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
“怎麼不開燈?哇,你要薰死人啊!咳咳!”使勁揮手煽着撲面而來的濃濃煙霧,剛順手開了燈的羅發榮又開門退了出去。
門一開,被關了一屋子的煙霧就像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大片大片的往門外撲去,燈光下看上去真的有些壯觀和驚心。
“咦?你聽得這是什麼鬼音樂,怎麼聽上去讓人覺得心裡涼嗖嗖的?”等煙霧排的差不多了,羅發榮這才重新踏進房門。
也許是喝了點酒的關係,他說話的時候沒去細看蜷縮在沙發上方榕陰沉的臉色,只管注意到了鬼哭一般傳入自己耳朵的音樂聲。
如果他有點音樂常識的話,他會一下就能聽出來那是用壎吹奏的“楚歌”,也會立刻明白會在黑暗中靜靜聽這首有若百鬼夜哭,淒涼悱惻的悲涼之曲的人,心境絕對好不到那裡去。
可是他沒注意,他只管感受了自己聽着不舒服,感受了房間內那濃濃的煙臭。所以等待他的,只有屋子內鐵一般的沉默和陰沉着臉蜷縮在沙發裡的方榕還在不斷噴出的煙霧。
“怎麼了?臉色這麼差,身體不舒服?”打開窗戶後發覺氣氛有些尷尬的羅發榮有些訕訕的笑了笑,一屁股也坐到了沙發上。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鬱悶。”稍稍坐起身,順手遞給羅發榮一根菸,方榕又徑自縮了回去。
悲涼的壎聲在房間內飄飄忽忽的迴響,這種氣氛下,就連有一肚子話要說的羅發榮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開口,於是他也只好點上煙,縮進了沙發的另一角,不在吭聲。
他不太明白今天的方榕是怎麼了,從知道書店被封開始一直到現在,始終都處在這種陰鬱的狀態之中不能自拔,這對他熟悉的小方來說,絕對是罕見的一種狀態。
難道是爲書店麼?書店自己也給他買回了,如果要是爲小蔣她們的事,那也該問問出去爲他周旋了大半天的自己呀,這事雖然有點難辦,但也不是解不開的死結,小方怎麼會變成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呢?奇怪了!
“羅頭你今天收穫如何?”
還好方榕並沒有讓他胡思亂想的時間太多,就在方榕手中那支菸燃到盡頭的時刻,重新續了一根的方榕開口了。羅發榮注意到,他身邊的茶几上,那大大煙灰缸裡,被摁滅的菸頭豎立如林。
“一晚上竟抽了這麼多煙,看來等下自己說話可真的小心點。”
在心裡給自己提着醒,羅發榮特意用非常輕鬆的口吻回答道:“運氣不錯,書店順利買到了手裡,給,這是全部的手續,明天書店可以繼續開張了。”說着話,他順手取過剛放在茶几上的牛皮紙袋,給方榕遞了過去。
方榕黯淡的眼神聞聲一亮,忽的坐起身子,卻不去接那紙袋,只是急急的問道:“那小蔣她們的事情如何?”
因爲提前離去,他並不知道羅發榮已經將書店買到了手裡,儘管一直以來,他對羅發榮對金錢交易方面的精明有非常深刻的認識,但也確實沒想到他能這麼快就能將書店原弄了回來,本能的,他的心跳就變的快了起來。
“小蔣她們的事有點棘手,眼下看不到迴旋的餘地,我準備明後天等時機成熟了再提,我想他們不會不給我這個大投資者不給面子的。”
可是羅發榮的回答讓他滿懷的希望再次消沉了下去,不過他的話卻又帶給了方榕新的驚奇。
“大投資者?”
彷佛沒注意到方榕眼中的失望之色,羅發榮只管有些得意的笑着點頭,隨即在方榕的凝視變得有些陰冷的前夕,才把自己今天的所遭遇的一切都詳細的告訴了方榕。
最後,他又在方榕又是驚訝,又是好笑的目光注視下,繼續洋洋得意的說道:“今晚吃飯的時候,不但那個劉副局長和今天在拍賣現場的那些人來了,而且聊城招商辦公室的負責人和本地幾家銀行的正副行長也都來了,熱情的不得了。
不過我也知道他們的意思,找了個機會專門讓他們驗證了一下我帶的這幾張信用卡,而且還將我在銀行的支票帳戶也告訴了那幾位行長。結果在他們紛紛找藉口出去過之後,那場面氣氛熱烈到我自己都覺得有些驚心。”
說到這裡,羅發榮臉上做出個有些孩子氣的誇張鬼臉,隨意又在方榕微微有些苦澀笑意的眼神中,繼續說道:“總之這麼一來,他們全都相信我真的來考察的大投資者了,全都拼命的給我灌酒,向我推薦各種各樣能在聊城發財的機會和項目,最後在被我含糊應付過去之後,全都要在明後天請我吃飯。
最後還是招商辦公室的那位主任厲害,直接約我明天在他們招商辦公室的人員陪同下,實地仔細的考察聊城,晚上再和你們聊城的最高層官員見面吃飯。奶奶的,這下我可算是又找回當年風光時的感覺了。
我說小方啊,怎麼聊城這地方的人這麼好玩?隨便說說的話他們都這麼當真,實在大出我的預料,要是在我們那裡,你要沒有具體的項目規劃和可行性報告,沒有正式的銀行資信證明,早就讓你到一邊涼快去了,那會有這麼樣熱情的態度給你?”
在摁滅菸頭的暇意中,羅發榮輕輕吐着最後一個菸圈,打住了自己略帶得意的陳述。
“羅頭你是不知道北方,特別是西北這種相對落後的小城鎮的現狀,所以纔會覺得好玩。要是你知道他們的難處和想法,你就不會覺得他們好玩了。就像我,現在聽着一點都不覺得好玩,心裡在覺得有些悲哀之餘,還有些替聊城的人們感到欣慰,因爲他們到底還有不少這麼爲他們着想的官員。”
“什麼?這樣的官員也值得你欣慰?”羅發榮聽到這裡,眼睛繃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經過這半天多的接觸,在他的感覺中,他接觸的這些人全都是腦子僵化到了不可理喻,滿腦子私心雜念的老古董,就這樣的人,怎麼還可能讓小方這樣的人感到欣慰?除非是小方在和自己說笑話,可眼下的情勢又不大像,所以他越發的驚奇了起來。
“嗯,沒錯,就是聽你提起他們的那些讓你覺得好玩的舉動,讓我對他們有了些佩服。羅頭啊,你是很少在北方這種相對落後的內陸小城鎮待過,所以你根本無法明白這種地方的難處,沒辦法理解在這種地方當官,揹負的壓力和沉重。
你只要想想如果你在一個根本沒有什麼工業收入,基本上農業也是靠天吃飯的城市裡,要解決幾十萬和你所在的城市一樣的人們的上班、看病、衣食住行等等一切相關的生計,該是如何的不容易?再加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政策扶植,這一切全要靠這種城市自己來解決,可自己拿什麼來解決呢?難道搓搓指頭就能變出來啊?
何況這幾年來,國家又大力推行什麼減員增效,增效了沒有我不知道,但是到處都是大把大把的人員失業這點我倒是在聊城天天看到的,這種境況下,像聊城這樣的地方只能拼命的尋找發展的機會,尋找經濟能夠發展的奇蹟。
聊城還算是好的,這兩年總算大致上找對了路子,懂得了要藉着聊城水庫那一大片在這西北並不多見的遼闊水域,以及下游河道附近的那些天然溼地進行旅遊、養殖業開發的項目優勢。
可是現在聊城真正的現實是,項目有了,規劃也有了,可是卻沒錢去實施。你想在這種情況下,凡是有點責任心和真正想爲聊城做點實事的官員們,在遇到像你這樣的所謂考察者,極有可能投資的大投資商,會對你殷勤的程度到什麼樣的狀態?”
說道這裡,臉上有些沉痛之色的方榕發現羅發榮儘管口中哦哦的應着,但是眼神中卻依然還是有些不以爲然的神色,於是就打住了自己的話題,淡淡一笑:“羅頭,坐在這裡給你說這些你也聽不進去,明天去實地考察的時候自己體會吧。說實話,我倒真是覺得你如果有意,真可以試試在這裡投點資,你會發現這地方落後,純樸到令你不能置信。依你的水準,想必不用讓我再來提醒你落後和純樸在當今社會意味着多大商機利益吧?”
“那小方你呢?這裡既然這麼好,爲什麼你自己不來投資?
別告訴我你沒錢,你是爲什麼?一句話,如果你肯在這邊投資,我就投!”
羅發榮面色一正,忽的坐起身來,很認真的反問到,與此同時,他的一顆心也砰砰的激烈跳動了起來。
“要忍住,一定要忍住才行!機會多的是,不一定今晚就交底的。”心裡默默地狂喊着,羅發榮竭力保持着臉上的正色,不敢稍有鬆懈。
“我有不得已的原因,不然我早就投了。”喃喃自語般的方榕陰鬱的臉上閃過一抹深沉到不能形容的痛楚,疲憊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什麼不得已的原因?和我也不能說嗎?”羅發榮心內又是一驚,今天一天他看到太多方榕與往日不同的神情了。
“羅頭,你的好意我明白,可是有些東西就像瘟疫,還是不要相互傳染的好,你就別問了,反正我剛纔的建議絕對是好意,這點我相信回頭你也可以自己看到的。我有些累了,羅頭咱們還是早點休息吧?”
方榕臉上勉強擠出一絲苦笑有些吃力的說道。
“可是小方,我,我,”被方榕一句話堵住不好再問的羅發榮此時卻真的有點急了。
千里迢迢的跟着他跑到這要什麼沒什麼的鬼地方來,就是希望能夠避開禍事,可是眼下人家都追到這裡來了,而且第一次雙方接觸的結果也擺明跟着他就能逃過大難,可現在聽他這話的意思,竟是有些不想管自己的事了,不然怎麼會說出“瘟疫不要相互傳染”這樣絕情的話來?
再想起自己從中降醒來,方榕就再從沒問過自己爲何會被人下降頭,難道他真的不想管自己了麼?可是自己要不靠他,現在又去靠考誰呢?這次幸運,人家看方榕的面子出手幫自己,如果現在他不管了,難道讓自己去求那個神秘兮兮韓老太爺?
想到這裡,他整個人真的急了,一時間急得連話都說不大順暢了。這時候,什麼風光,什麼得意全都被拋在了腦後,唯一想到的,就是爲何小方不願意管自己了。
“難道是連那個韓老太爺,也因爲受不了破降的吃力,而告訴小方不讓他再幫自己了?”
人往往就是這樣,關心則亂。其實他自破降醒來以後,方榕就被書店被封,小蔣她們受傷的事佔去了全部的心神,只是沒顧上問他而已。
可他自己,卻因爲事關自己的生命安危,心態一直處在惴惴不安的狀態中不能自拔,白天在爲方榕的事奔忙的時候,心態還能基本控制住,因爲他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幫方榕做事,要是有什麼不妥,方榕一定不會袖手。
可是現在就在他做出了點成績,剛在心裡琢磨着怎麼和方榕說這事,尋求他的承諾關鍵時刻,方榕一句另有所指的話立刻就讓他心神大亂了起來,猜疑和誤解也隨之而來。
情急之下,他的臉色整個的變了。
“羅頭?”方榕儘管心情實在糟糕,可還是注意到了他表現出來的明顯異樣。
“小方你真的不幫我了?”帶着濃濃的失望和微微的哭音,羅發榮發現自己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了。
“什麼?現在是羅頭你在盡力幫我啊。嗯?莫非羅頭有事需要我幫忙?”
對這些一無所知的方榕聽了這話,可是一臉的驚訝。隨即也有些醒悟可能是他又什麼事需要自己幫忙,可要自己幫忙也不用做出這副模樣啊,畢竟這麼遠跟着自己來到聊城,也算是客人,就算自己以前對他不怎麼客氣,都到這來了,又怎麼可能不幫他的忙呢?再說他現在也在盡力幫自己忙。
這就奇怪了!
“降頭,昨晚那降頭師是來找我的。”遲疑着,心下稍安的羅發榮就在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變化中艱難的說出了自己的心病。
“哈!就算真是找你的,可降頭已經解掉了,你現在不是沒事了麼,還怕什麼啊?呵呵,倒是提起這事我就覺得有些奇怪,羅頭你又怎麼得罪到遠在南洋的降頭師了?該不會是跑去那邊尋花問柳,惹出來的麻煩吧?”
本來一聽他一起降頭,方榕還沒放在心上,不過一聽到他後面的話,心裡猛地就是一沉,不過眼看他一個四十多歲的人,此刻臉上都帶出要哭的樣子了,心下也很是不忍,所以儘量振奮起自己的精神,故作輕鬆的合他開起了玩笑。
儘管他心裡當然明白,昨天被韓老太爺破降的降頭師找上羅發榮,就絕對不會是因爲那些常在電影中出現的什麼這邊男人跑去那邊花過之後不負責,被追來下降頭的事情。
這種能和韓遠山這類巫門宗主級的高手僵持一陣後還能全身而退的降頭師,一旦出馬,而且遠離本土,一口氣深入到幾乎萬里之外的聊城這種小地方,那就絕對是不死不休要命的事。
昨天韓二也說過,那降頭師可能就是衝羅發榮來的,當時自己儘管心裡有些驚訝,但想想羅發榮不太可能和這類人結緣,再加上事忙,就沒多想,沒想到竟真是來找他的。
不過方榕之所以還能輕鬆的開解羅發榮,也是因爲對他來說,那個叫什麼卡迪沙的降頭師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能破他一次,就能破他第二次,實在是沒必要這麼緊張的。
只不過自家事只有自己知,方榕從羅發榮嘴裡知道降頭師就是來找他的那一瞬,就明白以自己的性格和兩人的關係,自己一定不可能選擇袖手,可是自己現在又是這副際遇樣子,除了在心裡暗暗問天,他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
“看來又是一樁大麻煩,老天,你究竟能不能讓我消停一會?”在等待羅發榮平靜些了說話的空裡,方榕有些無奈的望向窗外,心中暗暗問天。
反正,頭破也不在一半斧頭上,既然這賊老天已經給他安排了這麼多事,再多一半件又有何不同?竭力卯上,讓它心滿意足了就是。
“小方還記得在你參加完這次拳賽的預賽後,等待再次開賽的那三天裡,其中有一天我從早上出門一直到晚上纔會的事不?”
在方榕故示輕鬆的安慰下,羅發榮臉上的神情平靜了不少,在搖頭否認着方榕玩笑的同時,他又點燃了一根菸,在循環往復,一直有若鬼哭一般迴響在房間內的壎聲裡,忽然開口問道。
“記得,那是初賽後的第二天,你大清早接了個電話後就匆忙出了門,一直到半夜時分纔回來,我問你幹嗎去了,你說出去打聽複賽的事了。怎麼,那天就惹上降頭師了?”被他這麼一提,方榕一下子想了起來。
“那天說去打聽複賽的事也不算是騙你,因爲那天我被一個人請去了。”說到這裡,羅發榮身子忽然打了激靈,臉色白白的愣在那裡不說話了。
“靠,羅頭,不是我罵你,一個大老爺們怎麼動不動就這樣啊,不就是一個人麼?瞧你那熊樣。”
看到他的樣子,方榕忽然覺得心裡一股火騰的冒了起來,忍不住又和當年一樣,毫不顧忌的罵起他來。其實在內心裡,瞧着他的樣子,再想想自己今天一天的憋屈,說實話,方榕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罵他,還是罵自己。
這幾年來,他一直在努力的剋制着自己,在一遍遍地告訴告訴自己要忍,要儘量和外界減少聯繫,本來自己也覺得做的很成功,起碼在樓下那件小書店裡,他投入和消磨了太多太多的精力和感情,原本以爲能這麼平平靜靜的過完這兩年,可是天下事往往不從人願,平地裡就能起波瀾,好端端的書店轉眼就成了使人蒙羞的焦點。
要是光牽扯到自己也就罷了,自己這麼多年什麼慘痛和不痛快的事沒遇到過?最多認了就是,再不濟也就是什麼都不要了走人,惹不起逃了總行吧?可現在還偏偏牽扯到小蔣和小林,你叫他自己能認,如何能走?要是就這麼能認能走,他也就不是那個能在無邊無盡的黑暗中堅持了十年的方榕了。
可是不認不走又能如何?對這類北方的小城鎮太過了解的他明明知道有些並不算什麼的事一旦牽扯和損傷到權力部門的顏面,那這件不算什麼的小事弄不好就能變成讓你哭笑不得的大事,就算是變成生死兩難的絕事也不是沒有可能,起碼,方榕自己在這十年的浪蕩遊離中就曾聽過和親眼目睹過。
現在兩個主管部門的檢查人員被小蔣和小林在衆目睽睽之下打成了重傷,特別是被小蔣放倒的那個,整個耳輪有一大半被咬了下來,這樣的傷勢,要不是小蔣她父親在聊城還算有些人面,別說拘留,被判刑都有可能。就算是被小林踢翻的那個傷勢較輕,可睾丸輕微破裂的傷情也足於將她一個外地人送進大獄。
要不是她倆自己也都受了不輕的傷,這件事恐怕還要嚴重的多,起碼就眼下看,嚴重的程度在聊城當地的權力部門眼中已經遠遠超過了書店有黃色刊物的事。
事情的可惡之處也就在這裡,要是隻關書店的事,怎麼樣嚴厲的處罰自己這個店主都可以出面接着,但惟獨這衆目睽睽之下的傷人事件,自己就算是想頂都沒人理會。
要不是自己對這件事會讓小蔣她們今後生活發生的影響有充分的認識,要不是自己近來在韓遠山的幫助之下心境平穩了很許多,要不是對羅發榮的四處活動還抱有一絲希望,方榕真的就想使用已經在血夜中躁動不安了很久的暴力,連夜衝進醫院將被警方二十四小時監護着的小蔣和小林給救出來。
儘管這個念頭被深深的壓在了心底,可方榕自己知道,如果事情真的要是到了怎麼樣都不能挽回的時候,他依舊會選擇暴力,選擇那可能連自己都會毀滅掉的暴力。就那麼遇神弒神,遇魔屠魔,不顧一切的來達到自己的目地,因爲他已經別無選擇。
所以眼下他空有滿身的可怕力量,卻只能窩在這裡苦苦的等待着奇蹟的來臨。所以纔會在看到羅發榮一反常態的神色之後,不能控制的暴躁起來。因爲在他自己都可能不知道的內心深處,他早已經將雄風不在的羅發榮看成了是自己末路的開始和來臨。
畢竟,當年他曾和羅方榕一起,毫無顧忌的痛快過,發泄過,也曾在各自不同的舞臺上,盡情的表演過,輝煌過。
“小方,別罵我,畢竟我已經不在年輕了,怕一些東西也情有可原,不是麼?”
在他的罵聲落地後,瞬間好像老了十幾歲的羅發榮白着臉,強忍着要流淚的衝動,硬是在臉上擠出了一抹要多讓人心酸就有多心酸的澀澀笑容,話還沒說完,眼眶中流轉的濁淚就不聽控制的滾滾而下。
於是,深深的,他把臉埋進了自己膝上的雙手,無聲的抽泣了起來。
“羅頭,是我說錯話了。你振作起來,把前後的緣由都詳細的告訴我,讓我小方看看那個什麼鳥降頭師到底有什麼本事。只要這事錯不在你,我保證,下次如果他還敢來,我當着你的面把他撕成一地人渣,裂了他的元神,讓他的三魂六魄永遠的消失在這人世之間,永遠再沒有機會翻身。
一字一吐,緩慢而又清晰的從嘴裡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崩着充滿了暴虐氣息的狠話,方榕臉上此時的神情讓擡起頭來的羅發榮白着臉,說不出一句多餘的話來。
當時,臉上淚痕未乾的羅發榮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寧願面對着一千隻被餓瘋了的野狼,都不願意面對此刻的方榕。
此時的方榕,神情並不太猙獰的面容之上,此刻卻閃動着連餓瘋了的野狼都不能相比的一抹瘋狂和殘忍。
不能自己的,羅發榮又一次在六月的夏夜裡,並沒有多少風的情況下,渾身打了個冷顫!
就在羅發榮打冷顫的同時,韓家寨勘探打井的工地上,作爲指揮部的那間帳篷裡,滿臉憔悴,一身是土的工程師吳俊林閉着已經因爲連續幾天的熬夜變得通紅乾澀的眼睛,全身哆嗦着也連打了兩個冷顫,不過心情卻好的出奇。
經過他和同事們幾天來沒日沒夜的苦幹,本該一個星期才能完成的勘測任務只用了短短的兩天三夜就已經基本完工,現在只需要等計算機最後分析出確切的數據,自己這些人便可以一身輕鬆的放下壓在肩頭的重擔,給韓家寨這些殷切期待着消息的數千名村民們一個交代。
計算機屏幕上的數據在不斷地跳動,每過一分鐘,吳俊林心中的激動就加深一重,儘管最後的確切結果還要依靠計算機算出的數據爲依據,可是這次的堪察結果,,從熱像儀最初的那些探測原始數據中,他已經憑着自己多年來的實際經驗斷定,那個叫方榕的人錢沒白花,就在這座山寨地下四百米左右的深處,有一大片儲量相當豐富的水域。
至於具體有多少水,他還不能完全斷定,因爲水域在地下的深度過大,加之這山寨之下的地質情況太過複雜,所以就算熱像儀的顯示也非常的模糊,但是有一點他已經基本可以肯定,這片地下水的儲量絕對完全可以爲這貧瘠的山寨再帶來幾十年不缺水的好光景,那是毫無疑問的。
現在只要再等半個小時,已經忙碌了好幾個小時的計算機將計算出最後的實質數據,自己也將可以立刻拿着這些數據,去給所有的人報告這個好消息。
想到這裡,他睏倦欲死的身體裡再度充滿了一種久違的激情,振奮中,他似乎已經看到數不清的山民們圍在嘩嘩流淌着清水的機井邊,歡呼雀躍的神情。在這一刻,就連身上已經頗重的感冒帶來的不適,似乎都已經離他遠去。
帳篷外,已經連續轟鳴了數天的菜油發電機依舊不停地轟鳴着,彷佛真的在那裡爲韓家寨即將到來的驚人變化,演奏着越來越激烈的進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