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泠希有一個秘密,一個讓他懂事後日夜不安快要發狂的秘密。
他知道,他會死,就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會死去。
重度地中海貧血,這是幾年前他從醫生詫異又憐憫的目光中聽到的詞,不知道這是什麼病,安泠希只能從醫生的目光中看出自己的絕望。
醫生說這種病症一般在患者小時候就可能會查出來,治療費用也是要長期支付的,要想活下去最好移植骨髓。
不知道爲什麼安泠希之前會沒有發現,可能是自身體質原因,只是既然發現了,那麼最好儘快入院治療。
父母早就走了,只剩下奶奶陪着他,他沒有錢,找人借?找誰?家裡的親戚很少聯繫,就算聯繫了也完全幫不了他,對於這個不富裕的家庭來說,安泠希的治療費會拖垮所有人,最多他們會爲自己選一塊墓地,好好的照顧奶奶。
他別無選擇,只能靜靜的顫慄的等待死亡。
沒有父母有時候真的很可怕,放縱,墮落,無所畏懼,告訴自己有什麼好怕的?反正這條命短到沒有幾年了。
有的人就是這樣悲哀,當面臨死亡之時會竭盡全力想方要找到一條可以讓自己活下去的路,可是努力、掙扎、麻木、憤怒了很久,最後發現,人生早就沒有了什麼希望,沒有錢,就只能等死。
於是,放縱的末日狂歡吧,這麼短的生命有什麼好的約束的呢!
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麼殘忍。
薄而透明的紗簾在月光下搖搖晃晃,隱隱約約似乎回到了小時候,他牽着祁澤的小手,兩個人傻傻的看着祁蘭拉着變調的小提琴,奶奶在廚房忙碌着,餓了一齊摸摸肚子,三個人捧着大碗的淋着排骨湯的掛麪大口吃着,那時候,無論多麼貧窮,都是幸福的。
祁蘭,祁蘭,祁蘭,一聲聲喚着。
所有人,我最後只是對你有遺憾殘缺,如果靈魂能有轉世,無論下一世我變成什麼,我都想要找到你,陪你完好的度過一世光陰。
重複的拉着小提琴,祁蘭驀然的放下琴弓,剛纔有哪裡不對勁,回頭看看書桌上擺設的相框,是錯覺吧,她又伸展開有些僵硬的十指繼續練習。
暗夜,黑暗衍生的沼澤。
華麗的臥室裡,高大的人影痛苦的按壓着頭部來回翻滾着,似野獸的低吼讓人聽了不寒而慄。
狂亂的張開右手,泛着紅光的結界在腳下瞬間擴展開來,強烈致命的氣息四處瀰漫。
“呀!這次恢復的挺快的啊?”女人坐在別墅前的樹枝上,雙腳不安分的晃動着。
“他的能力越來越強了。”旁邊一人迴應道,“必須得在元老院的人來之前帶他走。”
“元老院?哼!真是羣讓人想要全部吸乾血液的老混蛋,他們這些年控制慾是越來越強了。”
“後悔了?”
“我從不後悔,想做的事我不擇手段也要達成。”
“你不喜歡人類。”
“我也不喜歡禁錮我的族人幾萬年的元老院。”
“他的特殊能力很強,你要小心。”
“你又來了,真是,要不要趁他還沒完全覺醒殺了他?”咯咯笑着,女人指間劃過紅脣輕聲誘惑,“贏了,我任你處置呦。”
“你這樣,何必呢?他是第三代貴族,不是你該拿來驗證我的東西。”輕輕的一聲嘆息。
我知道你心上之傷,陪你顛沛流離了幾百年,瘋狂寂寞過許多人世繁華落寞,仍是最初相遇的誓言,我願意無條件給予你我的一切,只要你開心。
雨,漸漸地墜落,點點滴滴打溼了樹葉。
樹上的人不再說話,若有若無的輕輕訕笑,魅惑的臉龐漸漸褪去鉛華。
一片寂靜中,她輕輕開口說:“我的夢醒了,醒了就認清現實了,沒必要再做下一個。”
一個慌亂的年代,她剛從黑暗中覺醒,櫻花飄落的季節。
總愛穿着一身淺藍色和服,對她輕柔微笑的愛人,輕易決絕的,將一把雕刻着十重咒印的狩獵刀刺入自己的胸口。
血液點點滴落,花瓣被染成紅色,那人漂亮的銀色瞳孔很清澈的倒映着她的模樣,也許還是有一些悲傷的?
若是真要我死,爲什麼不向左再刺深一點,若是不想我離開,爲什麼要給我那麼一刀!不輕不重,取不了我的命,卻剛剛好讓我斬斷對你所有的愛戀。
我從來都不在意我們種族之間的仇怨使命,那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哪怕是天敵,哪怕我是吸血鬼,你是獵人,我也曾奢求像個人類一般靠近你。
那時你對我那麼呵護寵愛,冰冷了許久的血液是你讓它再次熾熱,也是你讓它再次湮滅,有時候想想,我們這樣的宿命,真是太可笑了。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還愛我,所以我親手了結你的時候,你不反抗,我不後悔。
“走吧,等他完全覺醒了就該接他回去了。”
兩人默契的看向窗臺轉身消失在樹葉間,三代吸血鬼貴族一旦覺醒,時間就不會太久,長老院的人想必會很快的接到風聲,得在那之前佈置好一切帶他安全離開。
等人離開後,房間裡的人被疼痛折磨的只剩下昏昏沉沉的意識,躺在大牀上虛弱的喘息着。
遠遠的陰暗的一處街角,一道穿着灰色風衣的身影默默看着別墅的窗臺,久久矗立。
屋內昏昏欲睡的人突然睜大了雙眼,金色的瞳孔,在黑暗裡流光溢彩,隨之又緩緩合上雙眼沉睡過去。