證!”明白過來的小蔣漲紅了臉,拽着剛要好奇開口的小林,一陣風似的去了。
“羅頭怎麼這半天都沒說話?莫非心裡有事?”等到房間內人都走完了,方榕這纔將目光轉向自進屋後一直都沒說話的羅發榮。
其實從一見面開始,方榕就發現羅發榮心裡頭似乎有事,因爲一貫活躍的他這會顯得非常的沉默,這並不符合他的個性。
“嗯,今天我回賓館的時候,在門口碰上了那天和你們叫勁的茅山派的人,他當時正陪着兩個看樣子也是他門裡長輩的人回賓館,我覺得他們看我的眼神非常的不善,咱們是不是該小心點?”
原來他沉默是爲了這個,方榕一下子便恍然了,可是對於他的發現和建議,方榕自己也很頭疼,因爲他也沒什麼好辦法來解決這件事情。
原本他以爲那天晚上和茅山派的那個丁若癡的衝突只是個和莫亞長老一樣的誤會,再說自己還是被他攻擊的對象,自己不去找他麻煩,這事也就算過去了。可是沒想到那天在賓館門口一見,對方的敵意會那麼的明顯,一見面就拿出他茅山派的驚魂術想和自己這邊的人較勁,可沒想到又被自己和張振默契的聯手之下,反而讓他吃了點小虧。
不過這似乎並不能成爲他叫師門的長輩出來報復的理由吧? 如果是這樣,那這流傳了好千多年的大宗派也算是白享那麼多年得虛名了。
想到這裡,方榕輕輕得一擺手,笑着說道:“羅頭你放心了,應該不會有事的,這種大宗派輕易不會亂來的,你別把所有的修行人都當作要還害你的降頭師那樣的人啊。呵呵,對了,沒見黃毛,別是被你派去監視人家了吧 ? ”
說到最後,方榕的臉色整個都變了,那些人又豈是黃毛那樣的尋常小子所能監視的?可別一個不小心之下,沒事反倒惹出事情來纔是,要知道這類修行的門派,是非常注意這種被旁人窺探的事情的。
“你怕他有危險 ? ” 一看方榕的臉變了,羅發榮的心裡也飛快的打起了小鼓。
“那還用說? 趕快,他在那裡?趕緊把他叫回來。”方榕說着話,自己就站起身準備往外走。
“方榕不用你去,我自己去叫,他奶奶的,最近盡辦些沒腦子的事情。“說着話,羅發榮以超越了他年齡的速度衝出了房門。
“榕哥,你沒事了?聽羅叔說你找我?”聽到走廊裡傳來的黃毛聲音,已經在屋子裡轉了好幾圈的方榕這才把提懸了的心放了回去。
“我沒事。你現在趕緊回去找長貴他們,叫長貴仔細問問兄弟們,看看他們有誰想做點小買賣或者學點養家戶口的手藝的,叫他明天早上就把這些人的名單全都報上來。晚上你也不用再過來了,回去好好陪陪父母,順便也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乾點什麼,就這麼混始終不是長久之計。趕緊去吧。”
看到黃毛關門出去了,方榕這纔對剛張了張口想說話,隨即又閉上了嘴準備點菸的羅發榮笑道 :“羅頭是不是覺得我這麼做有點過了?”
“這倒也不是,當初咱們和三哥商量合夥的時候,就已經答應過三哥要把他手下的兄弟們安頓好,這個我絕對沒意見。我只是覺得眼下這種百廢待興的時候 ,你先顧着安排他們,感覺上有點急了,不知道你想過沒,眼下不管是開你說的印刷廠,還是重建聊城酒樓,除了就你的書店是個熟行,能很快掙點小錢之外,其餘的項目可都是要過段日子才能開張的行當,在這期間,我們可全是在往外花錢,可沒什麼錢是往裡進來的,這點你就不但心 ?”
羅發榮見方榕自己開口問了,這才把自己心中些微的不滿說了出來。要是方榕不問,他是絕對不方便,也暫時不會自己開口說的。
“這點我當然擔心,所以今晚我想着就不去參加市政府那邊的酒會了,我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需要去開發區那邊看看。再說這好多天我自己也沒去看過,一直都是在憑圖紙和印象計劃那邊的安排呢。”
說起這個,方榕的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既然是做生意,除外一些不得不考慮到的因素之外,當然要想着怎麼賺錢,賠錢的生意他也是不怎麼願意做的。
“你不去誰去 ? ” 羅發榮一聽他不去,有些急了。
“當然是你去啊,你我誰去還不都是一樣 ? 再說那些參加酒會的人你也比我熟悉。”方榕一看他的樣子,覺得有些奇怪,怎麼就參加個酒會,他就急成了這樣?
“參加酒會當然沒問題,但是,但是,”嘴裡說着但是,羅發榮的臉上難得的微微有了些赭色。
“哈,明白了,羅頭你是擔心太晚了回來怕有危險是吧? 放心,回頭我去完開發區就去接你,這下你放心了吧?哈哈。“說着說着,方榕大笑了起來,不過內心深處,卻也隱約的知道,羅發榮的顧慮恐怕並非多餘。
暮色漸臨時分,方榕一個人悄悄的來到了他一直並不怎麼願意再來的開發區那片空地。曾經被他獸性的屠戮肆虐過的圍牆之內,纔不過短短十多天時間,空曠的地面上就已經長滿了一蓬蓬短短的雜草,就是這些在暮色中看上去陰影一般的雜草和整個磚牆內空蕩蕩的那種寂靜,一下子就將這圍牆內外分成了兩個極端不同的世界。
就連這磚牆之內的空氣,似乎都還隱隱約約的流淌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這血腥味配合着這暮色中的空曠平地和那些構成陰影的雜草,讓人心中憑空就多了幾分煩躁和恐懼。
起碼,方榕一踏進這裡,心中就立刻就多了一種這樣的感覺。
彷佛,他又透過自己血紅的雙眸,看到那血紅夜色中分崩碎裂的殘屍和漫天飛濺的鮮血,彷佛,又看到陷入狂暴的自己利刃一般的鐵手在無情的撕裂着驚惶失措,已經被極端的恐懼嚇破了膽的那些人頭顱和肢體;耳邊,彷佛又迴響起了自己那充滿了獸性和暴虐的嘶吼,彷佛,又聽到那些人臨死前痛苦萬分的哭叫和慘嚎。
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方榕強忍着自己快要嘔吐的yu望,緊閉着眼,雙手緊緊的按住自己的耳朵,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和痛苦之中。
暮色越發的濃了,這不久前曾發生過慘禍的血腥之地,白天就已經很少人願意再過來靠近這片區域周圍,此時隨着夜幕的降臨,也越發的陷入了一種能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抱頭閉眼的方榕,在心中自責和痛苦的刺激下,從嘴裡發出了低沉的悲鳴聲。
“嗚!”
忽然,就在夜幕完全降臨到這片大地的後不久,就在方榕心中的自責和痛苦已將把他封印在腦海至深處幾近十年的那狀慘事也掀起一角的要命時刻,遠遠的聊城火車站傳來了一聲火車汽笛的轟鳴。
第一聲汽笛的鳴叫入耳,方榕在痛苦中微微顫抖的身子就是明顯一晃,緊接着遠遠又傳來兩聲長久的汽笛轟鳴,就在這第三聲轟鳴入耳的同時,方榕終於睜開了他緊閉的雙眼,不過此時,他微紅的眼神中已經有幽深的詭異光芒在閃動。
“那一派的高人在此要準備教訓方榕?請站出來說話。”將雙手從耳邊放下之後,忽然轉身向空蕩蕩的空地開口說話的方榕聲音竟變得有些空濛了起來。
天色漆黑,空蕩蕩的空地中飄飄忽忽的迴響着他此時略顯飄渺空濛的聲音,顯得有些滲人。可是就在這滲人的漆黑中,以他身體爲中心,周圍三尺方圓的空氣中溫度正在急速上升,轉眼之間,他身邊那些溫度極高的空氣竟隱隱有扭曲、晃動的趨勢。而他的身影,就在這漆黑的空氣扭曲晃動的影響下,開始變得有些朦朧和模糊。
驀地,就在他聲音即將消失的一瞬,一陣低沉含混的綿綿聲浪忽然就似來自九幽一般的憑空在空曠的圍牆內響起。隨着聲浪的響起,空地上忽然陰風四起,一陣陣不知來處的陰風盤旋着、迅速往方榕的身邊撲來。
空地中的夜色變得更黑了,轉眼間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整個漆黑的空間裡,只有澈骨奇寒的陰風盤旋流動的尖利聲音在迴響,眨眼間,隨着陰風的肆虐,空氣中的溫度在飛速的下降。
一時間,似乎整個天地間全都陷入了令人噤若寒蟬的可怖暗夜。
此時的方榕就像一頭嗅到致命危險的猛獸,就在陰風厲號的暗夜中,他無聲無息地擡起了雙手,在胸前不停的緩緩滑動、撥擋着,手掌上青筋畢露。而他那雙閃耀着奇異光芒的雙目,也變得更大,更黑了。
陰風厲號,伴隨着陰風中夾雜的含混聲浪的加速,尖厲的陰風聲中忽然有淒厲的鬼聲四起,隨着淒厲鬼聲的出現,陰風中開始有星星點點明滅不定的鬼火幻顯。呼吸間,陰風中便佈滿了飛螢般漂浮不定的鬼火,隨着鬼火的聚合,空氣中也開始瀰漫起了一股股刺鼻的怪味,中人慾薰!
“在下與兩位無緣無仇,爲何要在這裡設伏害我?”
就在這漆黑詭異的暗夜,依舊緩緩吃力的在身前划動着自己手掌的方榕再次出聲了,只是此刻,他的雙眼中已經不見了眼白,只有兩顆無底黑洞般閃着幽光的眼珠在不停閃動,聲音中也微微帶着一點顫抖。
迴應他的依然是漆黑的暗夜,盤旋厲號着的陰風,只是在他聲音落地的瞬間,聚合不定的鬼火忽然就像一羣炸了窩的飛螢般向四周爆開,陰風更盛,一柱比漆黑的暗夜還要漆黑的黑氣開始在陰風中旋轉着生成,轉瞬間就成了一個好幾丈高的黑柱,恍惚有如巨人。
鬼嘯聲轉厲,淒厲到能讓人心神昏沉的鬼嘯聲裡,那團閃爍明滅着點點鬼火的黑柱之中不知何時,忽然就多了兩個模模糊糊的黑影。
“不要逼我!”
就在黑影幻顯的瞬間,紛亂可怖的暗夜裡響起了方榕已經變了調的聲音。此刻,如果天色還亮的話,就可以看到微挫着身子的他臉上,已經佈滿了汗珠,而那雙黑洞般的雙眼中,已經開始有吞噬一切的妖氣在閃動。
似乎他每一次的開口都會給他帶來更嚴重的後果,就在他情急大叫的聲音剛剛出口的瞬間,數丈高仍在旋動且左右徐移着的黑柱中,那兩個被無數鬼火簇擁着的模糊身影猛地一晃,就在空地中四起的啁啾鬼聲裡幻化成了無數高矮不等,大小不同、若虛若實的怪影,在空間裡隱沒。
“無恥!”
就在這聲殷雷般的沉喝裡,方榕微挫的身軀突然就在肉眼難辨的高速裡痙攀、顫動,縮小,最後,就在四周無數忽然重現的怪影聚合到身前的前一瞬,縮成了小小一團模糊球形物的他象是枯萎了的嫩芽,往地上一僕,隨後就在所有怪影聚合的那一聲沉悶的輕爆和光閃裡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孽障遁走了?”
輕爆過後,隨着地上升騰的塵埃散去,一切異像也齊齊消失的空地上忽然響起了一個略帶喘息的蒼老聲音。
“可能已經遁走了,我現在也搜不到他的任何信息。”
隨着另一個聲音的出現,重新迴歸在燦爛星空下的空地中多了兩個真實的身影。
“居然能在你我合力的魅靈術下遁走?難道他已經修成了不在五行中的光遁?”先前出現的那個蒼老聲音的主人查看着地上的痕跡,口氣中滿是驚訝。
星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見的視線裡,方榕剛剛身處之地的地面上一片狼藉,略顯焦黑的鬆軟地面上,只有無數粉碎的破布條散落着,和那些被連根拔起的雜草一起,證明着一個不可能的事實。
“誰!”
後面說話的那人剛想回答,忽然猛的發覺身後有些不對,一個大轉身之後,暗含着攝魂術的厲喝當即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